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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肚皮有池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黄泉秘境(10)


    薛玲当然知道这里是秘境,也十分清楚秘境里必然妖兽横行,危机四伏。在宿铃湖边前前后后失踪的机关谷弟子数不胜数,即便是比他境界高出好几层的修士,一个不小心,也会命丧于此。


    只是这些所谓的“危险”,在亲身经历之前,总会觉得离自己十分遥远,甚至事不关己。


    然而,过去那些仅仅存在于想象中的“危险”,已经成了他们亲眼所见到的恐怖光景。他们所在洞窟的顶端被一条条粗壮的龙爪藤根须缠绕其上,而根须背后则是连通着另一个巨大洞穴的入口,能看见里面大大小小无数赤红光点,像宝石般闪烁不已,而当他们的双瞳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就能发现——


    他们头顶的,深邃得几乎无边无际的洞穴里,那些密密麻麻,宛如夜空群星的红光,是数以千计的妖兽的眼睛。


    而挡在洞口的藤蔓根须们,勉强作为一道不那么坚实的屏障,将两个洞穴阻隔开来。


    薛玲看了眼手里躺着的一截根须,默默放下了刀子。


    盛今朝无声地松了口气,但几乎就在下一个瞬间,这口气又原封不动憋了回去。


    他原以为,薛玲是知道了此地危险,不再动这些龙爪藤根须的心思了,结果薛玲刀锋一斜,去割旁边零散的普通龙爪藤去了。


    盛今朝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小声问他:“你就一定得挑这里割草?”


    “等我的无声符用完,这些龙爪藤听到咱俩的动静,保准一个溜得比一个快,到时候,难道你替我抓?”薛玲白了一眼盛今朝,把一截砍下的龙爪藤丢到他面前。


    “龙爪藤爱往阴暗潮湿的地方爬,因为它们在这种环境下长的最好,待我将这这个洞窟四面的龙爪藤都割一把之后,凭着他们断面的湿润程度,就能知道哪个方向阴气最重,也就可以判断出秘境的中心位置了。”


    “去秘境中心干吗?难道你想去拿秘境主宝?”盛今朝眉头一紧,满脸写着不赞同,“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夺宝?此地如此凶险,师弟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我的确不知道他在哪儿,可你就知道了?”薛玲“啧”了一声,收起眼前的龙爪藤,头也不回地前往洞窟的另一边,“谢师兄若是出事了,连这个秘境都没进来的话,那我们再操心也是无用,但只要他成功进入秘境,以谢师兄的性格来想,他必然会去夺秘境主宝,那我们只需赶紧找到主宝位置,过去等他便是了。”


    盛今朝一下语塞,凝思片刻,缓声道:“那去其他洞窟割这个龙爪藤不也可以……”


    薛玲扶额,语气不耐地解释道:“这儿一看就是龙爪藤的主干所在处,只有在这里四面八方都一定找得到龙爪藤,再说了,下一个洞窟就一定安全?你忘了咱隔壁睡着的鬼东西了?”


    盛今朝又是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竟是发觉薛玲说得的确很有道理。


    薛玲余光瞥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禁深深叹了口气,越发怀念起他的谢师兄,他话虽不多,但要是换成他们俩沟通,绝对不需要他这么大费周折地解释。


    盛今朝不再阻拦什么,在他们耳边,沉睡中的巨大妖兽缓缓吐息的声音犹如钟鸣般响亮,盛今朝重新看了一眼顶端洞穴里数千双血红的眼睛,抱剑静静跟在薛玲身后,在他去找龙爪藤时,警惕地注意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只希望在薛玲完事之前,不要再生出什么变故了。


    “嗖”的一阵风声掠过耳边,一个赤红小巧的影子迅速穿梭过数个洞窟后,稳稳停在了谢无言手上。


    新的方向确认后,二人不约而同向前迈进,一刻不敢耽误。他们全速赶了许久的路了,通过周围逐渐多起来的尸鬼可以判断,他们已经越来越靠近目的地了。


    一路上,他们靠飞来枫探路避险,走的是直通主宝的捷径,恐怕再过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抵达主宝所在的秘境中心。


    越是靠近中心位置,洞窟底部的积水反而越是清澈干净,几乎就像山间的潺潺溪流那样,而他们所经过的每一个洞窟,往往水底遍地都是金灿灿的各类配饰,满是珠宝的腰带,奢华的头冠玉饰,以及难以计数的大量储物戒。


    这些宝物静静躺在清澈的,似乎与他们近在咫尺的水底,就好像在对路过的人轻轻低语,呼唤着有人能为它们耀眼的光彩而停留,将它们从这阴暗的洞窟里捡起,带走。


    谢无言原本就一心只在赶路上,对这些默默躺在水里的宝贝没有兴趣。况且秘境里发财的机会多,陷阱更多,这些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宝物,他实在不能相信,其中会没有陷阱。


    谢无言最不能耽误的就是时间,这些零碎的小钱小财,不值得他停留。


    然而在飞来枫第四次探路回来后,却给他们带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他们前方的几个洞窟里,几乎都或多或少栖息着一些妖兽,尤其是尸鬼,数量又多又难缠,这儿已经很接近秘境中心了,尸鬼王的巢穴,或许就在这附近。


    谢无言脸色微沉,偏偏他们这一路没有遇到黎琛想取兽丹的寒冰蜈蚣,却闯入了尸鬼王的巢穴,实在算不上运气好。如果他们想继续沿着相对安全的路径前进,就必须得原路返回,绕好大一个弯才能过去。


    黎琛侧头看向谢无言,一脸乖巧道:“我听师尊的。”


    “不绕路,直接走。”谢无言决定好后,立刻动身向前走去,“别耽误时间,你冻上他们,我们立刻就走。”


    黎琛愣了下,快步跟在他身后,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师尊……这是想让我一个人对付尸鬼?”


    谢无言斜了他一眼:“反正你的境界也是假的,堂堂冰灵根修士,也该有个金丹炼虚的境界了吧,怎么,几个尸鬼都对付不了?”


    凭谢无言的语气,黎琛一点没感觉到他在夸自己,倒是险些被他话里无形的怒气烧到衣角,他蹙了蹙眉,小声说:“怎么我的境界也成假的了?师尊未免太不相信我了。”


    眼看着他又准备要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谢无言立刻收回眼神,连装可怜的机会都不给他。黎琛如今这张脸长开了许多,虽不算成熟,但仗着自己的容貌还存着几分青涩的少年气,就总是习以为常地,露出自己勾人同情的一面。


    然而,黎琛盯着他目不斜视的侧脸,半晌,在即将进入尸鬼的洞窟,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他一句:“师尊,你相信我吗?”


    谢无言停下脚步,目光微微倾斜。


    “若你只说真话,我为何不信你?”


    他撂下这一句话,先一步离开,走进了昏暗的洞窟里,并没有看到背后黎琛低垂下来的,暗藏阴翳的眸子。


    在进入这个洞窟的瞬间,谢无言就察觉到这里与他之前所经过的那些地方完全不同。腿边不断荡漾的混杂的水波,伴随着空气中某种生物清晰且粗重的呼吸声,都昭示着这黑暗的不同寻常。


    谢无言蹚水前行的声音虽然不响,但一瞬间,就引来了这些生物的注意。


    他单手按在赤链剑柄上,刚想拔剑,一阵巨大且漫长的,听上去格外坚硬的结冰声从他背后响起,谢无言凭着余光看到,黎琛正伸出双手,将他后方潜藏的两个尸鬼从头到脚给冻成了两枚巨大的冰柱。


    两枚冰柱瞬间坠入水中,溅起水花无数,黎琛微笑着跟上来,看着谢无言按在剑柄上的手,道:“师尊不必帮我,我一个人也对付的了。”


    然而,在黎琛接连冻上好几只尸鬼后,谢无言却越发皱起眉头,对黎琛喊了声“停”。


    “师尊,怎么了?”黎琛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他。


    谢无言冷声道:“你就这么用冰灵根的?太浪费灵力,待你一人对付完上百只尸鬼,若是再遇到强敌,又该如何应对?”


    黎琛一愣,似乎是完全没想过这一点,低着头说:“可是,我从前都这么用的。”


    “从前没人管教你该如何做,现在不一样了。”


    周围的尸鬼正歪着身子,缓缓向他们二人靠近,谢无言盯着黎琛,头也不回地向左侧方抬手,用掌心烈火将一个尸鬼的头颅轰然烧成了碎渣,“既然喊我师尊,就多动动脑子,想想怎么让自己活的更久一点。”


    黎琛一脸专注地看着死去的无头尸鬼坠入水中,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靠近其他尸鬼,起初也学着谢无言的样子冻住他们头颅,但尸鬼未死,双手仍在到处乱抓。


    然而面对尸鬼们的攻击,黎琛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面不改色地挨了它们好几下爪子后,谢无言脸色越发差,替他一剑砍掉了旁边尸鬼的脑袋:“你体术白练了?躲都不会?”


    黎琛一愣,带着颈前血红的几条抓痕,茫然地看向谢无言,像是完全不知道他还有“躲避”这一条路可选。


    他扬起眉,似是有点为难地想了想,回答:“师尊,我不疼的。”


    谢无言反手又烧死一个想要靠近他们的尸鬼,冷眼瞪着黎琛:“不疼也不躲,你以为你是训练用的木桩子?”


    他向来寡言,难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了这么多话,却句句没有好话。谢无言收拾掉这个洞窟剩下的尸鬼后,几乎是按着黎琛的脑袋取出了金虎草药膏,抹出一大把,用毫无怜惜的力道抹了他一脖子。


    末了,做完这一切,谢无言脸上的戾气才退下几分,转身道:“下一个洞窟继续练,别再说自己不会躲,你的体术不差,我看得出来。”


    黎琛望着他的背影,迟滞片刻后,这才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师尊,等等我!”——


    作者有话说:昨晚,我和左右下楼取快递。


    没想到只是去取快递,世界上却突然多了两个马冬梅。(点烟


    我买了一份欧包,左右买了一份面包。


    我一开始把两个都抱在怀里,左右拿了一个,我问那是什么。


    左右:大概是面包。


    我:不对,我这个才是面包。(指着我怀里的快递)


    然后我就想着皮一下,把面包也塞给了左右。(我就不该皮这一下!!!


    左右:那欧包在哪里?(茫然)


    我:……大概是这个?(指着面包)


    左右:这个是面包吧。


    我:(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快递茫然)等等,所以哪个才是面包。


    我意识到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开始把我们俩的大脑整得一团乱!


    我:(拿走一个快递)我这个是面包。


    左右:你那个是欧包。


    我:


    我:所以你那儿是欧包,不对,你那儿是面包。


    左右:……


    左右:这是面包!


    我:我是欧包!


    左右:@#*(@)#*@#)(@#*@#……


    我:)*@#*(@)#……


    我俩直接改名:肚皮有冬梅&朴什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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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黄泉秘境(11)


    事实证明谢无言想的不错,黎琛认真躲避起来,没有尸鬼能伤的到他。


    这个洞里的尸鬼比刚刚那儿还要多一些,陆陆续续还有其他洞窟的听到声音,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最后都成了黎琛用来练习冰灵决的道具。


    谢无言环抱双臂靠在一边,注视着黎琛一点点熟练起来的动作,紧绷的表情总算缓和少许。


    他实在看不惯黎琛不要命的打斗方式,之前在斗剑台时,黎琛实打实挨了霍遥一剑,那时谢无言就觉得奇怪,黎琛身手再差,也不至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黎琛不仅是没有躲避的意识,还喜欢拿自己的身体去当做肉盾,亦或是利用身体,去作为吸引敌人上钩的诱饵,要是他今天不及时制止,这种打法迟早得出事。


    洞窟里的尸鬼很快就被黎琛清理的差不多了,谢无言中途偶尔提点他几句,黎琛也不笨,很快就掌握了要领——他将尸鬼吸引到洞窟的角落里,接着,就用冰灵决将所有尸鬼的手臂和腰部冻在一块儿,如此一来,使用的灵力最少,又确确实实限制了尸鬼的活动。


    黎琛站在壮观的尸鬼冰山前,回头朝谢无言招了招手,在看到后者眼底确实显出了一丝满意的神色后,他心底忽然轻轻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总归不坏。


    谢无言径直走来,打算沿着既定路线前往下一个洞窟,若说心情,也只是怒气平息后的碧波无澜而已。他看得出来,即便不承认,黎琛也并非炼气期,且至少有金丹期以上的境界,才能灵活操纵和控制冰。


    正在他默然沉思时,黎琛突然凑上来,一双瞧着他看的眼里笑意丛生,道:“师尊的办法真好,要是我一个人对付它们,还不知道要收拾到什么时候呢。”


    “……你若是肯琢磨,一样能想到。”谢无言话里没什么温度,他不理解黎琛为何兴奋。这个方法于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精妙绝伦的奇招,怎么能欣喜到这种程度。


    “可是以前,也没人教我去琢磨这些事。”黎琛沉默半晌,视线慢慢转向被他冻在墙上的尸鬼,他打量了几下,忽然转身返回,一边出声叫住了谢无言,“师尊,你稍等我一下。”


    谢无言微微侧过视线,凭余光看见黎琛走到尸鬼们跟前,把它们手上戴着的满满一排储物戒都摘了下来,没几下,就装满了他整只手。


    这一大捧戒指居然是从不到十个尸鬼手上取下来的,小山般的储物戒堆得极高,被黎琛暂时用一个布袋子装了起来,不轻的重量令布袋底瞬间沉了下去,轻轻一晃,就能听到金属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响。


    黎琛用水灵符将这些储物戒冲洗干净,取出并转移里面的宝贝,统一放到一枚容量最大的储物戒里,紧接着继续搜刮。


    尸鬼并没有意识,身体大半部分又被束缚在冰山里,只能无力地扭动着自己的脖颈,被黎琛取走身上的一件件宝贝。


    严格来说,尸鬼并不属于妖兽,通常是横死之人的尸体,在极阴之地,受到阴气常年环绕而发生异变,这才变成了肉身腐烂,却具有高度攻击性的尸鬼。


    虽然他们默契地谁也没提过,但彼此心里都清楚,这里的尸鬼,恐怕基本都是些误闯此地的机关谷弟子,而他们身上数不胜数的宝物,多半是他们生前从这些“黄泉水”底捞上来的战果,只可惜实力不够,最后死在这里变异为尸鬼,任由他们这样的后来者搜刮宝物。


    因为久久徘徊在水中,尸鬼身上的布料都显得破破烂烂了,大多是衣不蔽体,身体溃烂不堪,但偶尔也有穿着上等衣物,外形还较为完整的尸鬼。黎琛也不嫌脏,在他们的衣兜里搜搜捡捡,也捞到了不少好东西。


    他知道谢无言不喜脏污,每样都擦洗的很干净,这才一样样收起来,几乎要将最大容量的储物戒装满了,这才适时收手,将储物戒郑重其事地交到谢无言手里。


    谢无言捏着储物戒看了看,向黎琛投去一个不甚理解的目光。


    黎琛伸出手,蜻蜓点水般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背,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我对师尊,还算有用吧。”


    “……我教你,又不是为了这些。”


    黎琛见谢无言挪了挪手,似乎要把储物戒退还给他,赶紧又推了回去,好言好语地劝他:“师尊就收下吧,冰灵根能用到的修炼材料太少,这么多宝贝留在我这儿也是浪费,再说,我需要的东西,师尊都给过我了……”


    谢无言拗不过他执意要给,也无瑕再争执什么,便没再推脱。上路前,他扫了一眼储物戒里的宝堆,即便心里对这些宝物的数量大概有个底,但亲眼见到它们堆积成山时,还是会被它们壮观的数量惊到一下。


    或许是因为机关谷的弟子们境界都不高,许多人尚未筑基,所以在他们捡的宝贝里,筑基丹是最常见的。这上百上千颗筑基丹,一颗就可以在仙界卖到一个上品灵石的价格,上千颗筑基丹,再加上他们不需要的其他属性的修炼材料,或许能卖到上万上品灵石。


    至于如何使用这上万块上品灵石,还不是他现在该思考的事情。谢无言收好储物戒,却在想要进入下一个洞窟之前,骤然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黎琛刚想开口,就看见谢无言抬手示意他噤声,他乖乖闭嘴,跟着谢无言一起将视线缓缓转向了他们身后,聚精会神地听着那儿的动静。


    他们刚刚所在的上一个洞窟里,只有不到十个尸鬼,不是被黎琛从头到脚冰封住,就是被谢无言烧掉了脑袋,都应该死透了才对。


    可是,在寂静之中,谢无言分明听到了一丝极轻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暗处里幽幽传来,且气息与普通尸鬼完全不同,可能是被惊动了巢穴,前来杀死入侵者的尸鬼王。


    谢无言立刻做了判断,他示意黎琛不要走动,也不要接近下一个洞窟,以免引来更多的尸鬼。不论对方是妖兽还是尸鬼王,居然能造成如此沉重又浑浊的气息,实力必然不会弱。


    谢无言静静盯梢着黑暗里一丝一毫的变化,呼吸逐渐放沉,指腹贴合着剑柄深刻的纹路,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直到他看见,迷雾般的黑暗里,一个人影缓缓蹚水而来。


    人影的轮廓模糊却令人莫名眼熟,黎琛同样也是一愣,眼神里少了一分警惕,却又添了几分疑惑。在他们尚且还在犹豫,无法判断自己的直觉是否准确时,那个人影已经带着满身血红,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


    纵然谢无言已经对他的身份猜到八九不离十了,可是在他亲眼看见霍遥走出黑暗,站在他们两人面前时,谢无言仍是双眸一凛,感觉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霍遥会在这儿?


    在他坠入宿铃湖前,霍遥是何种状态,谢无言再清楚不过了。霍遥伤势不轻,就算进入秘境,断然也不敢独自行动,更不可能主动靠近谢无言。


    像是为了回应他冰冷且质疑的视线,霍遥忽然弯唇笑了一下,顶着这张已经被烧伤到破相的脸,竟是完全没了往日的戾气,然而,他这眉眼含笑的样子,倒是令谢无言想起了另一个人。


    然而霍遥这一笑,却教黎琛一下子警觉地瞪大了眼,他像是只瞬间炸毛的猫,立刻将谢无言拦在身后,满眼写着憎恶与嫌弃。


    “霍遥”见他反应如此激烈,不禁失笑,双眸眯成一条月牙似的细缝,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他们,为何紧张?为何恐惧?


    黎琛呼吸明显沉重了几分,质问的话语缓缓吐出,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宇文江雪,你把他……夺舍了?”


    黎琛的话彻底证实了谢无言的猜想,眼前这一举一动都端着副仙气翩翩模样的人,果然是宇文江雪而非霍遥。


    黎琛挡住谢无言面前,隔断了他们眼神的交流,却无法令谢无言停止对宇文江雪的怀疑。


    黎琛年轻气盛,被宇文江雪的出现与憎恨的情绪占据了所以心神,但是谢无言并没有——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学会逆灵决的,若非是当时宇文江雪在宿铃湖边提点他,他恐怕就会在未结金丹的情况下,毫无准备地闯入这片秘境里。甚至,如果没有宇文江雪,他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发现,霍遥想拿来对付他的招数就是逆灵决。


    要说宇文江雪在帮他,看似的确如此,可是教霍遥进入宿铃湖,学会逆灵决,再反过来对付他的人,也同样是宇文江雪。


    为何他总要大费周折,引他们进入黄泉秘境?倘若宇文江雪想要在黄泉秘境里得到什么,凭借他的境界,理应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顺利夺得的,又何必利用他去做什么?


    眼下,“霍遥”深红色的伤疤像是朵猩红的花,随着他漾出的笑意,轻轻向外绽放。


    黎琛的质问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影响,他笑了笑,几乎像是在说故事般,解释说:“霍小少爷真是可怜人,失足踩入湖水之中,险些在洗魂海丧命,若非我分出一点魂魄,‘帮’他脱离洗魂海,他恐怕就……”


    “没什么好说的了。”黎琛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几乎是在瞬间抬起手臂,操控着一条冰龙朝宇文江雪撞去。


    这冠冕堂皇的话,但凡换一个地方,换一个人说,都不至于这么不可信。


    冰龙张大嘴,像是无声咆哮,以极快的速度朝宇文江雪咬了过去,然而宇文江雪轻轻侧身一躲,巧妙避开冰龙的獠牙利齿,接着,这粗壮的冰龙忽然被一圈不知从何而来的细小藤蔓缠住,这藤蔓竟是力道极大,紧紧勒住脖颈,不过片刻就将冰龙拖入了黄泉水中。


    黎琛一怔,满眼不悦。


    强大的冰龙此刻居然像是一小条无力孱弱的田间小蛇,被藤蔓缠着拖入水下,最后一截部位刚一没入水面,竟是像泡在滚烫的热水里似的,瞬间化为乌有,消散得一干二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黎小少爷,眼下我有要事缠身,你可不能再任性了。”


    顶着霍遥的脸,令宇文江雪温良的笑意里混入一片浓重的阴邪气质,竟令人莫名觉得,并无奇怪之处。


    他的视线穿过黎琛身侧的缝隙里,垂眸盯着谢无言只露出一小截,却已然惊艳到足以令人认出他身份的的侧脸与薄唇。


    宇文江雪似是极友善地朝他伸手,柔声问道:“无言,你知道我向来不会害你,你随我去个地方,可好?”——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刷到过那种短视频……


    基本都是卖芒果的!


    我不理解,是卖芒果的特别拼吗?怎么推销视频都是一个画风的??


    当我刷到第一个卖芒果视频时,他们:


    哥哥姐姐帮帮忙!芒果滞销!我们芒果又大又甜!你们看——


    (ok,画风还算正常)


    然而,之后就开始越来越离谱!


    卖芒果的A:(在大雨中冲向摄像头)哥哥姐姐帮帮忙!芒果卖不出去乌乌我们好惨啊!快来买一个吧!


    卖芒果的B:(站在田地里,掰开一个看起来很好吃的芒果,突然砸到地上,当场浪费粮食)我们这芒果太便宜了!怎么就卖不掉!害!快来买吧!你看夺好吃啊!(又开始挖另一个芒果的果肉,挖完又扔掉,我看的:??)


    卖芒果的C:(拍摄者年迈的老父亲脖子上挂着块牌,被绑在树上)然后拍摄的人开始嚎叫,说我父亲直播卖芒果好可怜一天赚五毛钱,哥哥姐姐父老乡亲们快帮帮我们……


    我:……(地铁,老人,手机.jpg)


    能不能先给你爸松绑啊!


    后续:当我看到一个大哥卖芒果,很不做作地啥话也没说,就普普通通地挖了下芒果后……我终于忍不住买了一箱。


    多么朴实,感动到了!


    第43章 黄泉秘境(12)


    黎琛回头看向谢无言,发现他居然在认真听宇文江雪的话,不禁心急叫出声来:“师尊!”


    与他比起来,宇文江雪显得愈发镇定,但倘若他没有顶着这张霍遥的脸,不是占据着别人的身体说话,他的话也会听起来更可信些。


    不论宇文江雪是否夺舍了霍遥,以己魂魄霸占他人之身——这都绝非一个正道仙尊能做出来的事。


    当下,宇文江雪和和气气地对他说:“无言既然已经到这儿了,想必是对秘境主宝感兴趣吧?可是这前方就是尸鬼王的巢穴,一个尸鬼王相当于三到四个炼虚期修士,对付起来相当麻烦,若你愿意与我同行前往,这一路上的障碍,我也好顺便为你清理了,你觉得如何?”


    “不必。”谢无言回绝得极快,丝毫不留回旋的余地,黎琛轻轻松了口气。


    “无言或许误会了,我邀你同行,并非是想与你争抢秘境主宝。”宇文江雪摇了摇头,“即便我如今只有几分魂魄在霍少爷体内,我要是想夺宝,依旧是极容易的事,无言不必如此警惕。”


    “我说过,不必。”


    宇文江雪唇线抿平,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请’你过去了。”


    谢无言握紧剑柄,却忽然感到地面剧烈一晃,他迅速稳住身体,没有跌倒。他视线所及之处不断升高,似乎被什么东西高高拖起,一阵异样的清香瞬间扑了上来,他掩面屏息,发现自己竟是被一朵极巨大的莲花托了起来。


    粉白清香的花朵圆润饱满,在这四处皆阴暗潮湿的地方格外显眼。


    然而此刻,这一朵沁香的花儿却丝毫无法带来任何赏心悦目的效果,花瓣一层层地向里收拢,像是要将谢无言吞入腹中似的。


    荷花牢笼就快闭合,谢无言四周可见的光越来越少,他迅速挥出赤链,执剑的身体迅速向外一旋,一道剑光绕身旋过,将厚实的荷花花瓣干净利落地斩为两半,然而宇文江雪轻轻抬了下手指,花瓣的断口便迅速生长,几乎是在瞬间恢复了原样。


    黎琛一边应付着四周缠住他腿脚的藤条,一边看着圆润的荷花将谢无言罩住,又被谢无言一次次劈开,循环往复,却始终无法逃脱。


    黎琛劈开藤条,转而去砍莲花底部的粗壮根茎,然而根茎这儿的坚硬程度是花瓣那儿比不了的,他手里的剑“啪”的一声裂了,根茎却连一点伤口都留不下来。


    这柄现在对他来说有些短了的剑,还是谢无言当初送他的。


    黎琛默了一会儿,丢开碎剑,正准备将宇文江雪先解决了,却听到一声从荷花顶部漏出的,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


    “若是这一次,你都琢磨不到点子,那便的的确确是一个救不了的榆木脑袋。”


    黎琛一愣,眼看着谢无言再一次劈开花瓣,他倏地反应过来,空气中灵力暴涨,一圈寒气凛凛的不规则冰块霎时出现在谢无言四周,将荷花花瓣的断面牢牢冻住。


    宇文江雪一语不发地注视着谢无言,荷花依旧没有停止疯长,开始一点点挤碎冰面。但中间这一点间隙已经足够了,谢无言飞身跃出这个荷花牢笼,迅速给了黎琛一个眼神,示意快走。


    黎琛心领神会,两人迅速朝着下一个洞窟闪了过去。谢无言挥着百里棘狠狠砸向洞窟顶端,石壁轰然乍碎,碎石坠落尘灰四起,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然而才做完这一切不久,赶路时,谢无言回头一看,就注意到石缝里竟钻出许许多多的龙爪藤,只是它们状态反常,丝毫不畏惧声音,甚至飞快地沿着洞窟石壁追在他们身后,甩都甩不掉。


    如果继续和宇文江雪周旋,可能会耗去他们大量精力和时间,可是正面相敌,他们取胜的可能性并不高,而且消耗同样不小。


    谢无言悄然张开掌心,一道红光从里面瞬间飞出,向着其他洞窟飞了过去。


    在越过三个洞窟后,宇文江雪所驱使的龙爪藤依旧紧追其后,飞来枫也终于回到了谢无言手里——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周围的洞窟里,有一个是食脑猴的巢穴。


    黎琛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要想甩掉宇文江雪,除非有妖兽之类的活的障碍挡路,才能帮他们拖延时间,数量大又难缠的食脑猴如果能帮上忙,就是最好的。


    食脑猴生活在最高的洞穴里,距离他们已经很近了,连周围洞窟里的积水都跟着变浅,更方便躲避宇文江雪的追踪。


    黎琛对此人的厌恶,以及他自己对宇文江雪的怀疑,令谢无言对他做出如此举动并不意外,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感。


    宇文江雪有能力却又不杀谢无言,想必他对他来说,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谢无言倒是想知道,他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宇文江雪一个快要渡劫的强大修士利用他?


    赶到食脑猴的巢穴附近时,空气中本来能听到的若有若无的挠爪声突然停了,随之一起停下的,是妖兽们活动行走的一切动静。食脑猴们听到了有外来者正在靠近,纷纷进入了高警觉的状态。


    谢无言又烧退了一波龙爪藤后,后面暂且没有继续追来的了,但他们都知道,宇文江雪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被甩掉。


    黎琛去洞窟那边查看情况,他们还差一步就可以踏进食脑猴巢穴,万幸的是,这个洞窟距离猴群主要栖息方位挺远,他们靠近的很小心,并没有引起猴群的注意。数百数千双红色的眼睛密密麻麻地晃荡在藤条或石壁附近,犹如血红色的矿石山脉般壮观。


    然而之前他们追逐造成的动静,还是对猴群多少造成了些影响,感受到危机的食脑猴聚在一起,纷纷着急地围着一个地方转悠。


    “看清了?”谢无言示意黎琛向那里看,食脑猴们群聚的地方,可能是猴王所在地,也可能有他们保护的什么宝物,总之,大概率是一个被外来者侵.犯,就会狠狠触动猴群神经的地方。


    “还有那儿,师尊,一会你将那里烧穿,我们可以向下跑。”黎琛小声地说。


    顺着黎琛的视线,谢无言看见洞窟底部竟有一个不小的坑洞,似乎被某种绿色粗壮的灵植挡住,只露出一点儿缝隙,勉强能让人看见,下面连通着另一个洞窟。


    他们可以利用这些食脑猴困住宇文江雪,再通过底部的通道离开这里,由黎琛冻住通道,多少都能拖延好一阵时间。


    计划制定的很好,黎琛回过头想要说话,方才张开的一线薄唇刚说出一个字,他双眸就瞬间震了一震。


    一根细长结实的绿色藤条,不知从何出现,狠狠勒住了黎琛的脖颈,以毫不掩盖杀心的力道,猛地向后一扯——


    窒息濒死的感觉一刹那袭来,黎琛的身体一下子悬在半空,脖颈被勒得几近变形,黎琛却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反而显得诡异。


    他双手抓住藤条向外扯,然而窒息的感觉却在下一刻,突然消失。谢无言趁势将他拉到自己这儿,两人乘着变大的飞来枫,迅速离开了洞窟口。


    飞来枫悬停在猴群聚集地的上空,一下刺激到了食脑猴们,他们围在飞来枫下方的山崖里,血红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飞来枫上的二人。


    黎琛一时愣神没反应过来,他带着脖子上的一圈血痕,半躺在飞来枫上,张开手心后,才知道刚刚手里抓着的藤条已经变成了一粒冒着尖刺的石子。


    “无言的逆灵决,当真是学的不错。”


    偏在这时,宇文江雪特有的那股子轻飘飘的声音传了过来,谢无言转过头,看向他的眼里厉色满盈,丝毫没有要接他话的意思。


    要不是他以最快速度,用逆灵决改变了藤条与石子的位置,黎琛这时恐怕已经断气了。


    洞窟底部的浅滩里落下似是种子的东西,星星点点地闪烁,以极快的速度在水面上浮出两片荷叶与一朵粉色的花苞。


    粉色花苞绽放成大朵荷花,紧接着,它底部的根茎越长越多,越长越高,一朵接一朵的粉色荷花开的极美,竟是犹如芦苇般窜天拔高,一下子竟达到了飞来枫悬停的高度。


    宇文江雪向前一跃,脚尖轻轻踩在顶端荷花中间的莲蓬上,像是个没有重量的人似的,轻盈极了。


    谢无言盯着他默然片刻,道:“你连他都杀?”


    谢无言蹙眉问出这句话,除去他的确不理解宇文江雪这么做的理由,但更多的,是想提醒他黎琛的身份——宇文江雪与玲珑门门主走的极近的人尽皆知的事实,他杀害好友的儿子,应该是没有丝毫好处才对。


    可宇文江雪却微微扬眉,向谢无言弯了弯唇,似乎是在诉说着自己的不理解。


    “黎小少爷如今觉醒的冰灵根,倒是在仙界挺少见的。”他捏着下颌,以一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可是,仅凭这一点,我就得留他的命吗?他即便是风灵根,雷灵根,于我来说都没有用处,不是吗?”


    宇文江雪一副颇为无奈的表情,甚至是带着一丝怜悯,摇了摇头。


    “既对我无用,还会妨碍你我,我实在是找不到留他性命的理由。”


    “父亲也是这么想的吧。”黎琛忽然出声,谢无言只能看见他露出的一小截侧脸,却看不清他当下,究竟是顶着什么表情,才能与宇文江雪心平气和地说话。


    宇文江雪闭了闭眼,道:“黎门主在想什么,我如何能知道?”


    “可我知道。”黎琛话里混入了一声很短的笑,略带着些自嘲与讥讽,“我只是告诉你,你们都是一路货色,端的最漂亮的架子,做着最肮脏的事情,你们这类人,骨子里没有一粒渣子是干净的。”


    他声音不大,却句句都像是从肺里掏出来,将一个个憎恨的字眼,血淋淋地砸在宇文江雪的脸上。


    宇文江雪抬起眸子,轻轻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有些费解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输入法在教我写奇怪的东西。


    我想写:总之,大概率是一个被外来者侵.犯,就会狠狠触动猴群神经的地方。


    她教我:总之,大概率是一个被外来媳妇本地郎侵.犯,就会狠狠触动猴群神经的地方。


    我起初顺着输入法敲下去,险些就要换行写接下去的部分……


    还好这个剧名够长够醒目,没有让我把正剧写成奇奇怪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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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白骨弥勒(1)


    黎琛禁不住唇角泄出一声冷笑,并没有回应宇文江雪的疑问。


    少年面无表情地向后退了两步,突然,他身体向后一倾,竟是从飞来枫直直跳了下去。


    这一跳令谢无言与宇文江雪同时看了过去,黎琛并没受伤,他稳稳落在旁边的石坡上,用寒冰冻住了一个又一个想要扑上他的食脑猴。


    谢无言立刻注意到石坡周围有一个颜色相对淡的区域,底部还有足以让妖兽进出的一条裂缝,想要提醒,却又屡屡受到宇文江雪的阻挠。


    “无言,这时是万万不该走神的。”宇文江雪像是师长般,以一副教导的口气对他说话。


    他的这些荷花没完没了地出现,被谢无言烧死或砍断后,又瞬间重新生长出新的花枝花瓣,这近乎无穷无尽的追逐与干扰,就似宇文江雪本人一样,实在是令谢无言打得心烦。


    纠纠缠缠地打到一半,宇文江雪突然动作一顿,连带着荷花的生长也停滞了。属于霍遥的脸剧烈扭曲起来,就好像在脸皮底下,有成百上千只爬虫正在疯狂地蠕动。


    失控的五官里,眼睛变化得最明显,他双瞳犹如地震般动了一动,紧接着,两行鲜血簌簌流了下来。霍遥发青的嘴唇颤抖着张开了一点,漏出一阵拖长了声音的痛苦呻.吟。


    这些可怖的变化,皆是在短瞬之间发生,又很快被宇文江雪解决了。


    他慢条斯理地拭去眼下血泪,一脸平静地说:“霍小少爷似乎醒了。”


    “……恶心。”谢无言一边应付着宇文江雪,余光看向黎琛。


    黎琛正停在石坡边上,右手握成拳,外面覆了一层坚硬的冰,接着一下砸开石壁,从四散的尘土里面捞出了一团瑟瑟发抖的小东西——


    小猴抓在黎琛衣服上,缩成一团,一双水亮的黑眼睛泫然欲泣,不安地张望着四周,似乎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被带离巢穴。小猴身上一根根浅金色的绒毛看着像蒲公英似的,比周围那些丑陋的食脑猴不知要可爱多少。


    这就是猴群聚集在一起,所要保护的对象?


    事实也的确印证了他们的猜想,眼看小猴被黎琛抓走,食脑猴们嚎叫的声音愈发刺耳尖利,一个个像发疯了似的往黎琛身上扑。


    盛怒中的大群妖兽该是极不好对付的,但黎琛的样子也有些奇怪,阴沉着脸,像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灵力似的,所到之处皆被寒冰覆盖。追逐的猴群里弱小的那些食脑猴,一个个都滑倒在冰面上,被甩在了身后。


    谢无言稍稍松了口气,刚刚黎琛状态不对,他已经做好了计划失败的准备。好在黎琛没有被冲昏头脑,该做的步骤都完美完成了。


    要困住宇文江雪,石窟通道也不能留,他挥鞭砸中通道顶端,碎石尘灰登时坠落下来,因为地势不同,这里比刚刚的障碍堆得更严实。


    宇文江雪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目的,但男人依旧立于荷花尖上,操纵着一朵朵庞大的荷花去追捕谢无言,速度越发迅猛,他的视线一刻不停地追逐着谢无言,仿佛此时此刻这全天下里,只有这一件事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任何人事物,皆是无关紧要,不必理会。


    宇文江雪越是近乎狂热地想要捉住他,谢无言越不想恋战,他收起剑,乘着飞来枫躲过荷花们的血盆大口,径直赶向底部洞穴的位置。他朝石壁抽了一鞭,算是给了黎琛一个离开的信号。


    黎琛正一手抱着小猴,一边抵御猴群的袭击,单个食脑猴发狂起来就有够难缠了,更别说一群食脑猴了,它们已经无差别地将他们三人当做外敌,连宇文江雪脚踩的荷花塔底,都不断有龇牙咧嘴的食脑猴想要攀爬其上。


    直到谢无言来到洞穴口,烧穿根须时,宇文江雪这时才将注意力投向了这儿,然而谢无言这次倾注的灵力令洞口周围一圈都围上烈焰,即便根须加速了生长,也无法顶着烈火快速长回原样。


    不知是因为烈火,亦或是因为其他原因,原本追逐谢无言的食脑猴们,在临近洞口时,就低下头,慢慢往后退了,仿佛在这个洞口之下,藏着什么令他们极为恐惧的东西。


    “明知道无用,为何还要抵抗?”宇文江雪极轻地蹙了下眉,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


    宇文江雪站在高高的荷花塔上,居高临下俯视着烈火边的谢无言,火光摇曳的影子静静浮在他的脸上。谢无言与黎琛的各种举动,在他眼中,似乎都与孩童拨弄沙子的行为没有区别,锲而不舍,且毫无意义。


    直到黎琛将怀里的小猴丢给谢无言,即将抵达洞穴时,宇文江雪才开始有所动作。


    他勾了勾手指,根须边没有被火焰波及到的龙爪藤大量生长,像是有了意识般,纷纷向谢无言与黎琛的腿缠了上去。


    有一根龙爪藤缠住黎琛的腿后,来不及挣扎,其余的龙爪藤紧随其后,大力将其扯在原地,沿着他的腿一根又一根地向上攀爬。


    偏偏他还不能用冰,否则自己的腿也会一并冻上,至于剑,方才谢无言送他的剑已经成了碎片……只剩一小截残片,也派不上用场。


    谢无言将小猴捆住,挂在腰上,刚要出手去帮他,可是追在黎琛身后的食脑猴却抢先一步,骤然弹起双腿,挥着利爪跃到了黎琛背上——


    霎时间,血珠飞溅。


    黎琛的双眸剧烈一震。


    他背部的衣物被食脑猴轻而易举撕成了碎片,甚至还有一小片残片,挂在食脑猴血淋淋的利爪上,血珠滴答坠落。


    仅仅是须臾一瞬的功夫,黎琛的脸色竟已苍白,宛若在痛苦中濒死的,即将步入黄泉的重病之人。


    谢无言似乎在喊他,可他脑内一片混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冷汗一丝丝从他全身每一处角落渗出,顺着背部流下的鲜血,触感犹如活物,一点点染红了他的衣摆,以及缠绕在他双腿上的龙爪藤。


    即便如此,黎琛依旧没有反应,任由食脑猴继续撕扯着他的皮肉,连一点抵抗的动作都没有。


    谢无言皱着眉头,以烈火烧去他四周一片龙爪藤,可黎琛却还是浑身紧绷地站在那儿,双眸涣散失焦,任凭发生什么,都没法令他回过神来。


    这状况实在太过异常,就连宇文江雪都轻轻将视线从谢无言身上抽离,转而看向了黎琛那儿。


    食脑猴同样察觉到黎琛的不对劲,见他没有再出手杀害自己的同类,越发放肆地扑向黎琛,用爪牙撕扯着他的后背,谢无言挥鞭抽过去,却碍于它们距离黎琛太近,没法一一打退。


    “黎……”


    谢无言临到唇边的呼喊,突然被一座巨大的冰山阻挡在外,他迅速后退了一大步,而几个没能来得及躲避的食脑猴,被冰山上的尖刺当场刺穿了脖颈,血流如注,直接毙命。


    ……这又是什么情况?


    黎琛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竖起无数尖刺的冰山,以黎琛刚才所在的位置为核心,迅速向外扩散生长。


    谢无言起初还能砍断朝他戳过来的冰刺,但冰山不断变大,尖刺越发锐利,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谢无言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被一路逼回到洞口边上。


    他视线飞快一扫,发觉宇文江雪竟也被冰山逼退,荷花塔不断向后生长,距离他越来越远。


    这是他逃脱宇文江雪的最好时机,即便谢无言想救黎琛,此时也由不得他了——冰山本体越发庞大,震得这儿地动山摇,洞窟顶部不断落下碎石和浮灰,食脑猴们也抛下他们用石头堆砌的家园,四散而逃。


    谢无言被冰山逼得无路可退,他最后看了一眼黎琛刚刚所在的位置,隔着层层寒冰,除了这片寒冷的颜色以外,看不见任何人的影子。


    在冰刺即将贯穿他的前一刻,谢无言站在由烈火围成一圈火环的洞口,不再犹豫,跳了下去。


    下坠时,周围黑暗密布,而他刚刚跳下的洞口,下一刻就被冰山堵住,严丝合缝地将谢无言与那儿隔绝开来。


    好在这个洞口不深,且底部也遍布根须,为他做了点缓冲。谢无言几乎没晃两下,就稳住身子,站在了这片粗壮的根须顶部。


    根须底下,隐隐传来一道……像是什么人在惊呼的声音。


    然而根须太粗,谢无言没法暗中观察,也没有听到后续,他不打算在这儿耽搁太多时间,迅速割开根须,跳了下去,水花四溅。


    身边骤然传来拔剑声,谢无言双眸一凛,顿时挥着赤链刺了过去,然而双剑即将相撞,却同时避开彼此,刺向一片虚无之中。


    只因他们同时,看到了对方的相貌。


    “……师兄?”


    谢无言敛去杀气,握剑的力道松了一松,正当他注意到,薛玲与盛今朝一脸紧张地将食指比在唇边,示意他噤声时,腰间,忽然有什么东西抖了两下。


    紧接着,在薛玲与盛今朝惊恐的视线下,谢无言腰间别着的那只小猴,爆发出一阵尖利且漫长的哭声——


    “吱!!!”


    “吱呀!!!”


    薛玲艰难地将视线挪到了身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黑暗中,一双如洞窟通道般那么巨大的血红眼睛缓缓转了过来,正笔直笔直地盯着他看。


    “……”


    “……”


    “……我草。”


    薛玲疲惫且绝望地,再次骂了一句脏话——


    作者有话说:向全世界安利胸贴!


    胸贴真的是好文明QAQ虽然还是有点看得出来形状,但如果只是下个楼倒垃圾,或者大晚上没什么人的时候,真的很适合戴胸贴而不是费劲穿胸罩。


    特别是夏天!!!


    安利硅胶胸贴!好戴又不掉,洗一洗还能继续用,也不贵!


    PS:


    我实名制举报左右!


    她把不要的胸贴,送给七月当玩具!


    七月把胸贴叼在嘴里,放到地上,然后我像踩口香糖一样踩中了!!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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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白骨弥勒(2)


    小猴尖利的叫声,像是初生婴儿的啼哭,漫长刺耳,久久不停。


    薛玲阴着脸,在心底沉沉叹了口气,终于与谢无言重逢,薛玲二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被卷入了新的麻烦里。


    谢无言迅速抓回小猴,然而它的哭声早已无法收回,被惊醒的妖兽,在凝重的黑暗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金毛小兽光是听到那吐息的声音,就吓得炸起了一身毛,然而在它被谢无言拎住脖子,边哭边看到了谢无言下意识露出的阴沉眼神后,霎时吓得闭上了嘴,一点儿都不敢说话了。


    小猴的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仍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泪。谢无言叹了口气,将小猴重新捆起来,像个挂饰般别在自己腰际,垂下一条毛茸茸的长毛尾巴。


    眼下,即便薛玲与盛今朝看见这惹祸的小猴,也来不及好奇或是生气,他们三人对面的洞窟深处,一对血红的虫眼犹如石榴的果肉般,闪烁着危险又诡异的光芒。


    四周昏暗,他们仅能看见妖兽模糊的轮廓,但他犹如山脊般绵长的身躯,已经远超于谢无言此前所见到的任何妖兽。它每呼出一口气,周围就冷下几分,让本就阴寒的洞窟变得更加寒冷,杀气四溢。


    这妖兽,想必就是黎琛所说的那头万年寒冰蜈蚣了。


    兜兜转转半天,他终于找到了这只妖兽,可是为它而来的黎琛却不在了。


    谢无言心底莫名沉了沉,他侧过头,默默看了一眼他掉下来的那个洞窟,被割断的根须无力地垂落下来,再上面的洞口已经被寒冰封住,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但看现在的情形,除非先杀了寒冰蜈蚣,否则这头万年妖兽,是不会轻易放过吵醒他的人的。


    寒冰蜈蚣活动着密集的虫腿,嘶叫着做出准备攻击的样子,似乎随时想要扑过来将他们啃成碎片,薛玲和盛今朝立刻摆出了应敌的姿态,但谢无言先一步掷出两颗荧光珠,金黄色的珠子被丢进蜈蚣巢穴里,泡在黄泉水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光芒。


    强烈耀眼的光芒霎时充满了整个洞窟,四周被强光波及到的龙爪藤迅速逃离此处,而寒冰蜈蚣身躯巨大,一时无处可退,被强光刺激得蜷曲起身体,猛地砸到石壁上,翻滚着保护它的眼睛,搅得周围石窟都晃动连连,不断坠下碎石尘灰。


    “不愧是谢师兄。”薛玲笑着放下剑,满眼感激和放心,“趁着它被晃了眼,我们快跑吧,别跟这种脏东西打来打去了。”


    谢无言淡漠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刻,道:“……你误会了。”


    薛玲一愣,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谢无言收回眼神,解释说:“我是要杀它。”


    寒冰蜈蚣一旦行动起来,速度快到连飞来枫这等飞行法器都躲不过它,他们招惹了万年妖兽,逃跑这个选择,就可以直接抹除了。


    盛今朝对此倒不反对,甚至非常赞成谢无言。荧光珠的强光逐渐减弱,盛今朝难掩目中兴奋,一刻不停地盯着瑟缩成一团的寒冰蜈蚣。


    他满意道:“这至少是万年级的虫族妖兽,从壳到肉都是千金难买的稀有材料,若是能以他的虫壳锻一把剑就好了。”


    “……太恶心了。”薛玲听得直皱眉头,恨不能当场失聪。


    尤其是当荧光珠逐渐失效时,寒冰蜈蚣恢复了些许行动,它长满硬毛的尖锐虫嘴不断吞吐着诡异的汁液,响亮得令人头皮发麻。


    趁着寒冰蜈蚣还没恢复常态,谢无言一边进洞接近它,一边迅速交代了他们的分工,盛今朝牵制头部,薛玲负责在远处骚扰就行,而他负责对付数量最多最难缠的虫足,争取在最快时间解决寒冰蜈蚣。


    谢无言的解释如他的一贯作风,简洁且清晰明了,两人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薛玲似乎是有些过不去心里这一关,跟着他们进洞时,连剑都未拔出来。


    盛今朝见他这样,好心劝道:“秘境打开,往往都是许多人抢一件法宝,妖兽也都是抢着去杀的,眼下这附近只有我们三人,秘境里也不见得有其他修士。机会难得,不如一试。”


    “……我知道。”


    薛玲忍住嫌恶看向黑暗里蠕动的生物,低眉想了想,对谢无言说:“谢师兄,你们干脆一起去卸他的腿吧,我一个人应付正面就够了,咱们快点收拾了这个鬼玩意……我真是一刻都不想看见它了。”


    谢无言轻轻扫了他一眼,出乎薛玲意外,他既没有怀疑,也没有对他现在的样子露出任何疑问,只淡淡回了一个字眼:“好。”


    说完,谢无言便转过了头,薛玲的表情稍稍凝滞了一刻,他是个怕麻烦的,有些事若是旁人露出疑问的眼神,他都会觉得不耐,从来都懒得解释什么,可是……


    可是现在,谢无言似乎对他身上发生的任何变化,都不曾做出过什么反应,反倒令薛玲心里尝到一丝久违的低落。


    越是难以触及,清冷如天上月般的人,就越是让人生出无限的期待,渴望那昙花一现的回报。


    薛玲不知多少次在心里骂了一遍黎琛,默默从袖中掏出了一枚东西,不大,被他修长的指节握紧,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眼见着寒冰蜈蚣双腿恢复知觉,已经有复苏的迹象,谢无言叫住盛今朝,一同去对付它的那几十几百对巨大如房屋梁柱般的虫足。


    寒冰蜈蚣与寻常的蜈蚣除了体型不同外,就连颜色都全然不同,虫壳通体透明,像是一层包裹全身的坚硬冰甲,而它足部尖端,以及硕大的虫嘴处,都长着黝黑发亮的毒刺,这些毒刺连着它背后的毒筋,若是被它划到,不仅会有性命之忧,恐怕会因为中毒而遭受极度的痛苦与幻觉的折磨,死得格外凄惨。


    也是因此,即便他们已经站在蜈蚣背上了,盛今朝依旧在不厌其烦地劝说谢无言不要出手,由他和薛玲两人去解决就够了。


    谢无言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挥起赤链砍下一条虫足,示意盛今朝继续他们的任务。


    和他们不同,薛玲站得远远的,一点都不想接近这匹不断乱撞,到处吐毒汁的妖兽,而疼痛加速了寒冰蜈蚣苏醒的速度,发怒的寒冰蜈蚣凶猛地开始摇晃身体,断腿向外滋滋地冒着血,露出冰色外壳所包裹着的柔软血肉。


    谢无言从虫背跳到一旁,看着薛玲在远处站直身子,握住手里某物,轻轻朝寒冰蜈蚣的方抬起手臂,以极快的速度动了动唇,不知是念过了什么灵决。


    在他唇动的下一瞬间,一阵清脆空灵的铃声响彻洞窟,在周围荡出层层回音。这铃声如空谷幽兰,与周围阴暗潮湿的环境格格不入。


    谢无言二人没什么反应,可寒冰蜈蚣却像是遭受了什么极大的痛苦,狰狞地蜷成一团,突然又弹起来,高高昂起前半边身子,气息粗重,越发强烈地想要攻击他们。


    就在谢无言与盛今朝避开寒冰蜈蚣的攻击,想要握剑再次攻击时,一阵异香忽然从周围飘了过来,静静弥漫在他们身边。


    盛今朝霎时睁大眼,边捂住自己的鼻子边喊:“师弟!别闻这个香!”


    谢无言也已经抬袖捂住了气息,他只闻到一些香气,便觉得浑身不适,恐怕是有些奇异的毒素混在了这股香里。


    狂躁中的寒冰蜈蚣一闻到这个香,整个身子都开始摇晃起来,两排本就东断一条西缺一只的虫足,一步都没迈出去,就重重一声跪倒在地,整个身子都垮了下来,发出一阵和其他时候都全然不同的,甚至算得上是软绵绵的声音。


    谢无言虽然不清楚薛玲用的这是什么法器,才能又是铃声又是毒香,但寒冰蜈蚣的的确确被他牵制住了——这就够了。


    异香消散后,他们立刻趁着寒冰蜈蚣昏迷的间隙,借由断掉的虫足所露出的皮肉,将百里棘倒刺上的毒素几鞭打了进去。寒冰蜈蚣再强大,也只是强在它坚硬的虫壳与毒刺,血肉被其他毒素浸染后,依旧和其他普通妖兽没什么两样,很快就因中毒而变得虚弱不堪了。


    “终于解决了。”薛玲看着妖兽躺倒在地一动不动,这才缓缓靠近他们,笑着招呼道,“辛苦谢师兄了,还是你速度快,三两下就把它放倒了。”


    谢无言将赤链收回剑鞘,看了薛玲一眼,问道:“你方才放出的香是什么?”


    盛今朝脸色一沉,神色复杂地看向薛玲,只见薛玲无辜地耸了耸肩,道:“普通的毒香而已,我实在不想碰到虫子,只能这么投机取巧。”


    盛今朝莫名松了口气,他倒不是对这些东西有偏见,只是在他眼里,谢无言再厉害,也总归是他要保护的师弟,有些事情……不符合他的年纪,还是暂且不要知道为好。


    就在盛今朝正愁着如何才能撬开虫壳之时,谢无言腰上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吱”的一声。


    金毛小猴此时没再炸毛,不像刚刚那样害怕了,他又吱吱叫了两声,摇了摇身子,似乎想要下来。


    现在留着它也没什么用,谢无言解开绳子放它下来,金毛小猴一下子踏进水里,高兴地用脚丫踢了两下水,接着才慢慢向前走,一步一跳地靠近了寒冰蜈蚣。


    小猴俯下脑袋,小心翼翼地靠近寒冰蜈蚣,似乎在确认它状态如何,而在小猴试探性地啃了几口蜈蚣肉后,蜈蚣一动不动,连叫没叫一声,依旧没有反应。


    小猴放心了,突然仰头一叫,这叫声明显像是呼唤同类的声音,惊得几人重新握剑准备应敌。


    红眼的食脑猴们渐渐从其他洞口出现,包围了他们所在的洞窟,但猴群对谢无言一行人似乎毫无攻击意图,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在小猴当着他们的面,啃了两口蜈蚣肉后,猴群们惊诧不已,吵吵嚷嚷地往里面挤,一个接一个地扑到虚弱的寒冰蜈蚣身上,狼吞虎咽地啃食着它带毒的血肉,却丝毫没有中毒的反应。


    三人终于得到了片刻歇息的时间,谢无言打算离开这里,却忽然被薛玲叫住。


    薛玲盯着他,问:“谢师兄,你除了那股香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事想问吗?”


    谢无言回过头没说话,似乎在告诉他:有话快说。


    “谢师兄……就没发现我与平时有什么不同?”


    薛玲亮着眼睛,蹲在谢无言身边的一个石坡上,带着满目期待,轻轻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说:之前我不是说过,七月巨喜欢玩马桶水吗?然后评论区有小可爱告诉我,猫都喜欢玩马桶水!!


    我很:???于是立刻去搜了几个猫与马桶水嬉戏的视频,看完之后再一次……


    地铁,老人,手机.jpg


    从此之后,习惯性扣马桶盖……


    结果,某天晚上码字的时候,我和左右突然听到家里传来一阵奇怪的水声,“咚”的一声特别响那种!


    我当时内心就:???!!!!卧槽!马桶盖忘记盖了!!


    左右还没反应过来是啥动静,我已经大喊一声————


    快去捞猫!!!


    啊啊啊啊!!!


    后续:


    没什么,美滋滋地擦了30分钟厕所而已,还得到了一只湿漉漉的肥猫……(抹泪)


    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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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白骨弥勒(3)


    谢无言看着薛玲戳着自己脸颊,一副期待不已,等待他主动提问的样子。


    薛玲与过去的不同之处,还是挺明显的,譬如——这张脸。


    薛玲看上去比以前年长了几岁,脸变得稍稍长了些,不过他那一双笑意弯弯的桃花眼倒是没变。同样是扮作一副可爱讨喜的模样,以往的薛玲是晚辈撒娇,现在的,则像蜜里藏着的干桂花瓣,装可爱的时候,总是悄悄然混入了一丝调.情的味道。


    谢无言见他似乎不达目的不放弃,闭眸轻叹,顺着他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是我的独门绝技,旁人学不来的。”薛玲得意地笑了笑,“从我身上的骨骼,到修为与境界,只要灵力够用,都可以任意改变。这儿阴气太重,得靠金丹压制。不过我境界越高,灵脉所需要的位置也就越多……这才不得已,将身体也一并变大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刚好让境界维持在金丹中期。”


    很显然,薛玲在显摆自己独此一份的能力,但他所作所为都格外大方,反倒变得坦荡,没有什么得意忘形,惹人讨厌的点。


    偏偏谢无言注意到的不是他的态度,而是其他的点。


    他飞快地打量了他一眼,几乎是在瞬间做出了回答,说道:“所以你的境界也不是什么炼气期,而是金丹至炼虚期左右吧。”


    “也?”薛玲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也不理解这个“也”到底牵连到了谁。


    谢无言将这个“也”字掠过,道:“若你真能随意调整境界,必定有个上限,否则你轻易就能变为化神期渡劫期的高度,还需修炼什么?既然你现在有金丹中期,那真实境界只会在金丹中期或是更高。”


    薛玲睁了睁眼,颇感意外。


    他虽不是惯骗,可说谎时露出的表情极自然,从来都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即便话里有破绽也很难让人起疑心。薛玲心以为自己演技不算顶尖也绝不会差,却没想到,被谢无言一下挑出了他话里的毛病,三言两语就揭穿了他的谎言。


    “师弟说的……是真的?”盛今朝起初只觉得薛玲的能力挺奇怪,听完谢无言的话,恍然觉得很有道理。


    可盛今朝打心底里不理解薛玲的做法,沉思半晌也不得结果,问他:“你境界都如此高了,为何之前要藏着掖着?机关谷的规矩一直是以实力排高低,若知道你有金丹期的境界,自然也会分给你更多的修炼资源。”


    薛玲撇了撇嘴,回答说:“……我才不稀罕那点东西。”


    薛玲像个等待夸奖却希望落空的孩子,心里不是滋味,可回忆着谢无言的语气,隐约感觉到他心情不太好,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服个软,先去给谢无言赔罪。


    他凑到近前,依旧是像个孩子般,好声好气地说道:“谢师兄,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我扮成那样很久了,在谷里住的也悠哉,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做个炼气小修士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向你坦白的机会,否则,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谢无言皱了皱眉,撂下一句:“与我无关。”


    薛玲的解释实在与黎琛如出一辙,或许论及细节,两人的情况必定有所不同。但谢无言正介怀着黎琛所说过的那些谎言,实在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一下变成开明大度的人,更无法立刻去理解另一个说谎的人。


    况且,薛玲如何厉害,与他的确关系不大。


    “怎么与谢师兄无关了?”薛玲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谢无言看了他一眼,只见薛玲指了指盛今朝,以玩笑的语气说:“刚刚他说得没错,就算这儿是机关谷,也是按实力论辈分高低,我如今已有金丹中期,谢师兄、不对,谢师弟是不是……得喊我一声,薛师兄?”


    薛玲十指合拢贴在脸边,即使这张脸早已褪去了眉目间的稚气,但刻在气质里的清秀漂亮是没法改的。


    然而,当薛玲发现谢无言侧着脸,一语不发地站在那儿时,心里禁不住打了个颤,莫名有点儿发憷。


    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谢无言的表情,却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了眼神,而谢无言此时的表情……


    大概,也只有地府鬼王可以与之相比了。


    “……”


    “……”


    “咳咳……我就开个玩笑,谢师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薛玲音色柔里带颤,冷汗如雨。


    谢无言转身欲走。


    薛玲与盛今朝先后跟上他,却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但是看谢无言目的地明确的样子,也不像是要离开秘境的架势。


    薛玲急忙抓住这个机会转移话题,问:“谢师兄是要去寻秘境主宝吗?我们方才探过主宝位置,就距离这儿不远。”


    “……先去找人。”说到这里,谢无言眉间阴云难散,“黎琛还在上面。”


    一路上,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宇文江雪袭击他们的事,两人脸上的惊讶逐渐递增,他们当然是相信谢无言的,只不过宇文江雪放在仙界都算是鼎有名气的人物,且人人皆知他是谢家门生,将谢家家主谢锦声认作自己的恩师。


    可如今,宇文江雪竟然在这荒无人烟的秘境之中,狠心对自己恩师的子嗣下毒手,实在是道貌岸然,德行败坏。


    好在现在有了盛今朝与薛玲二人做帮手,谢无言对上宇文江雪的胜算也就更高一些,他占用霍遥的身体,只有三成魂魄在此,他们多的是机会。


    谢无言先是接近那个他掉下来的洞口,顶上的冰块还在,丝毫没有融化或消失。但办法总比麻烦多,猴群刚刚就是绕路下来的,他们只要沿着猴群来时的痕迹,一路往回走就行了。


    然而,当谢无言回到了上一次见到黎琛的地方,即便心里再有准备,眼前所见的景色,也远超越他此前所想象的规格。


    薛玲与盛今朝更是震惊又不解,通过谢无言的解释,他们只知道黎琛觉醒了稀有异灵根——冰灵根,并且在宇文江雪的袭击下,灵力暴动,谢无言无法近身才与他分开。


    然而有些场面,只有亲眼所见,方知想象之贫瘠。


    冰山连绵无际,尸海赤红无边。


    说那是冰山,也稍稍有些不妥,毕竟山脉长得不会如此扭曲,更不会在山坡上生着这么多尖锐的长刺,刺上也不会挂着许许多多食脑猴的尸体,血流如注。


    就像是一棵由冰所雕琢的参天大树,寒冰在底部盘成粗大的树根,一根根枝丫化作刺穿敌人胸膛的长戟,枝枝挂满尸体,阴风吹过缝隙时的响声,更是如同鬼魂哭嚎,厉鬼索命。


    薛玲还在一脸好奇地打量四周,观察这座处处血腥却又诡异地富有美感的寒冰建筑,盛今朝先一步跟上谢无言,和他一起在冰山脚下寻找黎琛的踪迹。


    可是四周都搜寻了个遍,依旧毫无所获。


    制造出这些形状奇异的寒冰的黎琛,以及追杀他们的宇文江雪,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宇文江雪对黎琛有杀心,可这儿却并没有找到任何尸体或残肢。人还活着,就会有一线希望。


    至少谢无言知道,黎琛再伪装自己,可他对宇文江雪的厌恶不假,几乎快从肌肤里满溢出来,两人一起和平离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眼下最说得通的,也是最合情合理的一种可能,就是宇文江雪将灵力暴动后的黎琛掳走,作为人质或别有用途。


    谢无言转而看向薛玲,道:“秘境主宝的方向,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薛玲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处洞窟,“沿着那个方向再走一阵子,应该就快到了,不过,那个姓黎的小子……”


    “宇文江雪知道我想要主宝,多半也会去那里,黎琛在他手里,一并抢回来就是。”


    “好嘞。”


    薛玲笑呵呵地跟在他身边,逐渐习惯了谢无言的沉默后,薛玲反倒觉得待在他身边很舒心。他知道自己对美人总有许多耐心与好脾气,但是能令他如此心甘情愿,为之奔波劳苦的,天底下,恐怕只挑的出谢无言一人了。


    他们绕开冰树,就快离开洞窟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吱吱呀呀的叫声给喊住了。


    谢无言侧目看过去,刚刚被他别在腰间的那只金毛小猴出现在身后,它坐在一只大猴的肩上,眨着眼睛朝谢无言笑,吱呀叫个没完。


    刚刚还在啃食寒冰蜈蚣残躯的食脑猴们,此时黑压压一片,陆续回到了老巢,三人顿时都做好了应敌的打算,毕竟他们周围一地都是食脑猴的尸体,若是被当成杀死他们同类的凶手,必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然而,猴群们似乎并无敌意。


    金毛小猴身后,食脑猴前赴后继地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跟随小猴的步伐,弯腰向谢无言他们靠近,模样毕恭毕敬的,像是在向某位大人物虔诚地上贡一般,丝毫不像是寻常妖兽。


    妖兽为仙界修士献宝上贡,这画面倒是稀奇难得,不是轻易能看见的。薛玲站在一边,欣赏得正乐呵,却听盛今朝感慨说:“听说食脑猴最爱吃人脑,所以比其他妖兽都要聪明点,看来不是谣传。”


    食脑猴们的形象在薛玲眼里,一下变成了一堆血淋淋的脑花,红白汁液簌簌往下淌。


    “……少说两句吧,求你。”薛玲直犯恶心,捂了捂嘴,不知道该骂盛今朝多嘴,还是自己想象得太过清晰——


    作者有话说:昨天晚上,睡前想吃点小点心,然后做了桂花糕去蒸。


    结果,好像是水放少了QAQ煮到我都犯困了还没熟!!于是熄了火,今天继续蒸,从早上蒸到下午,总算勉强出锅……


    我完全没想到会这么难蒸呜呜呜,左右看得都无语了,说我在4时熬大骨汤……


    但结果是好的!就可以了!我总算蒸熟它了!我赢了!


    出锅切好,美滋滋地尝了一口。


    嗯……


    夹生的:)


    (我的内心是绝望的.jpg)


    第47章 白骨弥勒(4)


    金毛小猴一蹦一跳,揣着手手,蹦到了谢无言面前。


    食脑猴们最为爱护的小猴,此时正一边吱呀叫唤,一边在谢无言面前用手指比划出一条会爬行的大虫,接着,用两根毛茸茸的手指指代它们这些猴子,不断和大虫打架。


    一番比划后,谢无言竟是毫无障碍地看懂了他的意思。


    别的食脑猴谢无言不了解,但他确定这小猴的确很聪明,比划的动作清晰明了,简单易懂,甚至比许多人说话都更有条理一些。


    大致意思就是,食脑猴们原本住在下方更加宽阔的洞窟里,无奈寒冰蜈蚣太过凶恶,将它们赶到了上层洞窟,还霸占了它们原本收集的许多宝物,闹得猴群苦不堪言,许久无法回归家园。


    谢无言他们杀死寒冰蜈蚣,无意间也为食脑猴们出了口恶气,它们虽是妖兽,但智慧几乎与人类无异,甚至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小猴回头朝同类勾了勾手指,示意它们过来,几个头顶宝盒的食脑猴便一点点踩着水靠了过来。


    宝盒打开时,扑面而来一股异香,薛玲当时用来迷倒寒冰蜈蚣的毒香,竟是到现在还没散去。谢无言掩住口鼻,看向宝盒里的东西——


    被完美切割成一个大小,一块块堆叠在一起的冰色虫壳;犹如古籍所述的龙筋般强韧筋道的黑紫毒筋;以及周身还泛着淡蓝色光圈的万年级兽丹……


    每一样,都是从寒冰蜈蚣身上取下的宝贝。


    将这些宝贝一一交到谢无言手中后,金毛小猴满意极了,挥爪示意食脑猴们退下,而它向谢无言再次表达感激,宛若敬礼般地低了低头后,也蹦跳着回到猴群,与它们一同离开,向底部的洞窟,它们原本的家园行进。


    盛今朝原本就对蜈蚣身上的宝贝感兴趣,但刚刚苦于虫壳坚硬巨大难以切割,现在看这些食脑猴吃完了蜈蚣肉,竟把其他宝贝都献给了谢无言,不禁跟着高兴起来。


    他在脑内规划得极好,道:“等出去之后,兽丹便送给你徒弟,这些虫壳就作为给他锻剑的材料,至于毒筋,谢师弟不是有一条鞭子吗?我可以试着淬炼淬炼,将它的毒性翻个几倍也不是问题。”


    想到黎琛,谢无言微微侧目,点了点头,继续朝着秘境主宝的方向前进。


    这座阴气极重的秘境出现前,唯一发生过的大事,就是谢无言住处失窃,小贼坠湖。所以在谢无言告诉他们,造成这个秘境出现的那个秘境主宝,就是谢家的藏宝时,两人都没怎么觉得奇怪。


    但是这件事,一旦往深处细想,不禁令他们觉得挺瘆人的。


    如果宇文江雪袭击谢无言的理由,是为了抢夺主宝的话,那么,他多年来以门生的身份待在谢家,而后又不远万里,屈尊来到机关谷这等地方,莫非都是为了抢夺这件宝贝?


    不仅如此,宇文江雪境界极高,深得家主谢锦声信任,他这样的谢家心腹居然藏着异心的话……那么这些年来,谢家族人相继死去,会不会也与宇文江雪有关?


    宇文江雪的背叛,实在太令人浮想联翩,他们彼此心中都有未经证实的许多猜想,却默契地谁也没说出口。他们知道,谢无言不可能没思考过这些事,若是再提出来,反倒伤人心情。


    此时,依照龙爪藤的断面来看,他们的位置已经极接近秘境中心,再越过两三个洞窟应该就能到了。谢无言原本探查到的尸鬼巢穴与尸鬼王,也就在这附近。


    谢无言与盛今朝自此开始,便没有收过剑,就连薛玲也一改轻佻的态度,专心致志注意四周的动向。


    然而,等到飞来枫探路回来后,带回的消息却与谢无言之前得知的不同——这儿周围所有洞窟加起来的尸鬼数量,竟还没有他之前一个洞窟解决的尸鬼多。


    至于最有领地意识,性情最为凶暴的尸鬼王,似乎也没什么精神,飞来枫明目张胆闯入它的洞窟,也只是收到他两声疲软无力的咆哮。


    本该危机四伏的区域,忽然变得一片寂静和平,反而更加显得可疑。谢无言观察片刻,确认周围没有陷阱后,这才提剑走了进去。


    “这是……”薛玲眯起了眼,自他们踏入这个黑黢黢的洞窟后,只听到周围满是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尸鬼们嘴里咕哝不清的喊叫,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尸鬼靠近他们。


    这里比之前的洞窟还要黑,伸手不见五指一点光亮都没有。不仅是薛玲,谢无言与盛今朝也无法看清周围的情形,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待到谢无言点燃了墙壁上不知哪位前人留下的火把,将这些尸鬼蠕动不已的轮廓照亮后,这里所曾发生过的惨剧……才一一浮现在他们面前。


    数百具尸鬼七零八落地倒在洞窟里,都尚存一息,并未死去。有几个跌坐在地上的尸鬼,身子歪斜倒进水里,待到身体全部没入黄泉水之后,周围的水里立刻生出一大片细小密集的气泡,很快,像是一枚雪花坠入滚烫的沸水,整具身体融化在了黄泉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令薛玲二人感到惊讶的不是落水融化的尸鬼,也并非它们庞大的数量,而是开在它们身上,静谧盛放着的一朵朵荷花。


    他们向着下一个洞窟缓缓前进,薛玲很是感兴趣,瞧着这些以尸肉为养分的荷花看个不停。谢无言俯视着这些荷花,眼神扫了一下便又收了回去,丝毫不感到奇怪。


    这无疑又是宇文江雪的手笔——不仅如此,以他的境界与能力,完全可以避开这些尸鬼,径直抵达秘境中心,可是他偏偏多此一举杀了这些尸鬼,简直是特意为了给谢无言扫清障碍似的。


    他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他不断向秘境中心靠近,而他明知那里一定潜伏着种种危险,也必须去应战。


    “……喂,你干什么呢?”


    背后突然传来薛玲的声音,听上去透着满满的疑惑,谢无言默默向后瞥了一眼,在看到盛今朝僵立在尸鬼中.央时,不禁也心下有疑,停住了脚步。


    盛今朝距离他们挺远的,这一路上,他基本都是默默跟随,所以在不知不觉掉了队后,也没有被前方走着的谢无言与薛玲立刻发现。


    隔着一大片尸肉荷花,薛玲遥遥张望着他,不耐地叫了两声,可盛今朝依旧毫无反应,木木地站在那儿,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招了魂似的。


    谢无言顿了一顿,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画面,竟是黎琛刚刚灵力暴动前的样子。


    “师兄?”他抬高声音,想要唤回盛今朝的意识。


    然而盛今朝并没有回应,甚至,可能连他的声音都没听见。


    在谢无言打算过去查看情况的时候,盛今朝又忽然像是回过神来,有了动作。


    他俯下身,脸颊两侧的发丝顺势垂下,模糊了本就因距离而难以看清的表情。


    在薛玲难以置信的视线下,盛今朝一手将剧烈挣扎扭动的尸鬼狠狠按住,另一只手猛然拔出尸鬼胸里的荷花,光是看着他动作起来凶狠的样子去判断,盛今朝现在的脸色,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盛今朝终于抬起一截脸时,只见他双目张至极致,手里捏着一段娇艳芬芳的荷花,力道收也收不住,即便站得笔直,可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又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似的。


    一直到荷花底下的杆都捏瘪了,饱满的花瓣朝旁边一歪,他才像大梦初醒般,一下子意识回笼,迟迟反应过来,并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他抬手擦了把汗,一转头才看见谢无言就站在他旁边,干巴巴地笑了一笑,声音略带沙哑:“……师弟。”


    薛玲看着他手里那朵折了腰的荷花,纳闷道:“这荷花,刚刚那个洞窟不也有吗?有哪儿不对吗?”


    “刚刚也有?”盛今朝脸色僵住,微微侧头。


    薛玲不以为然,淡定道:“你没看到?有几个猴子就是这么杀掉的,大概是宇文江雪做的吧,温系木灵根要是想杀人,也只能这么做。”


    “……温系木灵根是什么?”盛今朝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脸上阴翳一片,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盛今朝双目逐渐清晰,无比专注地看向薛玲。温系木灵根这个说法的确少见,寻常修士一般都接触不到,谢无言也只在谢家古籍中见过几次,据说谢家祖上出过的一位上神,便是属于温系木灵根,治愈能力极其强大,甚至有着能令死者复生的力量。


    又到了只有薛玲才能发言的场合,薛玲不论是内心还是表情都挺骄傲,欣然解释道:“他的木灵根是温性,主治愈和生长,我的木灵根是烈性,更适合攻击。不过大部分木灵根修士都天赋不高,温烈折中的庸才比较多,所以一般也不分什么温系烈系。”


    “温系木灵根非常纯净的话,就像宇文江雪那样,虽然强大,也只能助助花草生长,或是替人医病罢了。”薛玲很是自然地评价道,“不过他挺聪明,先用利器在尸鬼身上造成伤口,再将种子悄悄散播进去,再将尸鬼体内的荷花催化生长,以此来杀人。不过这方法需要十足的技巧,仙界能办得到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盛今朝神色痛苦,深吸了一口气。


    薛玲瞅着他这副表情,有点不明所以,“怎么,还有问题吗?”


    “没事。”盛今朝捏紧已经变形的荷花,转头摆出一个还算轻松的表情,“师弟,因为我耽搁了点时间,实在抱歉,我们继续上路吧。”


    谢无言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轻轻叹了声气:“……师兄帮过我许多,这些小事,不必介怀。”


    他已经习惯了谢无言或沉默或冷淡的回答,所以当谢无言以不太熟练的语气,说出近似安慰的话时,盛今朝尤为意外地睁大眼,看了过去。


    而谢无言已经背过身,只留给盛今朝一个与平时无异的淡漠背影。


    只是这只言片语,对于刚刚才从重创中回过神来的盛今朝,已经是极大的宽慰与安抚。


    他并没有察觉到薛玲投来的幽怨视线,只是攥紧手心里几乎成泥的花瓣,在迈出这个洞窟之前,还是禁不住回眸,深深看了一眼那遍地尸骸与荷花的诡异美景。恍然若梦。


    荷香飘溢间,他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血沙相融的气味——


    作者有话说:盛今朝的思维就是很直男……


    看到妖兽,看到材料,第一个想的都是:啊,这个拿来打铁()不错!


    还挺现实的)


    想起之前看到过一个流传很广的小故事↓


    开国将军粟裕和他妻子逛街,走着走着,突然指着一个咖啡馆,夸这个咖啡馆不错。


    妻子很惊讶,觉得他之前只懂打仗,怎么突然开窍,会欣赏咖啡馆了?


    粟裕:这家咖啡馆要是架两个机枪,我可以封锁整个街道!


    妻子:……


    这个故事还流传挺广的,不过我真的觉得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忍不住提一嘴!!万一还有谁不知道呢(褒义!!没有不好的意思,俺们的开国将军很牛很厉害!)


    (绝对没有碰瓷的意思啊啊啊只是联想到直男所以想到了!!(求生欲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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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白骨弥勒(5)


    ……


    八年前。


    人界,大漠。


    艳阳高挂,无情灼烧着路人的肌肤,炙烤着行者的耐心。


    四面八方都是望也望不到尽头的黄沙,热浪翻滚,烤得整个世界都变得虚幻不清了。


    一匹由灵驹拉的马车远远驶来,像是漫漫黄沙里混入了一粒缓慢滚动的黑色石子,不仔细看,几乎要以为它已经与沙漠融为一体,静静掩埋在这片大漠里了。


    即便再有体力,灵驹也不能完全适应大漠里的天气,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御马者见状,丢给灵驹一捆灵草,灵驹吃草的时候,御马者也长松了口气,趁机休息一会儿。


    马车停下,一条白皙的手臂从垂帘里伸了出来,手背轻轻抬起帘子,露出一双清丽柔和的眼睛。


    女子叫万灵,是盛阳的师妹兼道侣,两人自小相识,做了二十年的师兄妹,后来两情相悦,又做了百来年的道侣。


    万灵不住地向外张望,发愁道:“盛阳,这日头太晒了,一会儿换我御马吧,或者,咱们休息一阵也好啊。”


    “没事。”被叫做盛阳的男人笑着向后摆了摆手,他皮肤都被晒成小麦色,道袍早已给汗水浸湿了大片。


    万灵心疼道:“早知道多带点冰灵符了,就算用完了,还能靠寒霜草撑一阵子。”


    盛阳刚想回答,忽然感觉到灵驹正在扯他的衣袖,于是又拆了一捆灵草丢给它,边喂马边对女子说,“那冰灵符多珍贵,哪是咱们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庄主给的这些,已经挺多了,你们俩用吧,我在外头晒晒也挺好,以前在水边住久了,骨头都要变潮了。”


    万灵禁不住笑道:“你要骨头潮,我和今朝不也一样?”


    盛阳也跟着笑,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问:“今朝人呢?”


    万灵朝他飞了个眼神,默默将帘子又往上揭开一截,两人一起探头往里面看——少年抱着一柄尚未锻成的剑,歪头靠在马车角落里,沉沉睡着了。


    这一幕,便足以消解这烈日带来的暑热与烦躁,两人相视一笑,帘子重又垂了下来,替他挡住黄沙与风尘。


    盛阳与万灵从小就是镇海山庄的弟子,生在山庄长在山庄,这一次难得携子出远门,还不知道要待上多久,庄主重情义,对他们一家人格外不舍,各类宝物也都是能给则给,为他们备得足足的。


    他们要去的机关谷附近,天气复杂多变,且常有规模惊人的沙暴和迷雾出现,若是飞行法器不够结实,或是御剑不太熟练,反而会在大漠里迷失方向。


    所以从机关谷到仙界或是人界,一路上都立有无数石碑,用来指引方向,避免行人迷路。


    盛阳与万灵常年待在镇海山庄,除去这一趟远门外,平时御剑出门的机会极少,实在对此不太熟练。但要说御剑是涉险,倒也没那么严重,以他们的境界,怎么都不会伤到哪儿去,只不过……这一次,盛今朝也会跟着他们一起来。


    两人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御马驾车,累一点是其次,只要安全不出事,总归是值得的。


    万灵坐到外头陪盛阳聊天,排解旅途中的烦闷,她赤脚踢了踢黄沙,烫得龇牙咧嘴,被盛阳嘲笑个不停。


    豪爽的笑声在大漠上空传开,没多久便消散在风里。


    过了约莫三四个时辰,将近傍晚时,天边夕阳艳红如火,万灵蹲坐在车边,百无聊赖地望着夕阳发呆,突然间,车里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响声。这锻剑造成的动静,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盛阳无奈地看了眼万灵,回头朝车里喊:“今朝,你醒了?”


    “嗯!”帘子里传来少年答应的声音,响亮有力。


    又是“乓乓”两声锤音落下,马车轮子都好像往沙里陷下去一截,万灵揭开帘子朝里头喊:“傻孩子,你不嫌热啊。”


    马车被帘子层层围着,本就闷热,角落的小碟子里放着一小捆寒霜草,冰蓝色的草叶静静散发着消暑的寒气,然而少年卖力打磨手中的长剑,将灵力注入锤形法器,敲打不断。


    他抬头想看万灵,然而汗淌下来,模糊了眼睛,只能边擦边道:“娘亲,还有多久到机关谷啊?”


    万灵心里算了算日期,答道:“快了,再有个两三天就能到了。”


    “这么快……”盛今朝完全高兴不起来,赶忙又低头专心磨起了剑,“要是完不成这柄剑,我连给谢少爷的见面礼都没有。”


    “那你可得快点了,要是来不及,只能送其他的东西了。”万灵耸耸肩,她和盛阳都没有金灵根,帮不上盛今朝的忙。他们的孩子很好,就是脾气挺倔,认定自己要做什么,一头扎进去就绝不会回头。


    某些方面来看,盛今朝性格坚韧不屈,不怕苦不怕累,也是件好事,毕竟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叫霍家机关谷,地处大漠深处,远离仙界,环境堪忧,听说,谷里弟子还对仙界来的修士有偏见。


    性子柔弱点的,恐怕真是受不了这苦。


    也是因此,谢家那病弱貌美的小少爷——谢无言被送到机关谷后,想必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头。


    谢家家主谢锦声,表面将谢无言赶出谢家,心里却很担心他的安危。谢锦声私下找到盛阳,希望盛阳能顾念他们旧时情谊,帮他一个忙——去机关谷陪在谢无言左右,护他平安周全即可。


    这个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对于在仙界修炼的修仙者来说,机关谷里都是些犯下大错,被仙界抛弃的修士,在他们眼里,这些人德行败坏,与魔修也没什么不同。


    要让他们与机关谷的人交谈两句,恐是都会有人觉得膈应,更别说住在那儿了。


    所以在听说,谢无言居然被谢家赶到机关谷思过后,仙界各方人士都很是震惊。


    谢家这一代,就只有谢无言一个孩子,近年来谢家族人相继遇害,谢锦声再怎么细致保护谢无言都不为过,现在居然还把他往外丢,这不明摆着是将他推进狼窟虎穴吗?


    有人好奇,谢无言究竟犯下何等过错,才会被驱逐到机关谷那种地方?他还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再怎么犯错,又能错到哪儿去呢?


    其中的理由,盛阳也不明白,但既然谢锦声都不得不这么做,那一定是有他的苦衷在。


    多年前,盛阳曾与一个实力高超的人界杀手交手,对方体术极强,将凶恶残暴发挥到了极致,盛阳险些就交代在他手里,好在谢锦声及时赶来,封印了那个手段狠毒的杀手,将命悬一线的盛阳救了回来。


    盛阳欠谢锦声一条命的恩情,所以在这一次,他义不容辞接下了这个任务。这去一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一番商量后,万灵与盛今朝也决定跟着盛阳,不远万里,不辞辛劳,也一定要护谢无言周全。


    如今盛今朝为见面礼的事发愁,盛阳看他对谢无言如此有好感,且诚心一片,不禁心里感到十分欣慰。


    盛阳不忘叮嘱他道:“听说谢小少爷身子不好,你过去了可悠着点,别让他天天跟着你折腾,庄里的孩子爱闹,他可不一样。”


    “当然不会。”盛今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总觉得父母还拿他当小孩,“可如果他愿意锻炼……我一定会陪着他的,只有多动动身子,身体才能好。”


    盛阳笑着叹了口气,告诉他:“不一定,我听说谢少爷自小底子极差,虽然灵根天赋高,可他身体太虚,走两步都要喘好一会儿,一年大半时间都躺在床上,就算他想锻炼,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盛阳说着说着,自己也跟着担心起来,万灵拍了拍他的肩,投去一个安慰且坚定的眼神。


    万灵笑意温柔如画,一点点在脑海里想象未来的样子,道:“只要我们悉心照顾他,谢少爷的病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今朝比他大三岁,但也算得上是他的同龄人,修炼上的事,也都可以互相照应,若是投缘,还能成为知己好友呢。”


    盛阳的神色缓和了不少,笑着点点头,对盛今朝说:“上回你跟着庄主去了谢家家宴,如果那时要是见到谢少爷,与他做个朋友就好了。”


    万灵也看了一眼少年,问:“那时今朝还很小吧,会不会都忘记了?”


    “我记得!”盛今朝磨剑的手顿了一顿,目中透过回忆的光,“谢少爷当天正病着,不方便见人,我只遇到谢仙尊,还有宇文仙尊……和他的兄长。”


    “我记得,你说你见过宇文仙尊,真是好福气啊。”盛阳禁不住感慨,“若是我下辈子也能有天灵根的天赋,必定要好好修炼,争取当一回谢家的门生。”


    万灵好奇地拍了拍盛阳:“说来,我从未听说过宇文仙尊有兄长,怎么就被今朝见到了?”


    盛阳笑着打趣说:“旁人不知道,那是因为旁人没这个缘分,我们今朝向来运气好,锻剑失败的次数都是最少的!”


    马车继续行驶,一直到夜幕降临,群星铺满天际。


    大漠不再炎热,却又转变为极端的寒冷,盛阳与万灵至今还不太习惯这种天气,取出头巾和披风,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


    万灵揭开帘子,想给盛今朝递头巾。少年磨剑磨出了一身汗,冷风嗖得钻进车里,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累了吧?外面天都黑透了,你就休息一会儿吧。”万灵将头巾套上他的脑袋,“大晚上的就好好睡觉,别浪费灯油和符纸。”


    三人收拾完行装,盛阳刚打算握缰绳,腰部突然挨了万灵一脚踹。


    “我御马,你休息去。”


    盛阳被万灵推着下马,无奈回到了马车里,和万灵刚刚的位置调了个地方。


    垂帘外,传来父母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随着盛今朝的意识变得模糊。他舒服地裹在头巾里,抱着长剑入睡,鼻息间都是只有千锤百炼才会产生的,铁与火的气息。


    ……


    夜深露重。


    盛今朝醒来的那一刻,就觉得异常不对劲。他此时尚且境界不高,五感与常人还并无什么不同……可是,他却已经清晰地闻到了空气里,飘着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这浓重的血味,好像每一缕空气都能挤出血似的,盛今朝木木地躺在车里,听着外面阴风呼啸,他浑身冷汗如雨。


    少年撑起身子,在狭小的车厢里蹲坐起身子,静止的马车被他的重量牵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用力吞了口口水,干燥到疼痛的喉咙,哑声喊道:“……娘亲?”


    就好像是为了证实他的所有不安,垂帘之外,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回应。


    “父亲?娘亲?”


    盛今朝摸着望窗栏杆等了很久,久到连血腥的气味都被冷风吹散了,才颤抖着伸出手,掀开了这层薄如脆纸,又厚若城墙的垂帘。


    ……


    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于尸肉间盛放的荷花,花瓣更加饱满,粉媚,似朵朵血芙蓉,静静开在本不属于它的黄沙大漠里——


    作者有话说:今天写的内容……自己都很心疼,要怪就怪那个前几个月写大纲的我吧!(挥次元鞭


    话说,虽然迟了一天,但我还是要喊——


    九月啦!!祝大家九月都顺顺利利开开心心!!(烧香.jpg


    顺带一提,九月打算冲冲勤奋榜,每周六周日都有万字更新哦(推眼镜)加油!我一定可以写完!


    第49章 白骨弥勒(6)


    距离秘境中心,仅剩的最后一个洞窟。


    这洞窟显然也已经有人来过,周围也倒着一地尸鬼,从他们的胸口,开出一朵朵荷花,美艳得不似凡物。


    至于本该统领它们,带它们杀戮四方的尸鬼王,此刻正瘫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王座建立在无数堆砌成山的金器玉石之上,耀眼得直晃人眼睛。


    不论在什么记载里,尸鬼王都有着瘦高如枯竹般的躯壳,半尸肉半白骨的身体狰狞恐怖,出没在阴气浓重的孤坟荒野之中,让无数修士命丧黄泉,惨死荒野。


    然而此刻,尸鬼王虽然还锲而不舍地坐于王座顶端,但是早已不像过去那样,有着看一眼都会让人心里生寒,四肢打颤的威慑力。荷花的绿茎从他空洞的眼眶里钻出来,粉花盛放。


    还未等谢无言出手,盛今朝已经利落抽剑,直接砍掉了尸鬼王的脑袋。那可怖的头颅“咚”的一下掉进水里,霎时变为浮沫点点,消失不见了。


    即便宇文江雪不出手,以他们三人的境界,也足以轻易杀死这只尸鬼王。


    盛今朝将它的尸骨推开到一边,摸了摸他背后的石壁,神色一紧,喊道:“师弟!这后面是空的,入口应该在这儿。”


    说着,他握紧拳,金系灵力附着在拳头外,用力向石壁一砸,那石壁竟像是一层薄薄的纸,霎时被打穿了。


    谢无言提剑跃上王座,脚踩在金灿灿的金器银饰上,衣摆飘舞,一身染了大片血色的白衣像是浮了层淡淡的金光,跟在他身后的薛玲只觉得赏心悦目,含笑的眼睛里直蹦小星子。


    三人各怀心思地跃过石壁,终于抵达了整个黄泉秘境的中心。


    一听到耳边传来的风声,谢无言就知道,这里空间很大,和之前的洞窟完全不同,顶部的石壁上镶嵌着类似于夜明珠的石头,星罗棋布地点缀在这附近的石窟顶部。


    周围很可能遍布着无数潜藏在暗处,杀人于无形的陷阱与埋伏,谢无言提着剑才走没两步,就已经踩过了三四具已经碎得几乎不成人样的白骨,或多或少有一截骨头露在外面,没有完全没入水面,意外保留了尸骨。


    “这还是秋铃楼的人。”薛玲避得远远的,一点不想碰到这些白骨。


    “……你知道这是谁?”盛今朝问。


    “当然不,楼里每几个月就有人失踪,还有嫌累嫌苦,偷偷溜回人界过小日子的,谁知道这是哪个?”薛玲耸了耸肩。


    谢无言扫了眼白骨死前最后保持的姿势,这些死者似乎是在打破石壁后,被背后赶来的尸鬼抓住,杀死在秘境中心的外围。在死前,他们还极力向着秘境中心伸出手,将他们对主宝的渴望,牢牢镌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们的渴望并不难理解——失足闯入鬼雾,九死一生地活下来后,竟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秘境之中,这要是空手而归,实在是懦夫之举。就算换做仙界,听闻某处的秘境即将打开,无数门派都会争先恐后地把自家的得意弟子送过去,力争能在秘境里夺得主宝,扬眉吐气,即便不能夺得主宝,带上秘境里数不胜数的宝物回门派,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只可惜人们的欲.望总是趋近相同的,却并非人人都有实力和运气,能够靠近欲.望中心,再将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到了这儿,周围不再有可以用来指引方向的物体,附近没有妖兽,飞来枫飞了一圈,默默回来,前路好像荒芜一片,没有丝毫动静。


    他们早已在心中断定这是一片危险的地方,所以此刻越是安静,反而越是昭示着这里不同寻常,不得不提高警惕,随时提防着危险。谢无言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形,唯一能凭肉眼看出差别的,只有他们脚底的黄泉水。


    远处,明显有一个地方地势更高,像一块被湖水包围的沙洲,这还是谢无言进入黄泉秘境后,看到的唯一一处没有被水淹没的地区。


    谢无言提出这点后,三人没有异议,一同向沙洲靠近。他们现在虽已在秘境中心,可是在真正将主宝握在手里之前,会发生什么,这都是说不好的,只要能抓住一点线索,都要抓紧时间,顺着这根线索的丝尽快向上攀。


    终于踩在实打实的黄土地上,薛玲踢了踢长靴,抖出一片水珠,长松了一口气。


    薛玲一脸心疼地摇了摇头,嘴里嘀咕着:“再泡下去,皮肤都要起褶子了。”


    这次甚至连盛今朝都没有功夫搭理他了,上岸后就四处张望,然而不需他多看,这片壮观到的景象,已经瞬间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白骨。


    视野所及之处,处处皆是白骨,数不尽的头骨,腿骨,像是筑楼用的木头泥瓦,高高砌起了一片天地,一个只有白骨存在的世界。


    想避开都不可能,因为他们所踩着的地面,竟也不知何时从黄沙变为了白骨,谢无言踩着白骨,只觉得有些硌脚。


    他的反应似乎确实有些平淡过头了,毕竟眼前这片被白骨所笼罩的诡异天地,任谁看了都要心里打哆嗦。不知如何产生的阴风“簌”的一下,从一个头骨的嘴里吹出,那尖细的风声,好似从尸堆里溜出来的一阵笑。


    大概在世人眼里,最适合形容这副画面的,就是“可怕”二字。然而谢无言盯着白骨看了片刻,什么反应都没有。大概是这画面对他来说,还没恐怖到那个份上。


    旁边传来薛玲疑问的声音:“这……这个玩意,刚刚有吗?”


    薛玲说得不错,这里分明是一处什么都没有的沙洲,等到他们上来没多久,突然一个眨眼的功夫,就彻底变了样子。


    “……后面。”盛今朝顿了顿,“后面的路,也不见了。”


    谢无言微微侧头,的确如盛今朝所说,他们来时的水路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依旧是壮观的白骨路。


    天地一片灰白。


    “师弟无需担心,这秘境阴气重,兴许是有人布了阵法迷惑我们,待我们向……”说到一半,盛今朝突然浑身一僵,眼神霎时变了。


    薛玲也突然沉默,方才他撞见这白骨天地都没有太大反应,此刻却眉目紧收,一脸不悦地向外张望。


    谢无言皱了皱眉,以为他们是被什么脏东西迷了神志,一人给了一拳,力道毫不留情。


    一拳下去,简单粗暴而有效,盛今朝被打中背部,猛地咳了两下,再抬起头时,双眼已经重新恢复了清明。


    “疼疼疼……”薛玲扶了扶腰,脸色却也比刚刚好了许多。


    谢无言扫了他们一眼:“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薛玲没说话,盛今朝目光缓缓,一边回忆一边开口:“我刚刚听到了……我母亲的声音。”


    薛玲耸耸肩,认可盛今朝的说法:“我也差不多,谢师兄呢?你没听到有人说话?”


    谢无言刚要否认,突然听到身侧传来什么异样的声音,像是从白骨墙的缝里钻出来似的,窸窸窣窣,响个不停又始终不见真身在何处。


    谢无言瞥向一边,静静观察着这堆白骨:“……现在有了。”


    “这声音模仿得倒是挺逼真。”薛玲抱胸感慨,对尸骨的嫌恶淡了一些后,往前走了几步,边张望边开口,“不过,光凭声音像,能骗得了谁?”


    “当然骗得了。”谢无言走在前面,“‘水神’,忘了吗?”


    薛玲和盛今朝同时一怔。


    所谓什么宿铃湖“水神”,当然是不存在的,但是之前霍遥信誓旦旦,说他在此处见到了已经成为水神的母亲宿铃,他的经历,与他们刚刚遇到的情况如出一辙,都听到了自己亲人的声音。


    要是谢无言没有及时打醒他们,这个声音循循善诱,说不定真会迷住他们。


    但谢无言所听到的声音和他们又有所不同,并没有人在他耳边说话,细细的风声像条灵活的小蛇,在白骨堆间钻来钻去,除此以外,就只有那隐约飘来,像一缕烟般缠在他脖颈四周的……低低的笑声。


    停留与等待没有意义,谢无言沿着笑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这白骨铺成的路就像是没有尽头,始终走不到底,也见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谢无言寻找着笑声的来源,薛玲与盛今朝跟在他身后,虽然无法像他一样听见这个声音,但保持安静,就已经是对谢无言最大的帮助了。


    笑的人似乎一直在变化,从女子到男子,老者到少年,谢无言听着,突然停下了脚步。


    薛玲见状,凑过去轻轻地问:“怎么了?”


    话音未落,谢无言已经握紧了剑,灵力在掌心充盈聚集,薛玲与盛今朝也发觉不对,警惕地看向四周。


    “在靠近。”谢无言说完这短短一句话后,突然挥剑劈向一边,一下将墙上的一串头骨斩了个粉碎。


    身后两人顿时也警惕地看过来,起先都还觉得奇怪,毕竟他们确信他们周围空空荡荡,半个人都没有,然而劈在骨堆里的赤链剑周围,忽然间,剑的影子像数条训练有素的怪蛇,浮于白骨,闻歌乱舞。


    薛玲禁不住骂了句脏话,盛今朝刚想上前帮忙,剑下怪影忽然分成两条大蛇,往谢无言正前方的一个地方蛇形游去,快得追也追不上。


    蛇影迅速游进一个骨缝里,紧接着,那缝隙里漏出一层金灿灿的微光。


    一瞬间,地面像是有了生命,剧烈震颤了片刻后,被晃至松动的白骨逐渐从他们左右两侧,头顶,一点点松动并朝着一个方向滚了过去,就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吸引,纷纷聚集在了一起。


    看着白骨逐渐化作了一张面带慈爱的人脸,盛今朝渐渐放下剑,难以置信地问:“这是……佛像?”


    这个秘境处处都与“死”有关,可这些白骨所组成的,偏偏是一尊眉开眼笑的佛像。尤其是这佛像长耳垂,圆肚皮,袒胸露腹颇为欢喜的模样,正是佛门那位有名的弥勒佛。


    震惊过后,更多的是疑惑与不解,薛玲皱眉看向这座由白骨堆砌拼成的弥勒像,禁不住问:“为什么佛家的弥勒会在这里?”


    没有任何人能回答他。


    白骨运动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弥勒佛像已经成形,然而眼眶的位置却还是空空荡荡的。很快,这个问题就被他自行解决了,佛像的眼眶里竟突然间生出了血肉,那一丝丝颜色各异的血肉纠缠在一起,以极快的速度,在白骨眼眶内,生成了两颗与人眼并无两样的——极为巨大的肉眼。


    这一切,都还只是在片刻之内发生的,白骨弥勒的身体已经成形,从坐姿到动作,只要忽视它的大小,以及它一身阴森森的骇人白骨,这无疑就是一尊人界最常见的弥勒佛像。


    佛像不会动,以血肉缔造的双眼却是活的,那一双比人还大的瞳孔,左右活动了几下,便缓缓垂下。


    视线,停在了谢无言身上。


    三人早早做好了应敌的准备,武器已经紧紧捏在手里。白骨弥勒的微笑再如何慈爱,这都是由白骨所筑成的,让人起不到分毫亲近之感。


    然而白骨弥勒盯着谢无言看了好一会儿,骇人的身体没有丝毫动作,谢无言他们也没再听到过什么迷惑人心的声音。


    由一串部位不明的长骨连接在一起,组成的笑唇,缓缓张了开来。


    谢无言将灵力缓缓输送到剑里,却听到白骨弥勒的口中,传来一阵苍老沙哑的男声。


    “原来是您。”


    寥寥四字,像是从孤坟上幽然飘来的一缕青烟,透出浅淡如灰的悲凉——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每次打开微博……


    心情-10-10-100-1000-10000……


    躺平码字的一天,希望天下太平,别再有这么多不好的事发生了呜呜呜QAQ(圣女祈祷.jpg


    第50章 白骨弥勒(7)


    白骨弥勒的语气颇为伤感,不仅对谢无言没有敌意,甚至听上去……认识他?


    薛玲和盛今朝皆是一脸惊讶,他们下意识将白骨弥勒认作敌人,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纵然这白骨弥勒可能与佛门有关,可是毕竟是尸骨所筑,更似阴邪之物。


    白骨弥勒,一个秘境里的阴邪之物,为什么会认识谢无言?


    这个问题的答案,谢无言也不知道。


    他沉默片刻,问:“你认识我?”


    “当然。”白骨弥勒的语速很慢,却坚定得令人惊讶。


    他用苍老沙哑的声音,毕恭毕敬地对谢无言说:“大人恕罪,吾失去肉身已久,需得生出这难看的肉眼睛,才能够看清您的尊荣。”


    白骨弥勒徐徐低下头,朝他拜了一拜,他这身躯居然是可以活动的,骨与骨之间摩擦得沙沙作响,泄下几丝细细的灰。


    这一拜,谢无言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先把盛今朝和薛玲给吓到了。这阴邪之物对待谢无言分外恭敬,不像是装出来的。


    “吾知道,大人忘记了一些事,但吾永远不会忘了大人您的恩情。”白骨弥勒深深看着他,眼珠一动也不动,却莫名透着丝丝怀念,“是大人您,将吾一介废神救下,为了留吾性命长存,将吾封印在死之卷中。”


    不知不觉中,谢无言将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一些,“所以,你知道我是谁。”


    白骨弥勒缓缓答道:“当然。”


    谢无言双瞳骤然一紧。


    他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折磨着谢无言自己,同样也令盛今朝与薛玲听得一愣——谢无言就是谢无言,难道还是什么别人吗?


    在所有人眼里,谢无言一直都是那个天赋卓绝,惊才绝艳的小少爷,过去身子孱弱,无力抵抗欺压自己的恶人,如今靠着自己的努力,重新夺回一切。


    只有谢无言自己知道,他和可怜的谢小少爷并非同一人。他忘记自己过去是谁,却保有原主的记忆,而这些记忆里,根本没有他搭救废神的经历。


    白骨弥勒所认识的,可能就是原来的那个“他”。


    谢无言的眼神不自觉盈满狠色,几乎要在白骨弥勒身上烧出一个窟窿。只要知道“他”到底是谁,他的魂魄就不会再消散,失去的记忆,说不定也能够一并复苏。


    所有人的疑问,几乎一股脑灌到了白骨弥勒身上,只见他微微低头,本就低沉的声音又降了降:“吾也知道,大人很想记起这些事,可是……大人,您的疑惑,恕吾不能回答。”


    谢无言太阳穴突突直跳,压下愠怒,沉声问:“为何?”


    “因为,这是个秘密,吾只知道您是吾的恩人,但您到底是谁,吾也不得而知,需得动用神力,才可有答案。”白骨弥勒摇了摇头,徐徐向他解释,“吾乃一介废神,奉谢家圣命于此守护死之卷。可是多年过去,吾的残魂太弱,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只有收取修仙者们的魂魄,作为补给,才能为他们动用神力,提供帮助……”


    奉……谢家圣命?


    谢无言眼皮飞快跳了一下,白骨弥勒似乎还没有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越是自己熟悉到习以为常的事,就越是容易在不经意间留下蛛丝马迹。


    他细细一想,顿觉一切都说得通了。死之卷是谢家珍藏的鬼神级法器,能够拿到此法器,并将废神封印进去的人,必定也是谢家的人,所以,过去的他,也是谢家的人?


    这条线索,很关键。


    谢无言暗自舒了口气,即便白骨弥勒帮不上忙,这一趟,至少不算一无所获。


    老者的声音还在继续:“……无论是取之不尽的灵力,还是无人知晓的秘密,只要让吾吞下足够的魂魄,除了令死者复生,吾无所不能……”


    白骨弥勒说到一半,一声嗤笑突兀响起,打断了白骨弥勒的话。


    “放什么屁呢。”


    薛玲眸光凛凛,瞪视着白骨弥勒那一双浑圆硕大的肉眼。


    动了怒气的薛玲,全然不似他装可爱时那么娇润与乖巧,一双桃花眼盛满戾气,像是只长相秀气的狼,再秀气,獠牙也一颗不少,随时能将猎物咬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他冷怒道:“说的好像你在行善事似的,不过就是装作我们的亲人来骗魂魄罢了,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做的事情,与那帮魔修又有什么区别?”


    薛玲虽在发脾气,说的话不仅不混乱,还条理清晰,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重点。


    谢无言与盛今朝想法相同,白骨弥勒的话很好听,但是以他的角度说出这些话,只像是一个魂魄将近的可怜者的自白,丝毫不提他故意扮作他人的亲人,哄骗他们交出魂魄的事。


    “……这位仙友,似乎误会了什么。”白骨弥勒并未动怒,“吾平时以‘水神’,亦或是别的身份示人,只因为吾没有本体,唯一可以让吾依附成形的,只有一具佛像。若是吾以此身示人,恐怕在说话之前,就要将他人都吓走了——当然,大人您不仅直面了吾,还不曾对吾显出一分恐惧,实在令吾欣慰。”


    白骨弥勒说着说着,半道还不忘向谢无言表一下衷心。


    “迄今为止,肯舍弃魂魄与吾做交易的,都是有着强烈执念之人,即便吾没有扮作他们的亲人,也依旧会渴望吾的能力,就像那位姓霍的仙友一样。”白骨弥勒的眼球缓缓转向薛玲,“况且,这位仙友应该更清楚,魔修都是什么样的人,吾虽为废神,却也不愿受如此侮辱。”


    薛玲沉默不语。


    白骨弥勒的话颇有深意,谢无言瞥了眼薛玲,眼下没有时间调查薛玲与魔修的关系,但暂且记住了薛玲现在的反应。


    谢无言开口问道:“所以,我只有交出我的魂魄,你才肯告诉我这些秘密?”


    白骨弥勒沉默着,伸出了巨大的,灰白尸骨所堆砌成的手掌。


    盛今朝与薛玲都一下睁大眼,紧张地看向他,生怕下一刻,谢无言真就拿自己的魂魄就换他想要知道的秘密了。


    即便不知道前因后果,将谢无言与白骨弥勒的对话听到这儿,两人也对现状大致有所了解——


    谢无言似乎曾搭救过白骨弥勒,还将它封印在一件名叫“死之卷”的法器里,但是不知为何,谢无言自己却失去记忆,忘记了这件事。


    盛今朝飞快回忆着他来到机关谷后,与谢无言之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不曾记得谢无言与什么奇怪的外人有过接触,更不知道白骨弥勒的事了。思至此,他神色稍显落寞。


    白骨弥勒向谢无言慢慢伸出手,好在他只是抬起掌心挡了一挡,并不是想收取他的魂魄。


    他再一次摇了摇头,说:“大人您的魂魄,吾不能收。”


    “大人您也知道,自吾初次被封印进死之卷,已不知过去了不少年月,期间死之卷被保管在谢家,倒是不曾有人与我交易过魂魄。”


    “但在近几年,死之卷可能是失窃,亦或是丢失在何处,法器与周围高灵力的环境融合,这才展开了一片秘境,引来不少误闯此地的修士……吾残魂将尽,又恰遇这些人,这才想到以吾残存的神力,挣取一些魂魄,苟延残喘。”


    白骨弥勒本就语速慢,说话又似牵肠百转,弯弯绕绕。谢无言轻叹一声,催促道:“这我都知道,说重点。”


    白骨弥勒微微颔首,接着说:“……有求者络绎不绝,都盼望能以他们廉价的魂魄为代价,让吾实现他们的夙愿,但是,大人您……即便您魂魄不齐,也远比他们所有人的魂魄,都要贵重得多。”


    意料之外的答案。


    谢无言没什么表情,盛今朝与薛玲神色各异,他们不确定白骨弥勒的话是否能相信。人人皆知灵根天赋有高低之分,可是要说魂魄居然也有贵贱之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说。


    他们如今的境界都在金丹以上,炼虚以下,就算放到仙界众多修士里,都可以算作中上水平了,若是再将他们的年纪考虑进去,三人都绝对称得上是少年英才。


    然而,以他们的水平,还远远不到修炼魂魄的境界。


    修仙者提升境界,最需锻炼的无非三点——灵脉,灵根,灵骨,都与肉.体脱不开关系。


    魂魄与它们相比,根本不在同一个层次,魂魄深藏于漫漫识海,只有成为上神,才可以更上一层,精炼自身的魂魄。


    白骨弥勒石头做的眼眶里,流露出丝丝遗憾:“大人想要的秘密,恐怕不能从吾这儿得知了。”


    至此,因为那一个奇怪的理由,线索戛然而止,换做谁都不能轻易接受,盛今朝想为他争取一二,再与白骨弥勒辩驳,却被谢无言拦了下来。


    “主宝,现在在哪儿?”


    白骨弥勒恭敬回答:“大人若是想前去取主宝,吾可以送您过去。”


    “还有他们。”


    “当然。”白骨弥勒缓缓转过巨大的身体,“两位仙友,这边请。”


    薛玲与盛今朝回头和谢无言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顺势跟上白骨弥勒,薛玲避开一段距离,有意不想看到他走路时,骨头与骨头撞击摇晃的样子。


    秘境还没有关闭的迹象,说明主宝没有被人动过。既然白骨弥勒嘴里撬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不如直接出发去做最要紧的事,等夺到主宝之后,再做其他的事也不迟。


    ……不仅如此,除了夺主宝以外,还有一件同等最重要的事。


    要尽快救回黎琛。


    谢无言眼眸微垂,脸色瞬间阴了几分,恰好被薛玲看见,立刻上前关心了他几句,又被谢无言以一句不咸不淡的“没事”推了回去。


    谢无言知道自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是如此烦躁,被一桩事搅得心烦意乱,还是头一回。黎琛消失的时机太不好,如果换做平时,黎琛被什么人劫走,他定然不会有什么情绪——人被劫走,救回来不就行了。


    但这一次不同。


    黎琛离开前,恰恰是他灵力暴动的时候。


    在他关于未来的记忆里,灵力暴动……就是黎琛的死因。在这个烂俗又虐心的故事最后,盛今朝虽然是类似话本主角的人物,却依旧没能阻止黎琛的恶行。黎琛怀着深重如山的恨意,火烧玲珑门,将玲珑门上上下下无数仙门子弟屠戮得一干二净,自己也灵力暴动,难逃一死。


    玉石俱焚的结局,没有一个人善终。谢无言并非什么力求拯救苍生的善人,但如果黎琛走到那一步,绝不是谢无言想要看见的结局。


    谢无言快步走在前面,他们跟随白骨弥勒走到一面巨大的方形尸骨墙前,白骨弥勒的手掌抬了起来,轻轻抚摸墙面,尸骨与尸骨相碰,撞出风铃般的脆响。


    突然间,像是触碰到某一处机关,骨墙轰得一下响了,他们周围这片尸骨所筑成的天地也一并摇晃起来,宛如地动。


    整面白骨墙向后一点点后退,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闷响,寒气嗖嗖向外吹,鼻息几乎都要成霜。


    以为这儿已经阴气够重了,没想到这面墙后,居然还有阴气更重的地方。盛今朝离白骨堆最近,这阴风吹过来,周围好几个头骨居然活了似的,哐哐晃了几下。


    盛今朝起初以为是风动,没在意。可当头骨诡异地左右直荡,没有一块肉的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时,他皱了下眉,下意识去拿剑柄敲了敲头骨头顶,示意他们安静。


    这画面怪就怪在,盛今朝这动作,跟他平时教训谷里弟子的样子一模一样。


    薛玲一阵无语,懒得继续看他,然而三人跟着白骨弥勒,进入墙后空间时,谢无言不得不经过那一排头骨。


    白骨弥勒侧过头,慢悠悠地提醒他们:“诸位小心,这儿阴气重,有些尸骨被残魂附体,经常会吓唬人。”


    被盛今朝揍过脑袋的头骨磨了磨牙齿,在盛今朝面前表现得乖乖的,可等他一走,他们大概瞧着谢无言细皮嫩肉,一下张开两排灰牙,朝谢无言白皙细长的脖子笔直地咬了过去——


    薛玲吓了一跳:“谢师……”


    “兄”字还没喊出来,那图谋不轨的头骨就停在了半空。谢无言头也没转,伸手锢住它下颌的骨头,咔的一声——把头骨掰碎了。


    其他头骨发愣之际,谢无言已经拔剑刺了过来,七八个头骨竟是瞬间被一剑贯穿,削铁如泥的锋刃向外一斜,碎骨一块块砸落下来,骨灰撒了一地。


    做完这一切,谢无言一下甩去剑上浮灰,收剑入鞘。薛玲越过这些骨头渣子,暗暗感叹,大概也只有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敢轻易招惹他的谢师兄。


    白骨墙后,是一片窄小似地道的空间。白骨弥勒巨大的身形根本无法进进入,就在几人以为他不会陪同他们进入地道时,白骨弥勒的身体忽然间垮了下来,像是一团被扑灭的火,霎时化为一地不成形的白骨,蠕动着钻入了地道里面。


    谢无言瞥了眼薛玲一脸黑线的样子,重新细致且专注地看了看这些白骨,依旧没什么感觉。


    “师弟,这到底是……”看到满地蹦跶的人头人骨,盛今朝轻轻抽了一口凉气。他胆子算大的,虽然不怎么害怕,但也知道,一堆灰白的人头骨在地上滚来滚去地跑,绝对称得上是一副恐怕且古怪的画面。


    白骨堆里飘来苍老的笑声,头骨们齐刷刷地转回来,一对对空洞的眼眶像许多阴森的黑窟窿,“看来吾吓着二位仙友了,实在不好意思。”


    “无事,就是有些难走。”盛今朝放慢步子,仍然踢到白骨弥勒的骨头好几次,只能踉跄着避开它们,走在最后面。


    和一堆死者的骨头走在一起,薛玲心情欠佳,他前后看了看谢无言和盛今朝身边的骨头,有些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可能被针对了。


    怎么挤在他身边的骨头,比其他人那儿的都要多?!


    薛玲回忆了一下,自己统共也就骂过白骨弥勒一句坏话,这鬼玩意还挺记仇。他瞧着谢无言周围没什么骨头在瞎跑,身边还留有一些空隙,不禁心里一动。


    他步步生风地往前跑了几步,试探着凑到谢无言身后,柔声道:“谢师兄,能不能让我挤挤,走在你边上呀?我刚刚在后面落单,这些骨头就净往我身上碾……”


    薛玲学着记忆里黎琛的样子,一个劲儿眨眼睛卖可怜,桃花眼的眼角被挤得红红的,几乎快要泛出泪来,即便他现在身子长高,脸蛋也变成熟了些,但可爱的底子总还是在的,只要将腰稍稍一弯,变得比谢无言矮一头,当真又是一副楚楚可怜,惹人疼惜的样子。


    只可惜谢无言没有什么怜悯之心,视线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你快些走,它们自然撞不到你身上。”


    地道总共就这么点地方,两个人挤着走,磕磕绊绊,再一摩擦一摔跤,未免太耽误事。


    薛玲本身就没抱什么期待,谢无言拒绝,他耸了耸肩,继续和这帮白骨作伴去了。


    地道似乎是没有尽头的,跟刚刚的白骨天地一样,只不过四面八方的白骨换成了泥土,没什么差别,就在几人的耐心都开始逐渐消耗时,终于等到了白骨弥勒的一句话:“大人,入口就在这前面了。”


    谢无言抬头望向前方,肉眼所能望见的地道尽头,隐约有微弱的亮光传来。


    他走得更快了一些,就快抵达那处发光的地方,前面带路的白骨们纷纷停下,谢无言斜着瞥了眼地上静止不动的头骨们,直觉发现了有哪儿不对劲。


    谢无言慢下步子,一手撑着地道墙壁,倾前身子,向外探了探——


    “等等。”他微微侧头,抬手挡住了后面走来的另两人。


    “师弟,怎么不走了?”


    “走不了。”他沉默半晌,接着道,“前面是悬崖。”


    闻言,薛玲与盛今朝都探出身子来看,背后传来不可置信的抽气声:“这……”


    阴风在他耳边呼啸不止,谢无言站在陡峭的崖边,默然看向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里,漆黑阴湿的雾气似一团缓慢游动的旋涡,稍稍一失足,就会坠入这底下,迎来粉身碎骨的死亡。


    “这位仙友,不解释一下吗?”薛玲学着白骨弥勒的语气,阴阳怪气地说,“把我们大老远带来跳崖,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白骨弥勒平静回答:“两位仙友,这是捷径。”


    薛玲嗤笑道:“这是去死的捷径还差不多。”


    谢无言的视线移了过去,“薛玲。”


    被谢无言这么一喊,薛玲乖乖收了声,虽然表情还是闷闷不乐的。大概是不适应这儿处处阴森的环境,自谢无言在秘境里遇到他以来,薛玲对其他人的脾气一直不太好,话里总是夹枪带棒的。


    “……仙友这么说,倒是也没错。”白骨弥勒竟是承认了薛玲的指责,向他们解释说,“黄泉秘境主宝为死之卷,要想得宝,当然要经历一遍死亡。不过大人放心,这断崖是死之卷所制造的诸多幻境入口之一,不会真的伤害您,只需经历一遍即可。这一个,是最简单,最直接的。”


    见他们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白骨弥勒又一遍解释起来。秘境主宝死之卷生出了无数幻境,用以自我保护,外人若想接近它,必须有舍弃肉.体,直面死亡之心。


    就算谢无言他们老老实实在其他地方寻找入口,一番周折后,最终还是得以各种方式经历一次虚假的死亡,才能穿过幻境,找到死之卷的所在。


    秘境主宝,本就是千万人争夺其一都不能得的宝贝,白骨弥勒的话细细一想,其实并无差错。况且若他有害人之心,早在刚刚就该下手了,何必要把他们骗到悬崖边,哄着他们自己跳崖?


    盛今朝还是不放心,拍了拍谢无言的肩,示意他退后。


    “我先下去试试。”


    谢无言看了过来,盛今朝已经走上前,握着剑朝悬崖底下张望:“如果底下不是幻境,我就御剑回来,如果是的话,你们再跟着下去。”


    谢无言还未出声回应,盛今朝忽然向前一跨,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倾前的身子一瞬间坠入悬崖,消失在了茫茫黑雾之间。


    薛玲赶过来看,两人沉默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砸在崖底的重击声,盛今朝也并未御剑回来,似在半空被黑雾融合了一样,彻底消失不见了。


    “仙友,请吧。”


    白骨弥勒示意薛玲也跳,薛玲默默避开散落一地的人骨,一步跨到了崖边。


    “谢师兄……要不,我们一起跳下去?”薛玲轻声搭上他的肩,“虽然这底下是幻境,摔不死人,可我心里还是怕的。”


    谢无言蹙眉投来一个不解的眼神。


    “我是说,谢师兄牵着我,跟我一起往下跳。”


    “……”


    在谢无言阴着脸,思考是否要踢他下去的时候,薛玲朝他吐了吐舌尖,嬉笑着说:“师兄,一会儿见啊。”


    话音未落,他腿上放软了力气,一边挥手一边斜过了身子,笑着坠落下去,黑雾吞噬了他的身体,无影无踪消失在了谢无言的视野之外。


    谢无言尚未准备跳崖,就被白骨弥勒叫住了,对方轻且缓地对他说:“关于主宝,有些事,吾还未告知大人。”


    “说。”


    “要想取得主宝,据说,还需解破一枚青铜盘,具体该如何破解,吾也不清楚,需得大人您自己尝试了。”


    谢无言默了一会儿,白骨弥勒的一双肉眼被几根骨头支撑着,静静凝望着他的侧脸,纵使一生阅人无数,此刻也无法从谢无言碧波无澜的表情里,猜测他的想法。


    “这等重要的事,刚刚为何不说。”


    白骨弥勒微笑了两声:“这青铜盘,找起来还需点时间,若是那二位仙友先一步取得青铜盘并破阵,主宝可就回不到谢家了。”


    谢无言极轻地哼了一声,这老骨头,倒是精明得很。


    他知道,生之卷里记载着天底下所有生者的信息,所以对死之卷不抱期待,按常理去想,生之卷记载生者,那死之卷所对应的,就是已经步入黄泉的死者,对他无益。


    可是,由死之卷所展开的这片黄泉秘境,不仅有着主宝死之卷,竟然还封印着白骨弥勒,一个废神。


    巧的是,这还是个与过去的他相识,残存着神力的废神,不仅给了他主宝的线索,还无意间令谢无言知道了——过去的他,多半也是谢家人。


    薛玲跳下悬崖后,和盛今朝一样,许久都没有回声,应当是已经进入幻境了。


    谢无言站到崖边,准备跟着跳下去,然而白骨弥勒却再一次出声叫住了他。


    “……大人,请留步。”白骨弥勒的语气,听上去比之前还卑微一些,“大人,吾请求您帮一个忙,若您答应,吾这儿还有一件大人想要知道的事,可以告诉您。”


    谢无言对他的话起了些兴趣,抬了抬眼皮:“帮忙?”


    白骨弥勒年迈沧桑的声音飘了过来:“大人取走主宝后,秘境关闭,吾又将回到死之卷里……无法与外界的修士做交易,吾的魂魄注定要消散。此事已成定局,吾并不打算反抗,可是吾还有一夙愿,便是魂归故里,让吾的残魂,消逝在生养吾的家乡。”


    白骨弥勒沉默半晌,谢无言却迟迟没有回应,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威圧感油然而生,白骨弥勒虽然早已没了肉身,此刻却觉得自己心脏狂跳,期待与忐忑互相推拉博弈,谁也不能占据上风。


    “我帮你的忙,办到了自然就算事成,可若是你告诉我的事,并非我想知道的,亦或者,根本就是胡编乱造的,该如何是好?”


    谢无言语毕不久,便听到白骨弥勒沧桑的声音发着抖,又不敢失一丝恭敬,开口道:“我向您起誓,若吾所言有半分虚假,吾今日以内便魂飞魄散,再无转世可能。”


    沉默半晌,周围静得只有悬崖底下的风声。


    就白骨弥勒不停思索着自己是否还有其他筹码时,终于听到谢无言淡淡地开口:“你若不说你家乡在何处,我怎么帮你?”


    “大人慈悲,吾永生难忘!”白骨弥勒惊喜难抑,他清了清不存在的嗓子,倒豆子般开始说话,“大人,吾真名为‘尹’,家乡在西南地区,当年是一个叫做‘崇瑜’的人界小国,现在……那儿是什么国家,或是什么门派,吾也不知道,烦请大人查阅古籍,帮吾找一找‘崇瑜国’如今的方位。”


    “我答应你。”谢无言拿出柄小刀,随时准备割肉取血,立生死誓,“结契还是立誓?选一个。”


    “吾不敢怀疑大人的真心,请大人千万不要伤害自己。”白骨弥勒连忙否决了这个提议,是他有求于谢无言,怎还敢让谢无言为他滴血立誓。


    闻言,谢无言也就收回了小刀,他默默扫了一眼白骨弥勒的那双肉眼,后者立刻心领神会,现在,该轮到他告诉谢无言,那个他用来做筹码,足以换取谢无言帮助的重要消息。


    白骨弥勒试探着问:“大人,您可知,您魂魄不齐,濒临溃散?”


    谢无言“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地承认了。


    “大人之所以遭遇如此窘境,看似是因为记忆缺失,实则,是因为您的魂魄被分为三片,而如今归位的,只有两片魂魄。”


    谢无言皱了皱眉,他的魂魄,少了一片?


    一阵悠长的风声掠过,谢无言迟了一刻才发现,这似乎是白骨弥勒叹气的声音。


    “其余一片,似乎……是被歹人所抢走了,吾神力不足,难以感知到它的存在,若是生之卷在,就好了。”他语气诚恳,好心提醒谢无言,“这不是个秘密,所以吾无需动用神力,便可以告诉您。不仅如此……这天底下,至少有三个人知道此事,还请大人务必小心谨慎,不要轻信他人。”


    沉默良久,白骨弥勒忽然抬高声音,恳求道:“大人,务必诸事小心,即便是最亲近之人,也不可全权托付真心……”


    “我知道了。”谢无言闭了闭眼,“所以,该如何将你的……”


    如何将你的魂魄,带回现在的崇瑜国。


    谢无言的话还未说完,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给包围了,耳边像是中了什么轻微的毒素般,隐隐有些发麻的感觉。等他回过头,扫视身后的一片白骨时,这些白骨似乎不再想刚刚那样富有生机了。


    谢无言刚想俯身观察,手心里忽然触到个硬物,他张开手心一看——竟是一尊小小的,静静微笑着的弥勒佛像。


    佛像饱经风霜,许多处边角缝里都钻进了泥土,谢无言抬手拨开弥勒脸上的浮灰,呛人的气味散去后,佛像脸上的金箔,在遮蔽了不知多少个岁月后,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周围的白骨,一并没了反应,重新变回了普通的死物。


    簌簌风声从地道里涌来,吹起谢无言宽袖长摆,他伸了伸手,这风竟是热的,轻轻将周围阴气驱散开来,像是在催促他快点去到这深渊之下,取回谢家世世代代守护的珍宝,死之卷。


    “放心吧。”


    他声音放沉了一分,语气是不容人怀疑分毫的坚定。谢无言本就打算过好这一生,作为“谢无言”好好活下去,既然原本的那个他也同样是谢家的人,那么谢小少爷的仇,谢家全族的仇,他不仅得报,还得报得漂亮。


    谢无言收好佛像,握紧剑,毫不犹豫跳下了悬崖。


    眼前的景色骤然下降,从悬崖坠入黑雾,也只是从一个黑暗的地方坠入一个更加黑暗的地方,谢无言依旧没感觉恐惧,反倒转了转头,观察自己所处的幻境里,是否有什么可以触发的机关。


    忽然间,谢无言猛然察觉到自己并没有继续下坠,而是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他躺在地上,周围黑黢黢的,稀薄的空气正逐渐剥夺着他的意识。


    谢无言探出手,胳膊却撞在了一面类似墙壁的硬东西上,他心下闪过一个念头,迅速摸了摸四周,终于确认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了。


    他,正躺在一个棺材里。


    若要经历死亡,这的确是不可缺少的一环。谢无言等了一会儿,见周围没什么变化,觉得幻境应该没什么别的花样了,于是一脚踢开棺木盖,终于得见天日。


    他看到点点星辉挂在头顶,月色明亮,恰到好处能让人看见他两边高高的水草。


    水草?


    谢无言皱眉。


    仔细一听,周围的确传来潺潺水流的声音。他支起身子,警惕观察四周,他手搭在了棺木外围,却感觉手感不太对劲。


    他并不是在棺木里,而是乘在一叶小舟上。


    小舟轻盈飘在水面上,载着他缓缓向未知的方向前进。


    “师弟?”盛今朝的呼喊从远处传来,“师弟——是你吗?”


    “我在。”谢无言应了一声,他从旁边的水草里折了半根,丢进水里,看见水草活得好好的,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变,静静躺在水底。


    这里的水,应该只是普通的河水,并非黄泉水。


    水不深,他纵身跳出小舟,稳稳踩在了结实的地面上,溅起几滴水花。水波传到四周,水草都晃了一晃,小舟却没有被波及到一丝,它似乎是跟随着一种神秘力量的指引,不紧不慢地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师弟!”一串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踩水而来,盛今朝焦急扒开周围高高的水草,看到谢无言的那一刻,顿时眉开眼笑。


    盛今朝踏着水,朝谢无言快步走过来,然而他脚踩着的地面忽然掠过一层金色浮光,谢无言一下感觉到什么,猛地看向水里,伸手示意盛今朝停下:“等等。”


    盛今朝一顿,见谢无言想查看水中的情况,乖乖让出地方。他身后,薛玲也扒开水草走了过来,言笑晏晏地凑上来说:“谢师兄,我等你等得都累了,咱们赶紧破阵,然后出去吧。”


    谢无言听了,转头看向薛玲:“你知道如何破阵?”


    薛玲邀功般,朝他飞了个可爱的眼神。


    薛玲告诉谢无言,在他来之前,他们就调查过四周——他们现在正身处一个形如青铜盘的迷阵里,只要找到阵眼与破阵方法,就可得到主宝了。”


    “阵眼应该就在这周围了,谢师兄……嗯?你在干吗?”薛玲不解地看着谢无言半跪下来,去碰水里的什么东西。


    盛今朝站在一边,眯起眼睛仔细地去看,清澈的水里正飘着一个金光摇曳的字影,他顺势念了出来:“角?”


    谢无言摸了摸凸起的“角”字,在它旁边,还有一排其他凹下去的字,谢无言用手触碰深陷的凹痕,一点点辨认文字,“角,亢,氐……这都是星宿的名字。”


    盛今朝很是惊讶,“师弟懂星象?”


    “略知一二。”谢无言淡淡答道。


    大概是过去的记忆保留了一些,他看到这几个字,毫无障碍地想起了这些知识。虽然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发生过什么事,但看来,读过的古籍与得来的知识是不会忘的。


    然而在谢无言和两人交换了他们所知道的一些信息后,现状似乎是……好坏参半。


    好事是,可以判断,这里就是阵眼,而破阵的方法,就是答对阵眼所显示的谜题。在这儿飘来飘去的无数条船只,底部都藏着一面石板,其中有一块石板上的答案是正确的,只要取出刻着答案的石板,放入阵眼,就算破阵成功。


    不用留一滴血,破解布阵者的谜题,就可以得到主宝,听起来无疑是件好事。


    然而,坏事是……


    青铜盘里,并非只有一个阵法,而是……有整整二十八个。


    石板上的答案,不能一块块试,只要错一次,他们就会被强制排出阵法。


    在阵眼里看到第一个谜题后,三人陷入短暂的沉寂。


    复杂与困难之程度,堪比废灵根筑基。


    难如登天。


    薛玲看了眼正在解题破阵的二人,开口道:“说真的,谢师兄,这阵法太复杂了。实在不想咱们就硬攻吧,破坏阵眼……或者找别的方法进去,都比耗在这里破阵强啊。”


    谢无言没回答他,试着在阵眼这儿摸索新路径,终于也有所收获。


    刚刚盛今朝险些踩到的,有一个凸起的“角”字的青铜小盘,就是这里的阵眼。


    每个星宿的名字都代表一个谜题,一共二十八个,谢无言朝其他星宿的名字注入灵力,那个星宿的名字便逐渐凸了起来,谜题随之改变。


    但当他们查看了其他谜题后,本来就渺茫的希望,变得更加微弱了。


    要想破解这枚青铜盘,不仅需要懂星象,还得对卜卦,民俗,诗词绘画,甚至是染织等方面,都要精通而非粗浅涉猎。谢无言粗略计算了一遍,就算他储物戒里的古籍包含所有这些知识,一本本查阅答案,破二十四阵也可能会花上至少一整夜的时间。


    身旁传来盛今朝叹气的声音,虽然他一个字也没说,但任谁听了都知道,他已经放弃了破阵这条路。


    但此阵规模巨大且破阵极为困难,证明布阵者对死之卷极为重视,这样一个阵法,阵眼又怎可能是能够轻易破坏的。


    薛玲半蹲着,敲了敲阵眼异常坚实的表面,正思索着使用哪种武器破坏阵眼,突然被谢无言从后面拎起来,像抓小兔般丢到了旁边。


    薛玲一愣,才发现自己刚刚把谜题给踩住了,而谢无言正站在那儿,专注地盯着他刚站着的地方……


    薛玲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会儿,小声问:“谢师兄,你不会是想要……”


    “嗯。”谢无言点头,目光炯炯,“我要破阵。”——


    作者有话说:说好的万更来啦!给自己撒朵花花!


    碎碎念时间也来咯——


    前几天我说自己蒸不好桂花糕,那已经是过去式了。


    集美们,现在,请叫我桂花糕王者!!!


    和左右一起做了块超级完美的桂花糕,软糯香甜!比视频里做的还好(自信叉腰.jpg


    本来想在作话发个桂花糕攻略,结果……


    发现,做桂花糕的时候,完全没有按攻略视频里的做!


    因为这一次,一开始揉面的时候:)水放多了,直接揉成一团稀汤……


    我:啊啊啊啊啊!!!(野兽求救音效


    左右:咋了咋了???(过来救助野兽


    然后左右给我放面粉糯米粉,总之就是边揉边调整量……


    完全目测着做好了。然后,很完美!


    写到这儿,突然发现一件事。


    这样的话,这个桂花糕,算不算是左右做的


    桂花糕王者原来是左右!!!


    PS:做桂花糕真的挺简单的啊啊啊,粘米粉+糯米粉+糖桂花(我是揉面的时候加,会变得软软的)+干桂花,材料都不贵,可以去搜搜教程视频,好简单哦呜呜呜而且自己吃的话,模具都不用买,拿个碗一盛就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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