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垂枣伸出手,轻轻接了接那从房檐上落下来的一串串雨点。
江里欢立在他身边,她的手中夹了根细长的烟,却没有吸,只是夹着,或放在鼻尖嗅闻,沉默着不说话。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冷沉,但屋里,是喧哗热闹又兴奋的讨论声。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江法医出马就是不一样!”
“终于能把这个案子给结了,爽啊!”
“行了行了,都给我收收心,等罪判下来了再庆祝,去去去干活去。”
垂枣将那些话听在耳里,不由得转头,冲江里欢道谢:“这次多亏了你。”
他的话将江里欢倏地拉回了心神,她下意识笑了下,眼中却没什么笑意:“应该的。”
这三个字,像是某种程序。
“你不开心吗?”
垂枣望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这雨虽然下着,太阳却也在,很神奇的太阳雨,随即侧头再次看向了江里欢。
江里欢把手里的烟收到了口袋里:“我很开心啊。”
她将额前的发丝拢到耳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有预感,我要升职了。”
闻言,垂枣虽不知为何话题变得如此快,但也恭喜道:“真好,等你的好消息。”
“谢谢,”江里欢没客气,她两手插在了口袋里面,“陆容盏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陆容盏,垂枣轻轻皱起眉,有些发愁:“他的情况好像还是那样,每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还时常自己回小院里发呆。”
江里欢却是勾了下唇:“是嘛?”
垂枣看不到她唇边的轻轻笑意,点头:“是,我有点担心他,所以尽量把他带在身边。”
语毕,他指了指不远处听着的黑车:“在那里,你要去见一见吗?”
“去。”
江里欢利落地踏下阶梯,倒也没在意那砸在身上的小雨,在垂枣愣神间就到了那黑车前。
甚至不用双指叩窗,车窗就降了下来,露出陆容盏略显苍白的脸,看起来,真像是垂枣说的那样脆弱。
江里欢知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和垂枣。
“能说话吗?”她看了眼司机方向。
陆容盏按了个后座间的按键,这才开口:“什么事?”
江里欢与他对视:“案子基本上结束了,我也快离开了,临走前,想给你一个忠告。”
陆容盏不说话,眉头微皱,似是有些排斥。
“别做会让你后悔的事情,”江里欢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我知道那种失控的感觉,也知道不放手的执念,但如果人死了,就真的一切都没了。”
陆容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江里欢见他这副神情,忽地就笑了:“别拿这种看杀人犯的眼神看我,你明明就听得懂。”
这次,陆容盏终于松开了皱着的眉,他也开口,带着笃定:“我不是你。”
“哇塞,”江里欢嗤笑了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陆容盏不爱听年轻这种词:“我已经成年了。”
江里欢侧了下头,她扯了扯嘴角:“我比你大了快十岁……知道吗,人太早发现自己聪明不是一件好事,我十九岁时,比你耀眼多了。”
她沉默了下:“和年轻人说话就是累。”
陆容盏盯着她的侧脸,也不客气:“你太爱说教了。”
“我宁愿在我十九岁时,能遇到一个爱说教的人。”
江里欢最后留下这句话,转过身,重新往警局的方向走。
她的步伐很快,带着果决般,好似雨水都仅仅是擦过她的衣角,虽然头微微低着,但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在为什么屈服。
陆容盏忽然就有种冲动,他想要喊住江里欢,想要问问她以前的经历。
但他不会,就像江里欢不多问他和垂枣之间的事情一样,点到为止是两人性格里带着的信条。
而垂枣,他在两人说话时,去寻了两把雨伞,此时打着伞快速靠近江里欢,把其中还没展开的一把递给了江里欢。
两人站在雨幕里,垂枣下意识将伞往江里欢那边侧了侧,不知说了些什么,让江里欢又笑了下,这才伸手接过了那把伞。
随后,垂枣打着伞往车边来,江里欢则是拿着那把伞,没有撑开,就这样拎在手里回望走远了的垂枣,最后,她与陆容盏对视。
“下雨肯定要打伞啊。”
垂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的身影将江里欢彻底挡住,也拉回了陆容盏的注意力。
“你们聊什么啦?”
他说着,笑吟吟地上了车,而雨伞被甩甩水、妥帖地合了起来,最后躺在两人脚边。
闻言陆容盏下意识又看了眼窗外,却只看到江里欢的背影:“她说,我妈妈的案子很快就能结束了,让我放心。”
垂枣轻轻攥住了陆容盏的手,冲他笑:“那你放心了吗?”
陆容盏的视线重新移到了垂枣的身上,他点头,轻轻扬了下唇:“放心了。”
大概吧。
·
“刚来就在陈秘书身边干活?学历很高?履历很好?”
“看着也不像啊,这么年轻。”
“别想了,我告诉你们吧,他才十九岁,应该是垂总亲戚吧?”
“啊?”
“怎么可能,垂总那么严苛,怎么会走关系让亲戚到公司里谋职位。”
“你们这就错了,人家可不是来上班的,就是来玩儿的。”
议论声虽说是压得低,但还是被路过的部长给听到了耳朵里,她啧了声,瞬间将几人噤了声。
“都回工位去,一会儿陈秘书要来取东西。”
闻言,众人忙动起来,她们冲着部长嬉皮笑脸感谢,匆匆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部长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带着沓文件往自己办公室回,却是远远的,就看到了一道清瘦高挑的身影。
那人立在自己办公室门前,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
部长见他眼生,联想到那位秘书部新到岗的小员工,不由得快了些步子。
而那人,听到脚步声后转过了身,露出来一张出众的面容来。
“白部长,我来拿会议记录。”
在白部长打量陆容盏时,陆容盏也打量着她,只几眼,他就观察出了面前人职位的不低,于是礼貌地开口:“麻烦您了。”
“哪有。”
白部长笑了下,她的态度不疏远也亲近,恰到好处,开门时还顺手帮陆容盏扶了把门:“稍等,我找找。”
陆容盏点了点头,拿到东西后不忘道谢,离开时还带上了门。
这些细节倒是让白部长挑了下眉,暗自腹诽:“不像是十九岁的孩子啊。”
另一边,陆容盏带着东西很快回了顶层,期间遇到了许多职员,也收获了许多侧面和低低的议论,但这些,都不影响陆容盏的好心情。
“陈秘书,这是会议记录。”
将东西交给小陈,陆容盏略一侧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办公室。
小陈本就没打算真的去使唤陆容盏,见他将东西拿了回来,顺势就道:“好,没什么了,你去垂总办公室等着吧,看看垂总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闻言,陆容盏扬了下唇,应了声就快步到了办公室门前。
轻轻敲开门,一声熟悉的进字,让陆容盏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小陆,”垂枣抬眼看到陆容盏,也笑了,他手上的动作微顿,“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陆容盏边靠近垂枣,边答道:“很适应,大家对我都很照顾。”
“那就好。”
垂枣指了指屋里的沙发:“没什么工作的话,你就坐在那里休息吧。”
陆容盏却摇头:“我想帮您。”
垂枣看了看自己桌子上摊放着的各种文件,这段时间他已经完全熟悉了原主的工作,于是从最下面抽出个不太重要的文件:“好呀,那你来帮我看看这份吧。
“有不懂的可以问我,也可以问小陈。”
垂枣不想打击陆容盏的积极性。
看出了垂枣哄小孩的态度,陆容盏微红了脸,但还是接过,应声:“好。”
他摸着文件外层的塑封,却是真的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垂枣看着他这样还有些欣慰,随即也就重新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里,手下动作不停,面容也不自觉放得严肃起来。
陆容盏手里的文件,是三花集团旗下新娱乐公司,大荔传媒未来一年的财务目标,包括预算资金、市场评估、涉猎方向等一些骨架。
对于学生来说,这样的文件并不算好读。
但捏着文件的陆容盏却是看得仔细,他不断来回翻看,有不懂的地方会轻手轻脚出门询问小陈,几个小时下来,还真完完整整给理顺了。
小陈也不免有些意外:“对,各部门间差不多就是这样。”
得到肯定,陆容盏若有所思起来。
“前段时间,大荔传媒旗下艺人容珍的新剧反响很好,”小陈见陆容盏认真,也就多说了几句,“那部剧是大荔和平台联合制作的,也算是将大荔的名号给打出去了。”
陆容盏点了点头:“大荔的这部剧由小说改编,而提供小说的平台也是三花集团旗下的,反响一好,不仅是大荔获利,小说平台也间接得到了很好的推广,甚至和外部其他音频平台、游戏公司等都进而有了合作。
“一个IP吃了好多。”
小陈笑了:“是这样,娱乐公司一直都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行业,无数人投身于此。”
“三花集团怎么会选择忽然建立娱乐集团呢?”
陆容盏有了新问题:“毕竟,三花集团在商业地产领域已经是头部了,不是吗?突然进入到另一个领域,风险很高。”
他问得很认真,但这个问题却让小陈有些发笑。
“只有投资才会钱生钱,还是那句话,高风险高回报,”小陈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他与陆容盏对视,“况且,现在是某个领域的头部,并不能代表,以后都始终是头部。
“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变化,只有不断扩张才能生存下去。”
陆容盏望着他,缓缓攥紧了自己手里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