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枣微怔,他倏地站起身,靠近了江里欢:“那、那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有,”江里欢没客气,“虽然陆容盏已经是成年人,但他需要有人陪着到警局认尸、做DNA检测,可能还需要做笔录。
“我们已经联系了他的家人,但他的直系血亲要么联系不上、要么涉案、要么不愿意出面,你带着他,会好些。”
垂枣连声应下:“好、那现在就要去吗?”
江里欢点头:“你带着陆容盏到我们警局就好。”
她顿了下,最后补充道:“我不能离开太久,现在就需要回去。等到了警局,别表现得和我太熟悉。”
垂枣虽不太明白为何,但他最擅长的就是照做,于是点头,目送江里欢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等彻底看不到人了,垂枣才忙摸出手机联系陆容盏,同时唤来小陈,让他去安排司机。
嘟嘟的电话声在耳边响起,不过几秒,就很快被另一边接去,于是垂枣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小枣?”
陆容盏的声音里似是带着笑:“怎么突然打电话?”
垂枣抿了下唇,他的嗓子莫名发涩,只得先唤了声:“小陆。”
“怎么啦?”
陆容盏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略有些迟疑。
垂枣轻叹了声,不在拖沓:“你妈妈的尸体可能被找到了,现在需要你到警局认尸、做DNA检测。”
另一边的声音静了下来,垂枣只听得到陆容盏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垂枣忙不迭开口,他放柔声音:“我们两个一起去,好不好?”
许久,陆容盏终于开口:“好。”
·
警局里的节奏略快,周围时常路过人,而垂枣立在走廊里,有些紧张地等着陆容盏从屋里出来。
不知是为了防止案件细节外泄,还是其他缘故,虽说垂枣是陪着陆容盏来的,但更多时候都是陆容盏自己进到各种房间里进行。
陪同两人的杨警察忍不住开口劝道:“垂先生,您先坐过来吧,里面还要有一会儿呢。”
垂枣闻言,抿了下唇,终于坐在了她身边。
杨警察宽慰道:“这对小陆来说是好事,若真是找到了,那案件就能很快破,凶手也能很快得到惩罚。”
垂枣点了点头,却还是担忧:“我怕这对小陆来说也是一种打击。”
“的确,”杨警察叹了口气,“他还在上高中吧,还是要有人多关注关注他的心理健康。”
说起这个,她苦笑了下:“面对这种事情,不仅仅是他们心里不好受,我们办案的也常常被折磨得不轻。”
似是为了安抚垂枣的情绪,杨警察玩笑般开口道:“警局给我们配有心理咨询室,我们难受时,就老往那里跑。但江法医不一样,她从入行开始就从来没去过,她的心脏可是强大得很。
“所以啊不用担心小陆在里面,江法医专业技能很强,她能处理好这种事。”
垂枣却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他犹豫着,看向杨警察:“小陆父亲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个啊,”杨警察略有些为难了,“我们不能说太多的,我只能告诉你,陆真也和孙庆山现在还在看守所,我们按规矩帮他们找了律师,但陆真也坚持不去见律师,也拒绝找律师为自己辩护。
“按他的话是,他没犯罪,他相信警方会还他清白,不需要律师。”
垂枣皱了下眉有些不太能理解。
“系统,一般来说,不管有没有罪不都会找律师为自己辩护吗?”
他忍不住在心里问。
系统轻嗯了声:“是这样。或许是陆真也怕警察从自己的辩护律师那里找漏洞吧,我也并不了解。”
“那,没有律师会不会就好判一些?”
垂枣带着些希冀。
系统却并不是肯定答复:“不一定,按照法律法规、按照无罪推定原则,定罪是需要完整证据链的,如果证据不足,也不能随意定罪。”
这话让垂枣有些沮丧,见此,系统便也适当安慰:“虽然不会更容易定罪,但会极大地增加被错误定罪的风险,这对陆真也来说是不利的。”
“好吧。”
垂枣话音刚落,就听身侧的房门一响,随后被人打了开来。
他连忙站起身,而后就见,江里欢带着口罩率先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后面分别是一名助手、一名警察和陆容盏。
陆容盏略微垂着头,面色惨白,唇瓣抿着,下颚紧绷,似乎是在咬紧唇瓣,他的额上带着些汗珠,走出门后,下意识抬眼在周围寻找,等看清垂枣后才微微镇静了一些。
“可以了,”江里欢冲杨警察点了点头,“结果最快后天出。”
杨警察点头,她看了眼陆容盏,多少也能看出他此时的状况不是很好,于是拍了拍垂枣:“给他倒杯温水吧,休息一下再走。”
垂枣早就想去扶陆容盏了,只是怕还有安排,闻言忙将陆容盏扶到了一旁坐下,奔走着为他倒了杯温水,等人乖乖喝下去后,他才松了口气。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杨警察看了眼江里欢,确定对方没更多事情了这才道,“笔录什么的,等结果出来后再说。”
众人应声,便各自散开来,只留下了垂枣和陆容盏。
垂枣坐在陆容盏身侧,他弯着腰,将胳膊支在膝盖上,这样歪头去看垂着头的陆容盏,想要去揣测陆容盏此时的神情。
“我想回去看看。”
陆容盏却忽然开口道。
垂枣顿了下,等到与陆容盏对视时,才看清了陆容盏眼里含着的泪,他又道:“我想回去看看,回那间屋子里看看。”
这次,垂枣终于明白回去是指回哪里去了,于是他点头:“好,去哪里都好。
“我陪着你。”
·
车子晃晃悠悠地开进小巷子里,顿时引来了许多目光。
正是暑假,孩子们都聚在家门口玩游戏,一见车子从外面驶进来,都呼朋引伴地往一旁躲开,于是他们侧站着,好奇地目送车子驶去。
车子里,垂枣靠在椅背上,而陆容盏靠在他的肩膀上,垂枣的西装外套搭在陆容盏的脑袋上,遮住了他此时的神情。
垂枣就这样放缓呼吸,悄悄听着陆容盏的动静。
渐渐的,车速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熟悉的铁门前。
这里早已解封,但房主孙庆山为嫌疑人,因而警察在解封时就找人告知过陆容盏,只是陆容盏和垂枣都没来看过,这次还是第一次再回来。
“小陆?”
正好拎着包要出门的邻居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两人,愣了下,忙喊了声。
陆容盏的情况仍不算好,整个人没什么血色,他闻声抬眼,礼貌地打招呼:“蔡阿姨。”
蔡阿姨看他这模样,也是叹气:“小陆你也别太难过了。”
陆容盏抿唇,他随意点了点头,没再多聊,就闷头往铁门走,等开了锁,这才带着垂枣进了院子。
垂枣望着熟悉的院子,回忆起在院子里的点滴,竟也有些感慨起来,好歹,他也是在这里陪了陆容盏大半个月的。
“回来是有东西想拿吗?”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闻言,陆容盏却是摇了摇头:“没什么要拿的了。”
他轻轻握住了垂枣的手,带着人往屋里走。
屋门是木质的,因为这段时间不常用,开门时咯吱声更响了,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屋里的没开灯,光线昏暗,仅有一束从外射进来的阳光泼洒在旧茶几上,将漂浮的灰尘照得肉眼可见。
转了个弯,两人往陆容盏的卧室去。
之前因为试剂而泛着蓝色荧光的血斑早已看不见,荧光短暂,此时的房间好像和之前一般无二,但若是仔细嗅闻,还是能隐隐约约闻到些化学试剂的气息。
“江法医说,一般的鲁米诺反应不会像那天的那么刺鼻,”陆容盏立在书桌旁,忽然开口,“除非是,现场曾经用过漂白剂。”
他深呼吸似乎在压抑情绪:“也就是说,在杀了人后,他们本来是试图清理犯罪现场的,但现场溅了血的面积太大,他们没法对每一处都用上漂白剂,就这样粗糙地处理了明显地方的血迹。”
垂枣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且你知道吗?”
陆容盏与垂枣对视,眼睛泛着红:“那具尸体,骨骼上的创伤痕迹不下二十,最、最严重的一处在颅骨上,是撞击伤。
“也就是说,她可能是被他们硬生生打死的。”
垂枣的心脏揪起,他不由得攥紧了握着的、陆容盏的手,却完全说不出话。
陆容盏的眉头紧紧皱着,是那种强忍着眼泪的神情,他的唇瓣嗫嚅着,似乎像继续说话,但一张嘴又被眼里的泪逼得合上,如此反复,出众的五官似乎都要因为痛苦纠缠在了一起。
他稍长的发丝耷拉在额前眼前,却遮不住悲伤,他有些站不住了,只得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像伸手捂着狼狈的神情,却倏地被垂枣拥入怀里。
“想哭就哭吧。”
垂枣几乎是抱着陆容盏的脑袋,他的手一下下摸着陆容盏的脑袋,眼泪下一步掉下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陆容盏坐着,垂枣站着,也因着这样的姿势,陆容盏缓缓搂上了垂枣的腰,他将脑袋紧紧埋在垂枣的怀里面,颤抖着,说不出话,能从嘴巴里泄出的只有哽咽声与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