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垂枣并无所觉地转过了脑袋,他更蔫了,小声嘟囔,“好倒霉。”
陆容盏却道:“不要说倒霉,要是常常说倒霉,那才要倒霉了。”
垂枣有些烦闷,因而闻言有些好笑,他侧头去看自己身后坐着的陆容盏:“这是什么说法?”
“这是我妈妈的说法,”陆容盏说着,将沾了药的棉签轻轻按在垂枣的后腰伤口上,冰凉的药水碰到垂枣温热的肌肤,让垂枣忍不住紧了紧皮肉,“她很爱这样说。”
垂枣听到陆容盏提妈妈,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小声道:“那我相信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陆容盏背对着垂枣,闻言他无声地笑了下,却不是什么很开心的笑:“也可以不相信的。”
“嗯?”
垂枣有些意外陆容盏的话,于是再次侧头去看他。
陆容盏垂着眉眼,他专注于自己手上的动作,很轻柔,声音也低低的:“因为,如果不相信的话,就不会因为它想到人,不想到人就不会伤心。”
这话让垂枣心里狠狠一酸,他忍不住摸上了陆容盏的手,因而原本拢着的半边衣服往下掉了掉,但他并未在意,只专注看向陆容盏:“那晚了,以后我再想起倒霉,就会想起你这句话,继而想到你,最后想到你妈妈。”
两双眼睛对视着,陆容盏竟忍不住放慢了呼吸。
“我会一直记着不忘的,”垂枣顿了下,他不再犹豫,只想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有人说,人的第二次死亡就是被人遗忘,那么我不会忘掉你,也不会忘掉你妈妈。”
陆容盏凝望着眼前人,心脏跳得速度好像比昨晚还要快,或者说,他压根抵挡不住真情实意的情话,以至于浑身都滚烫起来,看向垂枣的眸子也愈来愈深沉。
“你为什么不说话?”
陆容盏不说话,让垂枣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抿唇想要躲开陆容盏灼热的视线。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望着垂枣,陆容盏轻声开口,却是没看许久,他就重新低垂下了眉眼,似是在隐藏情绪:“我只是想,您给我的承诺太多了。”
因着陆容盏继续为他抹药,于是垂枣松开了他的手,侧着脸听他讲话,闻言嘟囔道:“不好吗?”
“很好,”陆容盏将橙黄色的药均匀抹开,大概是因为干得活精细,他的说话声也低低的,生怕惊到什么一般,“太好了,让我,有点,怕。”
两人离得近,声音就算低,但垂枣还是听清楚了,于是他不解地反问:“为什么会怕?不应该不怕了吗?”
陆容盏轻轻笑了下,却仿若浸着苦涩,等垂枣再去看他时,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初见陆容盏时的、他的模样。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手臂却被陆容盏用手腕抵着,轻轻上抬了一些,因而,垂枣拢着衣服的动作更大了些,手臂抬得更高了些。
“我用纱布帮你包扎一下。”
陆容盏望着那没有青紫没有破皮的伤口,面不改色地开口道。
垂枣闻言,很听话地保持着此时有些累的姿势,还不忘对贴心的陆容盏道谢:“真好,还好有你在。”
陆容盏展开纱布的动作微顿,他抬眼与懵懂的垂枣对视,笑了下,于是将手臂展开,绕过了垂枣掀开衣服的腰,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将垂枣环抱在了自己的怀里面。
“我会一直在的,对吧?”
陆容盏发问,同时手上的动作不停,用纱布缠绕上了垂枣的腰,两相对比,倒是显得纱布色冷、皮肉色暖,而陆容盏略一用力,就使得纱布绷紧在了温软的皮肉上面。
垂枣自然是点头:“对哇。”
他说着,转头冲陆容盏笑起来。
陆容盏却只是紧了紧手上缠绕纱布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开口谴责,谴责垂枣是个骗子,大骗子。
原本都不会撒谎的,现在却是不眨眼就能骗人了。
从前的陆容盏,在面对别人的善意时,总会笑对方的直率,会笑对方的天真残忍,会想要把自己的伤口藏起来不被发现。
可当有一天,他遇到了这样一个相似性格的垂枣时,他却只想把伤口一次次的亲手剖开,只因,他希望自己能够用这种可怜的模样、卑劣的手段把人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垂枣很好,太好了,让陆容盏完全陷入进去。他可以拒绝别人的善意,却没法拒绝垂枣的谎言。
不过没关系,他也一直在欺骗垂枣。
如此一来,倒也算公平。
心里翻涌着各种情绪,以至于陆容盏手上的力气重了重,这让垂枣轻轻嘶了声,这一声很快将陆容盏唤回神,他立刻松了力道,慢慢将纱布的尾端塞进缠好的纱布里面,最后固定好以免纱布在动作时松散开来。
垂枣摸了摸自己缠上了纱布的腰,不由得叹气:“这么严重的话,我下午还是不要出去了。工作什么的,就让小陈给我带回来好了。”
陆容盏点头,同时伸手帮垂枣把他拢起的衣服放下来,遮住了腰部,最后拍了拍衣服上隆起的褶皱。
“饿了吗?”
陆容盏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很快转移话题:“我去做饭。”
垂枣边支着脑袋看了看窗外明媚的阳光,边答:“有点。”
“有什么想吃的吗,”陆容盏已经走进了厨房里,他打开冰箱往里看,却发觉之前囤起来的食材已经被吃了大半,“我去买。”
闻言,垂枣倏地回了神,他来了兴致,主动举手提了建议:“我们一起去买点食材吧!”
陆容盏有些意外,却也忍不住为这个建议心动,他自然是点头:“可以,去超市看看,顺便再买些家里还需要添置的其他东西。”
垂枣嗯嗯地应声,他很有兴致地奔上楼,完全没在意自己背后的伤口,也没在意为什么自己的伤口很快就没那么痛了,只在换衣服、看到镜子里自己身上的纱布时,才想起自己还有伤口来。
·
车库里停了许多车子,但司机不在,垂枣是猫妖可没人类驾驶证,陆容盏更是没摸过车子方向盘,于是,两人果断选择了其他的交通工具。
“您会骑吗?”
陆容盏从车库里寻出见过的自行车,边道边扭头看垂枣。
垂枣习惯性穿原主的西装,这次还是系统提醒,才换了身休闲的短袖牛仔裤,此时立在树下,被斑驳树影照着,倒像是个刚入学的大学生。
这身装扮,陆容盏也是第一次见,这一见,更是移不开眼神了。
垂枣则是摇了摇头,有些新奇:“我不会哎。”
陆容盏默默将话头里的您改为了你:“没关系,我来带你。”
他说着,长腿一跨就坐在了自行车上,踩着自行车的脚蹬扭头看垂枣:“坐在我们,搂紧我。”
垂枣本就有兴致,此时新奇就更觉得好玩了,他连连点头,坐上了陆容盏的自行车后座,听话地伸手搂住了陆容盏的腰。
因着前座椅的高度不算低,后座椅有没有靠背,所以垂枣搂抱陆容盏时,下意识往他的背部靠了靠,搂紧了生怕自己一仰头摔过去。
“坐好了我就要走了?”
陆容盏的声音朝着前面,听起来带着些闷感。
垂枣先是点头,后续意识到陆容盏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忙拔高声音回应:“坐好了!出发出发!”
于是,自行车应声发动,缓缓往前移动。
陆容盏能感受到垂枣脸颊紧贴在自己后腰处的感觉,抿了下唇,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骑车上面,这才回神,带着人往自己住在这里后,常去的那家商超的方向去。
陆容盏还记得,他问过小陈关于垂枣的饮食方面的习惯,第一次买菜也是按照那个来。
但,不知是小陈记忆的习惯有错误,还是垂枣的习惯发生了变化,第一次买回家的食材里,有部分不合垂枣的口味,都被陆容盏默默记下。
想到这里,陆容盏不由得看了眼那双搂着自己腰的手。
那双手虽然是搂着自己的腰,但因为主人的心情愉悦,此时微微晃动着指尖,看起来好不欢乐的模样。
这让陆容盏的心情也微微缓和了些,他扬唇,虽然不知道在垂枣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有些秘密是会一直被他埋在心里的。
只要人一直在身边就好。
这样想着,他略加快了车速,很快就带着垂枣到了目的地。
下车时垂枣还有些不太舍得:“骑车吹风真舒服,感觉比车里闷闷的舒服。”
陆容盏低头将车子在门口停放好,闻言忍不住笑了下:“那以后去哪儿我都骑车带你?”
“可以啊,”垂枣也笑,和陆容盏肩并肩往商超内去,“小陆司机带我,我很放心的。”
他说着,视线往周围花里胡哨的柜台上望,没见过的东西很多,以至于一双眼睛都瞪得圆圆的,一路上拉着陆容盏这边看看那边摸摸,那模样倒很是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少爷。
“好香啊什么味道?”
垂枣挺着鼻子嗅了嗅,忍不住追着那香气往一边去。
陆容盏将一把生菜放进了推车里,也顺着香气方向望过去,却先垂枣一步,看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