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南林是真的有点晕。
这个人,那个人,这个男孩,那个少年,他们的衬衫,他们的短发,他们的背影,在梦里转身的刹那,在现实他朝他走过的瞬间,在鲜花被放进他怀里的这一刻,完全重合了,整整齐齐叠在一起。
他们是一个人。
“对啊。”索玛一笑着,也是很意外,他把花递给他,被绑在一起的花梗轻轻贴在南林手指,南林下意识松开手指把它握住。索玛一在他前面转身朝向卖花男孩,问人家:“多少钱?”
卖花男孩立刻摇摇头,“不要钱,不要钱,不要钱!”连说好几遍。
索玛一温柔地说:“我帮他给。”
卖花男孩纠结片刻,“一块钱……”
索玛一打开叠得整齐的钱,拿一张一块钱。
南林还有什么不懂,一个要给,一个不愿意收,一个非要给,一个勉为其难收一块钱,而那人真当是一块钱。他稍稍往前倾到索玛一身侧,耳语:“十五块钱一把。”
索玛一把一块钱放回去,开始抽十块钱和五块钱,一面抽,一面侧着下巴问南林:“想多要几把吗?挺好看的。”
他下巴瘦瘦的,南林俯身跟他说话的距离很近,一打眼就能看清他皮肤下的青色血管。怎么能这样瘦?他皱眉:“随便。”
索玛一头一次听到这个词,有点惊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笑着跟卖花男孩说:“他还要三把。”
卖花男孩的花篮里统共五把,还要三把就只剩两把,既不让男孩觉得是因为被可怜而全部买完,也让男孩赚到足够生活三四个月的钱。
南林直视身前这个人,他笑得眼里全是光彩,伸手挑选花篮里的花,挑一把就递给南林一把,南林捧着,看他拿出一张五十和一张十块给卖花男孩。
那些小面额的青绿的纸钱,在他手里,在鲜花之间,变得美起来。
南林忽然发觉用钱真好。
卖花男孩没要,侧身躲钱。南林从索玛一手里抓过钱,一把扔进花篮里,他不说话也不笑,面无表情,让他一张本来就冷峻的脸显出凶来,男孩吓得不敢说话,胆怯地看向索玛一。
索玛一颤着睫毛垂下眼,不和他相视,他没有被人依赖的勇气,也不敢让人依赖。惊颤的眼睛不小心瞟见南林抱着的花里夹着一根细小的杂草,他伸手拔掉。南林顺势把花放他手里,虚虚推着他:“走。”
他们拐进小巷子,巷子离了人群,清净下来。
两人并肩走着,南林问他:“你们很熟?”
“不太熟。”索玛一告诉他,“他家还有个妹妹,很小,爸爸之前替人赶羊,有几只羊生病死了,顾主怪他爸爸没赶好,让他们赔钱。他妈妈在花圃里帮人除草,这些花,”他举给南林看,“都是花圃切掉不要的,他妈妈捡回来扎成捆,他就出来卖。不过你别嫌不好,都是很新鲜的,”他把花倒一转,急急给他看花梗,切口还带着汁,“配得好看。”
这也好看?
南林瞥了眼,五颜六色的路边野花在他手里倒回去,长长白手指松松抓着花梗,好吧,是挺好看。
“你闻,很香。”索玛一把花送到他鼻尖,花瓣嫩嫩地戳到鼻梁,南林无意识吸了一口,简直是浓香,熏得人皱眉。
“所以还不错吧?”索玛一笑着把花给他。
南林算是懂了,这个人就是在帮那男孩说好话,生怕他说一句不好。
南林认真盯着花,有点复杂:“嗯……不错。”
简单的算不上夸赞的两个字却让身边的人露出春阳般的笑来,一下抚平了南林心里那点不痛快的复杂。
是的,第一次见的少年就应该是他这样,除了他这样,再没有别人了。
“你去哪儿?”索玛一问他。
南林能去哪儿,他没哪儿,“我今天没带钱,下次把买花的钱还给你。”
“不用啦,昨天你帮我忙,还没有跟你说谢谢,这些花送给你。”索玛一转过一条巷子,更清寂了,两排矮楼挨得越来越近,楼也越来越破,温度越来越低,风阴凉凉地吹。
他们穿过一条条窄巷,在交错的巷口转来转去,他轻车熟路得很,南林跟着:“你是去哪?”
索玛一说:“去看看孩子们,他们下午在红房子那边玩,那儿凉快。”
“现在过去太早了吧,他们还没吃午饭,是不是还要睡午觉?”南林把手腕横到他面前,给他看表。
“啊……”索玛一小声惊诧,才十二点十分。往常他是发了食物再过去,时间刚刚好,今天没有发食物,确实早了很多。
顿时他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顿在转弯口,很纠结,张着眼睛往前面看了又看,然后小声说:“我先过去,在那儿等一会。他们吃完饭、睡好午觉就来了。”
“饿吗?”南林收回表。
索玛一感受了一下,有点,不太好意思说。
南林替他做决定:“先去吃午饭,顺便带点小零食给孩子们吃。”
小零食……索玛一想起昨天给孩子们带的小零食,是芭芘点的,他打包了一份,孩子们很喜欢吃。那是索玛一第一次知道孩子们爱吃小零食。平时他发的都是面包之类的主食。
他亮着眼点头,“你饿吗?”
南林饿啊,从昨半夜到现在,胃里装的除了威士忌,就是那碗难喝的醒酒汤了。
“能吃下一头牛。”南林夸张地说。
索玛一被逗笑了,“你说话好有意思。”
这也有意思?这人跟不食人间烟火一样。南林瞥他,确实有几分不像人间人。
他们在附近找一家干净的餐馆,服务生要把菜单递给南林,南林朝索玛一稍抬下巴,服务生就把菜单递给索玛一。索玛一接过,摊在桌上一页一页看,他很少在外面吃饭,唯一的两三次是和卢新和芭芘,每次都是他们点的。索玛一自己从没点过菜,翻着菜单很有新鲜感,翻完了又不知道该怎么点。他傻傻去看对面的南林。
“没在外面吃过饭?”
索玛一在心里数了数,“四次。”
卢新两次,芭芘一次,还有一次是和芭芘和他在咖啡馆。
“喜欢吃什么?”南林把菜单拿过来,还没看就先让服务生上一杯柠檬水和一盘鲜切柠檬片。对面没回应,南林又问:“不喜欢吃什么?”
“不喜欢很甜的。”索玛一能回答这个。
服务生端来柠檬水和柠檬片,索玛一去洗手回来,用手帕细致地擦干净手指,捏起柠檬片就要伸舌头卷,下巴刚抬起,视线触到对面人皱起的眉,脑海蓦然想起上次他说的话,舌头就怎么也伸不出去了,还很害怕地往里卷了卷。
他尴尬地把柠檬片放进水杯,端起水杯喝水。
他喝水也是微微仰着脸,嘴唇含在杯口,轻轻地抿,小小地咽,两瓣唇肉在玻璃上下细细摩擦着变了形,仿佛整个杯口都是他水粉色的唇肉,无端透着股香艳。蜜一样的睫毛在杯壁上方一扫一扫,小羽毛似地挠着人的眼。
服务生看痴了,呆站在那儿。南林把菜单用力甩她怀里,“谁让你这样喝的?”
声音带着怒,索玛一吓了一跳,慌张地咽下柠檬水,把水杯放下,太慌了,还是有几滴水顺着杯口滴到衬衫领口,他用手帕擦,擦不干净,留了水痕。
“我……”他就是这样喝的,从小到大。
“不会正常喝水?”南林压着怒气。
“怎么……正常喝……?”他不太明白。
羔羊一样的眼睛,迷茫无辜地把南林看着,多么纯粹啊,好像在他的世界里,他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反而提出问题的南林才不正常。
恰好服务生倒来冰水,索玛一一眼不眨地盯着。
南林抓起玻璃杯,被他那样慎重、认真、求知欲极高地看着,南林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喝水了,好像怎么喝都不对劲,先张嘴?先把水杯抵在嘴边?先……操!
水杯重重放下,索玛一失望地垂下眼。
南林心烦:“你在家都这样喝水?还有……那样吃柠檬?”
索玛一微不可察地“嗯”声。
“谁教的?”
玛塔尔。
并不全算是玛塔尔教的,玛塔尔喂他吃东西总是把手抬高,他得仰着脸才吃得到,已经习惯了。
番茄煲牛腩和烤牛排端上来,南林让他选,索玛一把牛排推到他面前,再把牛腩挪到自己面前,没敢吃,悄悄望着南林。
他切得很随意,不是随便乱切的那种随意,是很轻松,随便几刀就把牛肉切得整齐好看,和玛塔尔完全不一样,玛塔尔是慢悠悠地切,慢悠悠地吃,很优雅,索玛一也学会了慢悠悠吃。对面男人的吃法是让人觉得矜贵,一种从容的男性魅力。
索玛一知道那是自己学不会的,垂下眼,慢慢吃着自己的。吃一口就眨了眨眼,味道和家里不一样,说不出的好吃。他欢喜地吃起来,没再管对面的南林了。
很奇怪的,看他喜欢吃,南林竟然不生气了,刚窝在心里的气一下子就消了,甚至有点愉悦。
他端着水杯喝水,看他喜欢地吃完一整盘,最后一块番茄丁进他嘴,他把叉子压在嘴唇上,伸出舌头舔,吃饭热红的嘴唇和舌尖在叉子缝隙间微微挤出一条条肉痕,舌尖灵活地卷一圈,心满意足地放下叉子。
南林忍不住又皱起眉,“谁让你吃完了舔叉子?”
玛塔尔。索玛一在心里回答他,用手帕擦净嘴。
“以后别舔。”
索玛一眨着眼:“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南林真想剖开他看看是从哪片纯净天空掉下来的。
“不好看。”
索玛一嘟囔:“又没给你看。”
服务生端来鸡米花和薯条,索玛一都没吃过,想吃,看了对面一眼,又不想吃了,省得他又要管他吃饭张不张嘴啦、舔不舔叉子啦、伸不伸舌头啦。
管得宽。
讨人厌。
“想吃就吃,别伸舌头,别仰脸。”
索玛一偏伸舌头,还要仰着脸伸给他看,捏着长条条的薯条刚放上舌尖,视野被急剧占据——南林直接从桌对面俯身过来,端着他的脸,一把掐住他的舌头,从上而下俯视他,几近危险地盯着他、
他们挨得极近,近到鼻尖似有若无地轻碰,搔得绒毛痒痒的,呼吸喷到彼此唇齿间,索玛一闻到他身上略带侵略性的香水味,香得他心慌,没由来的,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腔,怦怦怦,怦怦怦,抑制不住。
“懂了吗?”南林松开他,指腹虚虚擦过他嘴唇的疤痕,坐回去,“不想被别人再咬烂嘴,跟别人吃饭的时候,就别伸舌头。”
手指油腻腻、黏糊糊,油的是薯条流出的油,黏的是他的口水。南林用餐巾擦,越擦越烦,心里窝着一股燥意,干脆起身去洗手间。
索玛一似懂非懂地埋下头,整张脸胀得血红,耳朵也红了,卷在嘴里的舌尖好像还有他手指的触感,用力的,但不疼,和玛塔尔完全不一样的手,也许太快了,他几乎来不及害怕……
“还吃吗?”南林提着打包好的食品纸袋回来。
索玛一摇摇头。
南林让服务员把没动的那两盘打包了。
“走。”
索玛一很乖地起身,往门外走。
“钱。”
南林叫。
索玛一又折回来,很乖地摸出钱结账。
服务生用鄙夷的眼光看南林。南林拎着食品袋和鲜花,寒着脸走出餐厅,路过商铺时,很别扭地说:“给我十块钱。”
索玛一掏钱给他,“你做什么?”
“买水。”南林买了一箱纯净水,把鲜花给索玛一,自己一手拎水,一手拎食品袋。
进了巷子,转两个弯,索玛一后知后觉:“你不回去吗?”
“回。”
“那你别跟着我……”
“撵人?”南林嗤声。
索玛一没出声,算是默认,经过刚才那一下,总觉得很别扭,心跳快得不舒服,他身上的香水味也不舒服。他把花举到鼻前深深嗅,想盖过他的香水味,那香水味无孔不入,从浓郁的花香丝丝缕缕挤进来,让他感到羞。
他匆匆走,不敢回头。
“行,你自己去吧。”南林停下来,他不是自讨没趣的人,更不喜欢冷脸贴人屁股,黄金砌的屁股也不行。
巷子尽头歪七扭八靠着几个抽烟的男人,远远地就把视线投到索玛一身上,眼皮耷着,两三下就把索玛一从头到脚来回打量了几遍,然后从墙上撑起来,站在那,牢牢盯着他。
索玛一很怕这种目光,那种深深扎在身上的视线,凝着的视线,玛塔尔也有。
他慢下来,有点不敢走了。他想回头,南林就在后头,可他刚叫人家别跟,更不好意思回头去找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那面的人用视线猎着他,等他过去。
“真有这么倔?”南林把食品袋递他怀里,水箱换到另一只手,几步走到他前面,把他半挡在身后。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索玛一抱着东西,乖乖跟他走,怀里是热乎的食物,前面是他宽阔的背,挺直的在前面,索玛一忽然就觉得世界上没有什么可怕的事。
南林眼风都没给他们一个,大步过去。他这种人,昂贵的衬衫、西裤、皮鞋,磨砺出的冷血,不把人看进眼里的傲慢,一身不容侵犯的横劲,这种大家族出来的人,没谁敢惹。那伙人贴着墙让开路去,只是视线不甘地把索玛一锁着,像锁一盘要错过的菜,目露馋光。
被那种目光锁定着,索玛一很慌地抓住了南林的衣服,后腰那一团,紧紧揪在手里。
突如其来的一抓,指腹先是狠狠往后腰一挠,然后紧紧揪住衬衫,衣摆都被揪得露出来。从没被人这样触碰过,南林都被吓了一跳,那一挠一抓的痒意让他绷紧了整个后背。他抿着嘴,反手把人拽到身前,护着他走。
红房子在很深的巷子里,单独立在矮楼之间,圆桶形,三层楼,红墙白灰,没窗,是很老很老的烂房子了。
小孩们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几个小孩在楼梯跑上跑下,还有另一群小孩拿着木板搭在楼梯最上层,孩子们往木板一坐,楼梯上的人用力一推木板,一群人就坐着木板轰轰隆隆滑下来,疼得嗷嗷叫,又乐得嘻嘻哈哈,滑到一楼,捡起板子爬上去还要滑。
“哥哥!”
阿莓奔过来,一头扑进索玛一怀里,把腿抱住,“你终于来啦!我们等你很久了!”
其余小孩跟着扑来。
索玛一挨个摸摸他们的头,南林把水箱放在高台上,拎过索玛一手里的食品袋和花一起放上去。
他扯开食品袋,油炸食品的香味扑腾腾飘出去,那群孩子立刻望过来,看了看吃的,又看南林。南林不笑的时候,一张脸跟开了刃的刀一样厉,小孩们怕,往索玛一怀里躲。
“还热着,再不吃冷了就不好吃了。”南林随口说。
索玛一一听不好吃,有点急,拎着孩子们过来。
阿莓拉了拉索玛一的手,踮起脚尖小声问:“哥哥,他谁啊?”
索玛一也悄悄告诉她,“叫哥哥,很好的哥哥,这些是他叫买的。”
孩子们怯怯望向南林,好奇又害怕。
南林双手往后一撑,借力坐上高台。他拍拍手,两指夹一粒鸡米花,抛进嘴里,快速吃掉。
孩子们被他奇怪的吃法逗得好奇极了,探着脑袋,张大眼睛看。索玛一也张大眼看,他没见过谁这样吃东西,真是……好玩又好看。
“不吃?不吃就没咯。”南林眯眼,面前是一个大小孩和一群小小孩,那人和小孩子真没两样,除了身高和年龄在一圈人里最拔尖。
阿莓单手抓着索玛一,另一只小手小心翼翼探过去拿了一块,吃掉了。见南林没生气,其余小孩大胆起来,跟着拿。
他们学南林那样吃,结果掉了一地,又从地上捡起来,吹两口塞进嘴里。
南林看得皱眉,“过来,排排站。”
孩子们好奇地排到他面前,南林拿起鸡米花,指着一个小孩,“张嘴。”小孩把嘴大大张开,鸡米花精准投进他嘴里,孩子惊喜地嚼着,别的小孩也嚷着要,呼呼张嘴。
南林胡乱地投,孩子们在他脚前仰头比谁张得最大。
索玛一悄悄拿了一粒,背着南林,不太好意思地往自己嘴里扔,没扔中,掉在地上,沾了一圈的泥。
怪浪费。
他羡慕地站在旁边看那些孩子和南林玩,小孩们满足得快,玩了几次就不玩了,拿着别的零食到旁边去分着吃。
等南林身边没人了,索玛一慢吞吞挪过去,迷恋地看了看鸡米花,再怯怯抬脸看南林,“我……”
南林瞥他一眼,“自己吃。”
索玛一紧张地竖起食指,小声:“一个……”
“你把自己当什么了?”南林垂眼俯视他。
索玛一没懂。
“小孩这样吃是好玩,你都多大了,还让别人这样对你,见过主人逗狗吗?让别人把你当狗玩?”
可是……他经常这样蹲在玛塔尔腿边吃东西啊。
索玛一白了脸。
南林自己扔一颗吃掉,“想玩自己投,多投几次就准了。”
索玛一不想玩了,垂着头坐到一边的矮台阶上去。
光秃秃的灰墙,裂了缝的台阶,照不进多少阳光的烂房子,索玛一孤零零坐在那儿,像霜打奄了的白玫瑰,真是比荒凉还凄惨。
南林跳下高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张嘴。”
索玛一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视线撞进南林瞳孔,索玛一发现南林的眼睛是棕色的,瞳仁边缘有很细很细的琥珀色的纹边,像他人一样精致好看。
“张嘴。”
索玛一乖乖张开嘴,下意识伸舌头,舌头刚探到齿边又急急缩回去卷起来。
“张大点。”
索玛一张大嘴巴。
咻!
鸡米花平直抛进他嘴里。
索玛一惊大了眼,闭嘴咬住鸡米花,牢牢把他看着,不可置信。
南林说:“这叫平等投喂。”
平等投喂。索玛一直视到他的眼睛,他蹲在台阶最下层的地面,索玛一坐在三四层台阶上,他们平视着对方,在同一条水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