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谈下来的生意都落实了,五月的上旬,卡陀梅罗家忙着上半年的财务清算和下半年的业务开展计划。
南林的计划是在两年内退出华利圣登城,在开展新项目这方面没计划,生意照旧。
他闲了下来,刚端上咖啡,想起埃米的事就头疼。咖啡推到一边,点上一支细雪茄,杜恩比狗鼻子似地摸着过来了。
南林皱着眉头问:“埃米怎么样了?”
“在家里,医生和佣人伺候着,恢复得不错。”
“给她买一张可可尼斯海的船票,等恢复好了,让人送她过去。你给那边打电话,把她安排在大酒店里。”
“大酒店还没谈下来,让她住进去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南林抬起眉梢瞥他,“我是让她过去度假休养,不是让她去酒店打工。给她包半年的套房,聘个背景干净的长得帅的男管家,男司机也来一个,保镖一个,找不同类型的帅。”
“……”杜恩比不可思议地看他,南林看回去,“怎么?”
杜恩比猛摇头,他想起恩比说的话——“我弟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杜恩比现在信了,这安排得妥妥当当,他没心思才怪,肯定是自己有心思,但那方面不行才耽搁这么多年——这么想着,他有点难过了,还有点心疼南林,“你要不要抽时间去医院做个检查?”
南林皱眉:“体检时间到了?我怎么记得是10月。”
“不是……”明明不是自己不行,杜恩比却比南林还别扭,“是……”
“杜,电话。”接线员叫。
杜恩比只好先去接电话。
南林琢磨着去教堂,刚站起身,杜恩比对南林打了个手势,把电话交给接线员,小跑过来:“索克洛家的阿青约你吃饭。”
“不去。”
杜恩比揪心:“你刚约过人家,拒绝不太好吧?”
“让芭芘去。”
“芭芘……”杜恩比从揪心变成了揪脸,一脸颓废,“芭芘最近早出晚归,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这么忙?他有什么可忙的?”南林惊诧,“你把宴会名单给他了?”
“没呢,我哪敢给他,真让他挨家挨家打电话去问啊?”杜恩比丢不起这个脸。
除了每天约人谈恋爱,南林想不出芭芘还能忙些什么。
“呵……”南林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前几天还说要跟人家玩一辈子,才几天就自己玩嗨了?”
“杜……!”接线员又叫,电话那头的人还等着呢。
杜恩比现在很好奇另一件事,摆摆手,“你跟他说这几天忙,等忙完这阵子再约。”随后凑到南林面前,“你见过芭芘说的那孩子?”
南林点头:“两次。”
“男孩女孩?真有那么好看?”
“凑合。”南林把雪茄摁进烟灰缸,“我出去了。”
杜恩比赶紧问:“去哪?”
“教堂。”南林往衣袖闻了闻,“有段时间没去了。”
“……”杜恩比咬牙,“才十天!你以前一个月才去一次!这两个月你去三次了,这是第四次!”
南林没理他,回主楼洗个澡,在衣帽间精挑细选,看着一排排西装衬衫,他终于有几分理解芭芘半夜三更闯他衣帽间的心情了,真的是一件好看的衣服都没有。转念一想,不一定能遇到想见的那个人,随手拎了件白衬衫穿上,纽扣懒得换,是最原始朴素的树脂纽扣,袜子套上皮鞋,香水也没喷就出门了。
在教堂附近兜了两圈,天黑了,没遇见心心念念的人,倒碰见芭芘。
南林按下车窗,芭芘也降下窗户,两辆车并排停在红灯前。
南林稍昂头:“去哪里?”
芭芘愁眉苦脸的,自诩最英俊的脸在这一刻耷拉着眉眼,“弟啊,你说华利圣登城有这么大吗?”
南林也想问这个问题,华利圣登城有这么大吗,想找个人跟攀天梯似的,一脚一个空,就是找不到。
“喝酒吗?”芭芘问。
两个失意的倒霉鬼在索克洛家的地盘,找了个酒吧,点张卡座。芭芘轻车熟路地叫酒,看起来这些天没少在这边晃。
啤酒摆了一桌,芭芘指一圈,“看见没,索克洛家的酒吧,连个上酒的服务员都长得好看。所以人家酒吧生意比我们好呢。”
有女人靠过来,南林拧起酒瓶怼在她肩膀,将人推开。芭芘哈哈大笑,拍着身边的位置,让人过来坐,“弟啊,你喜欢男人?”
南林喝了口酒,没答。
“恩比没跟你说?”芭芘又问。
南林抬了眼,“说什么?”
“你这样……”芭芘的视线在他身上上下游走,“不正常,知道吗?”仗着喝了酒,又在死对头的地盘上,南林不敢做什么,他热心说:“你是真不喜欢女人还是身体有问题啊?让恩比带你去检查检查,你这样不行,都快30岁的男人还是童子鸡,人生乐趣没了50%。”
旁边女人“噗嗤”笑出声。南林的脸色难看到能杀人——他终于知道杜恩比支支吾吾让他去医院检查什么了。手背青筋都鼓了起来。芭芘赶紧推开身边的女人:“走走走,快走。”
他往后退开半米,“我这样说不对,或者,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这年头有特殊癖好不算事,你看玛塔尔喜欢男人不也没谁说吗,sm在我那边也流行,该不会你他妈……”芭芘靠过去悄悄问,“恋童癖吧?”
南林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芭芘,用酒瓶怼怼他的脸,“你喜欢的那个才是未成年。”
芭芘闭嘴了,那副耷头耸脑的表情又来了,“唉……”他哐哐灌了一瓶酒,“你知道我找他多久了吗?”
南林靠到沙发背上,转着瓶子听他说。
“我天天找他,城里城外逛完了,大教堂都没放过,从里找到外,愣是没看见影。”芭芘又哐哐灌一瓶酒,“上次怎么轻轻松松就碰到了,这次怎么这么难?”
“当时我真应该把他送回家。”
南林惊讶,“那么晚,你没送到家?”这不像芭芘的作风。
“上回他让我把他放餐厅门口,我看见他进去了,在外面等了几分钟,没看见他出来,我以为他就住那背后,就走了。”芭芘说,“后来我去过几次,老板说不知道,有个服务员说他在那打过一个电话,然后保镖来把人接走了。”说到这儿,芭芘难过得头发都焉了,“他们的电话一个月清一次,我5月1日去的,刚刚清空。”
“你说……我和他是不是没缘分?”芭芘抬头问南林,“我找他半个月了,一次没见着。”
南林也想说这句话,他沉默地和芭芘干了一瓶酒。
“我要回洛杉矶了,没准备招惹他,就想走前跟他吃顿饭。他都没成年,我也不敢招惹啊。吃顿饭很困难吗?”
哐哐干了十瓶后,芭芘突然“哈”地大笑一声:“我懂了!”
南林静静看他发癫。
芭芘:“亲爱的上帝啊,神圣的主啊,一定不忍心只看我跟他吃一顿饭,所以把我和他的缘分留到他成年后,等他成年了,我们肯定能见着!就是走路上都能一天见两三回!”
“……”
“弟啊,这次不跟你开玩笑,很认真地问你——你是不是因为大哥那件事一直不找女朋友?”芭芘递了瓶酒给南林,“前两天陪母亲吃饭,她很关心你。”
“我们四个人,大哥是自己野大的,我是大哥带大的,你是恩比和母亲抱着长大的,小妹是大家宠大的。比起我们,母亲和父亲最喜爱你,你别让她担心。”
芭芘叹气,“如果是因为大哥,我们就去看心理医生。如果是身体方面的问题,你怕别人知道,我们就去美国,我在那边有几个医生朋友。”
“你跟我说实话,这个世界没男人不好色,就是和尚也跑不了色庙,大教堂的神父还在外面养情人呢。”
“有一个。”大概是喝多了,南林想起教堂外那个少年,雪白的衬衫,羽翼般的肩胛骨,天使般的少年。
“男女?”芭芘来了兴趣,挨过去。
南林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声孩童银铃铃的笑声叫着“抓到你了,哥哥”,这就是每次找不到人他都不愿意相信那只是天太热中暑的梦。
“多大,哪里人,现在人在哪里?”芭芘迫不及待地问。
南林很疑惑地看他,他也想知道,还想知道这算爱吗?只是迫切地想见一面,和芭芘想见那个男孩一样。
“是爱吗?”南林问他,“你对那个男孩。”
芭芘毫不犹豫、极其肯定地点头:“老实跟你说,那天宴会,我在台上一扭头看见他,我连歌都不会唱了。什么大场面我没见过?什么大明星我没见过?我们那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帅哥,要多漂亮有多漂亮,那些什么男人从小的**女神、启蒙女神,我他妈喝醉了都没心动的感觉。他不一样,想得我晚上睡不着觉,不是**的睡不着,就是单纯地想,想见一面,只说一句话都行。刚才那个女人,长得漂亮吧?身材爆毙了,但你让她现在脱光了躺我面前,我也不行。南林,你敢相信,自从见过他,我现在对女人都没**了,这半个月,我都没找过女人。我甚至不想回洛杉矶……”
“上回,送他回去,”芭芘有些不好意思,“50分钟的路,我像蚂蚁一样幽幽开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他就坐那儿发呆,不说话,我都乐意,心里就装了一块糖,止不住地冒甜水。我问他家住哪儿,跟他说话都不敢说大声了,小心翼翼的,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这样过?从小都是别人这样哄着我,我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鄙夷自己,但这里,”他指胸口,“这颗心像被人偷了,里面塞的全是糖。”
南林没体会过,听不太懂。他对教堂外的少年没这种感情,只是纯粹的震撼,想要再见一次是因为上次没看见脸的后遗症,如果上次见到他长什么样,也许不会这么迫切——说不定,情感上的未知,他没法像生意那样把控精准。
“南林……你让恩比把名单给我吧。”芭芘求他,“真的只是吃顿饭,什么也不做,连餐厅都不带他出,就吃饭,给他喝甜果汁。”
南林没见过这样的芭芘,软弱,眼睛充满红血丝,丢掉高贵的盔甲,低声下气地祈求。
南林确定了,他对教堂外的少年真的不是爱。他做不到这样。
“名单没法给你,”南林周转了一下,“可以让恩比帮你问问。”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芭芘都笑了。
南林的心里莫名有点空,卡陀梅罗家四个孩子,大哥、芭芘、埃米都爱过,爱得支离破碎,杜恩比也有爱,爱得圆满,唯独他没有。但他无比确定,他对教堂外的少年,没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