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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作者:两碗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索玛一疼醒了,后背仿佛火在烧,像伤口抹了辣椒油,辣得视线发了白。他埋在枕头里,冷汗和眼泪一起滚,嘴里忍不住哼出声。


    嗓子很哑,哼一声都疼。叫了一晚,舌根是酸的。


    他擦着眼泪去看窗户,天黑了,路灯的光把白纱帘照成昏昏的黄,今晚没风,遮得屋里昏暗不明。


    车灯晃了进来,玛塔尔回来了。索玛一竖起耳朵听,主楼大门打开的声音,一楼的地毯是那么柔软,他却听见了玛塔尔踩在上面的声音,咚咚闷闷。皮鞋上楼梯的声音,一层一层,拐弯,再上来。他来了,上来了。


    身体抢在意识之前先颤了起来,他往床最里面缩,一缩,背上像扒了一只手,狠狠撕扯他的伤。他痛得叫出声。


    门被有些急地推开,玛塔尔大步进来,把花放在桌上,蹲在床边,“很疼吗?”


    床上的人背上绷满了白纱布,犹如一条被开了背的美人鱼,无助又可怜地趴着。


    看见他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玛塔尔摸着他柔软的头发,那张脸乖巧地枕在手背上看着自己,玛塔尔是有后悔的,后悔把他伤得这么重,“会好的。”他温声告诉他,“好了就不疼了。”


    索玛一点头。


    拉开灯,桌上的雪山百合飘来浓香。索玛一抬眼去看,桌子在床边,桌面有些高,他看不太清。玛塔尔给他拿过来,放在床边,“喜欢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玛塔尔这些年来,从没这样忐忑过,心里期待索玛一回应他些什么。


    老男人是幸运的,这一辈子他就没有过坎坷。索玛一侧着脸,用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湿的,就那样含着水淋淋的光,对他笑了一下:“喜欢,谢谢你……”


    嗓子那么疼,声音那么哑,他还是发出声音说给他听。


    玛塔尔生出一种热切,他用宽厚的手掌抚摸他的脸,阿一是一只很乖很乖的小奶鸟,贴着他的手心,看那捧花。


    “饿吗?”


    索玛一摇头。


    “你瘦了。”


    索玛一翕动嘴唇,发出“饿”的字音。


    玛塔尔笑起来,让佣人端来清粥。他很小心地扶起他,把人放在自己腿上,面对面,索玛一难受地哼唧,漂亮的眉眼皱着,眼睛又湿了。


    “乖,你一天没吃东西了,要吃了才好得快。”玛塔尔哄着他,“忍一忍,吃完了再睡。”


    他从佣人手里接过清粥,勺子舀半勺,吹凉了,用嘴唇贴了贴,是温暖的,才喂到索玛一嘴边。


    他那么乖,环着他的脖子,微微张开嘴,含住银勺,小口小口地抿。


    那张嘴吃了粥就不是惨白了,泛着水润润的红,勺子抵上去,很软地往里凹陷,露出洁白的可爱牙齿,还能窥见翘起来的粉红舌头。


    玛塔尔深深看着,鼻腔满是他身上混着药膏的柠檬花香,夹杂浓郁的百合香,他无意识地吞了口唾沫。


    索玛一含着勺子没动了,甚至不敢抬眼,睫毛不安地颤。


    “不吃了吗?”


    索玛一松开银勺,点了点头。


    玛塔尔把碗放到桌上。索玛一放下环住他的手,他在等玛塔尔把他放回床上。玛塔尔却没动,揽着他的腰,问他:“趴了一天累不累,要不要去花园里看看?”


    索玛一浑身都绷紧了,他紧紧揪住自己的裤子,垂着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疼……”


    玛塔尔只好把他放回床上,让他继续趴着。


    门被敲响了两声,汤普塞站在门外看了索玛一一眼,又立刻把视线放到玛塔尔身上。


    “睡吧。”玛塔尔温柔地捋着索玛一的头发,“等会我再上来陪你。”


    索玛一有些困了,清粥里加了药,吃了后,背上没那么疼,让他想睡觉。


    他迷迷糊糊点了个头,不知道点什么,就感觉玛塔尔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但他得回应他,就点了。


    玛塔尔露出笑来,把被子掖到他腰下,又给他理了理睡乱的头发,起身离开。


    “卡陀梅罗家来了电话。”


    玛塔尔有些意外。


    汤普塞也很意外,电话挂断有十分钟了,他还是有些不相信:“约阿青。”


    “谁?”


    “杜恩比打的电话,说卡陀梅罗家想约阿青吃个饭。”


    玛塔尔笑了:“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杜恩比那个人……他打电话,只能是南林的意思。”


    “宴会上看也没看一眼,还以为他多清高。”玛塔尔点了一支雪茄,吐出烟雾带出冷笑,“去叫阿青过来。”说完想起楼上的人,又叫住汤普塞,“这段时间阿青在做什么?”


    “他想去中心大厦的酒吧,最近在安排。”


    “成年了?”


    “明天。”


    “不急着送出去,卡陀梅罗家的那位喜欢,就先让他留在庄园。”雪茄摁进烟灰缸,玛塔尔吐着烟圈,“你去跟他说,不用过来了。”


    汤普塞走后,他在皮椅里坐了一会儿,等身上的烟味散了,才上楼。屋里晕着一盏台灯,昏黄的光把床上睡熟的人照得很柔软,脸蛋红扑扑的,鼻翼微微翕动,可能是睡得不舒服,清隽的眉皱着,嘴唇也有些干了,泛着深红的颜色。


    玛塔尔用指腹沾了水,轻轻压在他的嘴唇上,给他细细浸着。只抹了一下,他就觉得不正常,手上的温度过于高了。他拂开他的头发,摸上他的额头,滚烫,红得不正常,仔细听,能听到他难受的哼哼声,鼻翼密着一层细汗。


    玛塔尔眉头间的皮肉狠狠皱起来,厉声冲楼下喊:“叫医生!”


    他在床边蹲下来,给他擦汗,撩起他的头发,一点一点擦。动作很温柔,却前所未有的心急如焚。


    他极尽轻柔地安抚他,“没事的,没事的,你听话点,乖一点,我不会伤害你。”


    索玛一烧到了40℃。


    这一夜,索克洛家的灯亮到早晨,整个庄园没有静过。


    玛塔尔守了半夜才睡去。


    索玛一是在玛塔尔怀里醒来,睁开眼一看见玛塔尔的脸就不敢动了,呼吸都不敢呼大声。他屏着呼吸,看这个人,太近,近得额头贴住他的下巴,一眨眼就能看清他下巴的胡茬,青幽幽的一圈,这一夜才冒出来的。


    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把衬衫撑起来,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只是领口解开了些,露出喉结。这是一具男人的身体,结实,滚烫,有力量。


    索玛一半趴在他身上,硌得胸口疼,不舒服地往墙壁挪。一动,背上就疼,他哼了两口气。腰上的手掐着他的腰把他搂得更紧,“醒了?”玛塔尔问他。


    索玛一点了点头,脸随着动作在他胸口一蹭一蹭,像只小猫。“要起床吗?”他又点着头蹭了两下。玛塔尔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了,才坐起来。


    他抱他去厕所,给他擦脸刷牙。昨晚流了一身的热汗,用热水湿了帕子一寸一寸擦,“你小时候,我就抱着你给你洗澡了,怎么长大还不好意思?”


    索玛一一手扶着理石台面,一手攥着短裤裤腰,把嘴巴抿得紧紧。


    高烧退了,他的嘴唇又变回了苍白,抿着,像一条快要消融的线,仿佛眨眼间他就能消失。玛塔尔不喜欢,用帕子在他嘴上重重擦了一下。


    索玛一疼得颤抖,张开嘴,诺诺地说了一句:“我……想上厕所……”


    玛塔尔盯着他。索玛一垂着头,耳朵红了。玛塔尔笑了,放下手帕,转身出去。浴室门合上,索玛一松了一口气,他忍着疼,褪下短裤,用帕子细细将大腿和臀部的细汗擦掉,再艰难地穿上。


    他从厕所扶着墙一点点挪出去,佣人抱着换下来的床单下了楼,另一个佣人端着清粥上来。玛塔尔坐在窗边的椅子里,一直看着这个方向,没有要过来扶他的意思。他知道玛塔尔生气了。索玛一只好自觉地朝他挪过去,一点点一点点,像只搬家的小蚂蚁。


    终于驮到玛塔尔面前,额头浸了一层汗,连眼睛都湿了,不知道是汗湿,还是疼湿的。玛塔尔到底于心不忍,叹着气,扶着他坐到自己腿上,沉默地喂他喝粥。


    “这些天就在家好好养伤,别出去。”


    索玛一顺从地点头。


    “也别去教堂。”


    好。


    “我这两天没事,在家陪你。”


    好。


    “如果一个人闷,我让阿青来陪你。”


    好。


    “你嫌我老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索玛一吓得眼睛都睁大了,然后急促又坚定地摇头,并且急急说出来:“你不老!”


    整个索克洛家,没有人敢说玛塔尔老,尽管他快40岁了。卢新不敢,汤普塞不敢,阿青不敢,索克洛太太不敢,索玛一更不敢。


    “乖。不用叫阿青过来,我会陪着你。”


    索玛一很乖地点头。


    “成年后,别去教堂了,跟在我身边。”


    那种让人害怕的感觉又来了,明明玛塔尔没说什么,没用命令的口气,他像平时聊天那样和他说这些话,索玛一仍旧感到害怕。


    他垂着头,没回头,只是翕动嘴唇吮着银勺里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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