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得出奇。
乌云压在教学楼顶上,风像被拧紧的弦,闷得发沉。
我抱着节目组的资料一路快步往实验楼的方向走,心里默默祈祷:在暴雨落下来之前赶到。
外拍的设备今天出状况了,唯一能借的备用情绪感应装置就在生科所。
一想到许墨在那儿,我的步伐不自觉又加快了些。
——这一次,不是提前约好的见面。
是个真正的“意外”。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我刚踏进实验大楼的一刻,外头“轰”的一声,闷雷顺着天际滚过来,像是在警告什么。
玻璃门被风拍得微微震动,雨滴零星地打在上面,世界一下子湿了。
“陆瑾?”
熟悉的声音穿过昏暗的走廊,带着不易察觉的低笑。
我抬头,许墨正从走廊另一头慢慢走过来。
他依旧穿着白大褂,衣摆随着步伐轻轻晃着,像是在这阴沉天色中自带一层柔光。
而他的眼神,在那一刻,意外地温和得不太真实。
“真巧。”他语气轻得像一阵风,“今天不是节目日吧?”
“设备出故障了。”我紧了紧怀里的文件,“导演快疯了,我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他轻轻点了下头,唇角勾起一点点弧度,“看来……运气不错。”
——我当然不知道,他今天一早就知道设备会坏。
他也早就留在了这里。
“走吧。”他顺势接过我怀里的资料,动作从容得就像一切都理所当然,“我带你去库房。”
电梯里很安静。
只有外头的雨声透过墙体渗进来,一点点,像轻轻拍打心脏的节拍。
空间不大,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是一种很轻、几乎若有若无的白茶香。
那不是刻意喷洒的味道,更像是他身上自然留下的温度,干净、温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克制感。
“你最近……好像常常来。”他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愣了一下,“嗯,最近科研节目录得多。”
“嗯。”他应得很轻,却有一点点……不一样。
他垂下眼睫的那一瞬间,神情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失神。
短短几秒,几乎不易察觉。
然后他轻声说了一句:“我不讨厌。”
我有点怔住,心跳在这一刻猛地漏了一拍。
他却已经抬起头,神情恢复了往常那副温柔又从容的样子,就好像刚才那一瞬,是我的幻觉。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楼层,门缓缓打开。
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库房的灯有些昏黄,雨打在外头的玻璃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他抬手解锁设备柜,冷白的光从柜子里亮起,映得他侧脸的线条更深。
“下次这种事别自己来。”他没有回头,语气仍然温和,“要是被雨淋着,我会很困扰。”
“困扰?”我轻声重复,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声音发虚。
他慢慢回过头,眼神对上我的,雨声在那一刻全都静了下来。
“嗯。”他的声音低而轻,像雨夜的灯,“因为我不喜欢看到你这样急匆匆的样子。”
——这一刻,我终于捕捉到了那条裂缝。
他一直维持着的温柔外壳,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悄松动了。
那不是算计,不是伪装,是一种……几乎无法隐藏的真实情绪。
我抱着设备走出大楼向着公司的车而去时,暴雨已经彻底砸了下来。
风吹起雨幕,整条街都像被打湿的底片。
我缩着脖子往前跑,却在转过拐角的瞬间,下意识回头——
那扇玻璃门还亮着,许墨站在门廊下,没有撑伞,只是静静地看着雨。
他身后的实验灯晕成一圈光,和夜色一起,沉默而危险。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幕,会让我的心突然被轻轻攥住。
——也许,是因为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温柔里,还藏着某种,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