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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美人入宫(二)

作者:单十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屋门推开,里面本来坐着的人全部站了起来。


    房间不大,即使正当中午,光线也不太好,空气里隐隐约约飘散着一股潮湿味,屋子最中间摆着一张长桌,配着七八个凳子。


    让本就狭窄的空间,越发逼仄,席顾安往进走,众人后退让出一条通道。


    脚步站定,便是连声的行礼,“拜见掌印。”


    内侍搬了一把梨花椅放到身后,席顾安顺势坐下,摆了一下手对屋里其他人道:“有座位的都坐。”


    并无缓冲,席顾安开门见山,“登基典礼刚毕,知道诸位这些时日都忙,不得已将诸位都召集起来,主要是有两件事情要说,时间有限,咱家长话短说,不耽误大家午膳时间。”


    “一件是奉陛下的命令,咱家昨日出宫,在锦衣卫的陪同下,给司礼监选了些新人,互相做个认识,一件是司礼监前些时日处理了些奴才,搞得后廷人心惶惶,因人手不足,司礼监很多日常工作都没有开展,陛下体恤,即使日夜批阅奏折,也未曾怪罪,如今继位已定,又逢新内侍入宫,司礼监许多日常事务,也当回归正轨。”


    话还没有说完,下首一位年长的内侍,侧身询问新内侍的家乡,席顾安的视线扫过,平静无波一眼,“互相熟个脸就行,不至于之后当值不知道是咱们自己人,有其他格外的交情,之后再攀。”


    指关节轻敲了一下桌面,集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席顾安继续道:“文书房之后依然负责将陛下批阅过的奏折送至六科廊[1],具体事务不做调整,只是六科接受下发至六部执行后,各个节点执行情况需及时向陛下汇报,如下发奏折长时间没有动静,也需催促提醒收回。”


    文书房掌房起身拱手,“是,掌印。”


    席顾安微微顿了一下,“主要是司礼监的批红,经后从内阁接取到票拟后的奏折,全部先在司礼监值房依轻重缓急、职能性质、登记造册分类,不紧要的问候、呈职,司礼监值房可代行批红,但事情只要有一点拿不定,都要呈送至御前,陛下亲自批阅,耽误了事情,司礼监也保不住你们。另外,陛下勤勉,不论大事小事,即使司礼监已经批红过,陛下也要过一遍眼,书写迁字都上些心,惹陛下恼怒,咱家也只能依规矩办事。”


    周秉笔闻言,躬身道:‘是,掌印,属下定慎之又慎。’”


    “素以真。”席顾安视线扫过站在角落,愈发显得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的青年,虽然穿着新内侍统一的浅蓝袍子,但身上孤冷的气质依然扎眼,席顾安的目光并没有过多停留,又接着叫了几个名字,“你们一同暂时都留在值房,在周秉笔手下做事。”


    “是。”


    “邓敏之、袁善,王顺丰……”席顾安将剩余几位新内侍的名字点完,“你们之后留在谢少监手下做事。”


    ”谢庭。”


    “奴才在。”一名早生华发的公公起身行礼。


    席顾安抬眸看了一眼,“细心教导。”这一句提点完,他接着道:“你司负责后廷所有内侍太监的升职任免、核放俸禄。除了此次司礼监有新内侍入宫外,接下来各司各局也会有新内侍入职,之前后廷清洗,折失了许多人,后面先帝妃嫔殉葬,也空出许多宫殿,你负责将新人、旧人都安排妥当,有空职暂缺,就添补任免,造一个册子拿给咱家。”


    谢庭恭敬俯身,“奴才明白。”


    席顾安起身,在最后补充道:“登基这些时日诸位的辛劳,陛下都看在眼里,除了陛下登基的赏赐之外,这一个月的月钱,后廷上下所有太监宫女全部翻倍。”


    在一叠声“陛下圣明”的道谢中,席顾安迈出了值房。


    柳耳跟在席顾安身后,“到午膳时间了,公公要随我们一起去灶上用膳吗?”


    “不用了。”席顾安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李公公着人请我去他那里用膳,你等陛下午休醒了,派人知会一声,我晚些时候回建章宫当值。”


    柳耳睁圆了眼,眸中满是担心,“公公一个人去吗?需要找人陪着你吗?”


    席顾安耐心道:“不用,吃一顿饭而已,没什么事。”


    席顾安只身前往李公公居住的庭院,已至深秋,这几日又连绵下了三四天的雨,别处都难免落下一些秋叶,这儿的院子倒是扫的很干净,廊檐下摆着几盆开得正盛的菊花。


    席顾安还没有进去,刚到院门口,就有眼尖的内侍瞧见,跑进去通传,不过片刻,又返身回来相迎,“席公公里边请,公公已经等候你多时。”


    席顾安跟着接引进屋,屋中央放着一张八仙圆桌,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品,李公公坐在最上手的位置,席顾安进来,不仅没有起身,眼也没有抬,旁边内监给他点了杆烟,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烟雾在他面前聚了薄薄一团。


    除了李时顺之外,还有几位年岁稍长的宦官,有的眼熟有的眼生,他们倒是听到动静后,全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其中一位接近门边的内宦,招手安排,“席掌印,给你留了位置,坐这儿。”


    席顾安视线扫过,圆桌上唯一空出来的位置,下首第二个座位,他站着没动,拱手行礼,“晚辈来迟,望诸位不要怪罪。”


    李时顺终于将烟杆接给了内侍,抬眼看向席顾安,立马有内宦代李时顺说话,阴阳怪气道:“老祖宗哪敢怪罪席掌印,席掌印不比旁的人,忙的都是陛下交代的要紧事,咱们等等也便罢了,可莫要让席掌印耽误了事。”


    席顾安没接话,他从始至终除了刚进门那一眼,甚至没再看其他人,只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姿态恭敬有礼,倒也挑不出错。


    李时顺眯了眯眼,对最先的内宦道:“席掌印既然不喜欢你给留的位置,就换一个,换到咱家身边。”


    席顾安抬步入座。


    李时顺盯着席顾安的一举一动,等到他完全落座,才收回目光,“席掌印好大的架子,三邀五请,才让你赏脸到咱家这用一口膳。”


    席顾安扯出点苦笑,“若只是用膳,早些便来了。”


    李时顺冷哂一声,面词具寒,“这么说来,咱家央你的事,你是给咱家办成了?”


    席顾安直视李时顺的目光,“恕晚辈直言,魏勋校尉难当锦衣卫指挥使一职。”


    李时顺一掌就将刚拿起的木箸拍在了桌面上,勃然大怒,“你从哪儿瞧出来他难当锦衣卫指挥使,就刚妄言断定!”


    满座瞬间噤若寒蝉、落针可闻,席顾安丝毫不受影响,他捡起自己的筷子,从菜碟中夹了一片青菜,慢慢嚼完咽下去,才温声回话,“陛下并不会同意,公公的手眼应该不止后廷、禁军,晚辈若猜的不错,前朝应该也有人。那也该清楚陛下选锦衣卫指挥使有多苛刻,前朝举荐了多少人,论家世、论资历、论能力,怎么会没有皆胜于魏校尉的,但陛下都未同意,究其原因,陛下选择的要求只有一个,要能够信任,可以控制。”


    “魏校尉出生军户,自小苦学武艺,凭借能力与胆识升任至禁军校尉一职,但除了自身之外,父族母族皆不显,本身也无过于耀眼的军功,先不说陛下对他毫无了解,何谈信任,就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人,凭借晚辈几句美言,陛下就同意赏他如此大恩,不是陛下的行事风格,晚辈也没有这样的能耐。”


    李时顺从牙缝中往出一个一个挤字,“席掌印的意思就是说,这事办不了?”


    席顾安放下筷子,“是。”


    李时顺霍然站起,满座其他人跟着也都站了起来,七手八脚端水抚背,“老祖宗你消消气,莫要跟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好,好的很啊。”李时顺连赞两声,“咱家倒不知道你能有这么大胆子,倒是小看你了,来人!把他给我绑了,咱家今日倒要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嘴硬!”


    话音刚落,就从门外冲进来数位执棍护院,团团将席顾安围在了中间。


    席顾安依旧坐着,微低着头,竟是突然笑出了声,他的笑声低,但在剑弩拔张的厅屋内格外突兀,“公公,晚辈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不打紧,得罪了李公公您,晚辈也就这么一条命,但公公您,身边儿子孙子围绕,尽享天伦之乐,恐怕不止你一个人,晚辈若是查的不错,当初陛下登基典礼执杖扇倒塌,负责的李忠,正是公公你的某一位干儿子,这件事如今思来也是漏洞迫多,如果陛下深究起来,算不算是不满陛下登基,意图谋逆呢?”


    席顾安微微侧仰着头,午时外面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打在他的脸上,给他渡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光晕,唇角牵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明明是威胁的话语,却说的格外轻,“公公,咱家也是初掌内廷,许多事情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不想闹到陛下面前,惹陛下烦心,你我都是奴才,理应惦念着后廷的安稳,陛下的清静。”


    李时顺抓着桌沿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外面突然传来通报声,“公公,司礼监柳耳过来传话,说陛下午休醒了,找席掌印回去当值。”


    李时顺沉声问,“他一个吗?”


    “还有一个人。”


    “谁?”


    “他好像说他叫邓敏之。”


    搀扶着李时顺的内宦连忙提醒,“邓捷大人送进宫的那位庶子。”


    李时顺的面色愈发难看,“他跑这里来做什么。”念叨完这么一句,似已用尽了他全部气力,顺着内宦的搀扶慢慢坐回座位,闭眼道:“放了,让他走。”


    席顾安刚走到门口,听到李时顺声音暗哑道:“你记得你今日说的话,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敢有其他心思,咱家有的是法子,让你在这后廷内死的悄无声息。”


    席顾安脚步未停,跨出了门槛,直到走出院子,才看见站在槐树下,垫着脚焦急张望的柳耳,还有一位穿新内侍浅蓝长袍,静立着的儒俊青年。


    [1]六科廊:是六科给事中处理政务的核心区域,负责分类抄录奏章、审核六部事务、封驳违误奏章等职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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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美人入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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