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音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新闻、评论、审查消息……一切都像乌云一样压在她心口,让她透不过气来。陈墨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偶尔拉着她去吃喜欢的甜点,或者故意讲一些冷笑话。小猫雨点更是黏在池音身边,不时跳到她膝盖上打滚,或者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手心。
胡教授也发来信息:“你们两个别太担心,审查会总会过去的。实验室没问题,一切会好起来的。”
然而这些安慰都没能真正驱散池音心里的阴霾。
直到那天清晨。
池音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地喝着速溶咖啡。忽然,一条帖子让她猛地坐直了身子。
“我之前有个搞设计的邻居,本来一直好好工作的,突然就在工位上犯精神病了,然后就去十三院躺着了。这事发生在大概三年以前。刚才我心血来潮去他之前工作的地方转了转,您猜怎么着?变成大学的实验楼了,好像还是专门研究神经的实验楼。神经啊真是邪了门了。”
时间、职业、公司地点,全都和之前追踪到的、指向员工A的线索吻合。
“陈墨!陈墨!”池音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举着手机冲到陈墨面前,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你看!找到了!那个A很可能就是他!我们得立刻去查清楚!”
陈墨接过手机仔细看完,眉头却越皱越紧。她放下手机,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池音,我们不能去。”
“为什么?”池音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啊!”
“第一,不安全。”陈墨的声音非常冷静,“韦因森的那个事故直接导致一位实验者死亡,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承担不起这个风险。第二,我们不是侦探,就算去调查也未必有什么用。第三,”
陈墨吸了一口气,语气却变得愈发严厉:
“第三,现在是重要时刻,是风口浪尖!我们实验室正在被审查,所有眼睛都盯着我们。这个时候私下跑去调查这种敏感事件,一旦被任何人发现、曝光,你想过后果吗?不止是你个人会被卷入更可怕的舆论漩涡,整个实验室可能都会被你连累!老胡怎么办?其他同学怎么办?你想过这些问题吗?不负责任。”
“不负责任?”池音不可置信地重复,“我不负责任?我怎么不负责任了?这就是我一直想做的事,这是我的研究,我的初心!危险怎么了,作为研究者,我该怕这个危险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危险吗?有个奇怪的东西可能影响人类的大脑,越是这样我们不是应该越抓紧时间调查吗,要不然线索没了怎么办!别拿形而上的东西压我。”
“你说我,你……呵!”陈墨忍不住拔高了音调,“你还说我?我不是一直在为你着想吗!还什么‘抓紧时间,线索要没了’,听起来都好笑,你怎么现在也变得和网上那些人一样,疯魔啦?脑子都看坏了。我在一直为我们着想,为我们的未来着想,为实验室着想,你还说上我了?”
“怎么了?委屈你了?那你就别继续了啊!去搞你的计算机,反正你肯定能找到好工作!”明明应该是关心的话,说出来却变得扭曲。“是是是,这个行业要完了,船要翻了,那你就早点跳船啊!”
“你,你怎么能对我说这种话!”陈墨气到心脏疼,“你就是这么想的?你赶我走?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你说出来啊!”
“非要我讲出来吗,混蛋!随你的便好了。”陈墨生气地迈步走回房间,关上门。池音这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过分,追到房门前,却没有推开。二人隔着门默默生着闷气。终于,池音转身离开,开始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没多久,陈墨打开了门。
“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她气呼呼地说,“那我陪你一起。”
池音动作一顿,猛地回头,看到陈墨脸上未消的怒气和更深重的担忧交织在一起。她的心一下子软了,鼻尖发酸:“……谢谢。”
陈墨叹了口气,也开始沉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她终于闲下来看了眼手机,却发现四十分钟前收到了一条消息。她晃荡着走到池音身边。
“怎么了?”
“你看手机。”
池音也打开手机,某个学术机构针对近期事件紧急组织的闭门研讨会,邀请她参加。
“行了,别看了。”
“你想去,是不是?”
池音的语气突然柔和了下来,陈墨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低头默许。
“这个地址有点远啊。如果要按时参加的话,你过二十分钟就该出发了。”
“我不去。”陈墨赌气说,“有什么好去的,一堆车轱辘话来回说。老胡那个级别都不一定能发言,我去只能干坐着。”
池音望着她的眼睛。“但你还是想去,对不对?”
陈墨被说中了心思。哪怕知道自己去了大概率也没什么用,但她还是想去。万一会讲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呢?万一关乎到实验室的未来呢?哪怕只是去听。陈墨移开视线,望向一边。
“你就非得今天去调查吗?”
池音走上前,轻轻环抱住陈墨。陈墨忍住不看她。“这几天,我确实被网上的声音影响了。我快被搞疯了。如果不能马上做点什么的话,我真的会疯的。”她顿了顿,“去听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对我现在的心情没有好处,我是真的很想现在就去调查,立刻去,管他能查到什么。但是你应该去参加会议。对不起,刚刚……”
“哦。”
池音突然觉得好笑,放开陈墨,揉了揉陈墨的头发。“我们兵分两路,好不好。”
“你等我一下。”陈墨转身离开,回到房间,把一个东西交到池音手心。“带着这个,防身。”
池音一看,竟然是一把瑞士军刀。
“这没必要吧。”
“带着!”
“带这玩意能坐地铁吗?”
“那你就不要坐啊!”陈墨直接把瑞士军刀塞进了池音正在收拾的包里。“你就背这么个包,花枝招展的。”
“好好好,”池音又好气又好笑,“消消气消消气,你知道我爱你的。真的。我刚刚都是气话,你早就是我最喜欢的人了。”
陈墨没答话,冷着个脸回房间了。过了一会儿,她背着包出现在出租屋门口。
“注意安全。”竟然是要走的人对屋子里的人说这句话。
“你也是!”
池音继续收拾着背包。想了想,她觉得陈墨说得确实有道理,于是又从房间找出一个看上去朴实不少的黑色双肩背,把东西一一换进去。轮到瑞士军刀时,她犹豫了一下,没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