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自那以后，他们心照不宣地回避了那晚的事，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只是江序似乎对他更加温柔了，但唐乐言却有些惴惴不安。
七天好像一个倒计时，但他对于倒计时结束之后的日子有些迷茫。
好在一学期的课程都已经结束了，他有充分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答应了的话，自己是不是就要开始谈恋爱了？
和一个男人。
也许是远离家乡过得太自由，竟然开始认真思考起和男人谈恋爱的问题了。
唐乐言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网飞的新剧，他出神地盯着屏幕，摇了摇头，想起父母看到姐姐私藏的小说和漫画时那不理解的表情。
“唐悦语，你为什么看这种东西？你是同性恋？”记忆中，父母的脸浮现，逐渐清晰。
“什么啊！不是看这些的都是同性恋好吗！”那时候，姐姐拼命守护着要被卖废品的一纸箱书。
“对啊对啊，姐姐的个人爱好我们要尊重！”唐乐言试图做调解员，却被父母横了一眼。
“唐乐言，我警告你，不准看你姐的这些东西，听到没有！”
电视里的主人公正在经历一场连环爆炸车祸，巨大了爆炸音效把唐乐言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叹了口气，打开了手机直播app。
和Xu的聊天界面一直是他的置顶，想起对方曾经透露心动对象的事，他便发了个消息：“Xu老师，在吗？”
同样是为情所困的人，也不知道Xu老师现在的情况如何。
很快对方回复了：“在，怎么了？”
唐乐言打字的手顿了顿，想了一会儿，还是输入了自己的问题：“你和你的心动对象在一起了吗？”
Xu似乎也斟酌了好一会儿，回复：“没有，你呢？”
唐乐言：“我也是。”
刚点击发送，他又觉得不对。
“Xu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在纠结这个的？”
江序握着手机，眉毛跳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冷静：“不然你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问我呢？跟我说说吧，说不定我的意见你能参考参考。”
唐乐言歪着头想了想，感叹大神不愧是大神，连这方面都比自己要敏锐。
他慢腾腾地打字：“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很讨厌的人吗？他跟我表白了，他让我这几天就给他答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Xu：“那我帮你梳理一下，第一个问题：你现在还讨厌他吗？”
唐乐言立马回复：“当然不讨厌了。”
过了一会儿，Xu又问：“第二个问题：你喜欢他吗？”
唐乐言沉默了半晌，回复：“好像是喜欢的，可是我不能确定，主要是这个情况很复杂，唉……”
Xu：“嗯，情况我都了解了，既然你喜欢的他的话，我的建议是希望你能听从你的内心。”
“谢谢。”唐乐言抿着嘴唇，垂眼打字。
江序靠在办公椅里，勾起嘴唇：“不客气。”
唐乐言放下手机，脑子里被两个想法撕裂开了。
一方面，Xu说的很有道理，谈恋爱嘛，喜欢最重要，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心动。可是他又反复想起父母的那番话，脑内开始播放小剧场。
他拖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爸妈，这是我对象，江序，江教授。”
“唐乐言，不让你看你姐的书，你自己偷摸找了个男的谈恋爱是吧？！”他妈脱下一直拖鞋就要揍他。
“别打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他躲在江序后面嘴硬。
他妈又要来拽他：“真心个屁！死小子，去美国一趟都带了什么臭毛病回来！不打我看你是改不过来的！”
眼看着拖鞋就要落下，江序转身抱住了他：“是我跟乐言表的白，要打，就打我吧！”
唐乐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狗血的家庭伦理剧，想着江序被自己爸妈追着打的画面，忽然捂着肚子躺在沙发上哈哈笑个不停，眼泪都出来了。
刚缓过来没多久，手机屏幕又亮了，江序发来了消息。
“今天晚上我订了餐厅，一会儿来接你。”
今天？今天晚上？！唐乐言心脏差点停跳，掰着指头数了好半天，可数来数去，今天分明是第六天。
看来不是因为那件事，莫非是因为我考完试了，他想犒劳我一下？
平时都要七点才到家的江序今天回得特别早，唐乐言正穿着睡衣把腿翘在茶几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听见开门的声音，有些吃惊。
“要出发了吗？”他不动声色地把腿放下来，拍了拍手上的薯片碎屑，噔噔噔往楼上跑。
“不着急。”江序也跟着上了楼。
唐乐言赶紧钻进浴室洗漱了一番，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江序把便装换成了一套黑色带暗纹的西服，正背对着他系领带，站在窗边，肩宽腰细十分挺拔。
听见浴室开门的动静，江序转过头来，唐乐言赶紧挪开眼神，挪到衣柜前对着自己的衣服发呆。
这件卫衣？上面有小熊图案，幼稚。
这件夹克？颜色太花花绿绿了，不行。
要不这件衬衫？可以是可以，但是只穿一件衬衫也太冷了吧。
他正对着衣柜挑挑拣拣，江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拿出了一件浅卡其色毛衣。
“就这件吧，里面穿那件衬衫。”
唐乐言感觉江序今天身上的香味比往常更浓一些，但一点不刺鼻，他偷偷深吸了一口，接过了毛衣。
他们要去的是一家法餐，路程稍远，位于市中心的艺术区，冬天夜色来的早，到达的时候路灯已经亮了，门前的白色石砖被暖黄色灯光照得格外柔和，他们在正门停了车，泊车员立刻上前拉开车门，江序将钥匙递了出去，转身牵起了唐乐言的手。
唐乐言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想把手缩回来，江序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紧张，微微弯下身低声在他耳边说：“没关系，在这里，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
果然，餐厅里灯光昏黄，中央舞台上的钢琴师坐在象牙白的三角钢琴前，夜曲梦幻朦胧的曲调回荡在餐厅的每个角落，每一桌客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几个乳白色大理石天使雕塑在门口的位置嬉笑着注视他们。
唐乐言认出来其中一个拿着弓箭的小天使，
是丘比特。
很快，二人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张双人餐桌旁，白色布艺桌布上撒了几瓣红色玫瑰花瓣，唐乐言偷偷看向别桌，这似乎不是餐厅的统一布置。
落座之后，服务生向他们介绍了今日主厨菜单，因为菜品是鱼类和海鲜为主，江序又向服务生要了一瓶玛歌白亭。
不同于其他的波尔多白的混酿风格，玛歌白亭则由100%长相思酿造，风味经过陈年之后质地柔和，冰过的酒体像黄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入口丝滑，酸度不算突出，白花柑橘的香气依然存在，陈酿带来的矿物坚果香气又增加了些许厚实优雅。
唐乐言其实不太懂酒，只知道味道很好，前菜还没有吃完就已经喝了两杯。
江序浅尝辄止，微微偏头：“喜欢这一款？”
刀叉碰到白色瓷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唐乐言叉起一块牡蛎，一边嚼一边点头：“好喝！有花香还有果香，好像还有点坚果的味道。”
江序勾起嘴唇，轻笑一声：“那以后在我们家里多放几瓶。”
唐乐言似乎被呛住了，慌忙把食物咽下去，又喝了一口白葡萄酒。
我们家？？？我还没答应呢怎么就我们家了？！
江序却一直含笑看着他，一双丹凤眼眼尾上挑，在餐厅鹅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迷人，唐乐言便不想反驳，只低下头专心吃今天的主菜，龙虾搭配奶油香草酱。
吃过甜点之后一餐结束，唐乐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个饱嗝，跟着江序后面往餐厅外走。
江序却停了下来，唐乐言正疑惑之际，手又被牵了起来。
这回他没再扭捏，任由江序牵着走出了餐厅。
工作日晚高峰已经过了，路上车流不多，江序只喝了一杯佐餐的葡萄酒，因此车开得依旧平稳，唐乐言坐在副驾驶，却觉得心脏砰砰砰直跳。
不知是因为酒精逐渐上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扭头看向窗外，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高大的棕榈树影一颗颗闪过，冬季的冷风透过车窗的一条一指宽的缝隙吹到脸上，躁动的心平静不少。
唐乐言侧头偷偷看了一眼江序，好看的薄唇微微抿着，认真地看着路，却又好像在想着别的什么事情。
他好像也有点紧张。唐乐言收回目光。
手机上的倒计时依旧是第六天，但此刻已经将近十点，还有两个小时。
只剩两个小时了。
唐乐言坐在副驾驶开始微微出神。
也许是没有堵车，回来的路程更加短暂，车缓缓驶进车库里，唐乐言下了车就要拉开大门，却被江序一把拉住了手腕。
微凉的肌肤接触，他心里一颤。
车库忽然被明亮的灯光笼罩，唐乐言一转身，顿时呆在原地。
江序怀里捧着的，
是一束红玫瑰。
一瞬间的光景，唐乐言感觉自己的身体都不受控制了，全身轻飘飘的，脉搏跳动的声音似乎鼓动着耳膜，四肢又麻又暖。
江序微微低头看着他，又迈进了半步，艳红的玫瑰抵在两人之间。
“乐言，让我做你男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