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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伴读

作者:闲人一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丞相名微生,边陲小镇的平民出身,原打算在家乡任职夫子一辈子,但那年遇上了战乱。


    谢将军不战而降,使北羌大军如入无人之境攻入京城,一路烧杀抢掠,边陲小镇沦陷,他家破人亡。


    这样战火四起纷飞的时季,要说哪里还有一片净土,非天子脚下莫属。


    微生跟着流民一路北上,往京城去。后来战乱平息,微生无处可去,便决定留在京城谋生,继续他教书育人的人生。


    然而京城物价过高,他积蓄微薄,吃穿竟比家乡的还要糟糕,寒冬腊月时差点冻死在路边,是一位老师傅救了他。


    老师傅说救他是因为手下缺人,问微生愿不愿意跟着他做事。


    微生答应了。


    时值皇帝求药,老师傅去宫内当差,把微生也带了过去。微生在药理方面相当有天赋,短短数月便已小有名气。


    再过不久,老师傅忽然向皇帝告老还乡,并举荐了微生接替他的位置。


    皇帝起初并没答应,极力劝说他留下来,然而老师傅去意已决,皇帝无奈只好放人。


    老师傅走后,皇帝召见微生问药,天色暗沉了也没见人走出銮金殿。次日,皇帝在早朝力排众议,封了微生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苏父道:“此人城府极深,善于攻心,手段又层出不穷,尤其现在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你若是不能拉拢他为助力,也断不可公然跟他为敌。”


    苏贵妃看着微生走进,脑海里蓦地浮现出爹爹对她的忠告。


    “臣见过娘娘。”微生拱手作揖道。


    “丞相不必多礼,”苏贵妃惦记着苏父的劝告,微笑着对上那张如沐春风的容颜,玉指虚抬,随后起身往内走去,“还请丞相瞧瞧然儿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榻上,三皇子双眼紧闭,脸色发白,胸膛起伏几乎看不见。微生仅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但他直到把完脉后才道:“双眼翻白失焦,脉搏微弱,手心出了很多冷汗……看来殿下火气不小呀。”


    苏贵妃疑惑:“丞相这是何意?”


    丞相不答反问:“在此之前,容臣多问一句,殿下可是去了什么地方?殿下是被气晕的。”


    苏贵妃朝旁边跪地的小李子轻轻瞥去。小李子汗流浃背,三殿下出门前才警告过他这事不要向别人提起,如今苏贵妃问起他又不敢不答。


    他垂着头,齿关轻颤,“禀娘娘,殿下申时去了秦楼,买、买姑娘。后来资金被冻结,那姑娘被人截胡……殿下他,他就晕过去了。”


    “混账!”苏贵妃拍案而起,发髻上珠玉摇晃,宫装锦簇的海棠绽放如火,“他买什么姑娘?!是嫌自己声誉不够臭吗?你们身为下属,不劝着殿下还让他胡来,是准备了几颗脑袋?”


    顿时殿内哗啦啦全跪倒一片,微生白衣胜雪,长身鹤立,尤为格格不入。


    他望向苏贵妃,眉心似有忧虑,轻轻道:“娘娘请坐,臣替娘娘瞧瞧脉象。”


    “怎么?”苏贵妃虽气头上,但也记着微生的身份,不仅是丞相,还懂些医术,只好忍气落座,手搁在案面。


    天青色的帕子落下,带着淡淡的药香,如雨后竹林,令人心旷神怡,苏贵妃心中的怒气散去几分。


    片刻后,微生收回手,起身作揖,闲闲道:“近日可有人送过娘娘什么东西?”


    苏贵妃皱眉:“不错,近日家弟担心本宫劳虑伤身,便替本宫求了副安神的方子,制配成香料装于香囊中,赠予本宫。”


    微生道:“香囊可否让臣一观?”


    苏贵妃眉心忽跳,没有依言解下香囊,而反问道:“今晚来之匆匆,香囊并未带出来,可是本宫身体出现了什么异样?”


    “臣便不卖关子了,”微生道,“娘娘体内有轻微毒素,虽不致死,但长期影响之下,情绪起伏大,容易使心脉受损,陷入癫狂状态。三殿下情况比娘娘好些,但今晚受了刺激,这才昏厥过去。”


    苏贵妃捏紧了桌缘,指尖泛白,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他不会背叛我。会不会是丞相弄错了?”


    微生双眼清亮温润,神情坦荡,慢条斯理叠好帕子后才道:“臣不敢妄言,有副方子可解娘娘体内之毒。只是用与不用,全凭娘娘。还望娘娘时刻谨记三殿下乃皇嗣,身份尊贵,万不可怠慢了。”


    他再一次作揖,“臣先告退了。”


    话落他转身往外走去,苏贵妃看了栖云一眼,栖云忙道:“大人,夜里路难走,奴婢送您。”


    “谢过娘娘好意,”微生立于殿外,清闲挑过一盏灯笼,烛光憧憧,他回头道:“臣有此,足矣。”


    此时夜色浓稠,宫闱寂静无声。微生提着灯笼,与月光背道而驰。葳蕤草木间,疏影横斜,他取出帕子随手点燃,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里闪烁,很快熄灭,灰烬遁入水中。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他侧目,吴公公气喘吁吁跑来,“哎呦大人您怎么在这里,可让咱家一阵好找。陛下有谕,今儿个天色已晚,让大人落宿宫内。大人请随咱家来。”


    “哦,”微生笑了笑,挑起灯笼往前照去,“有劳公公了。”


    *


    四月,草长莺飞,花团锦簇,拓落红墙绿瓦间,美如画。暖洋洋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照着案前堆积如山丘的书籍,书香满殿。


    周明清趴在书上,盯着门口两道逐渐清晰的身影,目瞪口呆。


    其中一道沉闷的玄衣,面无表情,姿若寒剑锋芒,周明清光看颜色就知道是谁了,他四哥周砚。


    跟在他四哥身后那人,身着酞青蓝色衣衫,腰间系着条玄色衣带,四爪金龙花纹栩栩如生,宛如晴日天空将黑未黑时刻,金龙游曳云群中。


    那张清隽俊逸的脸飘了层红霞,躲在他四哥身后若隐若现,眼神飘忽,在殿外三进三出的步伐透着不情愿。


    文华殿静默了刹那,又忽得满室哗然。


    “这、这、这……成何体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我没看错吧,谢清樾身上那根衣带不是太子的么?难道是两人急着出门,匆忙间搞混了?”


    “为什么会搞混,太子跟谢清樾又不是同睡一室,衣裳都有侍从负责,怎么会弄错?”


    “张兄你点醒我了……这两人不会昨晚,同榻而眠了罢??都说**苦短日高起,不想早起上学很情有可原。”


    “这这这、伴读原来是这个作用吗?”不少人瞠目结舌。


    谢清樾更不想进去了。他纵然重活了一世,可说到底只是太子手中的一把剑,只干动手不动脑的活,脸皮从始至终都没有涨过。


    他轻轻扯了扯周砚的衣角,眼底满是羞愤和祈求,嗫嚅道:“殿下,你饶了臣罢,让臣回去换一件成吗?这、这衣带臣私下穿戴好不好?”


    周砚瞥了眼依旧呆滞的周明清,面冷若冰霜,“看见新主人,就迫不及待要过去摇尾了?”


    摇、摇什么??


    谢清樾风中凌乱,忽然很想跟周砚同归于尽算了。这人现在越来越把他当狗对待了,他重活了一世,混得居然连上辈子都不如?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谢清樾想着,又扯着他的衣角晃了晃,可怜巴巴望着他,“臣是担心有损殿下名誉,若传到陛下耳中,殿下处境会更加艰难。臣是不想殿下受到伤害。”


    周砚眉心微动,抬步走了进去,“无碍。”


    他这一走,落在谢清樾身上的目光便愈发肆无忌惮,刺得他脸上火热热的痛,忙匆匆跟了上去,寸步不离。


    谢清樾在周砚旁边落座,身子伏在案前,试图遮去那抹显眼的黑色。一整个早上,他都坐立不安。


    下学后,周砚被皇帝叫去了銮金殿,谢清樾如获大赦撇下腰带,随手撕下一截衣摆扎上,有些衣冠不整,但总比那根衣带自在多了。


    凉亭清雅,送来的春风沁着凉意,吹得谢清樾后背发冷,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随后一股温暖裹住他,绒毛拂过颈间有些痒。


    他转头,周明清站在他身后,正为他披上鹤氅,嘴里还抱怨道:“清樾你怎么跑那么快,我差点就找不到你人了。你身子弱,时值春季,还是要多穿些,免得着凉。”


    谢清樾差点就两眼泪汪汪了。七殿下多好的人呐,对他这样一个小小的伴读都愿意真心相待,热情洋溢。而周砚呢,除了折腾他就是让他丢脸。


    “多谢殿下。”


    周明清摆了摆手,挨着他坐下,“既然是朋友,清樾以后也叫我名字罢!殿下太见外了。”随后目光在桌面的玄色衣带上流连忘返,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谢清樾就道:“殿、明、明清有什么想问就问罢。”


    念出周明清的名字时,他犹如踩在云层上,飘飘乎不知所以然,只觉得幸福竟离他那么近。


    “清樾,说来不怕你取笑,我就是羡慕你跟四哥之间的关系。四哥从小就性格孤僻,对谁都爱答不理,被册封太子后,更加疏离我们。我知道皇子间的猜忌无法避免,但我从来都不想跟四哥争。”


    周明清说着垂下眼,失落的吸了吸鼻子,“我只是想大家都好好的,一起快乐的玩。可四哥背负了太多,他十五岁被立为太子,父皇对他要求更加严格,动不动就惩罚,冬日还让四哥在雪地罚跪,直到完成那天的课程才被允许回去。”


    “那时候我就在想,这皇宫内,四哥这个太子过得好像比谁都苦。所以我就想让四哥多笑笑,多开心一点,四哥完全不领情。但现在,四哥好像挺喜欢你的。”


    “清樾,你可不可以答应帮我一个忙,我们一起让四哥多笑笑罢?笑起来,生活就没那么苦了。”


    谢清樾盯着他,眼神动容。要说皇宫里还有好人,恐怕也就周明清了。也不知道皇帝怎么教他的,竟教出了这般良善单纯的人,还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奇迹般活到这么大。


    谢清樾情不自禁握上他的手,“好,我答应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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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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