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溪亭无法忍受这种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守望。
祝余那种彻底的、将她隔绝在生活之外的沉默,像慢性毒药,日夜侵蚀着她的理智。
她开始变得焦躁,那种曾经被距离暂时压抑的掌控欲,在重新靠近后,以一种更加强烈的方式反弹。
她觉得祝余像一阵抓不住的风,正从她生命的指缝间飞速流逝。
于是,她选择用更多的关注、更密的靠近、更灼热的爱意去包裹,试图用这种方式将祝余牢牢地固定在自己可见的范围内。
她不再满足于远远地看着。
她开始“偶遇”在祝余公司楼下,带着她“顺手”买的、据说是那家网红店排长队才能买到的糕点;她会在周末直接去祝余租住的老旧小区,敲开门,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出去走走”;她甚至通过公司内部网络,查到了祝余的部门电话,偶尔会在午休时打过去,借口是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本地文化活动的事情。
她的每一次出现,都像一道强光,骤然打在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上。
祝余的反应,从最初的慌乱和试图躲避,逐渐变成了一种深切的、几乎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恐惧。
常溪亭带来的糕点,往往原封不动地放在办公桌角落,直到变质被扔掉。
她提议的“出去走走”,大多被祝余以“很累”“不想动”为由轻声拒绝。而那通打到部门的电话,祝余接起时,声音总是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被窥探的不安,匆匆几句便挂断。
常溪亭看到了祝余的抗拒,但她将其误解为病情加重后的消极和退缩。
她认为祝余需要的是更多的力量和牵引。她搜罗了无数关于双相情感障碍的资料,将那些关于“陪伴”“鼓励”“坚持治疗”的句子,截图发给祝余。她转发励志的文章,分享积极向上的音乐,试图用自己的阳光去驱散祝余世界的阴霾。
她不知道,她发出的每一段文字,在祝余看来,都像是一份无声的谴责——看,别人都能好起来,你为什么不能?
她不知道,她分享的每一首欢快歌曲,对祝余麻木的神经而言,都是难以忍受的噪音。
她不知道,她每一次不由分说的靠近和“为你好”,都在消耗着祝余所剩无几的、与人交往的能量。
祝余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透明玻璃罐里的飞蛾,常溪亭就是罐外那团执着燃烧的烛火。火焰明亮、温暖、充满生命力,是她曾经无比渴望靠近的光源。
可现在,这团火靠得太近了。
近得那灼热的光线让她无所遁形,将她所有的狼狈、无力、和挣扎都照得清清楚楚。
近得那炽热的温度几乎要烤焦她脆弱的翅膀,让她感到窒息般的压迫。
她渴望光,却害怕被这过于强烈的光灼伤至死。
常溪亭的爱,变得沉重而令人窒息。每一次见面,每一次通话,甚至每一条消息,都不再是慰藉,而是需要她调动全部心神去应对的负担。
她需要费力地维持平静的表象,需要绞尽脑汁地编造“我很好”的谎言,需要承受那份她无法回应的、过于滚烫的期待。
这期待像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
于是,她开始更彻底地退缩。她拉黑了常溪亭的新号码,尽管她知道这可能徒劳。
她下班后绕更远的路回家,避免任何“偶遇”的可能。她将自己更深地埋进那个昏暗的、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拉紧窗帘,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
常溪亭感受到了这变本加厉的逃离。挫败感和恐慌如同野火般在她心中蔓延。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付出了这么多,换来的却是对方更快的远离。
她站在祝余紧闭的房门外,听着里面死一般的寂静,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彻骨的无力。她这艘固执的、想要靠岸的船,不仅没能带来救赎,反而似乎正将那座本就风雨飘摇的孤岛,推向更远的、更冰冷的海域。
她终于模糊地意识到,对于一只畏惧灼伤的飞蛾而言,太过温暖的光亮,或许并不是救赎。
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