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红酒绿,觥筹交错。
震天响的动感音乐推动着人们躁动的情绪,舞池中央暧昧昏暗的灯光之下肢体扭动交缠,忽明忽暗映出一张张欲色交织的面孔。
二楼栏杆后的男人左手夹着雪茄右手晃着酒杯,懒懒散散看楼下打碟打得正嗨的DJ:“不是我说这小子什么时候转行干DJ了?”
“被他老爹逼的吧,他老爹让他去国外好好学习回来干一番事业,他转手就去打碟,他娘的多有个性啊哈哈哈哈……”
齐殊抽了一口雪茄蹙眉吐出烟雾,走回到卡座。
几人起身让了个位置,齐殊却挑了个靠边上的坐过去。
这太不符合他喜欢被众星捧月的爱好以及孔雀开屏的个性,而最反常的是那边靠近霍闻。
霍闻也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压根没想注意,连眼神都没分过来一点。
这两人不对付在座的从小就知道,出身海市官商圈子的孩子自小就有一套最顶尖的配套教育体系,基本都是一块长大的,这一圈人甚至都说得上是一场同学聚会了,对霍闻和齐殊那点学生时代就开始的恩怨情仇十分了解。
此时各个面面相觑,心觉今晚有场好戏看。
不过齐殊也没直接挨着霍闻,而是隔着一人和一段距离,让说话声恰恰能传进霍闻耳朵里。
二楼最中心卡座是曾小少爷专门给几位圈子里论资排辈也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们准备的,此刻开场白照例是互相在动感音乐之中先客套地问候一下在座各位家里的长辈,而后某几位又隐隐攀比似的谈两句公事。
齐殊斜着眼一瞥那几人,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嗤笑。
几个半瓶子醋平日里什么德行大家都门清,这会儿在这猪鼻子插葱还比起谁摇得更响亮了?这装逼的劲真是颇得那姓霍的几分真传。
齐殊这么想着便把眼神挪到霍闻那边,见他表情淡淡的,反倒是不太说话。
装什么正经?
齐殊鼻子里又“嘁”了一声。
霍闻不常参与这种聚会,音乐吵得他脑仁疼,灯光闪得他眼睛累,玩乐的项目更是无聊,不远处一位素来荤素不忌的此刻就已经左拥右抱上了,霍闻看着心里就烦。
只因为曾哲的父亲是海市很有话语权的官员,这次曾小少爷完成了坎坷留学路归来大办派对庆祝指名道姓请到了他,他和曾哲算是有些交情,不想来也得来,毕竟小辈之间的来往也是联络各方关系的一种。
“欸,今天这场合怎么不见徐大小姐啊?”有人忽然问。
一人笑说:“旧情人难见面吧。”
另一人插嘴:“别乱编啊,他俩根本不在乎那事儿,听说徐珏被她爸给禁足了。”
“什么年代了还禁足啊?再说她爸不是不管她吗?”
“谁知道她怎么惹着她老子了。”
齐殊不着痕迹地往霍闻这边一瞥,徐珏的事他多少知道些,别说是她,就是那晚在场的不少人都被狠狠整了一顿,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齐殊没讲这茬,只是开口插话:“这话你敢让她听见准没完。”
霍闻不参与他们的对话,旁边的人一直在跟他交流什么,他时不时点个头。
差不多十几分钟后曾哲打碟打够了,顶着一颗拉风的刺头一身热汗冲上二楼端起一杯酒直接吨了。
其他人终于逮着他都来敬酒,气氛被烘热起来。
曾哲招招手下面的人就带上来十几个小男孩小女孩儿,各个身材火爆穿着**,白嫩的小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小嘴小脸都红扑扑的看着十分喜人。
曾哲豪迈地跟所有人喝了一圈,说道:“今晚我请客你们都玩好了啊,旁边酒店我都开好房了累了咱直接休息,今天主打一个彻夜狂欢不醉不归!”
这个“休息”就颇有深意了,那群小男孩小女孩已经很有眼力见地坐到了各位少爷小姐身边,陪酒的陪酒,陪笑的陪笑。
有个穿短裙的大眼睛的女孩端着酒往霍闻这边来,走到中途就被人一把揽了过去。
曾哲将人小小一只环抱在右臂,舒舒坦坦翘起腿坐在霍闻右侧,笑说:“他可不喜欢这样,你今晚陪我玩就是了。”
小女孩娇笑着倚在曾哲身上。
“我正想说跟你喝一杯我就走了。”
大眼睛小女孩看了看霍闻,那人面容冷峻,哪怕侧着脸和抱着她的男人说话的时候也不带看她一眼的。
曾哲跟他碰了下杯:“怎么着?你不会还有宵禁吧?”
“我都一个人住哪来的宵禁?”霍闻浅酌一口,“改天单独请你吃饭。”
“哦,那就再坐会儿呗。”
曾哲知道霍家家风严正,也知道霍闻不喜欢玩这些,但还是挺好奇一个男人怎么能无欲无求到这种地步。
“我在国外玩得比这还开,回来还得顾着我老爹玩的都不舒坦,怎么着?改天我包个游艇出海玩去?”
霍闻说:“你快别折腾你爸了。”
这群人出海玩的东西那就更是无下限,曾哲他爸现在的位置一点行差踏错都是致命的,这混蛋儿子真是不顾老子的死活。
“我就说说嘛。”曾哲有这贼心也没这贼胆,百无聊赖吐槽,“还是在外面舒坦啊,想干什么干什么谁也管不着,欸你老爹也是出了名严厉,你就不觉得回来没自由?”
霍闻和曾哲都是在美国上的学,曾哲在花花世界里潇洒了好几年,才回来还不太适应,逮着霍闻就是一顿诉衷肠。
霍闻没太理解他的心情:“在哪不都一样?”
曾哲一脸不可思议,问他:“你当年上学都干些什么?”
“做项目。”
“……”真离谱了,曾哲不死心,又问,“我说你都不去个酒吧啊夜店啊派对啊的?玩呐,回来多少都不太方便吧?”
曾哲说着还挤眉弄眼的,霍闻这下理解了,不过很可惜给不出他想要的回答,只说:“喝杯酒有什么不方便的?”
“喝杯酒?”
“喝杯酒。”
“……”
曾哲的内心饱受震撼,过了会儿想起什么:“哦,你当时有个女朋友来着,真是守身如玉啊霍闻,啧啧啧,看来你们感情不错。”
曾哲自己也有女朋友,但他照样抱着一种家花没有野花香的想法在外面瞎玩。
此处这个“感情”用词微妙,指的肯定不是精神层面,霍闻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以免自己或者那个女生之后被传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流言,他尽量委婉:“你知道柏拉图吗?”
曾哲反应了整整五秒钟:“……我操。”
他娘的他一度以为柏拉图就是个美好传说而已!
他沉默片刻,又说:“我不信,你真能玩这么纯?”
霍闻在外面不乱玩就算了,怎么谈个恋爱也这样?在这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年纪真的不会憋出毛病吗?以一个正常男人的逻辑想不通啊,曾哲不得不往一些方面联想,视线也逐渐下移。
霍闻睨过来轻踹他一脚:“瞎看什么?”
曾哲跟个缺心眼一样悄悄凑近霍闻,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小声问:“你是不是……那方面有什么问题啊?”
“滚!”霍闻狠狠咽了口气,本来点到为止的别明天真被这二货传出更莫名其妙的流言,他直说,“我不喜欢她所以没有兴趣懂吗?其他别打听。”
“哦。”
曾哲揽着美人喝了口酒压压惊,差点就让他知道了圈内标杆、天之骄子的关乎尊严的秘密。
齐殊隔着两个人坐在曾哲右边不远处,曾哲这种学渣兼混子和霍闻聊天是没有知己的乐趣的,他于是抓住了另一位学渣兼混子:“齐殊,你今天也挺反常啊,是我挑的小美人不入你眼?”
齐殊此刻左右空空,净顾着跟朱乘和其他几个人摇骰喝酒,十分不符合他一贯风流浪荡的作风。
曾哲都快以为他读了几年书回来这孙子转了性从了良抛下他一个人做混子了。
“那倒没有,你找的个顶个漂亮。”齐殊叼着烟开了骰盅,眼含意味不明的笑,“但我今天带了个更带劲儿的来。”
曾哲一听眼睛都亮了:“我操啊什么档次的美人?不会又是哪个女明星吧?怎么又被你小子给拿下了?人呢?快带来给我们也欣赏欣赏啊。”
“就是啊……”
周围有几人起哄,齐殊笑着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等我问问。”
那边隔了挺久才接起来,齐殊问:“你人到哪了?哦,行,二楼,你直接上来。”
他挂了电话说:“快到了。”
曾哲兴奋起来:“到底什么人啊?先给我们透个底。”
齐殊虚着眼往这边瞥,曾哲瞅了瞅旁边也只有霍闻一个人,他又转回去眼巴巴看齐殊。
“怎么说呢?总之带劲儿。”
“嘁——”
曾哲无趣,继续喝酒。
有人又问起那些下三路的问题,齐殊统统只回答俩字——带劲。
那人被烘托得愈发神秘,一个穿着超短裤的小女孩用涂抹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一下一下划拉着大腿细白的皮肤,媚笑着问:“有多带劲啊?有我身材好吗?有我漂亮吗?”
齐殊笑而不语。
霍闻现在已经无聊到在脑内逐字翻译劲爆嗨歌里的英文歌词,看了一眼手机心想就十分钟,十分钟后他就和曾哲说走了。
夜店高涨的浪潮一潮高过一潮,齐殊又和人摇完了两把骰子,敏锐地听到了有人被引着往二楼来。
楼上是私密区域,一般人上不来,齐殊已经提前打了招呼。
他将手上的烟摁熄在烟灰缸里,展开双臂搭在卡座沙发背上,笑说:“我的人来了。”
周围一颗颗脑袋就“咻——”地支起来,张望着齐殊说的那人到底多带劲。
入眼的先是穿马甲的男服务生,他弯着腰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一双双目光又往后盯。
霍闻一点不感兴趣,但曾哲在旁边动来动去的动静实在太大搞得他不注意都不行,他也就分出了一点注意力那么微微一瞥,然后即刻就僵住了。
曾哲看着一脸冷淡表情走入进来的女孩儿,她身上甚至穿着的只是羽绒服、牛仔裤和白板鞋,十分朴素,虽然说脸是长得真不赖的,但这跟带劲有什么关系?
他一脸莫名地看齐殊,心想是不是搞错了?
齐殊整个人却笑得更开了,抬抬下巴对她说:“过来。”
夜店里乐声震得地板都在微颤,但赶不上宋时予胸腔的狂震。
她直直盯着齐殊的位置,眼神专注得有些许锋利,只是因为她极力控制着不敢往旁边看,但她还是在余光的影影绰绰中锁定了霍闻的身影。
他在看这边吗?
宋时予无意识地咬住下唇,拇指扣过食指指节。
她是做完家教直接过来的,身上还挎着帆布包,这样格格不入的装扮太引人注目,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直到此刻宋时予忽然开始打退堂鼓,心里竟希望这里的灯光足够昏暗,最好暗到霍闻看不清她的样子。
她握紧了拳,僵直着步子走过去站到卡座宽大的茶几边,一个离霍闻很远的位置。
“就这啊……”粉色指甲的小女孩儿表情颇为揶揄,“这样子会什么啊?”
齐殊仰靠着对眼前的一排酒点了点下巴:“来这么晚,先给大家敬个酒吧。”
齐殊笑得很开,看得出来心里爽死了。
那天还说什么不需要她做任何事……
单纯动物向来只有被捉弄的份,宋时予早能预料到这种情况,不过今天她至少有准备,如果齐殊敢做什么更过分的事她也不会再忍。
但此刻她不能露出破绽,否则这一遭就没有意义了。
宋时予一言不发,板着脸抬手去拿酒杯。
曾哲心里又想这姑娘一进来一脸杀气的倒确实有点意思,难不成这就是齐殊说的带劲?
他眼看着人二话不说直接去拿酒,干脆利落连点笑容都不带,不像周围这些娇滴滴软绵绵的,这里要不是夜店就这架势还以为她是上了梁山的扈三娘。
这会儿人离得近曾哲凑着脸去看,还没欣赏出个所以然来身边的人突然毫无预兆地蹿起了身子,他被撞得一歪,还没等反应过来霍闻就越过他一把将女孩刚拿起来的酒杯抢过狠狠摔在了地上。
曾哲被吓一跳,抬眼看霍闻沉着张脸样子吓人:“这咋……咋了?”
酒杯在地板上砸出沉闷的声响,骨碌碌滚了一圈,周遭静了一片。
宋时予的手还举在一半,撒出来的酒水顺着手指往下滴,她呆愣愣看着不敢抬头,喉头紧涩得让人喘不上气。
齐殊瞟了眼霍闻,含笑站起身来从旁边抽出一张纸:“干什么呢?吓着我的人了。”
“滚开!”霍闻一把挥开齐殊伸过去的手转头对他吼,顿时颈间青筋暴起。
周围有人突然小声一句:“我靠,这不是……”
最后几个字小到几不可闻,曾哲少见霍闻火气这么大的样子,也站起身来劝:“这怎么了?别生气嘛,有什么事好好说……”
霍闻没看他,把视线挪回到宋时予身上,她依然保持刚刚的姿势低垂着头。
“为什么和他一起?”
宋时予听霍闻这样问,她动动口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没见过霍闻这么生气的样子,心里没底起来,也琢磨不清此刻霍闻会怎么想她,也许不止是愤怒和憎恶了,霍闻从此以后大概还会恨她,想起她这个人就会像现在一样用不耐烦而鄙夷的语气说:“别提她。”
真的是糟糕透底了……
可事已至此,她唯有硬着头皮沉默。
齐殊嬉皮笑脸说:“你这话说的,为什么和我在一起?那当然因为我们在那个嘛。”
宋时予思维凝滞片刻,猛地抬头看齐殊。
霍闻面色铁青,下颌绷出一道锋利的线条,沉声喊她名字:“宋时予。”
宋时予急忙开口:“不……”
齐殊打断她:“别忘了你来是干什么的。”
后头的话又收了声,霍闻继续问:“你说的有约就是这样?”
曾哲这会儿有点反应过来了:“你们认识啊……”
“诶,曾少有所不知啊,霍闻和我这位小女朋友可太有渊源了。”
齐殊笑得玩味,妈的从小到大都被霍闻压一头,这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晃晃抢了霍闻的人别提有多爽了,看着霍闻吃瘪的样子他心想终于是狠狠扳回了一程。
齐殊可能是爽得大脑都短路了,变得愈发口不择言:“不过真的是太可惜了啊霍闻,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啧啧啧,她那个嘴唇啊,真的是又——软——又——香,太带劲了……”
这已经是过分的范畴了,宋时予忍无可忍:“齐殊你胡说八道什——”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已经有人抢先一步,宋时予眼前闪过一道残影,“嘣——”的一声后后半句话都掩埋在了惊呼之中。
她眼睁睁看着霍闻霎时挥拳迅速而凶猛地砸在齐殊半张脸上,齐殊整个人往后栽倒进沙发里,霍闻不等他反应过来扑上去死死摁住他的胸口又是一拳狠狠落下。
“你他妈敢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