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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两难抉择

作者:加利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宋时予晚上去一个学生家里辅导功课,这家的女主人出手大方,直接预支了10个课时的费用给宋时予,算是解了她一些燃眉之急。


    中途和学生家长聊了一下小孩儿的学习情况耽误了点时间,下班之后已经过了回学校的末班地铁时间,宋时予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高将下巴埋进去,在路边扫了一辆单车站在旁边戴手套。


    今晚回不去学校了,但这边骑车十五分钟左右能到医院,宋时予想着去值夜医生办公室借一张小躺椅也能凑活一晚上。


    路边一辆车迅速掠过去后又缓缓退回来,车窗降下车内震天响的音乐传入宋时予耳朵里。


    宋时予一边扣紧手套的扣子一边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表情瞬间不太好,她也懒得再管另一只手套,蹬开自行车脚架就走。


    “跑什么?我能吃你啊?”


    齐殊坐在车内颇有兴趣地探头往宋时予身后的高档小区看了一眼:“这地儿不错,我之前还挺想在这买套房的,怎么?霍闻的眼光也跟我撞一道了?还是说你这又是傍上哪位朋友了?”


    齐殊的车拦在一侧,宋时予只好推着车往前面路口走,把他当空气一样。


    齐殊踩着油门不紧不慢跟着,嘴里不停:“不是我说你找的这位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温存一遭大冬天的还让你一个人骑车回去,没品啊。”


    宋时予压制着内心骂他的冲动,心想这人你不能跟他多说,越说他越起劲,要是被他缠着不放更加麻烦,她于是继续加快脚步。


    “欸。”齐殊笑着喊一声,“别走了,上车来吧,我送你啊。”


    宋时予已经走到了路口处,忽视齐殊源源不断的垃圾话跨上自行车直接就蹬进了巷子里。


    齐殊的车开不进去,眼看着那人消失在小巷的身影莫名笑了一声。


    “小丫头片子怪有意思的。”


    他顺手就掏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在那边接通后笑着说:“喂,帮我做件事。”


    宋时予晚上裹紧羽绒服抱臂在躺椅上窝了一晚上,凌晨被冷醒过来几次,四点左右的时候醒来听见老人家痛苦的小声抽气声,抽两声还不忘转头往这边看一眼,生怕吵醒李兰茹和宋时予。


    宋时予就闭着眼假寐,等老人家再次艰难入睡后她在黑暗里睁开眼睛,盯着屋顶上闪烁着红光的烟雾报警器直到天亮。


    一大早宋时予让李兰茹在病房多睡一会儿,推着老人去做完了当日的检查,医生最近在评估老人家的身体情况能否进行第二次肝动脉介入栓塞术。


    宋时予坐在谢主任办公室里听谢主任拿着各种片子和报告单和她分析,她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大致判断出奶奶的情况还是不太明朗。


    “谢谢主任,这段时间麻烦您了。”


    谢主任端着杯子喝了口水,说:“应该的,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老人这个年纪身体各项机能退化,现在的情况其实也是非常幸运的了。”


    宋时予点点头。


    谢主任说:“小霍先生很上心,也关注着老人家的情况。”


    宋时予若有似无笑笑:“麻烦谢主任还是先别告诉他特效药的事情,他平时工作挺忙的,我不想他再操心这些。”


    谢主任心里还当两人是彼此体谅报喜不报忧的小情侣,满面和蔼:“好的好的。”


    宋时予不再耽误谢主任的时间,她还得去上班,起身告辞。


    谢主任起身把她送到门口,想起另一件事:“另外今早还有一位姓齐的先生来过电话问老人的情况,让我给你带一句好。”


    “什么?”宋时予脚步一顿,“姓齐?”


    那位齐先生是通过医院另一个领导找到的谢主任,谢主任一听又是问这个宋小姐的事,心想真是接了位不得了的病人,接二连三来关心的都是大人物。


    宋时予面色有些冷:“他还说什么了吗?”


    谢主任说:“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客套话。”


    “好……”


    宋时予魂不守舍地跟着人群走出住院部大楼,被冷风一吹薄汗浸湿的脊背忍不住一阵激灵。


    她再看医院往来的人群只觉得每个人的表情都似面具,一张张从眼前飘过去。


    齐殊怎么会知道奶奶的事?他到底要干什么?


    宋时予紧紧捏起拳头,被几栋高大建筑环绕包围感觉连气都透不上,压抑胸腔紧绷地憋着。


    再一次被恐惧和无力的浪潮淹没,宋时予非常迷茫,渐渐意识到临江小筑那一晚的开端已经在此刻生出了盘根错节的枝条将她这只单纯动物包围其中。


    从曲佳婧到徐珏再到齐殊,在她本来就足够艰难的日子里又步步紧逼挑衅她的神经。


    她都足够隐忍了还要怎么样?


    她抬头看阴云密布的天空,眼里倒映灰暗的光。


    一股难言的力量挤压着她的骨骼和五脏六腑,像极速生长的芽要奋力抵破土壤,带来阵阵不休的刺痛。


    宋时予一整天都不在状态,阿渠看她心烦意乱的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作为老板关心了一下员工,特意给她点了杯奶茶,最近新开的连锁店,还是国外品牌。


    宋时予没喝,只跟阿渠说身体不太舒服,但每一次余光瞥见那杯液体时都一阵喉头梗塞。


    晚上宋时予照例去那个学生家里上课,周身低气压的氛围将平日向来跳闹的小孩儿都吓得服帖乖巧,家长还欣慰道:“还是宋老师有办法。”


    平时学生家长也叫她宋老师,但此刻这三个字就跟在引线旁边摩擦打火石一样,宋时予撑着最后的耐心挂着笑意和家长告辞。


    从漂亮温馨的大平层转身走入狭窄电梯的一刻表情极速垮塌。


    她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忍和装,今天是头一次差点绷不住。


    今天的下班时间比昨天早了半个小时,就是步行到地铁站都有足够充盈的时间。


    但她却在小区外面昨天扫车的那个地方站住,什么也不做,只是双手插在兜里看车流来来往往。


    她在等,虽然并不确定。


    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车流越来越稀疏,街道安静得只有偶尔几只小猫小狗的叫唤。


    车灯由远及近打过来,宋时予直直看着不知七位数还是八位数的跑车在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宋时予问:“你想干什么?”


    齐殊眉头一抬挑起半边唇角:“你是在等我啊?”


    宋时予人站着,居高临下眼睑半抬,连历来上翘的嘴角都没了那点温和的弧度。


    “是你在医院打听我的事。”


    齐殊表情狭促:“我还需要打听?是霍闻帮的忙吧?他对情人倒是挺好。”


    “我再说一遍,我和霍闻不是那种关系。”


    “得了吧。”齐殊嗤笑,“我可是听说了前几天徐珏派对上的一场好戏,霍闻当着自己正儿八经的未婚妻把你带走,你说你们没关系,你自己信吗?”


    宋时予咬紧牙关看他。


    齐殊左手把着方向盘,歪着脑袋靠上去,看过来的眼神一幅浪荡无边的样子:“小姑娘,奉劝你一句,就算你真是个正经人,但现在已经没人相信了,你说你一个学生,要什么没什么,霍闻干嘛对你这么好啊?曲佳婧几乎和所有朋友说了你的事,连我都听说一二,你知道人家都怎么看待你吗?”


    “哪个人家?我都不认识这些人他们怎么看关我什么事?”


    齐殊眯了眯眼,“啧”了一声:“我喜欢这份魄力,别人怎么看是不关你的事,但是关霍闻的事啊,你想想他一个有未婚妻的人被你给迷得理智全无,从小到大的天之骄子啊,啧啧啧,也不过如此。”


    “少放屁。”宋时予说,“霍闻从来堂堂正正,清者自清,现在也比你们这群纨绔子弟好上千万倍。”


    “哈哈哈哈哈……清者自清?”齐殊笑得狂放,“你说哪方面啊?”


    宋时予的胸口浅浅起伏了一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击。


    齐殊又哼笑一声:“纨绔子弟有什么不好,多真实,我看他一天到晚那装逼的样子都替他累。”


    “少废话,你找到医院去是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难道杀人放火啊?”


    齐殊说完刻意一勾嘴角,像是挑衅,宋时予看他的眼神又沉了半分:“你敢。”


    “着急什么?”齐殊说,“本来呢我就是闲得无聊随便问问,不过现在我还真有个忙要你帮。”


    宋时予直截了当拒绝:“我不会同意你那些恶心勾当。”


    齐殊懒懒散散直起身来:“做梦呢你?霍闻的东西我才懒得捡,是我那些小嘴蜜甜软玉温香的妹妹不好吗?”


    宋时予撇开眼,表情就差当场呕出来。


    “这个忙呢,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下个周末跟我一起去一个派对,我碰都不碰你,还给你报酬,怎么样?”


    “做梦呢你?”宋时予原话奉还,“我为什么要帮你?”


    齐殊手指摩挲了一下嘴唇:“你奶奶现在需要什么特效药是吧?”


    “齐殊!”宋时予提高音量,“卑鄙小人!”


    齐殊笑了:“霍闻能做的事我也能做,什么主任什么单人病房,只要你答应帮忙我保证你现在享受的一切优待照常,或者要不你现在去和他哭诉一下,别说特效药,就是做特效药的人他都能给你找来——但是我想你不会这么做。”


    “别以为你多了解我似的。”宋时予眯起眼睛,“费这么大力气你图什么呢?”


    “图什么?”齐殊往外探了探身体,表情惬意,“当然是那场派对霍闻也要去啰。”


    宋时予手指骤然攥紧,脑海里都明了了。


    “只要霍闻不爽我就爽了。”


    宋时予说:“那我就更不会帮你了。”


    齐殊不紧不慢继续道:“我说你这么刚强一个人,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我看你处处都替霍闻说话应该也挺在乎他的吧?可是他有未婚妻啊,你甘心担那些不明不白的骂名吗?欸!难道说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这种叫什么来着?嘶——哦!楚楚可怜小白花是吧?”


    宋时予咬着后槽牙,表情更沉。


    “开个玩笑嘛生什么气呢?”齐殊眼神意味深长,“总之我就劝你一句,你仔细想想现在的情况吧,再不和他一刀两断,你,将来就是罪人。”


    罪人二字在宋时予脑海里久久回旋,宋时予静止片刻将情绪尽数克制,鄙夷问:“你的风评又好到哪里去吗?我帮了你能获得任何好处吗?”


    齐殊乐了:“至少我没有未婚妻呀!我这人很讲原则的,玩玩就是玩玩,从来不脚踏两条船。”


    宋时予恶心得无话可说。


    “行了,好处呢刚刚我已经说过了,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这不仅仅是帮我,也是帮你。”


    齐殊说完对她摆了摆手,发动机轰隆隆运作起来,跑车合上车窗轰鸣着扬长而去。


    第二天宋时予七点左右先去了一趟医院,刚走出电梯在转角就碰上了李兰茹和奶奶病房的主管护士,李兰茹看起来面色不怎么好,一路跟在护士旁边和她交流。


    宋时予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喊住她问:“妈?怎么了?”


    李兰茹浑浊的眼珠看过来,像是没怎么睡好,挂着明显的血丝。


    “小张护士说特效药的供应出了点问题……”


    宋时予眼神晃了一下:“怎么会……是什么问题?是今后都没有药了吗?”


    小张护士摇摇头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宋时予想她大概清楚是为什么,她嘴上安慰李兰茹说:“没事妈,我去和谢主任聊聊,您别担心啊。”


    当晚宋时予结束家教依然等在街边,齐殊仿佛早有预料,比往日提前就到了。


    保安亭的俩保安频频往这边看,齐殊不耐道:“不是我说,要不我给你个电话吧,一天天搞得跟他妈特务接头一样。”


    “用不着。”宋时予没什么表情,“是你吗?”


    齐殊故作不懂:“什么是我?”


    “别装了,说什么考虑考虑,第二天直接来这么一出。”


    齐殊手上夹着烟,缓缓吸了一口:“我又不是强盗,不想那么强人所难嘛,给你一点考虑的空间。”


    宋时予无意义地笑了一声:“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这会儿你不是主动找来了吗?”


    宋时予说:“你威胁我有什么用,我难道不可以求助霍闻吗?”


    齐殊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我不是说过吗?你不会。”


    片刻寂静后宋时予语气平淡问:“你就这么确定?”


    “你知道我给那个什么主任打电话,他怎么说的吗?”


    宋时予不语,齐殊于是继续道:“我说我和姓霍的是朋友,他告诉我你嘱咐过不要把特效药的事告诉霍闻,有意思吧?我还挺好奇的,你们是在吵架闹什么别扭吗?”


    宋时予看朝一边:“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齐殊撇撇嘴,“反正你随时可以去和霍闻告状,他分分钟能给你解决特效药的问题,毕竟是撂下未婚妻不管也要给你撑腰的人,其实要我说你也别管什么面子啊清高啊的,趁着霍闻对你还感兴趣,要不你再使使劲也不是没可能挤掉曲佳婧进他老霍家的大门,感不感情婚不婚姻都是个屁,再不济换个方法,只要你和他关系坐实,管他什么关系的,下半辈子不就不需要努力了?”


    “你倒是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很有天赋。”宋时予冷冷讽刺,“少废话。”


    “啧,这可是我给你的真诚劝告,你可不要不识好歹。”齐殊说,“行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别浪费我时间了,我还要去赶场,先走了——”


    齐殊说完挥挥手一踩油门轰轰隆隆就要走。


    “我答应你。”


    轰鸣声渐弱,齐殊面带“我就知道”的笑意看过来:“早说不就好了,跟我扯这么半天。”


    宋时予直视过来:“但明天我必须看到药。”


    “放心吧,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宋时予双手插在兜里机械地走到了地铁站,末班地铁人不多,一节车厢里就三两个人,宋时予挑了个离人群八丈远的角落坐下来,从对面窗子的倒影里盯着自己没有表情的脸。


    疲惫日渐积攒,她感觉自己在愈发接近某个阈值。


    和霍闻认识以来不可否认她拥有了许多这些年未曾有过的快乐体验,可为什么越往后就越艰难?


    其实仔细反思起来问题都出在她身上,她一度单纯而又自私地以为和霍闻能永远停留在最初这段最美好的时光,以朋友的名义将一切快乐的温暖的延续到某个时间节点又自然地戛然而止。


    可是正常人的关系不可能如此,只有她抱着这样一份畸形的想法。


    明明想要朋友情谊,想要无后顾之忧的关系,也想要保留一份自尊,这些不冲突的啊,为什么放在她的身上就那么难。


    说到底是开始就错了,可能是上天对她这个心性不坚定的赎罪者的考验和警告,用一个现实的例子告知她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渴求越多就会失去越多,越是珍视的就越会被夺走。


    她甚至迷信起来,难怪奶奶的病久无起色又因她受了这遭罪,都是她的错。


    在霍闻的事情上既知终有一天会失去又自欺欺人地不愿撒手,既给不出对方要的回应又不肯干脆果断地明说,最后竟然还要借这么一个糟糕的契机来逃避问题,不得善始善终,都是她的错。


    宋时予几乎可以预见那天霍闻看到她和齐殊在一起会是怎么样的表情,愤怒的、失望的、憎恶的……


    ……都是她的错。


    她浑身染满了贪嗔痴,耽于享乐、怨怼命数、自私自利,于是此刻她终于自食了恶果。


    地铁正快速穿越一个繁华的商圈,现在已经十点多了那片高楼依旧灯火辉煌,宋时予的身影直直倒映在其中,她从未有一刻似现在这般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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