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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雏羽

作者:加利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直到睡前宋时予才在海市每日新资讯上刷到了霍曲两家订婚的新闻,两位主角都不在场的订婚宴一时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宋时予举着手机看了半晌,像在发呆,过了阵眼瞳动了动熄了屏幕把它丢到一边。


    远在益市的霍闻根本来不及知道并不在场的自己都被消遣了多少个版本,刚刚才下飞机就赶着去见张主任。


    张主任一听说他要来,大晚上的还张罗了一桌好菜非要招待他,推都推不掉。


    这晚宴说是吃饭倒不如说是喝酒,张主任带着两个下属,愣是一杯一杯地敬霍闻。


    霍闻这次来只带了助理一个人,助理还是个不胜酒力的,虽然也帮他挡了好几杯,但大部分都是霍闻喝的。


    霍闻还能不清楚这个张主任的小九九,今晚把他灌醉了,到时候事情都得等他出差回来再说,这出差出几天就不好说了。


    但他的项目拖一天就赔一天,就算不能把他拖得血本无归,但怎么说也得损失个百十千万的,损失事小,但后期搞不好拖慢交付日期,失了信誉事大。


    差不多灌了有一斤白酒,眼见霍闻的助理都喝倒了,霍闻连脸色都不变,清醒得不得了。


    这也太能喝了,张主任几人面面相觑,都没辙了。


    霍闻慢条斯理端着茶水清口:“酒喝得差不多了,那我们来谈谈正事吧,张主任。”


    “对对,我们谈谈正事。”


    张主任是个身材矮小,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说起话来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


    “哎呀霍总,实不相瞒,我也头疼这事,我这边都准备通过的,但是国土局那边来了新文件,我们这边也就不好做了。”


    这个张主任真是有一套,转手推给国土局了,这个点总不好把人领导叫出来,怎么着也得明天。


    霍闻表情沉了沉:“张主任,我跑这一趟也挺不方便的,再说了我这儿等着开工,多耗一天就多赔一天,耗不起。”


    张主任连忙说都懂,还扯出了一堆什么体恤他们这些企业家为国家搞建设的辛苦叭叭的,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没一句在点子上,全都在绕圈子。


    霍闻直截了当道:“这样吧张主任,您出差多久?不久我就在这儿等您,如果您去的太久了我就只能找王市长了,您知道的我公司还一堆事,实在不好意思了。”


    霍闻本来也不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凡事讲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以后万一还有事相求。


    但他实在是被齐殊恶心地烦了,也懒得讲究不讲究的。


    张主任闻言脸色果然变了,大家心里都是明白人,如今霍闻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得有眼色一点适可而止。


    “最多五天!到时候咱们和土地局那边也合计合计把文件敲定下来,我也好交差,霍总也好动工。”


    “行,那我等您。”霍闻笑笑,以茶代酒敬了张主任一杯。


    虽然酒桌上看似与往常无异,但霍闻清楚其实自己已经喝多了。


    张主任特地备车让人把他们送回下榻的酒店,霍闻先让酒店的侍应生把助理于小磊弄回了房间安顿好,然后才晕晕乎乎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他就撑不住一阵头晕恶心,冲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他昨天一整晚没睡,白天开一整天的会又长时间飞行奔波,晚上没吃几口菜又喝了一顿酒,现在是又反胃又头疼又疲惫,难受得要命,甚至连胃都应景地开始隐隐作痛,并且愈演愈烈,疼得他血色尽褪,缩在角落里缓了好一阵,冒了一身冷汗。


    待胃部痛感渐渐减轻散去,醉意又铺天盖地涌上头来,把眼前事物都揉成皱皱巴巴的一团。


    他撑着自己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扶着墙潦草地冲了个澡,然后一头砸进柔软的大床里。


    酒气的熏染之下连呼吸都变得滚烫,霍闻静静躺着,感受自己的身体时而飘起时而下坠。


    胃里时不时又不安生地翻江倒海一阵,但他懒得管,只是在失神与清醒的交界线上回忆起了宋时予。


    宋时予……


    再次听闻这个名字已经是六年之久。


    这个时间尺度被放大,霍闻此时此刻好像才缓缓反应过来六年原来是那么长的一段时间。


    还记得不久前霍平骁又一次问他对曲佳婧有什么不满非要一推再推?


    霍闻淡淡表示不仅仅曲佳婧,无论换成谁他也没有成家的打算。


    霍平骁很平静地鄙夷一句:“无论谁?”


    霍闻以沉默结束了对话。


    他不知道周围人到底是怎么想他的,大概都以为他在守在等也在寻找。


    霍闻无法解释他其实没这么多情绪化的想法。


    可就在昨天,微渺的期盼像是一阵从很久以前流走的微风,穿越天涯海角,终于给了他回音。


    猝不及防见到宋时予的时候他没反应过来,等终于缓缓回过神时他都已经稀里糊涂尾随宋时予的车子到了饭店外,隔着街道远远注视那个身影同朋友有说有笑。


    这一整天忙到现在,霍闻没有时间去回味重逢,特别此刻醉意拉扯着他的思绪,让他又莫名怀疑起了重逢的真实性。


    霍闻突然想起昨天在停车场和宋时予交换了微信,于是赶紧找出被扔在大床上的手机,点进微信,看见那个挂在最上方的干瘪西兰花,松了口气。


    霍闻安静侧躺着,戳了戳西兰花的头像,点进宋时予朋友圈。


    她设置了仅展示最近一个月的内容,唯一能看见的一条大概是她还在瑞士的时候,女孩蹲在一望无际的绿茵地上抱着一只黑白间色的边牧犬笑得开怀。


    霍闻将照片放大又放大,伸出手指描摹她上扬的嘴角,动作小心翼翼,好像在触碰珍贵的宝物。


    第二天一早宋时予按照宋乐心列的清单去商场买东西。


    说是清单,其实宋乐心很懂事的只要一个高达模型,其他都是什么零食特产之类的,不用说宋时予也会准备。


    李兰茹那边说什么都不需要,宋时予还是左挑右选又咨询了许多朋友,订了全套护肤品,最后拐了个道进了一家潮牌店,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盒子出来。


    海市的四季温差很分明,进入秋季后燥热也未减退半分,正午太阳火辣辣地烧着,热地发闷。


    但云城不一样,因为海拔较高,早晚凉意明显,宋时予一下飞机就感受到了。


    站在行李转盘前等待时旁边几个阿姨在讨论今年降温来得早,讲话用的都是宋时予最熟悉的乡音,亲切,也陌生。


    这座城市承载着她最幸福无忧的童年,也记录着她最伤痛不愿提及的沉疴,所以她对于家乡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


    宋乐心提早一个多小时就到机场等待了,宋时予的航班刚显示到达他就立在出口向密密麻麻涌出的人群张望,两眼炯炯有神,来回扫描。


    一直扫描到旅客走了一波又一波,变得稀疏零散时,宋乐心终于等来了宋时予。


    自从奶奶办完丧事后宋乐心就再也没有见过宋时予了,他只知道姐姐和妈妈吵架了,吵得很凶。


    再后来他只听妈妈说宋时予离开了,但离开是怎样的概念年幼的宋乐心还不清楚,毕竟宋时予在外地读大学本就很少回家,直到很久很久都没有宋时予的消息后他才渐渐明白过来。


    刚开始两年她是杳无音讯的,后来的某一天起她开始一笔一笔往家里寄钱,但也不和家里通讯,是很久后才恢复了联系。


    虽然在视频里也常能见到宋时予本人,但宋乐心对于姐姐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六年前宋时予还上大学的时候。


    此时清瘦高挑的女生推着拉杆箱一步一步往这边走过来,实话说有些陌生,宋乐心不知是不是错觉,似乎连她迈步的动态都和曾经很不一样了。


    他恍惚两秒,而后挥舞着手臂高高跳起,激动大喊:“姐!”


    宋时予远远就看见一个大男孩儿杵在出口,一脸望眼欲穿的表情。


    这些年不见宋乐心,她错过了弟弟从小朋友变成了小少年的过程,那时才堪堪到她肩头的小男孩此时比她都高出不少。


    宋乐心顾不得在外面给自己立的高冷人设,大步迎上去,重重一把抱住宋时予。


    宋时予毫无防备地被少年搂进怀里,力道大到都撞得她生疼,差点被挤压得喘不过气。


    小朋友长大了,不是软乎乎一小团了,身材虽然尚单薄但已经初现坚硬骨骼和紧致肌肉,这个感觉真挺奇妙的,宋时予心脏软软下陷。


    宋时予笑着拍拍他的背,玩笑说:“咳咳……勒死我了……”


    宋乐心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劲儿使大了,赶紧撒开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就是激动的,不好意思啊姐。”


    他赶忙把宋时予的拉杆箱接到了自己手上,宋时予从头到脚将他仔细打量一边,视线又回到他的脸上,眼睛定定地看,嘴角噙着一丝笑。


    小朋友都被她打量得害羞了,宋时予收回眼神揉揉他的脑袋柔声道:“长大了。”


    宋乐心条件反射要说男人是不可以摸头的,反应过来摸他头的是宋时予,又腼腆地接受了。


    两人一起往外走,宋乐心一直不停说话,问她累不累,问她饿不饿,问她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又问东问西。


    “姐,你这次回来几天呀?”


    “一个周。”


    “啊……这么短啊,我还以为你能过完国庆再走呢……”


    “我倒是想多休息几天,但我还有工作呢。”


    “噢……”宋乐心嘴角一耷拉。


    宋时予笑了,用肩膀撞他一下:“这么不想我走你就好好读书以后多赚点养我,我就光荣退休了。”


    “行啊!”宋乐心一口答应,看着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十分真诚。


    正巧车到了,宋乐心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两人一起钻进后座。


    宋时予接着刚刚的话茬说:“你呀,好好读书好好工作,该享受生活享受生活,这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你自己,你有自己的人生,明白吗?你姐还需要你来养吗?”


    宋乐心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大概知道宋时予挣的不少,毕竟妈妈总说她每次给家里带的数额掰完一只手的手指都不够数,哪怕她现在就撒手不干也足够后半生过得幸福无忧,哪需要自己来养啊?


    “我就是不想你那么辛苦嘛……”


    宋时予心脏像被雏鸟毛茸茸的羽毛挠过,笑说:“不辛苦,这是我想要的生活,除此之外我同样也希望你们能过好一些。”


    宋乐心握住宋时予的手指捏了两下,这是他从小到大表达内心喜悦的方式,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他每次咯咯一笑就会拽住别人的手指捏着,宋时予也回握过去捏了两下,两人默契地对视,都笑了。


    李兰茹带着宋乐心回到云城后依然住在他们小时候的那个老房子,宋时予从记事起就住这儿了,这曾经是爸爸工作单位的建房,比她年纪更大,是实打实的老旧小区。


    宋时予让师傅把车停在小区边的十字路口,下车走了一段。


    道路两旁高大的香樟树枝叶在风里簌簌作响,荫蔽的枝巢中不知安歇着多少鸟儿,此时也该是一场清梦了。


    昏暗的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像一滩墨色的水迹附着于柏油路面,留下的痕迹蔓延向人类的枝巢。


    空旷的街上只有寥寥几人路过,店铺大都歇业了,安静的夜里只剩下两人的低语和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


    宋时予余光扫过周边街景,每一处都是烙印在心里的记忆:小时候常吃的早点铺、爸爸下班回来给他们带冰棍的小卖店、一家人偶尔打打牙祭的餐厅……


    这些店铺的招牌都是近年城市治理后统一修缮的,整齐划一地位列左右,迎宾似的。


    或是近乡情怯,宋时予忽觉一阵心跳加速,沉重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十分突兀。


    “姐,明早要吃豆浆油条吗?”


    宋时予恍惚回过神来:“你不是要上学吗?”


    “我习惯吃一碗才去学校的,你跟我一起嘛。”说到后面宋乐心的声音已近撒娇了。


    “行吧,几点?”


    “六点半。”


    差点忘了中学生的作息时间,宋时予很久没有起过这么早,于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不一定能起得来。”


    “没事儿,敲锣打鼓我也保证把你拉起来。”宋乐心一脸乐。


    宋乐心一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他也遗传了宋方和,像她一样,拥有一双接近纯黑色的眼珠。


    宋时予想难得孩子这么开心,就当陪陪宋乐心顺便送他上学。


    “行。”她又揉揉宋乐心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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