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过了也就过了,解释清楚也不是大事。
可曲佳婧从听闻霍闻不来的那一刻就仿佛被抽干力气一样,一整天都被幸福蒸腾着的人在此刻轰然坠地,脸色刷的白了。
曲佳婧趁自己表情崩裂之前借口去洗手间匆匆逃离了现场,把自己关进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
屈辱……
本就拖延了六年的婚约,男主角甚至不出现在订婚宴上,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曲佳婧自认为真心实意为霍闻付出,不顾周围人的劝阻默默等了他六年,就算是一块石头都应该被捂热了。
委屈和愤怒交织碰撞,曲佳婧双手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外面侍应生来来往往,她狠狠咬着嘴唇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眼泪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水渍。
明明一切应该像她预设的那样顺其自然地进行,眼看着就要走上正轨了,为什么到了这个关头却出现了这样的偏差?为什么霍闻对她又变得冷淡而不屑一顾?
一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曲佳婧顿时僵住了。
是因为宋时予吗?
从她回来霍闻就变得奇怪变得魂不守舍。
肯定是因为她,一定是因为她……
霍闻说什么公司有急事,说不定就是去找宋时予了,他们昨天私下说了什么?他们是不是和好了?他是不是要反悔了?他是不是要重新回到宋时予身边去?
宋时予回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一定是来抢走霍闻的!
不可以……
曲佳婧捂着脑袋摇摇头,莫名的妒火燃起来,烧得双眼通红。
她忽然从地上蹿起身来在休息室里急躁地找寻什么,在混乱的思绪下翻了半天才找到——是她的手机。
她胸口剧烈起伏,滑动屏幕的手指几番误触,好不容易才拨出了霍闻的号码。
嘟——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电话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曲佳婧暴躁地将它按掉。
霍闻不接电话,她该怎么办……
对,找宋时予!他们一定在一起,找宋时予……
曲佳婧又颤抖着手打开微信在一大堆消息提醒中胡乱翻找,直到翻出宋时予的微信给她拨去语音通话。
无人接听。
曲佳婧不死心地又拨了一个,依然无人接听。
她快要崩溃了,这简直就是在印证她的猜测。
他们一起商量好了不接她的电话,让她一个人急的团团转,他们是想要看她的笑话吗?看她独自在没有男主角的订婚宴上沦为笑柄。
她把手机重重摔在地上,怒极了反而笑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什么娇贵了,一挥手把休息室茶几上的陈设通通扫到了地上,跌坐在地上。
文梦萍找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凌乱的场景,她赶紧过去把自己的女儿扶起来抱在怀里,心疼坏了:“怎么了宝贝?怎么哭成这样啊?”
“妈……霍闻他、他是不是要悔婚啊?”曲佳婧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文梦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有多喜欢霍闻,一定是因为今晚的事伤心坏了,但也只能搂着她安慰道:“怎么会呢?小闻只是去处理公司的事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悔婚的。”
曲佳婧完全听不进去,只是一个劲摇头,喃喃道:“你不懂……妈妈……你不懂……”
文梦萍不知道曲佳婧为什么那么笃定霍闻要悔婚,也不敢问,只能不停安慰。
哄了半天曲佳婧一茬泪才堪堪收住,被摔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曲佳婧猛地一怔,情绪又激动起来。
是霍闻给她回电话了吗?
曲佳婧从文梦萍怀里挣脱,几乎是手脚并用迅速爬过去一把捞起手机,就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可救命稻草不是她最想要的那一根,来电的不是霍闻,是宋时予。
曲佳婧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死死盯着宋时予的名字,很久之后才接起来。
“喂?曲小姐?抱歉我现在才看见你的来电,有什么事儿吗?”
曲佳婧不跟她寒暄,冷着脸开门见山:“宋时予,你在哪?
宋时予做完SPA换好衣服出来才看见曲佳婧给她打了两个语音电话,老实说虽然留微信是为了方便后续沟通,但她根本不希望曲佳婧真的联系她。
奈何曲佳婧现在是她的客户,她纵使再不想管还是本着礼貌回过去了,但听曲佳婧的语气挺莫名其妙的。
宋时予不明所以,今晚不是他们的订婚宴吗,问她在哪干什么?
“我?我在外面吃饭。”宋时予正打算去酒店顶楼的花园餐厅,实话实说。
“给我个地址。”
这简直像是命令的语气,宋时予也有点不高兴了,语气淡淡问她:“曲小姐有什么事?”
曲佳婧不说什么事,依然固执:“我有话和你说,给我个地址。”
宋时予非常不想给这个地址,曲佳婧要是来这里她就浑身不自在,她俩不是能在一张桌上吃饭的关系,但是电话对面的曲佳婧丝毫不退步,固执地就是要见她。
她俩能说什么?
宋时予猜也是那些破事,再三忍耐下最后还是本着礼貌答应了。
“行,我发定位给你。”
于是又是本着礼貌,宋时予点餐的时候都多点了一些,就算她和曲佳婧关系再不怎么样,也不能让人在一边干瞪眼看着她吃饭。
曲佳婧接完这个电话以后起身就要走,男女主角都不在场的订婚宴这叫什么事?
文梦萍赶紧拦着她:“你去哪呢佳婧?”
曲佳婧眼睛哭得红肿,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我有事出去一趟,您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
文梦萍拽住她的手:“宝贝,这怎么行?外面宾客都坐满了。”
曲佳婧脚步一顿,自嘲地笑了一声:“他霍闻都能说不来就不来,我凭什么要在这里让别人嘲笑?我俩都不在刚好凑个整,谁也占不到便宜。”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文梦萍拦都拦不住。
宋时予点完餐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就见一个人影朝这边来了,衣服还是那天在乔一工作室借的礼服,她踩着小高跟走起路来和以前一样,步子不大,花苞裙摆随步伐有节奏地弹动,远看很是俏皮。
可惜走近以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好像哭过,妆容都哭花了,几缕头发散在外面,乱糟糟的。
宋时予心下疑惑,但也没问。
曲佳婧倒是不客气,拉开座位在宋时予对面坐下。
宋时予招了招手,吩咐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曲佳婧直直盯着宋时予打量她,除了容貌她和六年前简直毫无相似之处。
六年前的宋时予就像一个闯入新世界的外来者,带着一种跟她周边圈子里的女孩儿格格不入的青涩和韧劲,看上去总是一副温和谦逊的样子,但实际上浑身带刺,硬得不行,守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一点不服软。
霍闻喜欢这样的宋时予。
可现在宋时予变了,从内到外连一个眼神都透露着高高在上,冷冷的,淡淡的,锐气逼人。
霍闻还是喜欢这样的宋时予。
她现在已经是享誉国际的设计师了,连季明庭都要上赶着追求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摆布愚弄的笼中鸟。
曲佳婧人到了这里,反而也不知道面对现在的宋时予,她能用什么样的方法再把她逼退。
她其实一直都输给了宋时予这三个字。
宋时予浅浅抿了一口水,出声打断曲佳婧的凝视:“曲小姐现在可以说说找我有什么事了吧?”
“霍闻在哪里?”
宋时予闻言眉头微挑,简直觉得好笑,她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今晚不是你们的订婚宴吗?这事儿你就是问他公司里的保洁阿姨也轮不着问我。”
曲佳婧被她一句话怼了,看着她的表情变了又变,来时冲天的气焰也莫名消了不少。
以前的宋时予性格温和、与人为善,而现在的宋时予真是……牙尖嘴利。
明明自己才是怒气冲冲的那个人,却好像莫名被表情平静的宋时予压了一头。
恰逢服务生来上菜,宋时予点了两盅松茸鱼丸汤,服务生分别摆在她两人面前,曲佳婧看着面前的汤不知怎么的内心突然升起一阵怪异之感,有些不知所措。
对面的宋时予却压根不关注她,自顾自用汤匙喝汤。
“他……没有和你在一起吗?”曲佳婧没有喝汤,但语气弱下来不少。
宋时予头都没抬:“你为什么会觉得他和我在一起?”
“自从你出现,他就变得很奇怪,连今晚订婚宴也没来,我以为……”
霍闻竟然缺席了订婚宴,宋时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肯定不是安慰,她只是没什么意义地笑一声:“那你真是想多了。”
曲佳婧看着宋时予小口咬一颗鱼丸,她这一整天为了订婚宴都没吃什么东西,此刻也有些饿了,犹豫片刻也拿着汤匙吃起来。
喝了一小勺汤,曲佳婧眼瞳左右游移,问:“你当年为什么走了?”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理由。”
曲佳婧又问:“那霍闻……你当时对他到底……”
到底什么曲佳婧也没说清楚,宋时予懒得同她讨论这个问题,只说:“随你怎么想。”
宋时予的态度太冷淡了,曲佳婧看不透她的真实想法,又安静垂着头喝汤,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忧虑:“既然你在瑞士也生活得很好,为什么还要回来……只要你在这里霍闻就会对你牵肠挂肚,你不是也……”
突然叮当一声,宋时予把汤匙重重扣在瓷碟上,磕出一声脆响。
曲佳婧猝不及防手一抖,汤匙里的汤洒了一半,抬眼看宋时予。
宋时予脸上没有表情,抽出一张餐巾纸擦拭着嘴角:“我在哪里生活,需要给你们报备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曲佳婧自知理亏。
宋时予打断她,语气淡淡:“曲小姐,我就跟你说一遍,你和霍闻的事情和我没有一点关系,同样的,我的事情也和你们没有一点关系,我和你们现在唯一的关系就是你是我的客户,仅此而已,如果你真的有这么多的顾虑大可以另请高明,我提醒你一句,不管我愿意生活在瑞士还是生活在国内甚至住在你家对门,这都是我的自由,懂吗?”
曲佳婧一时语塞,眼睛眨巴眨巴地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明白宋时予说的话,她管不着宋时予,但就是梗在心头,只要宋时予在这里,霍闻就忘不了她,那她就会不得安宁。
桌上安静了半天,等服务生都把菜上齐了,曲佳婧脑子乱糟糟运转了一阵,不死心地又加了一句:“婚纱算我违约,我……我还可以再给你钱……两百万吧,你回瑞士,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
宋时予一瞬间就嗤笑出声:“曲小姐,怎么都过去六年了你还在用这一套?连数值都不带变的?你觉得我现在很缺两百万吗?”
曲佳婧脸都绿了,刚刚说话不过脑子,她绝不应该提给钱的事,六年前就因为她给宋时予两百万让她离开霍闻于是把霍闻开罪了,一度导致他们的关系差至极点。
“我……”曲佳婧支支吾吾。
宋时予也不生气,就是有点无语,曲佳婧也是年龄渐长,但显然心眼子没跟上。
她颇玩味地杵着下巴看对面的人:“这样吧,我倒给你两百万,要你离开霍闻。”
仿佛万里晴空一个响雷,曲佳婧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宋时予,对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甚至还优雅地切了块牛排吃下去。
曲佳婧差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因为不可置信而近乎劈叉:“你说什么?!”
宋时予细嚼慢咽,好半晌才温和笑道:“开个玩笑,我又没那么无聊。”
她刻意咬重了“无聊”二字,一瞬间眼里的轻蔑都快溢出来,曲佳婧一阵惶惶。
见她半天说不出话,宋时予于是接着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以为凡事都能用钱来解决,特别是——”
曲佳婧盯着她等待她的下文,宋时予不紧不慢地拾起汤匙搅动着奶白的液体,平静出声:“两百万还不够一个品牌为了挖我所开的价,曲小姐,时代已经变了。”
汤汁泛着涟漪,鱼丸在其中浮沉飘荡,突然被汤匙重重摁下,留下一个小漩涡,而后消失了踪影,曲佳婧喉头一阵梗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