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号,夏阳酷暑,吃雪糕的速度都赶不上融化速度的时节。
在还护食的年纪时,孟晓竹唯独愿意和宋时予一起分享一根雪糕,一人咬左边一人咬右边,融化的速度就赶不上她们了。
可孟晓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七月同宋时予一起分享过一根雪糕,今年甚至是很久都没能联系上宋时予。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孟晓竹点开消息看,白天给宋时予发的录取通知书照片依然挂在页面最底端,果然无人应答。
孟晓竹手指慢慢滑动着。
上面堆满了这样无人应答的消息,多半是她随手分享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一直滑到五月的聊天记录,有一天她问:【时予,就要毕业了,你想好以后要干什么了吗?】
虽然在消息页面无人应答,但她记得那天宋时予曾经用一个她没见过的座机号码给她打电话,说想要申请国外的学校试试,就只有这一句话,没说哪个国家,更没说哪个学校。
这是一件大事,按照宋时予的性格和她家里目前的情况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孟晓竹很担心,但也没有否定她,还鼓励她可以试试看。
再往上的几乎就没有回复了,宋时予和她最后的正常通讯定格在上一年的九月。
那时候宋时予的奶奶刚去世,宋时予回到林城办丧事,孟晓竹怕宋时予忙不过来本来要陪着去的,但是临近研究生考试宋时予没让她去,嘱咐她好好复习。
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只是从林城办完丧事回来后宋时予就很少和她聊天了,但此时还没有完全失联,隔上三五天也总能得到她的回复。
孟晓竹觉得应该是宋时予的心情不大好,自己这边也正是最后冲刺的时间就也没太在意,按着宋时予的频率和她隔三差五说说话。
后来宋时予就不再回复她了,孟晓竹趁着国庆假期抽空去了一趟海市,想着到学校给宋时予一个惊喜。
但是找到她宿舍时孟晓竹才被告知宋时予已经搬出去住了,具体搬到哪里她的舍友们也不太清楚。
到了这个时候孟晓竹慌了,人联系不上还搬出宿舍,她联想到很多不好的结果——宋时予被骗了,被拐了,甚至是进局子了。
孟晓竹开始疯狂地给宋时予发消息、打电话,都如石沉大海,有去无回,她差点就要冲到警察局报警了,还好又灵机一动辗转找到了宋时予妈妈李兰茹的的话,第一时间就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声音很稚嫩,孟晓竹瞬间反应过来,应该是宋时予的弟弟宋乐心,她将声音放柔和,问:“是乐心吗?我是晓竹姐姐,是你姐姐的朋友呀。”
“我知道你,我听到过姐姐给你打电话。”对面宋乐心奶声奶气地回答。
孟晓竹笑笑,直奔主题:“我想问一下乐心,你姐姐最近给你和妈妈打过电话吗?”
“打的呀,姐姐天天给我打电话。”
“天天?”孟晓竹懵了。
“对呀,早上才打过的。”
孟晓竹有点摸不着头脑,既然宋时予每天都给家里打电话,那为什么一直不回她地消息,她突然有点生气。
“对了乐心,家里发生什么了吗?姐姐和妈妈还好吗?”孟晓竹想起什么来,试探性问了一下。
“唔——”宋乐心在那边突然变得不太高兴,嘟嘟囔囔,“姐姐和妈妈吵架了……吵好凶呢,然后就不理妈妈了。”
“啊?这样啊……”孟晓竹皱着眉,宋时予从小听话懂事,简直是模范乖乖女儿,能是为什么吵架?
“乐心,别太担心,这都是大人的事情。”孟晓竹安慰道,“如果明天姐姐再给你打电话,你就说晓竹姐姐正在到处找她,让她给我回个电话好吗?”
宋乐心愉快地答应了。
孟晓竹当晚在海市住下了,但毫无玩乐的心情,连吃饭都是在酒店里点外卖解决的,她一直等宋时予的电话等到第二天傍晚,终于是等到了。
她看了一眼写着“时予宝贝”的来电显示从床上弹起来猛地坐直了身体,明明激动地心脏砰砰跳但还是捏了捏嗓子佯装出生气冷淡的语气,故意等铃声响了两遍然后才接起来。
“喂?怎么了?”她心想好你个宋时予,你最好找一个像样的理由,不然这次不哄半个小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那边没有及时回答,只有一阵奇怪的摩擦声和轻微的呼吸声,孟晓竹心下一紧屏住呼吸仔细听,背景里似乎还有不明显的风声和海浪声。
“你在哪呢?”她立马把哄半个小时的事抛之脑后,担心地问。
又窸窸窣窣了一阵,那边才传来宋时予的声音,她喊:“小竹。”
声音沙沙的,有点虚浮,还有浓重的鼻音。
孟晓竹急了:“你怎么了?怎么听着有气无力的?”
“没事。”宋时予清了清嗓子,这一句声音清明了一些,“我在外面实习呢,感冒了。”
孟晓竹明显不信:“实习?你一师范生在海边实习?”
宋时予说:“画画呢。”同时还给她发了一张图片。
孟晓竹点开一看是一副架在画架上完成了一半的画作,线条交错不失优美。
还真是在画画,孟晓竹放下心来,她知道宋时予喜欢画画也很有天赋,只是家里不太同意。
“你终于下定决心要转行了?”孟晓竹有些高兴地问。
宋时予沉默一阵说:“再说吧。”
孟晓竹哦了一声才又绕回到她打这通电话的初衷,阴阳怪气道:“呵——画画比我重要,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我打扰你了吧宋大师?”
那边宋时予忽然笑了起来,还没笑开就变成了咳嗽声,似乎有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轻声说了一句“喝点水”,宋时予于是稀里呼噜地喝了两口,接着调侃她:“吃醋了吧。”
“鬼才吃你的醋!”孟晓竹笑骂,“刚刚什么人啊?”
“同事。”宋时予回答。
“这样啊……唉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找你找疯了!”
宋时予声音软乎乎的,轻声道歉:“对不起啊小竹,实习的地方都在什么海边啊山林啊,信号可差了,再说我这感冒好久了怕你担心,所以没给你打电话。”
孟晓竹听她这样子更担心,但还是没忍住怼她:“信号不好你天天给你弟弟打电话?你怕我担心不会回消息啊?我看你就是要急死我,我就差报警了!”
宋时予不说话了,海浪声隔着听筒遥远地传来,她的呼吸声好像变得有点重。
“你……”孟晓竹又慌了,“时予?是不是很不舒服啊?我不是怪你我就是急的,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没……”宋时予声音有点小,她吸吸鼻子,“谢谢你小竹,好好复习,等你考上了研究生可得请我吃大餐。”
“必须的。”孟晓竹爽快答应,然后又关切问道,“你那边是不是挺冷啊,听你吸半天鼻子,生病了就快早点休息,按时吃饭按时吃药,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的随时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孟嬷嬷。”宋时予笑着打趣。
“你就嫌我烦吧。”孟晓竹说她,又忍不住柔声下来,“听说你和李阿姨吵架了,别放在心上啊,我有时间再给李阿姨打电话劝劝她。”
“不用了小竹!”宋时予猛然出声一口拒绝,“我会自己解决的。”
孟晓竹没想到她会拒绝,从小她也没少干这种和稀泥的事,宋时予要是惹李兰茹生气了她就及时去撒娇,李兰茹看在她的面上也会消气,当然她和她妈妈吵架了宋时予也会这样做。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她沮丧道:“好吧……”
宋时予哄了她两句,才正经道:“小竹,我这边平时也挺忙的,估计没什么时间和你聊天了,你就安安心心考试,等我忙完了一定去找你。”
孟晓竹虽然有点不开心,但还是委屈巴巴地答应:“好吧。”
但在这儿之后宋时予就整个失联了,不回消息也不回电话。
孟晓竹又有些担心,但问了宋时予同班同学他们表示宋时予课业考试一样不落,成绩都没掉过,但就是很少在学校露面也不参加集体活动了,这件事老师们似乎都是知道的。
太奇怪了。
孟晓竹百思不得其解,从各方打听来的消息都表示宋时予人好好的,只是不露面不回消息不回电话,并且是无差这样对待所有人。
这个实习真有这么忙吗?
她甚至开始疑神疑鬼宋时予是不是得什么绝症不想让人知道?
她都计划好再来一次突袭去海市堵宋时予,但奈何研究生考试刚落幕,实习和毕业论文就接踵而至,她实在是没能抽出时间。
就这样过了很久,宋时予终于在五月回复她自己想要去国外上学,然后就再也没有了。
孟晓竹停下翻看聊天记录的动作,钻进被窝,怀着满腔心事睡了。
半夜时孟晓竹就被催命似的的铃声吵醒了,她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皱着眉胡乱抓起响个不停的手机,举到面前眯着眼睛,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不知好歹扰她清梦。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号码结构奇怪,甚至还是境外来电。
诈骗。
孟晓竹果断下了结论,挂掉。
电话又响了第二遍,挂掉。
这诈骗团伙还不消停了,接着又打了一通,孟晓竹捏着手机想你们可真是碰着硬茬了,她冷笑一声,决定亲自用法律的光辉会会这些骗子。
“喂?你谁?知道我是谁吗?有完没完?”
“呃……”对面似乎被她的攻击唬到了,犹豫了一下,一个口音奇怪的男人开了口,“你好,是Miss Song朋友吗?我这里是萨卢斯疗养院,在瑞士。”
说着他还迅速用英文又拼了一遍这个疗养院的名字,说英文的时候口音正常多了。
“什么东西?瑞士疗养院还Miss Song,骗人也不知道学好中文。”
“对不起,我学中文不久所以很差。”对面解释,“但我不是骗人,Miss Song现在需要你,我只能在她手机找到你,我是一个医生。”
什么鸟话?
孟晓竹抿着嘴一言不发,听着像骗子,但事情似乎关乎宋时予,她还是被这话搞得有些严肃起来。
对面大概猜到她没听懂,又道:“对不起但你能听英文吗?”
孟晓竹决定听听他的说辞,回道:“Ok.”
于是对面瞬间切换成了英文,并且照顾她的英语听力般放慢了语速,还提醒她可以录音后翻译:“你好,我是瑞士苏黎世Salus疗养院的医生Charles,宋小姐目前正在我们的疗养院接受治疗,她最近状态不太好,独自一人在瑞士对她的情况很不利,急需一位亲属来对她提供一些心理支撑,以配合我们的治疗工作,但是她只愿意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你们是朋友吗?因为除了你之外,她似乎不愿意联系其他的亲属。”
听完这一通话孟晓竹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一般愣在原地,她真的信了,又用最后一丝理智来怀疑这是一出新型诈骗。
“你说宋时予在瑞士?”
“是的。”
叫Charles的医生随后就通过短信给她发来了三张照片,一张是他的工作证和瑞士公民身份信息,一张是宋时予的护照和签证信息,最后一张是宋时予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的照片。
她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合眼侧卧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瘦到几乎脱相。
孟晓竹放大那张照片时呼吸几乎一滞,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好像没有生命一样,她很难将这样一个虚弱的身体和宋时予联系在一起。
难怪这么久都联系不上她……
但是她为什么会在瑞士?
又为什么会在疗养院?
这一切真的是真的吗?
孟晓竹又开始怀疑,虽然见到这张照片让她的心揪起来,但正因照片里的宋时予太超乎她的记忆和想象,她才不敢草率相信。
“我凭什么相信你?”
Charles很理解她的顾虑,答道:“我让宋小姐和你通话吧。”
于是孟晓竹僵直着身躯等待了半分钟后果然听见了宋时予的声音,她还是喊:“小竹……”
按理说她应该谨慎考虑人工智能模仿语音的可能性,可这一秒钟她完全没办法冷静思考问题,也无法谨慎地追究事件的真伪,她只有一个念头:去到宋时予身边。
她二话不说一大早就爬起来奔波着办签证,期间不停和Charles打着跨洋电话了解宋时予的情况。
签证和护照近两个星期才办下来,这期间孟晓竹觉都没睡好过,拿到签证和护照后她一刻也不敢耽误立马订了最近的一趟航班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