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站都站不稳了!血才刚止住,能去哪儿啊?”宋清源不可置信地看着云露雪不用风吹都要倒的身子骨。
院中众人目光皆落在她身上,有担忧,有不解,有催促,有心疼。
“只是我行动不便,只能坐轿子去了。”云露雪有气无力地靠在殿门上,说半句要缓两息。
“合该如此。”赵不愠让殿前司下属抬轿进来,躬身朝云露雪弯腰礼拜,“请三公主上轿。”
云露雪抬脚向下走了半步,没了倚靠的殿门,顷刻就要摔倒,幸而宋清源将她扶稳,飞鹤也快步走来,让她靠在她身上。
云露雪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宁峥身上:“若她醒了,不必提我。”
说完便让飞鹤和宋清源扶她上了轿。
她歪歪扭扭地靠在轿子里,大口喘着粗气,好似走这两步就要了她半条命。
宋清源仿佛听到了她急促而激烈的心跳声,他急地拉住许溥心质问道:
“她这样子去了文德殿,不用人为难,只站在那儿就要了命了!不消半日便…就能去见菩萨了!她喊你小舅,你就是这样当小舅的?!”
许溥心一言不发地走到轿旁,掀起轿帘一角看去,帷帽虚弱地朝他点头。
他放下轿帘,垂眸道:“我自听小主子安排。若她今日死,我亦陪她。”
一片雪花落在龙胆枪红缨上,红缨随风偏动。
许溥心只站在那里,轻飘飘一句却让院中众人心下骇然。
赵不愠当即就让侍卫们抬轿再稳些,走得更快些。
许溥心站在轿旁,一言不发地跟着。
飞鹤、宋清源犹豫一瞬也咬牙跟了上去。
宁峥快步走到领头的赵不愠声旁,宝剑已入鞘,迎面的风雪落在他睫毛上,他忧心忡忡地看向身旁:“陛下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奴才,岂敢揣测主子的用意。”
赵不愠冷眼侧首看向宁峥,目光却在触碰到宁峥的双眸时添了几分不可置信和不忍心。
宁峥猩红的双眸绝望地颤动着,他僵硬地行走着,可双眸里却没了神,好似随时都能流下泪来。
赵不愠终究不忍心道:“做父亲自然疼爱孩子。”
“呵。”
双眸冷冽,宁峥自嘲般笑着,双眸晦暗,睫毛上的雪花融化,抖落肩头碎雪。
宁峥惊愕不已,他方才好似回到了幼时的那片火海和被宁府人带回的那顶轿子里,不自觉泪水落下。
抚摸潮湿的面颊,他以为他的泪早已流干了。
没想到……
他怎回如此?
宁峥心事重重,许溥心也不遑多让,他眼前闪过十六年前阿姐的嘱托,想起八年前小主子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样子。
他早就该知道的,满京都是恶人,小主子要回来,他为什么没能护好她?
他恨不能替她痛,不能替她死。
他捏紧龙胆枪,已有死志。
风雪很轻,卷不起轿帘。
殿前司几人抬轿很稳。
云露雪眼睛逐渐睁不动了,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雷一般轰轰作响。
她好像回到了那汪池里。
死亡的绝望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鼓声渐平,她心也静了下来。
“三公主,到了。”轿落,宁峥上前为她掀起轿帘。
云露雪意识慢慢回拢,下意识朝倾身朝轿外人伸手。
宁峥伸手要接,却被赶上前的飞鹤抢过,飞鹤伸手扶住云露雪,接她下轿。
云露雪靠着她,脸色竟好了些,步伐也有力了。
飞鹤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扶她走到文德殿门口。
殿门缓缓打开,高坐台上的云之阳担忧地看向她。
台阶之下的四人眼神晦暗不明站在两侧,两个小宫女瑟瑟发抖跪在正中间。
云露雪竭力跨过门槛进殿,许溥心、宁峥紧跟其后。
赵不愠在殿门口复命后,殿门又缓缓关上。
高台两侧炭火烧地很旺,殿内比外面暖和多了,
云露雪指尖渐渐有了温度:“不知父皇唤我何事?”
云之阳还未开口,丞相许砚之率先开口质问道:
“三公主,您昨夜才回宫,今日就敢擅闯永寿宫?!你可知太后娘娘受到惊吓现在还未醒?”
“自然是知道的。”云露雪靠着飞鹤抬头看向许砚之,她阿娘的小舅,她的叔舅公,许家如今的家主,大庸的肱骨之臣,许丞相,胡子都白了,嗓门却大得很,怒目圆睁瞪着她。
宁峥上前两步走到那跪在地上的宫女身侧,躬身朝高台上的云之阳行礼道:
“陛下,今日三公主入永寿宫,臣亦有相随。来龙去脉臣最为清楚,请陛下允臣禀告!”
云之阳大袖一挥:“允。”
“三公主昨夜负伤归京,左臂剑伤深可见骨,宋太医今晨给三公主换完药后,三公主连午膳都未用,念起太后娘娘,就要去给她请安尽孝!”
宁峥徐徐道来,“可永寿宫久思姑姑带着这两位百般阻拦,三公主忧心太后娘娘安慰,就要向里走。永寿宫掌事姑姑久思仗着常伴太后娘娘身侧,便要推三公主,许将军为护公主不得不将她推开,没想到她借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下,非说臣等要害她,硬要让这两位小宫女去请太医给她医治,还要请赵指挥使处罚我等。”
他撇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二人,居高临下地问道:
“我所言可对否?二位怎不去太医院,反而擅闯文德殿?”
“不知二位如此搬弄是非,连累三公主冒着风雪,拖着病体来此,该当何罪?”
一直未言语的姜副相掷地有声地附和道:
“擅闯文德殿,死罪!攀污皇嗣,更是死罪!!”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两个小宫女抖着身子拼命磕头,血与泪模糊了脸颊。
宁峥又逼近半步,狠厉问道:
“是谁指使你们的?说!”
两个小宫女流着泪只拼命磕头说着“奴婢万死不敢。”之类的话。
“陛下!”一直跪在地上的晋王重重磕了个头,抬头正要开口时被云露雪打断:“好了。他们不愿说便罢了,我问心无愧就好。”
两位宫女呜咽着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拼命摇头,可没人理睬他们。
云露雪继续道:“想来母后在天有灵,会明白女儿的。”
“好了!”云之阳被戳中痛处,颇为不耐烦,
“此二人擅闯永寿宫,攀扯皇嗣,理应死罪。但年关将至,宫中不宜杀生,杖五十!即刻于殿门外行刑!”
“行刑后,抬着阖宫走上一遍,务必让满宫上下都知晓污蔑主子是什么后果!”
殿门再度打开,赵不愠躬身领旨,四名侍卫上前将二人堵了嘴拖下去。
她们奋力挣扎,可满殿之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侍卫们反而更用力了些。
殿门吱呀关上,长杖击打打臀部的啪啪声合着二人痛苦呻吟传入殿门,
殿内三位丞相仿佛此时才闻道云露雪裙摆的血腥味,都揉着鼻子捂着嘴巴要吐一般。
“赐坐!”
云之阳心疼地看向云露雪,又有些不耐烦地扫视视三人:“若身体不适,你们就先退了吧。”
又撇了眼跪在地上的晋王:“你也不用跪了,若担心太后,便去永寿宫瞧瞧吧!”
苏志明亲自搬了把太师椅放到云露雪身后,恭敬地请她坐下:“陛下心疼殿下,殿下快坐吧。”
飞鹤扶着云露雪慢慢落座,太师椅上还垫着厚厚的丝绸坐垫。
云露雪左手放在身前,右手搭着太师椅,垂着头,一副失血过多的虚弱模样。
云之阳眯眼看着她,那被鲜血染红的裙摆格外刺眼。
“谢皇兄。”晋王又重重磕了个头,起身时还不小心歪了一下,他推开要扶他的小太监,落寞地走出文德殿。
云之阳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酸涩。
三位丞相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随着晋王出殿,殿门又被打开。
就见那两位小宫女被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如一块死肉一般趴在那儿,头颅歪在那儿动也不动。
随着殿门关上,宁副相眼中竟添了几分凶恶,他觑了眼一动不动的云露雪,一眼未看自己儿子,两步走上前躬身道:
“陛下,三公主虽有孝心,但推倒永寿宫管事姑姑、未经太后娘娘传唤就闯入宫中、又致太后娘娘昏迷不醒,此乃事实矣!”
宁峥也上前躬身与亲父辩白:“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三公主、臣和许将军三人,连太后娘娘身都未近!太后娘娘如何责骂吾等,吾等皆虚心听教!且太后娘娘是在吾等出了永寿宫后才晕倒的,若非赵指挥使前来,吾等都不知此事!望陛下明鉴!”
云之阳神色晦暗:“当、真?”
许溥心站在云露雪身侧,拿着龙胆枪,抬头直视云之阳道:“宁副使所言,句句属实!”
“此非汝等说为真就为真的!”宁副相侧首怒瞪宁峥,眼中怒火好似要烧尽宁峥。
许丞相亦上前助他道:“宁副相所言及是!请陛下传永寿宫一众宫人和今早殿前司巡卫!”
宁峥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副相。
许溥心将长枪掷地,他握着龙胆枪的手随着震动发起热来,红缨飘扬,枪尖锋利地好似随时要刺出。
姜副相指着他训责:“许溥心!你这是何意?!谁许你面圣还能带长枪的?!”
许溥心轻瞥他道:“龙胆枪乃我阿姐柔嘉皇后所赐,命我持此枪护佑三公主,见此枪如见我阿姐!”
“姜渊,既见柔嘉皇后,为何不跪?!”
姜副相咬着后槽牙反驳道:“就算是先皇后亲侄,也需向陛下行礼!许溥心,还不快卸枪!汝想谋逆不成?!”
许溥心将龙胆枪尖渐对姜渊。
锋利的枪尖闪着寒光,姜渊也不惧,只手指着许溥心呵道:“汝若有此心,但来取吾命!”
二人对峙,殿中无一人说话,炭火越烧越旺迸发出火星。
片刻后,云露雪捂着胸口咳嗽不停。
许溥心立刻蹲下身来,抚摸着她的后背为他顺气。
一直躲在墙角的宋清源被许溥心和宁峥二人眼神扫视后,为难地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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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箱,快步走到云露雪身侧蹲下,将药箱翻得叮铃咣啷找出瓶药丸,倒出两丸递给云露雪。
云露雪仰头咽下,两息后便觉得好多了,她感激地看向宋清源:“多谢。”
宋清源边摇头边给她把脉,一会儿眉毛皱紧,一会儿又直叹气,一会儿又轻点头。
许丞相先上前关切问道:“宋太医,三公主如何了?”
“无碍,无碍。”宋清源松了手,将药箱挪到一旁,朝高台上叩首道:
“回禀陛下,三公主此乃失血过多所致,并无生命之忧。”
高坐皇位的云之阳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又假意哀叹道:“是朕福薄,子嗣不兴!柔嘉皇后走时只给朕留下了淼淼,朕子嗣中也只有淼淼是朕亲手抚养长大,甚感养子不易!”
“淼淼,你母后抛下朕走了,你可不能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情至肺腑,他擦了两下眼角后又朝姜渊道:“姜渊啊,龙胆枪乃柔嘉所赐,朕见之甚喜,何必要卸?朕见柔嘉阿弟,只觉欣慰矣。”
殿中几人停了争吵,皆朝云之阳躬身道:“万望陛下珍重龙体。”
“平身吧。”云之阳长吁短叹,见姜渊还有不服,仍欲上前辩白,他先发制人道:
“姜爱卿,朕登基至今不过短短十六载,但你与朕自幼相识,想来你也能明白朕的用意。”
“臣惶恐。”姜渊躬身道,“臣与陛下少时相识,臣今年五十,与陛下五岁相识,如今已有四十五载矣。”
“朕今年四十五矣。”云之阳略有感慨之际,姜渊停顿片刻后躬身坚定道:
“陛下,臣与您相识四十余载,故而有些话臣不得不谏!待臣说完此大逆不道之言,陛下若要治臣死罪,臣也无怨矣!”当即跪倒三地,俯身叩首
,云之阳死死盯着他:“姜渊,你可想好了?”
“臣万死不悔!”姜渊视死如归般恭敬起身,正要大义凛然说些大逆不道言语时,宁峥走到他身侧,朝高台上躬身道:“陛下,臣还有事要禀!”
姜渊面色不悦,抬手就要斥责他,宁峥当即道:“姜副相,不若等臣说完,您再谏不迟。永寿宫一事,臣还未尽言。”
云之阳向后靠着龙椅道:“说!”
“臣方才左思右想,猜了个太后娘娘昏倒的缘由,不言不快!臣年轻许多事都不懂,故言罢了。”宁峥一句说完,三人脸上皆露出不屑的眼神来,宁副相更添了一份被迫丢脸的无奈。
宁峥只当看不见继续道:“臣随三公主入殿后,本要给太后娘娘请安,但三公主如有神降般,只一头朝着后殿奔去,臣满心疑惑不知为何,直到,在后殿…见着了重伤昏迷不醒的五公主。”
云之阳:“你说什么?谁?”
殿门炭火很旺,他竟觉浑身冷汗直流。
他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想比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反倒是两个乖顺的女儿更得他的欢心。
许砚之和宁修雅两位丞相听此一言直愣在原地,似若有所思。
姜渊则有些慌了神:“五公主?!天还没黑,你可莫要失了智胡言乱语!随意攀扯!”
当今姜皇后是他大女儿,云相宜便是他亲外孙女。
“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宁峥退半步后,又朝姜副相抱拳行了个虚礼。
才又面朝云之阳缓缓说道:“臣斗胆直言!五公主双脸红肿,似被掌掴所致!裙摆膝盖处有血迹浸出,臣不知是跪在何物上多久所致!其余之处,臣乃外男,不敢细看,还望陛下赎罪!”
“臣方才细想一番,三公主和五公主同日出生,关系亲厚,姐妹间有心灵感应也未可知。实乃是三公主救妹心切,让太后娘娘觉得有所疏忽,又瞧见五公主被三公主抱出,心疼孙女,二者相加,急火攻心才昏了过去。”
宁峥缓缓道来,场上三位丞相越想越心惊,云之阳更是走下台阶细瞧云露雪。
“父皇放心,女儿把五妹带出来了。”
云露雪幽幽一句,更勾得三人思绪纷飞。
、姜渊越想越气,却也只能强压着怒火,憋得红赤白脸的。
宋清源适时走上前道:“陛下放心,五公主因力竭昏倒,好好睡上一觉便能醒,膝盖伤因是跪在碎瓷片上所致,密密麻麻,修养到明年春夏,应当也能好上七八分了。”
“明年春夏,七八分?”姜渊火烧眉毛般快步上前道,“你医术不佳,让你爹来再看!”
宋清源抬头,心虚地瞥了云之阳一眼,只见他收回了要掀开帷帽的手,停了抚摸云露雪膝盖的动作,一言不发。
二人四目相对,宋清源立马缩了脖子,低头闷声道:“臣与家父尽听陛下吩咐。”
窝在炭火盆盘挑弄炭火的苏志明停了手,高高竖起双耳,火星蹦上手背他也未察觉,待烧疼了他慌忙抖手,只听见陛下问姜渊道:
“姜副相,你方才要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着?”
顾不得烫伤,他兴奋地丢了拨炭棒,歪头朝官场老狗姜渊看去。
只见姜渊轻笑道:
“请陛下恕罪。”
“臣年纪大了,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