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言初回到自己的书房,他对于宥连珏和他哥的关系现在是怀疑阶段,但是又不好找人商量,正烦恼的坐立不安。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文辰看着少爷这一会儿的功夫换了三本书了,但没一本看进去了,只是拿着书发呆。
柳言初突然意识到文辰下午也在亭中,也不知他看到了那一幕没有。
“文辰,你觉得宥连珏这人怎么样?”柳言初不动声色的问道。
文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的不敢妄议......只觉得青玉公子名不虚传,确实是风姿出众,之后就没敢多看。”说罢拘谨的笑了笑。
“没多看是对的,省的让人家看了,以为咱们府中的人没见过世面一样。”柳言初这会儿放下心来,拿起茶盏喝了口热茶。
文辰看了一眼他,郑重的说:“少爷放心,您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看的人!”
“咳、咳咳!”柳言初没想到他竟是这个脑回路,顿感哭笑不得,他怎么感觉自家的这个书童也不是很机灵的样子。
文辰慌忙给柳言初拍背,看着少爷咳得眼角泛红,连平日苍白的嘴唇,这会儿也像染了胭脂。他心里悄悄的想,我家少爷就是最好看的。
柳言初顺过气来,这会儿被一打岔便也不再纠结,毕竟什么事情都得等确定了之后再说。
等到屋内点上灯时,便有下人进来书房道:“二少爷,晚宴快开始了,老爷让您过去呢。”
“知道了。”柳言初应下,今晚那宥连钰也在,他要多留意一下这两人。
晚宴时分,柳家正厅灯火通明。
宥连钰谈笑风生,从边塞风光到江南水乡,从诗词歌赋到朝政时事,都能聊上几句,偶尔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听得柳侍郎频频点头,柳夫人也面露赞许之色。
柳言初低头扒拉着碗中的米饭,这会儿他眼角余光紧盯着宥连钰和他哥柳言瑾的每一次互动。
其实在众人面前,两人表现得体,并无过分亲昵之举,但那些不经意的眼神交流,他现在总觉得透露出非同寻常的默契。
不过,此前他也没关注过他哥和其他人交流的样子,也不好妄下定论,还得再多观察几日。
柳言初正胡思乱想之际,柳母出声打断了他:“言初,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
柳言初回神,抬眼正对上母亲关切的目光,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儿子只是听两位哥哥谈论学问,见解精妙,听得入神,一时忘了动筷。”他寻了个最稳妥的理由,目光却下意识地飞快扫过对面的两人。”
柳言瑾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惯常的兄长式的审视,并无异样。
而宥连钰,则唇角噙着那抹不变的温润笑意,接口道:“不知言初弟弟如此感兴趣,他日我们再论时,定要你哥哥叫上你。”
柳言初:“......”也不是那么感兴趣。
柳侍郎瞟了一眼不接话的柳言初,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心里恨铁不成刚的哼了一声,面上则笑着说道:“连珏你可不了解我这二儿子,他在学业上可偷懒的紧。他要是有言瑾一半的勤勉,我就烧高香了!”
柳言初当没听见一样,拿起筷子吃起菜来。他父亲最喜欢在外人面前贬低他来暗自炫耀自己的嫡长子了,要是每次都在意,他怕是有生不完的气了。柳侍郎身侧的柳夫人暗中用腿碰了一下他,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碗中,“老爷,言初在学业上也一向努力,昨天还去了言瑾书房检查功课呢。”
柳父眼带询问的看向柳言瑾,柳言初此时也不再吃了,抬头盯着他哥。
柳言瑾平静的回道:“母亲说的不错,昨日检查了他近段时间新学的内容。”然后看了一眼对面的柳言初,又转向柳父:“背书和文章都有了进步。”
柳言初悄悄松了一口气,无意识的用筷子把碗里的菜戳来戳去。他哥要是不给他说好话,只怕今日还得再听几句父亲的唠叨。
宥连珏出声说道:“我倒是喜欢言初弟弟,有这般鲜活透亮的心性。不像你兄长,从我认识他时便沉稳得像尊小玉佛,到显得我们都不务正业了。“
果然柳侍郎听有人夸自家长子,眉眼都舒展了,又对着宥连珏笑着道:“连珏,听说你们的考核都不错,平日没事可以多交流交流,明年的秋闱言瑾就下场了,到时你们一同进入朝中,这同学时的情谊是最宝贵的。”
宥连钰是不参加科举的,当今皇上封驸马为文安候,这文安候可是世袭的爵位,可见皇上对他们家的重视。而宥连珏身为宥长竹的独子,自是将来的文安候。如今年纪轻轻,保不齐皇上再给个一官半职,那是比他们这些靠科举出头的人来的稳妥。
“言瑾兄明年定能拔得头筹,到时我还得多靠他提携。”宥连珏听惯了这些话,这次的回答自然也是滴水不漏。
柳侍郎和柳夫人说着谦虚的话,但是脸上的笑意欲深,心里都对于自家的这个长子非常得意。
柳言初听着他们说着场面话,默默不语,随便他们互相吹捧,只要不再讨论自己就行。
这场晚宴最终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中结束。柳言瑾起身道:“父亲母亲,我送宥兄出府。”
柳父点头应允,柳母则叮嘱道:“夜已深,别忘了让门房备盏灯笼。”
宥连钰站起身微一拱手,“谢过柳夫人,柳大人。”说完,直起身又跟柳言初告别后,便随柳言瑾走了出去。
柳言初也跟着告退,他想悄悄跟着他哥,看看没人时他们会不会有亲密的举动。
文辰看着鬼鬼祟祟的二少爷,一脸不解:“少爷..."
刚叫了一声,躲在廊柱后的柳言初回头低声凶道:“小声点儿!”
文辰不明所以,但也听话的低声问道:“少爷,您为什么要悄悄跟着大少爷他们啊?”
柳言初又把头扭过去,看到走远的两人,挥手示意文辰跟上,“别问什么,我自有我的道理。只是今晚的事,记得嘴巴严一点!”
文辰轻轻嗯了一声,也学着柳言初的样子,猫着腰往前走。
府门前,宥连钰的马车已等候多时。车夫远远站着,给二人留出告别空间。
“今日为何要在言初面前做那些举动?”柳言瑾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责备。
宥连钰轻笑一声,月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做戏便要做全套,你家人早晚会知道的。况且他信了,别人才会信。”
柳言瑾沉默片刻,夜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直:“此事本与他无关,你我也是一时合作,还请不要将我家人卷入其中。”
“我会保护好你家人的。”宥连钰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况且,若非如此,如何能让那些人相信你我二人两情相悦?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护你真正想保护的人。”
柳言瑾终是没有再反驳,“如此多谢宥兄了。”说罢,他抬手想向对方行礼。
宥连钰却抬手扶住了他,微不可查的朝柳言初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把手放在柳言瑾肩膀上,身体前倾,凑到了他耳旁说道:“不必与我多客气,我也是为了我的自由罢了。”
说罢便放开了他,笑了笑便转身上了马车。
“少爷!宥公子和咱们家的大少爷,他,他们,他们...”文辰震惊的话都说的磕磕绊绊的。
柳言初在门后直起身子,长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吧?”
他们与那两人离得远,自是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可是那动作却看的清清楚楚!刚刚他哥背对着他们,也不知这两人说了什么,那宥连珏竟把手搭上了他哥的肩膀!还不要脸的抱住了他哥!
要说下午那会儿他只是怀疑,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了。
马车辘辘远去,柳言初急忙先行溜了回去,他嘱咐身后的文辰,刚刚看到的事情,谁也不准说!
文辰连声应下,大少爷的事他可不敢在私下随意讨论。
云织和房里的丫鬟看到进了屋子的少爷和文辰,叫了声少爷。柳言初则跟没听见一样,魂不守舍的在桌边坐下。她看向身后的文辰,没想到文辰的脸色也怪怪的。
“少爷,这是怎么了?晚宴上可发生了什么事情?”云织极少见到这样的柳言初,不免好奇的问道。
柳言初收敛心神,故作镇静的先让文辰下去,才对云织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云织不疑有他,吩咐丫鬟们前去准备洗漱的东西,自己轻手轻脚地为他解下外袍,挂于一旁的梨木衣架上,柔声劝道:“少爷,您身子刚好,明日还要去国子监,早些安歇吧。”
柳言初“嗯”了一声,他任由云织伺候着脱下靴子,换上柔软的寝衣。一番洗漱后躺进锦被中,丫鬟们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只留下今晚守夜的一人在外间。
他钻进被窝时,被子里早已熏得暖香蓬松,丝绸被面如水般贴着身子。他满足地轻叹一声,把半张脸埋进软枕。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他的思绪却像变得格外清晰活跃。柳言初睁着眼,望着帐顶模糊的绣纹,今天发生的种种,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画面最终定格在哥哥柳言瑾的脸上。
原来如此……他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哥哥的神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或抗拒,只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与坦然。那不是一个被权势所迫或逢场作戏的人会有的样子。一切都说得通了,哥哥与那位家世显赫的宥连珏,竟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可这情,究竟有多深?他翻了个身,面朝着里侧,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他知道父母的心思,柳家虽非顶级权贵,却也注重门楣传承,身为长子延绵子嗣是头等大事。特别是父亲对哥哥抱有深切期盼,自是万事以哥哥的前途为先。
又想到宥氏一族的煊赫,柳言初的心又沉了沉。宥公子将来必定是要继承爵位,那样的高门望族,岂会容忍他不娶妻?何况也不知文安候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会作何感想。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像一团乱麻,缠在心头,理不出个头绪。他既为兄长寻得心意相通之人而感到一丝隐秘的欣慰,又为他们前路的和柳家的未来而充满了忧虑。这两种情绪交织拉扯着,让他在床榻间辗转反侧。
夜渐深了,思绪如同燃尽的烛火,终是慢慢黯淡下来。那些重重担忧,最终都沉入了一片无声的黑暗里。
柳言初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静静洒在他年轻无忧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