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了兄长未婚夫的白月光》 第1章 状元的弟弟 整个京都的人都知柳府的嫡长子隐隐有明年的状元之相。 其父亲柳云是礼部的权侍郎,官阶仅是从四品,其家族再往上数,都是一些小官罢了。 偏偏这柳大人的嫡长子柳言谨,自幼便聪慧,8岁便是童生,13岁成为京都的解元。现19岁,在国子学准备明面的会试。 柳言谨在国子学从小得便得先生夸赞,君子六艺,除了射、御,其余次次拔得头筹。状元最注重的便是学问,所以不怪人人都觉得状元非他莫属,朝中其官员也嘱咐各家的小辈,多与柳言谨交好。 因而在国子学中,众学子隐隐以柳言谨为首。 但要说谁与柳言谨不对付,当属其弟弟柳言初。 “言初,下学后一起去丰乐楼聚一聚吧。”宋岩搂着柳言初的肩膀,趁着下午教授诗词的宋博士还没来,计划下学后的事宜。 被宋岩揽住的少年,头戴束发嵌白玉金冠,年纪虽还小,但眉如墨画,一双柳叶眼看也不看宋岩,只抖了抖肩膀,把宋岩的手从肩膀处抖掉,“找个清净的雅间。” “这次一定让那丰乐楼的掌柜清场,不然我明日带人铲平了他们!”宋岩拍着桌子保证。 坐在柳言初前面的苏谦益嘲笑道:“宋将军这两日在京郊忙着训练,可是没有人管你了” 宋岩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他在家也管不住我!” 上次他们在丰乐楼用膳时,旁边那间也不知来了一堆什么人,吵吵嚷嚷的,喝醉了酒开着雅间的门,不依不饶的要求掌柜找唱小曲的人来。 宋岩彼时他们几人只带了各自的书童在身边,被扰了兴致,又碍于人手不多,只能提早散场各自回府了。 陈景著从后面走来,问到:“你们这是在商讨什么?” 苏谦益笑着回答:“宋岩正说要把丰乐楼铲平呢!” 宋岩瞪了一眼苏谦益,转头对着走到他旁边的陈景著说:“下学一起去丰乐楼聚一聚吧,这次我提前跟掌柜打了招呼,不许放乱七八糟的人上来。” 陈景著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有人说宋博士来了。众人便立马噤声,各自回到座位上,整理好桌上的文笔纸墨,理好衣冠,等着苏博士进来。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学堂的郎朗读书声过去了,下学的钟声响起,国子监慢慢变得嘈杂起来。 柳言初走到自家马车前,书童文辰刚把他扶上马车,苏谦益紧跟着钻进来,毫不客气的坐下。 柳言初无语的看着他道:“太尉府上是穷到配不起马车了吗?” “谁不知你柳二公子最会享受,马车上的垫子是最软的。”苏谦益大刺刺的靠着身旁的软垫,放松端坐了一整天的身体。 柳言初懒得再管他,左右这太尉家的三少爷也不是第一次放着自家马车不坐,偏来跟他挤在一处。 虽已入春许久,柳言初却还系着一件淡青色的外袍,一看便是今年最时兴的江南的云水缎。此刻他正斜倚着另一边的锦缎靠垫,指尖随意的摩挲着靠垫上的暗纹,懒懒的闭目养神,如一棵柔韧的翠竹。 都知这柳夫人生柳二少时,险象环生。好容易生下来,却发现孩子呼吸微弱,竟是一副活不下来之象。柳大人和柳夫人请遍了名医,硬是把柳言初从鬼门关拉回来,自此柳夫人再无所出。 如今柳言初虽无性命之忧,却也常常生病,于是整个柳府上下最是疼爱这柳二少。心疼他怕冷畏热,一年到头没几天舒服日子。 苏谦益暗叹一声,歇下了开窗的心思。彼此闲谈几句,不一会儿就到了风月楼。 那李掌柜早已等候多时,把他们送上楼上雅间,笑着道:“四位小公子尝尝新到的太湖白鱼?今早刚送来,还活蹦乱跳着呢。” 宋岩摆摆手说:“来上一条,清蒸就行,其他还是老样子。” 李掌柜应声记下后,边说不打扰各位公子边退下了。 陈景著拿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后,开口问道:“你们听说没有,下个月的月试,咱们跟文墨院的人一起考。” “文墨院?那岂不是要跟言初哥哥他们一起比试了?”宋岩看向对面的柳言初。 国子监现有文墨院、文书院和文礼院,像文礼院是招收年级较小的官宦子弟,等到14岁之后,则进入文书院学习,如今他们几人就在文书院。而柳言瑾所在的文墨院,则是等到17岁之后才能升入的。 柳言初慢条斯理地斟茶:“是有这么一回事。祭酒大人做的主,想让我们多接触一下文墨院的人,好对学问更上心些。” 苏谦益看了一眼柳言初,看不出他有别的情绪。谁都知道柳言谨才华横溢,是明年状元的热门人选。但外人对于柳言初,只一句:“柳言瑾的弟弟啊,听说长得很是不错。” 他们正是十五、六岁要强的年纪,自然没人愿意被比较,况且学识上比不过只得一个面貌的夸赞。 “这射礼最有看头的当属青玉公子,早听闻这青玉公子次次拔得头筹,连最难的骑射都能三箭全中红心。”苏谦益不动声色的把话题从柳言瑾身上移开。 宋岩一拍桌子,“我早想看一看这青玉公子到底有多神,值得我爹天天在我耳边夸赞。” 闻言柳言初嗤笑一声,“怕是看完后,宋将军又得抓你去军营加练了。” 陈景著与苏谦益对视一眼,紧跟了一句:“怕什么,宋岩最是喜欢骑射,去军营不是正好趁了他的心意? 这宋将军年轻时骁勇善战,现今边疆暂时安稳,便被召回东京户部,除了处理军务外,便是训练新兵。宋岩是宋将军的独子,这宋将军虽对其要求严厉,但到底疼爱宋岩,早早送进国子监,想让他以后入仕,不用上战场时时有性命之忧。 宋岩讪讪地摩挲着茶杯,他虽有心像父亲一样征战沙场,但也理解父母对他的牵挂。只是在四书五经上着实没什么天赋,更不用提诗词歌赋。幸而在射、御方面颇有天赋。 只怕这次有青玉公子在,这唯一擅长的也要被压风头。 柳言初看着他这摸样,心情甚好的决定放过他,“快来尝尝这刚上的太湖白鱼。” 苏谦益看他嘴角的笑意,心情也放松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瓣鱼肉尝了之后,赞许道:“这李掌柜推荐的鱼果然鲜美。自春日来,这还是第一次吃太湖的鱼” 其他人听闻纷纷下筷子品尝,毕竟还是十三、四的少年,不耐饿。上了一天的学,早就饥肠辘辘,要不是需顾忌礼仪风度,只怕这盘鱼留不到一刻钟便没了。 饭后四人没再多闲谈,宋岩准备趁着这几日放学后勤练骑射,于是几人各自告辞回家。 柳言初乘着马车,一路行至柳府。刚进自己的碧云斋,他的大丫鬟云织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少爷您可回来了,老爷在书房等您很久了。” 柳言初眉头一皱,平时父亲甚少召唤他,多是忙于公务,有时间了也是与哥哥交谈的的多,不知这次是何事。 他身后的书童文辰问道:“老爷可有说是何事?” 云织摇摇头,伸手给柳言初整理了衣冠,便催着他去书房。 柳言初转身往书房走去,文辰在一旁劝着说:“少爷,您见了老爷,万不可再像上次那样与老爷顶嘴,老爷也是为您好”。 “他几时是为我好?还不是怕我丢了他的面子,影响了他嫡长子的学业。”柳言初冷着脸不急不缓的走着,十次叫他有九次都是因为他哥,训斥的话都能背会了。 便是逃不过,不如多让他父亲等会,那么急着去挨骂做什么。 文辰一脸担心的样子,想催他走快一点,但又了解自家少爷的脾性,硬是忍住了。 好容易走到书房,文辰目送少爷进去,然后与老爷的心腹长随松岳对视了一眼,松岳摇了摇头。 文辰叹了口气守在门边,准备一有不对就去请夫人来救场。 “父亲。”柳言初进书房,对坐着的柳侍郎行礼。 柳侍郎等他起头,这才冷眼看向他,“放了学不回家,又去哪荒废时光了?” 柳言初不禁皱眉,不知道他父亲又发哪门子疯,连日常的与朋友小聚都要来质问了。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整日就知道吃喝玩乐,你哥明年就要参加科考,你再有三年也要参加。我也不指望你如你哥哥那般,怎么这么大个人了竟不知道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业上!” 果然还是因为哥哥,柳言初暗自不屑。想必是知道国子监马上要举行的射礼上,柳言瑾难拿头筹,心里不爽的把气撒到自己头上。 “儿子知错”,柳言初不愿再多说,垂首认错。 “你知错?你要是知错,这个月老老实实在家温习功课和射御。下个月国子监的学测,可都要得甲等!” 柳言初猝然抬头,急道:“父亲,您明知道我之前的策论和射御之术从未拿到过甲等,就给一个月时间,这是让我完成不可能之事!” 他上个月还病过一场,那骑射已请了许久的假。本来体力就跟不上,现在怕是连准头都没有了。 “你还好意思说!”坐上的柳侍郎冷笑几声,接着道:“你哥哥从来榜上都是头筹,现今还勤勉于学业。怎么就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兄弟!” 柳言初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死死的,胸口剧烈起伏几下,忍了几息,终是没忍住,抬头回道:“也不见得次次是第一,那射、御之术,不是落于青玉公子之下吗?” “住嘴!”伴随着一声暴喝的还有摔碎在眼前的青瓷茶碗。 柳言初只低下头,身体却未躲避分毫。 柳侍郎面色铁青,指着柳言初的手被气的颤抖。随后骂道:“枉费你哥平日还惦记着你,你可倒好,只记得长他人之风,灭自家兄长之威。平日里吃穿用度那样不是好的?结果净给你养成了这样一个不孝不悌、不思进取的样子! “你哥再是不行,那也不是你能赶得上的。多说无益,去祠堂跪着反思罢!”说罢柳侍郎扭头竟是不愿再看见他。 柳言初垂首拱手行礼后,一言不发转身快步离开。 “少爷,不是说让您跟老爷好好说,怎得又要跪祠堂,您这身子骨怎么跪得啊!”文辰追着柳言初,急的不知道怎么办。 “哪是我不好好说话,只是我碍人眼罢了!我说与不说都是错!”柳言初语带翻腾的怨气,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他知道自己不及柳言瑾是一回事儿,但这句话从至亲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儿。 文辰好不容易追上他,刚想开口,却发现他脸上似是不太对劲儿。 “少爷您等下!”文辰顾不得那么多,拉着柳言初的胳膊,凑到灯笼前细细查看。这一看确是吓一跳,只见柳言初左脸一抹鲜红顺着细细的一道伤口缓缓下流。 他见文辰惊恐地盯着脸颊看,条件反射的准备上手,还没碰到便被拦下。 “少爷,您别摸!我去找夫人来!”说完文辰就急匆匆的跑去找夫人了。 柳言初站定,觉得脸颊痒痒的,上手却摸到了一手的鲜血。他愣愣的看着手上的血迹,这时才感觉到从脸颊传来的刺痛。 他的愤怒似是一瞬间被这抹血色抽走,剩下的是无尽的迷茫。 怔愣片刻,在眼眶里汹涌的液体决堤之前,用袖子狠狠擦干,迈腿像祠堂走去。 第2章 祠堂 夜色如墨,柳言初低着头独自跪在祠堂,在排位前的烛火映照下,看不清其脸上的神色。 从外面传来了细碎脚步声,打破了寂静的祠堂。 “初儿!”柳夫人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身后跟着一众丫鬟婆子和文辰。 柳夫人一眼便瞧见他的左脸的伤口,那干涸的血渍衬着他的脸色格外苍白,平日温润的唇,此刻也干裂开来。 “初儿,快让母亲看看!还有哪里伤到了吗?”柳夫人说着,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想碰又不敢碰,最后只拉着他的手颤声说:“我可怜的儿,快先起来!” 柳言初见了母亲,便有了巨大的委屈,红了眼眶。他跟哥哥本都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父亲总是偏心大哥,眼中除了大哥再也放不下第二个人。想到此处更是愤恨着不愿起身。 “我不起!父亲让我跪祠堂,我便跪,不然我成了那不孝不悌之人了!” “是谁说你不孝不悌,我的孩子最是孝顺!”柳夫人又急又痛,眼看他不愿起身,回头骂道:“都是瞎了眼了吗?二少爷受了这么重的伤竟不知道敷药!” 柳夫人身后的安嬷嬷忙把她扶到一边,让翠兰和翠微上前去查看少爷伤口。 “夫人您别着急,让她们先给二少爷敷上药。这伤口还在脸上,可耽误不得。”安嬷嬷也是看着二少爷长大的,此刻也心疼的不行,但也知道要先安抚夫人,只怕夫人别急坏了身体。 柳夫人在一旁看着垂泪不已,哽咽着说:“老爷平日里就甚少关心初儿,偶尔召见也是训斥。这也就算了,怎得这次这么狠心,竟伤了我的初儿!” “母亲,这次是父亲摔了茶杯,我一时间没避让过去。并无大碍,您别担心。”柳言初声音因久未进水而有些低哑,边侧着头方便丫鬟上药,边安慰柳夫人。他现虽还一肚子委屈,但知道母亲最是看中他的身体,并不想让母亲再着急上火。 “好端端说话,摔什么茶杯!上次罚你跪祠堂后,就感染了伤寒,养了许久才好。怎得就忘记了?”柳夫人越说越生气,转头扶着安嬷嬷的胳膊又道:“走,我去找老爷说理去!” 叮嘱翠兰和翠微照顾好少爷后,便带着安嬷嬷去了书房。 柳言初怕母亲跟父亲吵架,立即想起身劝阻。刚一动,脸上立马传来刺痛,痛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少爷,您可别再动了!”翠兰吓得用手固定住他的下颌,好方便翠微涂药膏。又低声安抚道:“您别担心,夫人与老爷多年夫妻,必会让着夫人的”、 这次不怪柳夫人反应如此强烈,因着开春前被罚跪导致他染了风寒,母亲每日在他床前垂泪。等他好了,鬓边的白发都添了许多。 柳言初再不敢动,这会儿慢慢安静下来,不免觉出些悔意来。他本来想忍下来的,只是被责备几句而已,左右也不会少块儿肉。明知道父亲对哥哥的学业最是看中骄傲,就因为自己逞一时之快,让父亲发了好大的火,自己还被飞溅的瓷杯碎片划破脸颊。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只怕这次是不能善了了,好好地一个晚上,倒是闹得如此鸡犬不宁。 想想父亲从来是看不上他的,他也知道。 柳言初神色暗淡下来,他也不是没想过科举入仕,他学识其实不差,在同一期的官宦子弟中,也是排得到前列的。奈何人有长短,柳言瑾是他们这一辈中的佼佼者,有柳言瑾在前,他纵是拼尽全力,也没人能看到柳言瑾背后的柳言初。 小时候还想着让父亲多关注一点自己,毕竟哪个儿子不向往父亲的认可。他的算术其实常常得到老师夸赞,可等他兴奋地回去禀报父亲时,父亲却说这是不入流的东西,没什么值得夸赞的。 这一刻柳言初便明白了,父亲要的是得三甲,入朝堂,要的是使柳府更上一个台阶。 柳言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哥……”柳言初余光看到进来的人,便立马蔫了,生怕再挨他这比父亲还古板的哥哥一顿训斥。 平日里父亲训斥他,他还敢顶个嘴。而他虽与他哥不对付,却仗着柳言瑾平日里忙碌,一般小事不与他计较,言语上总是更放肆一些。可一旦他哥有空了,总是对于惩罚他有无尽的耐心。 比如背不会的文章,写不好的策论,要是被柳言瑾逮到,到不会像父亲一样责骂。但是这个月怕是会收获许多额外的作业,每日下学后,还得去他哥的书房做功课到好晚,直到他哥发话满意为止。真是 要不是顾忌他身体不好,只怕不止要贪黑,还得起早。 文辰、翠兰等人叫了一声大少爷,正要起身想行礼,柳言瑾一言未发,只抬手制止了他们行礼的动作。 他直直走向柳言初,目光落在其脸上的伤处,直到看着翠兰她们把伤口处理好,才移开了目光。 “起来吧。”柳言瑾淡淡道。 他喏喏不敢动,只敢抬头偷偷看一眼他哥的神色,不明白他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柳言瑾叹口气说:“文辰,去把你家少爷扶起来送回碧云阁。” 文辰听后赶紧去扶起自家少爷。哪只跪的时间久了,刚起来的柳言初一个腿软,差点又跪回去。 柳言瑾下意识伸出手,看到他站稳后才把手收回来,眉头紧皱:“回自己园子里去,别再生事端,父亲那儿自有我去说。”说罢便转身走了。 柳言初松了口气,不知今日为何他哥回来。上个月被罚跪时,也没见他哥来过。当然也没有替他在父亲面前说过好话,毕竟在管教他这方面,他哥只会比父亲更严格。 不过现下不用再跪总是好的,柳言初也不再去想这件事。 他乖乖的被几人一瘸一拐的送回碧云阁。还没走到月洞门,早早守在门口的云织和春桃看到他们,疾步走上来。走到近处看到他的样子,具惊了一跳,赶紧一左一右搀住他的胳膊。 “翠兰姐姐,少爷这是怎么了?”春桃声音里带了哭腔,明明少爷出去见老爷时还好好的,怎的回来了脸上还带了伤。 翠兰微微摇了头,低声说道:“快回去给二少爷敷膝盖,跪了好一段时间了。脸上的伤口我们处理过了,近段时间可不能着水。” 云织反应过来不再多问,低声催促:“快扶少爷进屋。” 两人扶着柳言初在内室的软榻上坐下,云织给文辰使了个眼色,去向了外间。春桃给他除了外袍,脱了鞋袜,正小心翼翼的卷起裤腿。 云儿端着盛了热水的铜盆进来,浸湿了帕子,便要给柳言初净脸时,看到他的伤口也惊了一跳,“少爷,这脸上的伤口从何而来?”。 “无事,已着人处理过了。”柳言初无奈的看着她,他身边的云儿和燕儿都还小,平日里叽叽喳喳,没心没肺的。但是看到他受了委屈,这两人总是比他自己还委屈伤心。 果不其然,下一秒泪珠就从她眼眶里流了出来。 春桃皱眉看向她,呵斥道:“哭什么哭,没看到主子正等着净脸吗?” 云儿这才擦了眼泪,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没受伤的地方。 柳言初长舒一口气,今晚心情起伏太大,这会儿累极了。他向后靠在引枕上,闭上眼睛,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平添了几分脆弱。 云织从外间进来,看到榻上闭目养神的少爷,压低声音对她俩说:“今晚幸好大少爷来了,咱们少爷没跪多久。累了一天,快快服侍少爷睡下” 春桃和云儿低声应是。 这时燕儿也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了一碗浅褐色的药,“云织姐姐,之前薛大夫开的安神药熬好了。” 云织点点头,转身接过,试了试温度,才递到柳言初唇边:“少爷,这碗是安神的,喝了它,夜里睡的好些。” 柳言初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碗里的安神药,兴致缺缺的又阖上了眼。前一段时间因为伤寒,可是喝了一段日子的苦药汤子,好容易消停了两日,却是再也不愿意喝了。 云织看向春桃,示意她去拿少爷爱吃的山楂奶露。 春桃偷笑了一声,转身去外间拿了早备好的一碗山楂奶露。进来便看到少爷乖乖喝着安神药。 柳言初接过那碗奶露,喝了好几口,这才压过舌尖的苦味,挑了挑眉道:“这安神药越来越难喝了,薛大夫的医术怕是下降了。” 云儿几人都在旁静候着,听了此话,不由都弯起了嘴角。年纪最小的宝儿笑着说道:“少爷,您怕苦可别赖人家薛大夫啊,我喝药都不需要奶露了呢。” 柳言初哼哼两声,回道:“怕苦怎么了,谁说长大了就不能再喝奶露了?我偏喝,下次我还要吃那牛**糕。” 这次是连一向最不喜形于色的云织都笑出了声。 云织和春桃青悄悄递着眼色,彼此眼中都是一样的纵容爱怜。她们这位矜贵的二少爷,长大了还是那个喝药时会讨价还价的小公子。 一碗山楂奶露见底,柳言初眼底的疲惫再也遮掩不住。他净过口后,便由着云织服侍他躺下。 等她们放下纱帐,熄了内室的明灯,只剩下今晚当值的春桃歇在屋内的软榻,便于晚上伺候他。 柳言初躺在舒适熟悉的床榻上,身体感觉疲惫的不行,却无法静下心来入眠。他皱眉感受着从心口处传来的比平时快的动静,知道还是今日想思虑过多了。 幸而不一会儿那碗安神汤起了作用,他慢慢舒展了眉眼,安稳的进入梦乡。 第3章 青玉公子 晨光熹微,春日的晓光还照不透蒙蒙的雾气,而碧云阁小厨房的炊烟升起了许久。 “少爷,少爷快醒醒。”春桃边把床边的帐子勾起来,边轻声叫着柳言初。 昨晚一番折腾,柳言初睡得比平时晚了一个时辰。看着床上睡得沉酣的少爷,春桃再不忍心叫他起床,也是不敢耽误去国子监上学的时辰。 春桃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推了推锦被下的柳言初:“少爷快起来吧,再不起,没时间用早膳了。” 被子里的人终是皱着眉头,轻颤了几下睫毛,睁开了眼睛。 等柳言初又眨了几下眼睛,看着清醒了三分,春桃才把他扶起来,然后就去准备净脸的帕子了。 十六岁的少年,安静的坐在床上醒神。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肩膀,微微遮掩着莹白如玉的脸,左脸的伤口只留下了细细一条。这会儿低垂着眉眼,七分的精致带着三分的脆弱。 春桃手脚麻利的用温热的帕子给柳言初净面,舒适的温度让他真正醒了过来。 云织早在一旁候着,看他起身,趁机上前给他脸上又涂了些药。涂完后云织就把早准备好的月白云纹锦袍服侍少爷穿上。正系着一条淡青色腰带,就听柳言初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云织答道。 柳言初点点头,走到镜前坐下说:“今日梳的简单些。” 云织点头应是。她知道少爷也是不爱打扮的,只可惜她们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 柳言初早上胃口一向一般,今日吃的更少,他还是觉得有些头疼。仔细感受了一下,觉得应该是没有大碍,便起身去国子监。 柳府离国子监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到大门口时,天已大亮。 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一般人也只能住的偏远。而临近中心的地段,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这些宅子都按照官衔住的,官衔越高的,才能住的离皇城越近。 像他父亲这种没实权的,也就是刚蹭了个好地段的边缘,每逢父亲走的要比他还早。 “少爷,今日下学,您还跟苏少爷他们聚吗?”文辰扶着柳言初下车,低声问道。 “今日不出去了,昨晚没睡够,有些头疼。”柳言初淡淡道。 文辰拿上书箱,正想要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一声清亮的呼唤:“言初!” 柳言初头也没回的带着文辰继续向前走,苏谦益哎的一声,三两步追上来,笑着说:“好你个柳二少,听到我叫你,竟是一点也不等我” 柳言初也弯起了嘴角:“你叫我我就要等你?书上可没写这样的道理。” 苏谦益嘿的一声,摇了摇头道:“好好好,我总是说不过你的,” 他看到苏谦益说不过他服软的样子,眼中流出一丝狡黠,心情甚好的转头起了另一个话头。 只看到苏谦益蹙起了眉头,指着他的脸问道:“你脸上这伤口哪来的?昨晚回府时不是还好好的?” 柳言初下意识抬手又想到云织她们的嘱咐,把手放下,摇了摇头:“无事儿。昨日又被我家老头叫去书房训斥。左右不过是因为我不如我哥,我气不过顶了几句嘴,老头气的摔了茶杯,被误伤了。” 虽然他对父亲多有不满,但也知道在外面谨言慎行。特别是现今皇帝特别讲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些,他也知道要维护自己的父亲。 苏谦益听后放下心来,只是那眉头还蹙着。 “你这不会留疤吧?” 话还没说完,便遭了柳言初的一记白眼。柳言初虽长相出众,但最烦别人关注他的容貌。 “留疤怕什么,多点男子气概多好。”柳言初毫不在意地说道。 苏谦益听后,轻笑了声止住了话题。 柳言初今日只一根青色发带束了顶心,余下的黑发随走动晃动不已。十六岁的年纪,身形清瘦却挺拔,配合着腰间的一抹绿,这会儿的他,褪去了早晨的精致,却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看着这样的柳言初,苏谦益心里默默地想,还是不要留疤的好, 春日的太阳将国子监的黛瓦染成金箔,上午一般是苏博士讲授《四书》和《五经》,柳言初听了一上午的之乎者也,头愈发的昏沉。 好容易挨到下课的钟声响起,柳言初微微弯腰,手抵着额头揉了揉。 坐他前面的苏谦益扭头叫他去用膳,柳言初点了点头,站起身叫上陈景著和宋岩,四人一起去馔堂用膳。 馔堂里弥漫着蒸饼的麦香和炖肉的温热气息。四人的书童刚摆放好碗筷,宋岩就迫不及待的夹起一筷子肉送入嘴中。 其他三人端着茶盏,不紧不慢的喝着。 宋岩默默地放慢咀嚼的速度。 陈景著看了一眼旁边的宋岩,笑了笑:“你吃慢些,怎么回回就属你饿。” 宋岩苦着脸叹气:“我爹每日要去京郊的军营,回来得晚,便早起看着我练了半时辰,今日还差点误了上学的时辰!幸好家里离国子监还近些,只是害得我早饭没吃上几口。” 柳言初听了有点羡慕,人家的父亲,公务再忙也会早起陪儿子训练,忍不住劝道:“苏将军也是为了你好,下次让合风给你带些点心,你好在车上用。” 站在宋岩身后的书童笑着道:“柳少爷说的是,今日也是匆忙没有准备。已吩咐了院里的人,今后备上一些点心装在食盒里。 柳言初听后点了点头,正准备去夹盘里的肉,左边的苏谦益却突然夹了些青蒿放进他碗中。 柳言初转头疑惑的看向他,他目不斜视的也给自己加了一筷子青蒿,道:”今日这炙羊肉比昨日膻,还是别吃了。” 柳言初反应过来,顿了顿,乖乖吃起了碗里的菜。 宋岩听到也疑惑的抬头,他吃着这羊肉正好。正准备问出口,旁边的陈景著也夹了一筷子青蒿给他“多吃些,下午还要练骑射。” 他听后便顾不得刚才的问题,抓紧时间吃饭。 陈景著抬头瞟过柳言初的左脸,其实本身伤口细,再加上用的上好的药,这会儿已经不明显了。只是他们四人中,数他心思最是细腻,看出苏谦益是想提醒柳言初忌口。 他也了解柳言初的性格,别看言初平日厌烦被人关注样貌,但其实他们几个亲近的人都知道,柳二少很在意自己的仪容。从小就喜欢穿浅色衣服,不爱与人接触,嫌别人身上的熏香味道臭。上次尚书家的千金捡到了他的手帕,红着脸还给他。柳言初道谢后,转头就走了,还是身后的文辰陪笑着接过,却也不敢抬头看她的脸色。 所以还是堵住这傻宋岩的嘴,别问了最好。 几人用完膳,回自己的号舍稍作休息后,便换上骑射的衣服,去了西园。 今日的西园格外的热闹,文墨院、文书院的少年们,都穿着窄袖胡服,搭配着各色的束腰。其中不乏英俊潇洒之人,也不知道是谁家闺中小姐的心上人。 柳言初没骑马,只拿着弓箭在练习,今日苏谦益也陪着他在这练习射箭,宋岩和陈景著骑着马去了旁边的场地。 他臂力一般,上课一向偷懒惯了,幸而教授射课的李校尉是宋将军的手下,对他们几个格外关照一些。特别是宋岩专门跟他说过柳言初的身体情况,李校尉上课时对他偷懒的行为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练习着,忽然听到旁边的场地传来喝彩声。 柳言初放下手里的弓箭看过去。 只听一声有力的喝声:“肩沉!目平!”,紧接着一道白羽破空,正没入前方的红心。 “好!青玉公子!”某个熟悉的名字被欢呼声簇拥着跑向高空。 柳言初眯眼看向被众人围起来的中心,那人坐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背上,此时正挽弓瞄准前面的靶子。日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金边,常见的玄色射服却衬得他格外的腰细腿长。只看他的背影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锐利的气质。 “嗖!” “啪!” 箭簇深没而入,尾羽犹自微颤,三箭都是正中红心! 场边顿时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喝彩,连一向严苛的教官都抚着短须,微微颔首。 “这就是青玉公子,果然好准头!”身边的苏谦益忍不住感叹道。 柳言初回过儿神,不再往那边看去。手里拿起弓箭,准备接着练习,但脑海里不自觉的想着刚才看到的人。 青玉公子原名宥连钰,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妹妹,安乐公主的独子。安乐公主当初生下宥连钰后便撒手人寡,公主的驸马宥长竹与公主十分恩爱,一直再未娶,只悉心教导着自己与公主这唯一的儿子。皇上看中驸马对公主的情谊,封宥长竹为醇亲王,并对其一直照顾有加。 别人都说宥连钰生性潇洒,他除了骑射拔群外,在学业虽赶不上柳言瑾,但也是名列前茅,其为人从不恃才傲物,平时与人相处温和有礼。又因他自小便带着一枚青玉,便有青玉公子之称。 但其实他得此美称,主要靠的还是……长得好看,如今京城的里的公子和小姐都想与之交好。虽然如此,宥连钰真正交好的朋友也不甚多,而柳言瑾是其中一个。 想到这里,柳言初自知无法安心练习,便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弓。 长的好看……柳言初默默在心里嘀咕着,他倒要看看有多好看。 柳言初又看向另一边的时候,便看到那青玉公子背对着他正准备下马。旁边人都围着这青玉公子说话,青玉公子拱着手谢周围的人夸赞,好一番热闹的情景。 等青玉公子谢了一圈,转到柳言初这边时,突然抬头精准地向这边看过来。 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离,柳言初却能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睛,如同浸在溪水中的墨玉,温润却深邃。 他似乎微微怔了一下,嘴角弯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像是春风拂过湖面,荡开细微的涟漪。下一刻,他对着远处的柳言初眨了眨眼睛。 柳言初倏然从那片溪水中抽身而出,垂下眼睛,忍不住握紧手里的弓。 确实是好看…… 第4章 生病 柳言初踩着深春的余晖走进自己的小院,穿着射服站了一下午,头越发的昏沉。 刚进了屋内春桃便迎了上来,解开了他身上的披风,又伺候着洗手净面。待他在桌边坐下,旁边的云织倒了口热茶,看着喝茶的柳言初,低声开了口:“夫人还在和老爷置气,昨晚闹了许久,还是大公子去劝了和,夫人才走的,老爷昨晚也是歇在宋姨娘那儿。” 柳言初闻言,眉头轻轻蹙起。他母亲平日对父亲言听计从,只在事关他的事情上,轻易不肯让步,而父亲也不是个会低头服软之人。 他叹了口气问道:“母亲可传晚膳了?” 云织摇了摇头。 柳言初揉了揉眉头,吩咐她把披风拿来,把刚脱下来的披风又穿上,便带着云织去看柳夫人。 这会儿柳夫人的院落格外的安静,他放轻脚步走进去,只见母亲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正闭目养神,身边的小丫鬟坐在脚踏上正在给她捶腿。 站在旁边的安嬷嬷看到柳言初进来,脸上的忧愁就散了,正要叫出声时,只见他伸出食指放在嘴前。安嬷嬷跟他身后的云织对视一眼,便低笑着住了嘴。 柳言初连披风也没解就替换了那个小丫鬟,坐在柳夫人脚边接着捶腿。他看着母亲没有察觉,于是停下手抱住她的小腿,又把脸贴了上去“母亲,今日怎么没传晚膳呢?” 柳夫人睁开眼,看到小儿子这撒娇的模样,脸上立刻浮起温柔的笑意,抚摸着他的头道:“这么大了还撒娇,今日怎么过来了?” 柳言初笑着抬头道:“听闻母亲因着我的事情,连晚膳也没传,便想来看看母亲。” “公子心里记挂着您,刚回府里喝了口热茶便来了。”云织跟着说道。 柳夫人看向站在安嬷嬷旁边的云织,知道定是她给初儿说的。这云织还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刚到柳府时年岁还小,调教了几年,性格细心稳重,便把她派给了初儿当大丫鬟。 柳夫人叹了口气:“你父亲不顾及你的身体,我自是要跟他闹的。你是我辛苦生下来的,我只求你平安幸福的过完这一生。他的官瘾,自有你大哥替他实现,何必要对你如此严格?” 柳言初用额顶蹭了蹭母亲的膝头,复又把下巴搁在上面,像只撒娇的大猫。他右手缠绕着母亲腰间香囊上缀着的流苏,不服气的说:“怎得哥哥就要考取功名,我却只用玩乐度日?我也可以参加科考,状元怕是不行了,但前三十甲我还是可以的!” 柳夫人终是笑出了声,伸出右手点了点他额头:“你到还有些自知之明。明明有兄长家人庇护,闲散过一生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你还嫌上了!”说罢示意云织扶他起身。 柳言初站起身,知道这是被哄好了。眨了眨眼睛,无辜的看着母亲接着道:“儿子知道母亲是为我好。只是儿子饿得很了,想念您院里小厨房的蟹粉狮子头,何时能传膳呀?” 柳夫人看着他为自己讨巧卖乖,心彻底化作一池春水。柳言初平日在外总是端着一张脸,只有在她面前会撒娇讨饶,一双柳叶眼眨得无辜,嘴角却悄悄向下撇了,竟当真微微噘起唇来,此刻抿着,显出几分委屈。 谁能对着这样一张脸说出拒绝的话? 柳府夫人转头吩咐侍立一旁的丫鬟,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宠溺:“没听见公子饿了吗?还不快去传膳?再加上一道蟹粉狮子头,这小祖宗要是吃不到啊,我这香囊上的流苏,怕是都要被他拽完了。” 窗外暮色渐浓,柳言初尽心陪柳氏用了膳,虽没多少胃口,却也怕母亲察觉,便多用了些热汤羹。只是这会儿饭罢,身子却感觉越发的冷了。 他漱了口想着早点回去,还没开口,便看到大哥的书童清风来了。 “夫人安好,大少爷请二少爷去书房,说是得了闲,正好查验他的功课。” 柳言初听闻瞬间蔫了下去,他转头可怜兮兮的看向柳氏,想让母亲帮着说话。 哪知母亲咳嗽了一声,避开了他的目光,“去吧,你大哥昨晚还在你们父亲面前帮你说话,说会尽心辅导你功课,以此才免了你的跪罚。” 柳言初自知没戏,便起身穿衣刚准备走,清风又冲他笑了笑道:“大少爷说了,请云织姑娘先行回院子,晚上自会派人送您回去。” 可恶,这竟是断他后路。柳言初恨恨的想着,不情不愿的跟着清风去了听松斋。 柳言初进到书房,便看到坐在案前的柳言瑾正写着什么,听到他进来的动静头也没停下手中的笔。 “大哥。”柳言初小声叫到。 “《盐铁论·本议》前两段,背。” 柳言瑾的声音沉沉响起,他仍端坐在紫檀木大案后,紧抿的唇线如刀裁般分明。 柳言初垂手立在案前,烛火在他长睫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他张了张嘴,那些滚瓜烂熟的句子不知为何在舌尖打结:“惟始元六年,有诏书使丞相、御史…与所举贤良、文学语。问…问民间所疾苦...” 寂静中只有灯花哔剥作响,柳言瑾的眉头渐蹙,抬头看向他,指节叩了叩桌面:“下文?” 柳言初这会只觉得太阳穴发胀,身子有些头重脚轻。他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接着把剩下的背诵完成。 大哥柳言瑾面色是一贯的沉肃,只眉头放松了一些,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尚可。” 柳言初心头那根绷紧的弦微微一松,气还没喘匀,就见大哥推过一张素笺,上面墨迹犹新,是一道策论题——论漕运之弊与革新。 “既背下了,便好好思量此题。写完交给我。”柳言瑾的声音没有半分起伏,柳言初再抬头他已拿起自己手边的书,目光沉入字里行间,不再看弟弟一眼。 柳言初应是,挪到侧方的小案后坐下。清风早已给他铺好了纸,这会儿正站在他身后研墨。 他手指触到微凉的笔杆时,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提腕落笔,刚写了几个字,柳言初便停了笔。往日他的字虽算不上大家,却也被国子监的博士们夸赞“筋骨俱佳”,此刻面前的字个个歪斜无力,像被抽掉了所有支撑。 柳言初迅速将纸揉成一团,弃在一旁。这字要是被他哥看到了,那免不了每日要来加练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凝神,写第二张。可指尖冰凉,那股虚软无力的感觉从手臂蔓延至全身。写出的字依旧不成形,结构松散,笔画虚浮。 再揉。 第三张……笔尖几乎握不住。他咬紧牙关,试图对抗那阵几乎要将他吞没的眩晕和恶心。纸上的字迹依旧惨不忍睹,鬼画符一般。 正要揉了第三张,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伸过来,抽走了他手下那张不堪入目的纸。 柳言初猛地抬头,正对上柳言瑾深沉的视线。他心里咯噔一声,心虚的移开了目光,只求他哥今日看在他书背的好的份上,少些责罚。 柳言瑾的目光从他潮红的脸,滑向苍白的唇,最后落在那几团被抛弃的废纸上。伴随着柳言瑾目光的是他越发低垂的头,柳言瑾开口:“怎么回事?” 柳言初不想再被增加功课了,便死了心抬头想要替自己辩解几句,心想说自己身上不舒服也不知他哥信不信。 他还没张嘴,便见柳言瑾放下那张废纸,上前一步,不容置疑地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他哥的指尖微凉干燥,放在自己额头上,舒适的让他忘了要说的话。 柳言初愣了下,不知道他哥这是何意。 “你可知你病了?”柳言瑾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往常低缓了些。 “病了?”柳言初迷茫的问道。随即反映过来,是了,今早的头疼,晚上那不同寻常的畏冷,再加上这会儿的酸软无力。 柳言初眼睛一亮,可是让他为今晚的字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是了,我是病了!” 柳言瑾闻言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还道你是知道自己病了,故意不说。” “我为何不说?”柳言初疑惑的看向他哥,觉得这些问题都好奇怪。如果他知道自己病了,那肯定在自己屋里窝着,怎么还会忍着来这里。 这次换到柳言瑾愣了一下,竟像是笑了一下,然后又恢复成往日看不出情绪的样子,对清风吩咐道:“ 去把偏院收拾出来,让厨房熬一碗浓姜汤送到偏院,二公子今日歇在这里。” 柳言初听后大惊,他都生病了,他大哥竟还不肯放过他吗?这策论是非写不可了?怪不得不让云织一起跟过来... 清风看了看红了眼眶的二少爷,委婉的劝道:“少爷,还是让二少爷回他自己院子里吧。” 柳言瑾听后沉默了一瞬,不再多说,只吩咐外间的丫鬟拿了自己的一套厚实的披风,换下了柳言初穿过来的那件。 随后柳言瑾和清风一起把他送回了碧云斋。 云织知道二少爷又发了热,便想着人去请李大夫。 柳言初不想大动干戈,他自己从小发热多了,想来这次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再加上在西园练了一下午的箭,好好休息明日应该就好了。 云织拿不定主意,看向大少爷。 柳言瑾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对云织说:“府中他的药是常备的,先喝上一副。今晚你们都警醒着些,二少爷若没有好转,立即来通知我。” 云织应下,叫来其他人吩咐下去大少爷的安排。 柳言初闻言此刻才松了口气,简单的洗漱后,换上寝衣斜靠在床上。他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下巴,浑身无力的他心里只想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 柳言瑾看着他喝药睡下后,才走回自己院中。 夜色微凉,清风看着前面一言不发的大少爷,小心翼翼说到:“少爷,二少爷还是个孩子,慢慢会理解您的,您别着急。” 柳言瑾抬头看向空中的圆月,淡淡说道:“我不急。” 平日他这弟弟是被骄纵了些,又因着父亲总拿他们俩比较,柳言初对他是有些怨气,这他也知道。所以今日他以为柳言初是故意忍着生病不说,在他这发了热,以此来让他落个苛责弟弟的名声。不过...却是他想多了。 想到此柳言瑾无奈的笑了下,这样也好,他也不需要柳言初太懂事,家里懂事的有他一个就够了,他只求柳言初能平安过这一生。 第5章 做客 今日正巧是国子监的旬休,朝中官员是每十日一休沐,国子监则是七日一休沐。 柳言初因着昨日睡前发热吃了药,今日便贪睡了些。院里的丫鬟小厮也都得了云织的令,放轻了手脚干活,不敢打搅到屋内的二少爷。 直睡到天大亮他才悠悠转醒,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只觉得神清气爽,额间不再发热,身上也松快了许多,心情不由得大好。 因着起的晚,便只用了一碗熬得软糯的碧粳米粥,配几样清淡小菜,算是安抚了空乏的肠胃。 春桃看着恢复胃口的少爷,总算是放下心来。昨日她跟云织一起守的夜,晚间柳言初发了汗,两人给用干巾擦了汗之后,再未合眼,幸好之后没发热了。看着天已亮了,春桃便让云织先去歇下了,她一人守着就行。 柳言初喝着粥,总觉得身上不爽利,昨晚出了许多汗,丫鬟们又怕他着凉,便只擦了擦面上和手脚的汗。他又是个爱干净的人,这会儿身上好了就想沐浴,“春桃,准备热水,我想沐浴。” “少爷,这才刚不发热了,等身体好利索了再沐浴吧。”春桃有些担忧。 “无妨,马上入夏了,关紧门窗便是。”柳言初放下手中的粥,示意吃饱了。 近段时间都是好天气,今天他们都换上了薄衫,柳言初也不再穿披风了。春桃犹豫再三,但也了解柳言初的性子,还是应下了。冬日里二少爷沐浴便比旁人勤快,昨晚发了汗,这会儿身上怕是难受的紧。她还是嘱咐道:“少爷您等会儿,我让他们把屋子热起来,您再进去。” 柳言初点了点头,又对她道:“你昨晚也没合眼吧,也别在跟前守着了,让燕儿和云儿伺候就行。“ 春桃不是很放心,刚想说话,就看到柳言初起身走出屋外,他在廊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闭着眼睛享受着暖阳,“下去吧,我去书房看书。一会好了叫云儿来书房寻我。”说罢,他便走向书房。 春桃应下,叫来身后云儿和燕儿,细细一顿嘱咐,千万先把屋子熏热了,再让少爷进去,中途别忘了添水。燕儿笑嘻嘻道:“知道了春桃姐姐,你快去歇息吧,少爷放心交给我们。“云儿也在一旁赶着她去休息。 春桃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俩胆子越发的大了,到赶起我来了,赶明儿我叫你们姐姐。” “你永远是我们的春桃姐姐,好姐姐,快去休息吧。”云儿知道云织姐姐已经先去休息了,这会儿便推着春桃,催促她快回屋里去。 看着春桃走了,她们倆一个去厨房嘱咐烧水,另一个吩咐小厮准备东西。 柳言初在书房看了会书,云儿便来请他前去沐浴。他一打开浴房,满屋子的湿热扑面而来。云儿眼疾手快的把门关上,和燕儿一起服侍他沐浴更衣。 舒舒服服的沐浴完,柳言初换上一身兰苕色的长衫,感觉整个人焕然一新。他又回到书房,从书桌上拿起刚才没看完的一本杂记,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翻阅起来。云儿看向他身后的窗户,检查了一番确定关严实了,便轻手轻脚的收拾起书房。 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他身上,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如果能每天都不用去上国子监就好了,柳言初不由感叹道。男子嘛,自是要考取功名,但是他只想当个闲散官员,官场的勾心斗角他是一点也不想参与。 中午用完膳后,他依旧回到书房,沉浸于书中故事。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少爷,少爷!”文辰走到门前,“老爷让您快去前厅会客,说是宥连钰公子来了。” 宥连钰?柳言初微微一愣。这位京城闻名的青玉公子,交友甚多,深交却极少。他跟自己兄长在国子监也是同窗,也是近一年才听说两人熟悉起来,但从没登门拜访过,也不知今日怎么突然来访。 柳言初整理好衣冠,随文辰走向前厅。柳言初刚踏进门,便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坐在左侧,正与父亲谈笑风生。那人转过身来,虽眉眼含笑,神态温和,却是带了几分疏离的精致。 “言初来了。”柳父见他进门,笑着招手,“宥公子,这是我的二儿子,柳言初。” 柳言初看向左侧的宥连钰,双手合抱于胸前,身体微弓,行了一个揖礼,“见过宥公子。” 言罢他抬头看向宥连钰,宥连钰打量了柳言初一番,笑道:“早听闻柳家二公子眉目如画,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他语气轻松自然,不带丝毫刻意夸赞的做作,“你既是言瑾的弟弟,那也是我的弟弟。不妨叫我一声哥哥?” 柳言初抿紧嘴唇,这人一上来就触了他眉头,便也打量了对方一番,回道:“宥公子过奖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不足挂齿。不知宥公子竟如此在意他人容貌。” “言初!”上座的柳父轻斥道,他看向下面的柳言初,暗暗施压,“宥公子待你亲近,也是看在你兄长的份上,你要珍惜。” 宥连钰看向前面站着的少年,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怯意。听见柳侍郎的话,那点不易察觉的反击得逞的微光消失,低下头不情不愿的叫道:“宥哥哥。” 宥连钰并不在意他先前带刺的话,反而朗声一笑,应得极为自然:“言初弟弟。” 一直安静坐在右下手的柳言瑾此时站了起来,“父亲,厅中拘束,不如我带宥公子去我院中喝杯清茶,闲话几句。” 他说话间,目光轻轻掠过宥连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示意他别再逗弄自己弟弟。 柳父颔首允了,又添了一句:“言初也一同跟着,多向你宥哥哥和兄长学习。” 本想打完招呼就撤退的柳言初,只得应了声是,跟在两人身后。只是可惜他看了一半的书,正讲到精彩处。 三人移步至柳言瑾院外的小花园。柳言初起初还绷着心神,刻意落后半步,但很快,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兄长与宥连钰并肩走在前面,言谈看似是寻常寒暄,可宥连钰说话时,总会微微侧首,目光落在柳言瑾的侧脸上,那眼神里的笑意,比方才在厅中看他时要深浓得多。而一向端方持重的大哥,虽未同样回望,却也并未作出反感之象,回应的话竟也比平日多了几分。 园子里草木葱茏,繁花似锦,他们在一处临水的小亭中坐下,早有伶俐的丫鬟摆上了清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三人的随从安静的站在各自主子的身后。 柳言瑾多与宥连钰聊些诗文典故,柳言初本对这些兴趣缺缺,便自顾自的吃点心。只是他原本存了几分轻视,以为这青玉公子不过是仗着家世和长相徒有虚名。不料宥连钰引经据典,见解独到,竟与兄长辩得难分高下,连一向严谨的兄长都露出赞赏的神色。柳言初在一旁静静听着,目光不自觉地被宥连钰吸引。 宥连钰端着白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眼角余光将柳言初的模样尽收眼底。那少年听得专注,一双本是眼尾微翘的眼睛,此时睁得圆圆的,唇微微抿着,浑然不觉自己好奇又专注的神情。宥连钰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放下茶盏时,心中已有了个主意。 他转向柳言瑾,语气依旧温和地讨论着方才的话题,身体却不着痕迹地朝柳言瑾那边倾近了些。这时,一阵微风恰巧拂过,吹动了柳言瑾额前的几缕发丝。宥连钰极为自然地抬起手,用指尖轻轻将那几缕散发别到柳言瑾耳后,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珍品。他的手指并未立刻收回,反而若有似无地在那耳廓上停留了一瞬,目光也凝在柳言瑾的侧脸上,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耳语的亲昵:“言瑾兄发间,沾了瓣杏花。” 柳言瑾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一怔,没来得及避开,只略带疑惑地看了宥连钰一眼,却见对方笑吟吟的,眼神清澈,仿佛只是友人间再寻常不过的举动。 可这一切,落在全心听他们谈论学问的柳言初眼里,却如同惊雷炸响。他看见了宥连钰刚刚的举动,这会儿再配上他凝视兄长时那过分专注的眼神,和那低沉暧昧的语调…… 再最重要的是没有避开的大哥,要知道他哥是最固执守礼之人,平日与他人相处绝不会逾矩收。可这……这轻浮的举动,莫非他对自己兄长……?又莫非两人……? 不怪柳言初如此怀疑,当今天下正值天瑞年间,国泰民安。太上皇当年戎马生涯,平定四方,使得边疆各族如今年年进贡,不敢造次。现任皇帝李叡励精图治,大力发展科举,广纳贤才,深得文人拥戴。更值得一提的是,如今民风开放,男子与男子成婚已不是稀奇事,只是因着子嗣考量,多数男子还是会娶一房正妻。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儿,他身边还从未见过男子与男子在一起的,更遑论这事发生在他兄长柳言瑾身上了。 他又看向两人的身后,清风和宥连珏的随从青源,皆是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是司空见惯了的事一样。 “言初,你病才刚好,不宜久坐风中。”柳言瑾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先回房休息,晚间用饭时再来。” 柳言初听闻猛地攥紧了膝上的衣料,他哥这是要赶他走与宥连珏独处!他一直以为他哥只对书本感兴趣的人,怕是要孤独终老,没想到是藏得这么深。 他这会儿正因为自己的猜测而心跳如擂鼓,本想开口答应,却看着这两人开不了口。 宥连钰用余光瞥见柳言初无所适从的模样,知目的已达,心中暗笑,这才若无其事地坐正了身子,重新端起了茶杯,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 柳言瑾将弟弟骤然僵硬的神色,和宥连钰眼底那抹来不及完全藏起的戏谑尽收眼底,心下顿时了然。他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端起茶壶为宥连钰续上热茶,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宥兄,茶凉了伤胃。 ” 宥连钰闻言,挑眉一笑,从善如流地接过热茶,对着柳言初方向举了举杯,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润明朗:“言初弟弟莫怪,我与你兄长相交甚笃,偶尔失了分寸。吓到你了?” 他这话看似道歉,眼中的笑意笑意却未减分毫。 柳言初飞快地抬眸扫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闷闷地回了声:“没有。” 柳言瑾看向他俩,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对柳言初道:“言初,天凉了,先回自己院中去。” 柳言初点点头后告退。 他感觉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第6章 确认 柳言初回到自己的书房,他对于宥连珏和他哥的关系现在是怀疑阶段,但是又不好找人商量,正烦恼的坐立不安。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文辰看着少爷这一会儿的功夫换了三本书了,但没一本看进去了,只是拿着书发呆。 柳言初突然意识到文辰下午也在亭中,也不知他看到了那一幕没有。 “文辰,你觉得宥连珏这人怎么样?”柳言初不动声色的问道。 文辰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小的不敢妄议......只觉得青玉公子名不虚传,确实是风姿出众,之后就没敢多看。”说罢拘谨的笑了笑。 “没多看是对的,省的让人家看了,以为咱们府中的人没见过世面一样。”柳言初这会儿放下心来,拿起茶盏喝了口热茶。 文辰看了一眼他,郑重的说:“少爷放心,您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看的人!” “咳、咳咳!”柳言初没想到他竟是这个脑回路,顿感哭笑不得,他怎么感觉自家的这个书童也不是很机灵的样子。 文辰慌忙给柳言初拍背,看着少爷咳得眼角泛红,连平日苍白的嘴唇,这会儿也像染了胭脂。他心里悄悄的想,我家少爷就是最好看的。 柳言初顺过气来,这会儿被一打岔便也不再纠结,毕竟什么事情都得等确定了之后再说。 等到屋内点上灯时,便有下人进来书房道:“二少爷,晚宴快开始了,老爷让您过去呢。” “知道了。”柳言初应下,今晚那宥连钰也在,他要多留意一下这两人。 晚宴时分,柳家正厅灯火通明。 宥连钰谈笑风生,从边塞风光到江南水乡,从诗词歌赋到朝政时事,都能聊上几句,偶尔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听得柳侍郎频频点头,柳夫人也面露赞许之色。 柳言初低头扒拉着碗中的米饭,这会儿他眼角余光紧盯着宥连钰和他哥柳言瑾的每一次互动。 其实在众人面前,两人表现得体,并无过分亲昵之举,但那些不经意的眼神交流,他现在总觉得透露出非同寻常的默契。 不过,此前他也没关注过他哥和其他人交流的样子,也不好妄下定论,还得再多观察几日。 柳言初正胡思乱想之际,柳母出声打断了他:“言初,今天怎么吃得这么少?” 柳言初回神,抬眼正对上母亲关切的目光,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儿子只是听两位哥哥谈论学问,见解精妙,听得入神,一时忘了动筷。”他寻了个最稳妥的理由,目光却下意识地飞快扫过对面的两人。” 柳言瑾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惯常的兄长式的审视,并无异样。 而宥连钰,则唇角噙着那抹不变的温润笑意,接口道:“不知言初弟弟如此感兴趣,他日我们再论时,定要你哥哥叫上你。” 柳言初:“......”也不是那么感兴趣。 柳侍郎瞟了一眼不接话的柳言初,自然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心里恨铁不成刚的哼了一声,面上则笑着说道:“连珏你可不了解我这二儿子,他在学业上可偷懒的紧。他要是有言瑾一半的勤勉,我就烧高香了!” 柳言初当没听见一样,拿起筷子吃起菜来。他父亲最喜欢在外人面前贬低他来暗自炫耀自己的嫡长子了,要是每次都在意,他怕是有生不完的气了。柳侍郎身侧的柳夫人暗中用腿碰了一下他,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碗中,“老爷,言初在学业上也一向努力,昨天还去了言瑾书房检查功课呢。” 柳父眼带询问的看向柳言瑾,柳言初此时也不再吃了,抬头盯着他哥。 柳言瑾平静的回道:“母亲说的不错,昨日检查了他近段时间新学的内容。”然后看了一眼对面的柳言初,又转向柳父:“背书和文章都有了进步。” 柳言初悄悄松了一口气,无意识的用筷子把碗里的菜戳来戳去。他哥要是不给他说好话,只怕今日还得再听几句父亲的唠叨。 宥连珏出声说道:“我倒是喜欢言初弟弟,有这般鲜活透亮的心性。不像你兄长,从我认识他时便沉稳得像尊小玉佛,到显得我们都不务正业了。“ 果然柳侍郎听有人夸自家长子,眉眼都舒展了,又对着宥连珏笑着道:“连珏,听说你们的考核都不错,平日没事可以多交流交流,明年的秋闱言瑾就下场了,到时你们一同进入朝中,这同学时的情谊是最宝贵的。” 宥连钰是不参加科举的,当今皇上封驸马为文安候,这文安候可是世袭的爵位,可见皇上对他们家的重视。而宥连珏身为宥长竹的独子,自是将来的文安候。如今年纪轻轻,保不齐皇上再给个一官半职,那是比他们这些靠科举出头的人来的稳妥。 “言瑾兄明年定能拔得头筹,到时我还得多靠他提携。”宥连珏听惯了这些话,这次的回答自然也是滴水不漏。 柳侍郎和柳夫人说着谦虚的话,但是脸上的笑意欲深,心里都对于自家的这个长子非常得意。 柳言初听着他们说着场面话,默默不语,随便他们互相吹捧,只要不再讨论自己就行。 这场晚宴最终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中结束。柳言瑾起身道:“父亲母亲,我送宥兄出府。” 柳父点头应允,柳母则叮嘱道:“夜已深,别忘了让门房备盏灯笼。” 宥连钰站起身微一拱手,“谢过柳夫人,柳大人。”说完,直起身又跟柳言初告别后,便随柳言瑾走了出去。 柳言初也跟着告退,他想悄悄跟着他哥,看看没人时他们会不会有亲密的举动。 文辰看着鬼鬼祟祟的二少爷,一脸不解:“少爷..." 刚叫了一声,躲在廊柱后的柳言初回头低声凶道:“小声点儿!” 文辰不明所以,但也听话的低声问道:“少爷,您为什么要悄悄跟着大少爷他们啊?” 柳言初又把头扭过去,看到走远的两人,挥手示意文辰跟上,“别问什么,我自有我的道理。只是今晚的事,记得嘴巴严一点!” 文辰轻轻嗯了一声,也学着柳言初的样子,猫着腰往前走。 府门前,宥连钰的马车已等候多时。车夫远远站着,给二人留出告别空间。 “今日为何要在言初面前做那些举动?”柳言瑾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责备。 宥连钰轻笑一声,月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做戏便要做全套,你家人早晚会知道的。况且他信了,别人才会信。” 柳言瑾沉默片刻,夜色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直:“此事本与他无关,你我也是一时合作,还请不要将我家人卷入其中。” “我会保护好你家人的。”宥连钰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况且,若非如此,如何能让那些人相信你我二人两情相悦?只有这样,你才能保护你真正想保护的人。” 柳言瑾终是没有再反驳,“如此多谢宥兄了。”说罢,他抬手想向对方行礼。 宥连钰却抬手扶住了他,微不可查的朝柳言初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把手放在柳言瑾肩膀上,身体前倾,凑到了他耳旁说道:“不必与我多客气,我也是为了我的自由罢了。” 说罢便放开了他,笑了笑便转身上了马车。 “少爷!宥公子和咱们家的大少爷,他,他们,他们...”文辰震惊的话都说的磕磕绊绊的。 柳言初在门后直起身子,长叹了口气,“你也看到了吧?” 他们与那两人离得远,自是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可是那动作却看的清清楚楚!刚刚他哥背对着他们,也不知这两人说了什么,那宥连珏竟把手搭上了他哥的肩膀!还不要脸的抱住了他哥! 要说下午那会儿他只是怀疑,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了。 马车辘辘远去,柳言初急忙先行溜了回去,他嘱咐身后的文辰,刚刚看到的事情,谁也不准说! 文辰连声应下,大少爷的事他可不敢在私下随意讨论。 云织和房里的丫鬟看到进了屋子的少爷和文辰,叫了声少爷。柳言初则跟没听见一样,魂不守舍的在桌边坐下。她看向身后的文辰,没想到文辰的脸色也怪怪的。 “少爷,这是怎么了?晚宴上可发生了什么事情?”云织极少见到这样的柳言初,不免好奇的问道。 柳言初收敛心神,故作镇静的先让文辰下去,才对云织道:“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云织不疑有他,吩咐丫鬟们前去准备洗漱的东西,自己轻手轻脚地为他解下外袍,挂于一旁的梨木衣架上,柔声劝道:“少爷,您身子刚好,明日还要去国子监,早些安歇吧。” 柳言初“嗯”了一声,他任由云织伺候着脱下靴子,换上柔软的寝衣。一番洗漱后躺进锦被中,丫鬟们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只留下今晚守夜的一人在外间。 他钻进被窝时,被子里早已熏得暖香蓬松,丝绸被面如水般贴着身子。他满足地轻叹一声,把半张脸埋进软枕。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他的思绪却像变得格外清晰活跃。柳言初睁着眼,望着帐顶模糊的绣纹,今天发生的种种,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画面最终定格在哥哥柳言瑾的脸上。 原来如此……他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哥哥的神情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或抗拒,只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与坦然。那不是一个被权势所迫或逢场作戏的人会有的样子。一切都说得通了,哥哥与那位家世显赫的宥连珏,竟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可这情,究竟有多深?他翻了个身,面朝着里侧,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他知道父母的心思,柳家虽非顶级权贵,却也注重门楣传承,身为长子延绵子嗣是头等大事。特别是父亲对哥哥抱有深切期盼,自是万事以哥哥的前途为先。 又想到宥氏一族的煊赫,柳言初的心又沉了沉。宥公子将来必定是要继承爵位,那样的高门望族,岂会容忍他不娶妻?何况也不知文安候知道了他们的事情,会作何感想。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像一团乱麻,缠在心头,理不出个头绪。他既为兄长寻得心意相通之人而感到一丝隐秘的欣慰,又为他们前路的和柳家的未来而充满了忧虑。这两种情绪交织拉扯着,让他在床榻间辗转反侧。 夜渐深了,思绪如同燃尽的烛火,终是慢慢黯淡下来。那些重重担忧,最终都沉入了一片无声的黑暗里。 柳言初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静静洒在他年轻无忧的脸上。 第7章 羊脂玉佩 天气渐热,转眼间就入夏。 这是一年中柳言初最喜欢的时段。他怕冷又怕热,京都又常年干燥得很,一入秋再刮点风,那吹得人脸上难受的紧,所以每年只得这一段好日子过。 只是这么好的日子,也只能在学堂中度过了。柳言初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槐树,心里默默地可惜着。 宽大的堂内,数十张黑漆长案列成整齐的行列,空气中浮着墨与旧书卷特有的沉静气息。须发花白的苏博士端坐堂上,正讲着《春秋》,声音沉缓悠远。 柳言初铺开纸张,提起笔,目光落在砚台里新磨的墨汁上,那墨色幽深。却莫名让他想起那日在他哥书房时,怎么也写不好的字。 之前若有谁在他面前提到柳言瑾,他一向是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的。他早听烦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奉承他哥的话,这还是好的,有那些不长眼的,还会挖苦他一番。连带着平日里他也不愿意跟柳言瑾出现在同一场合,两人就连上学,都是各上各的。 官宦人家一向兄弟众多,彼此之间少不了被做比较,毕竟谁有真本事,才能在朝堂上站得更高,从而护佑自己的家族。 他们几人除了陈景著,苏谦益和宋岩上面都有哥哥。而他倆的哥哥都没有优秀到柳谨言那样,自然作为弟弟的他们,也是颇受家里重视。 但是像柳侍郎这样毫不忌讳人前人后,一味的夸赞嫡长子的也是少数了。 所以他们也知道,柳家两兄弟疏远,本质还是因为父亲的偏心。扪心自问,谁能天天被兄长压一头,父亲还不受重视的情况下,相亲相爱的,没有兄弟阋墙都是好的了。 但是如今,柳言初却格外的关注有关他兄长柳言瑾的消息。在家里时他也不再躲着看他兄长,而在国子监,平日不爱凑热闹的他,如今有任何文墨院的消息,也会在一旁默默关注。 毕竟宥连珏和柳言瑾在一个学堂里,这日日相伴,被人发现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是早晚的事情。 课毕钟响,众人鱼贯而出。四人习惯性地绕到堂后那株老槐树下暂歇。浓荫匝地,筛下细碎的光斑,随着微风轻轻摇晃。 宋岩这会儿正眉飞色舞地分享着不知从哪个角落听来的消息。 “听说文墨院那边前日闹了桩笑话,两位监生为争一幅前朝古画,险些在藏书楼里动起手来……” 苏谦益嗤笑道:“为了区区一幅字画,真是有辱斯文。”他是太尉府的嫡三公子,家里自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前朝的普通字画他还看不上眼。 “你以为谁家都能跟太尉府比呀,苏大公子。我们这些小官员出身的,可是没见过什么市面。”柳言初抱着手,瞟了苏谦益一眼。刚刚听到文墨院这三个字时,心紧了一下,这会儿放下心来,便有闲情接话。 宋岩没料到柳言初会这么说,一时也没敢接下去。 苏谦益收起了脸上的嘲弄,神情严肃了起来,认真地说:“言初,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柳言初便憋不住了,低头闷闷地笑个不停。 苏谦益反应了过来,气急败坏的搂住他脖子:“好啊你,敢逗你苏哥哥,今日看我不治你。”他知道柳言初最怕痒,便伸出一只手去闹他。 柳言初被他搂住本就躲不开,这会儿笑的停不下来,手上也越发的没劲儿。 宋岩慢了一拍,这会也在旁边幸灾乐祸。陈景著看着他们三一个比一个不靠谱的样子,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把喘的厉害的柳言初从苏谦益手下救出来。 “好了,咱们去吃饭吧,再不去就只能吃剩的了。” 苏谦益看着柳言初笑的脸都红了,心里不免吐槽起来,这模样要是他家里的那群姐姐妹妹看了,怕是要去胭脂铺子,非让老板做出一模一样的胭脂不可。 柳言初刚刚笑的有些狠了,这会儿正匀气呢,没看到苏谦益的眼神。等他呼吸平稳了,几人就去用午膳了。 午休后,又是柳言初最不喜欢的射课。今天只有他们文墨院上射课,西院里这次清净了许多。 人太少,柳言初偷懒的也不好太明显,便也上了马,稳住身下的马站定射了几箭。他眯眼看向对面的靶子,嗯......一箭脱靶,剩下九箭的位置虽各不一样,但统一的都远离了靶心。 “啧。”他不满地蹙起眉,面无表情的下马,把弓扔给了一旁的侍童,便走向场边坐着休息去了。 他感觉到自己手臂酸胀得厉害,本想去拿茶杯的,谁知手臂抬起来时却在细微地发抖,复又把手臂放下。 身后的侍童看到了,小心翼翼的询问:“柳少爷,需要小的帮您按揉一下吗?” 柳言初想也不想的摇了摇头,他再难受也不喜欢被不熟的人碰。 没一会儿,苏谦益和陈景著也练完回来坐下休息。 这两人准头差不多,都是步射不错,上马跑起来时再射那柳叶靶,也只能说射到靶上而已,离靶心还有一些距离。他们几人中也只有宋岩准头好。 苏谦益额头微微出汗,微喘着气,端起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又吩咐身后的侍童再添上一杯。 苏谦益趁着等茶的空档,随口道:“我看你今日上马了,射了几箭?” 柳言初淡淡回道:“十箭罢了。” “你......”苏谦益听后,倒好的茶水也不喝了,伸手便把他的手臂拉过来,熟练的先从他肩头开始揉按,手上用了些力道。 “嘶——”柳言初忍不住吸了口气。 “忍着点,不用力揉开,明天你连筷子都拿不起来。”苏谦益找到那些紧绷酸胀的肌肉,集中力道的按压,无奈道:“左右李校尉又不盯着你,射个三五箭便罢了,何必逞能,受罪的不还是你自己。“ 柳言初皱着眉头,这会儿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像一块被揉开的面团,又痛又舒服。他眼底难得的露出一点沮丧,有时候他也想过自己能有一副强健的体魄,纵是不能带兵打仗,但是寻常的骑射总是不在话下。哪像现在,真成了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陈景著注意到他眼底的情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只默默地帮他揉按起另一条胳膊。 还没按多久,宋岩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他刚一过来,便看到苏谦益和陈景著一左一右的给柳言初按压胳膊,立马嚷嚷起来:“怎的他待遇如此之好,你们给他按完,我也要!” 柳言初一扫刚刚的沮丧,收回来自己的手臂,“我好了,你让他们给你按吧。”说完伸手去拿桌上的茶,这会儿手臂虽还酸胀,但能稳稳拿起茶杯了。他喝了一口后,好整以暇的看着宋岩。 宋岩把自己的手臂往两边一伸,兴致勃勃道:“来吧!” 苏谦益和陈景著对视一眼,默契的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臂。 “哎呦喂,我错了错了,快放过我吧!”宋岩龇牙咧嘴的求饶道,他敢肯定这两人刚刚给言初揉按时,肯定不是这个力道! 两人大笑着放开他,宋岩可怜兮兮的自己揉着手臂,平日里这三人就老欺负他一个,这会儿看着他们三个笑,自己也只敢心里腹诽。 训练后的汗水还未干透,这会儿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再过几日就是月试,柳言初想着今日自己的练习成果,决定还是把精力放在文章和诗赋方面。 国子监每月会有一次月试,每年底会有一次岁终试。每次考试按成绩积分,优等得2分,良等得1分,差等不得分。年积分达到18分,才可升院,若连续两年不满10分,则被劝退。 如今已是5月,之前4次月试他都是2分,虽然每次骑射他拿不到好成绩,但幸好总评定还是文章占大头。 柳言初看向对面的宋岩:“你文章准备的怎么样了?今年你分数只有5分吧,再拿不到优等,明年就你自己留在文书院吧!” 闻言宋岩垮下了脸,他这个月老被抓去训练,确实在文章方面花的功夫少了,还有诗赋更是他最薄弱的地方。 他苦着脸看向陈景著:“景著,救命啊......” 他们几人中,其实是苏谦益的功课最好,但是他知道苏谦益是不肯浪费时间教他的,而柳言初就算肯教导他,言语上也一定会嘲讽,所以最好的人选就是陈景著了。 陈景著一手托腮,笑着道:“我凭什么每次都要给你辅导啊?” 柳言初看着语塞的宋岩,给他出主意:“快讨好讨好你的陈夫子!” 宋岩直起身,“景著你说要什么?我都给你!” 苏谦益和柳言初在一旁看着陈景著逗宋岩,这场景几乎每个月都来一次。其实景著每次都会应下,但他们就喜欢看宋岩吃瘪。 陈景著指了指宋岩腰间悬挂的那枚羊脂玉佩,“这次我要你以此玉为押,若月考无进益,此玉归我;若有进益,原物奉还。” 宋岩愣住了,他这玉佩是祖母生前所赐,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但是祖母却最疼爱他。所以这玉佩是他心爱之物,一向是玉不离身的,前几日他才刚说过,这枚玉佩要送给自己未来的娘子。 苏谦益听后,倒是挑眉看了陈景著一眼,但也没说话。 “宋岩,你不会连个玉佩都不舍得吧?”柳言初倒觉得这个提议好玩,怂恿着他答应。 “好,一言为定!” 他还不知道,这次陈景著所谓的“辅导”,严苛得不近人情。夜深还要挑灯夜读,每日交一篇策论,稍有懈怠,陈景著便平静地拿出玉佩,默默威胁他。 好在他们几个都不是骄纵的性格,平日里打打闹闹,但在学业上都还是很重视的。这也是几人自从入学以来,结交为好友一直到现在的原因。 如今临近月试,各自都收了心,放学便回家学习。而宋岩则让下人回府上禀告一声,便也跟着陈景著回了。 柳言初回到家,刚在自己院中用完膳,就被柳言瑾叫去书房。他也习惯如此了,每次月试前几天,他哥都会根据文书院书的进度,出些题考他。 只是他现在一想到要见他哥便有些心神不宁。这会儿带着文辰走去书房,他不放心的回头又嘱咐了一番。之后也深吸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