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沈知秋怔怔地站在原地。方婷的话如同最后的拼图,将所有的线索完整拼接:
刘锐用“估计”,证明他不在现场;
房间被提前收拾干净,是为了抹去痕迹;
而那片未被及时清理的血迹,成了唯一的物证。
一切都在指向那个名字——林清阮。
所以,那个夜晚并非幻觉。
在她被高烧折磨得意识模糊时,是林清阮守在身边,为她更换额上的毛巾,在她被噩梦缠绕时紧握她的手,用那把她误以为是梦境的温柔嗓音承诺:“我不会离开你。”
而那血迹……沈知秋的心猛地一揪。她依稀记得自己在混沌中曾用力抓住过什么。
难道就是林清阮受伤的手臂?
这个认知带来一阵尖锐的心疼。
可是
一个更让她难受的念头紧接着涌上心头:既然关心,又为何疏远?
这矛盾让她坐立难安。而比这更早扎根在她心里的,是曾经并肩走过的那些傍晚,不明不白的冷落,以及林清阮离开时,那个她至今未能破译的眼神。
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却在点亮屏幕的瞬间顿住了——她根本没有林清阮的联系方式。
那个人的世界,从未向她真正敞开过。她们之间最近的距离,似乎永远隔着一层教官与学员的身份,以及这一周来冰冷的沉默。
一股无力的酸涩漫上心头。
她连一句“为什么”都无法传递出去。
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
等她回来。
等她出现在训练营的某个角落,给她一个机会,能当面问出那句盘旋在心底的话:
“林清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警局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林清阮的脚步又快又稳,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出一丝压抑的情绪。
唐柠小跑着跟上,语速很快:“人还在三号审讯室,副队还在问。嘴很硬,一直重复那套说辞。”
她在三号审讯室的单向玻璃前站定。里面,那个叫李浩的男人低着头,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姿态甚至显得有些乖巧。
周凛正在提问,他回答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
“查清楚他获取行程和住址的渠道了吗?”林清阮问,目光依旧锁在玻璃后的人身上。
“还没有。他咬死了是自己偶然碰见、慢慢摸索出来的。”
林清阮轻轻扯了下嘴角,没什么温度。
她极力压制想要将那个男人暴打一顿的冲动,推开门,在李浩对面坐下,将随身带来的文件夹放在桌上。
李浩在她进来时就绷紧了身体,此刻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清阮翻开文件夹,抽出几张监控截图,推到他面前。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
“上月17号,下午3点22分,锦绣小区地下车库B区。解释一下。”
李浩看着照片上那个穿着连帽衫、戴着口罩,却依旧能辨认出是自己的身影,喉咙滚动了一下:“我……我就是想去看看……”
“看看?”
林清阮抬起眼,目光很淡,却能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穿着这身衣服,避开所有主干道监控,利用保洁人员出入通道的时间差混进去,这叫看看?”
她不等他回答,又抽出几张照片,是不同日期、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精准地捕捉到他每一次潜入的路径。
“第一次,跟随快递员进入大堂。第二次,破坏后门简单的门禁。第三次,”
她的指尖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点了点,那里显示他手里拿着一个类似门卡的东西,“这东西哪来的?”
李浩的额头开始冒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林清阮不再看他,低头看着案卷上的记录,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手机里那个加密相册,我们已经破解了。里面除了大量受害人的私人照片,还有几份文件。”她顿了顿,终于再次抬眼看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一份是小区保安的排班表,另一份,是物业内部的人员通讯录。”
她身体微微前倾,“现在,告诉我,”她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冰冷的质询,“这些东西,你从哪里弄到的?”
审讯室的空气凝滞,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李浩愈发粗重的呼吸声。
林清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很清楚,主动交代信息来源,和等我们查出来,在量刑上会是天壤之别。”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你不会真的以为,只要你闭口不说,你就只有一个非法侵入住宅的罪名吧。”
李浩猛地抬头,看向林清阮眼神带有未知的恐惧。
林清阮轻笑一声,“你太天真了。”
“什么意思?”
林清阮起身将正在录像的审讯摄像关掉,示意一旁记录的唐柠先出去。
随后她走向李浩,低声同他讲了几句便径直离开了审讯室。
她透过单向玻璃,冷冷地注视着玻璃后的人。
他的心理防线开始出现裂缝,呼吸变得粗重,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良久,林清阮再次进入审讯室,“想清楚了吗?”
“我……我说了,能算我坦白吗?”他声音干涩。
“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有多大价值。”林清阮不动声色。
“是……是一个叫影子的人!”李浩终于吐露,“在一个需要特殊方式才能进入的论坛里联系的,用的也是加密软件。他像幽灵一样,只做一次□□易,收款后就消失。”
“影子?”林清阮记下这个代号,“怎么证明他提供的信息是真的?”
“他会先给一点甜头,比如一段模糊的行程片段,或者一个无关紧要的旧地址。验证是真的后,他才肯交易更核心的信息。”
李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手里好像不止沈知秋的信息……论坛里有人求购别的明星或者……普通人的信息,他好像也能弄到。他提过一次,说他只是跑腿的,上面还有供货的。”
“跑腿的?供货的?”林清阮捕捉到这两个词,“具体怎么说?”
“他……他没细说,就吹嘘说他背后的渠道很厉害,像蜘蛛网一样,能抓到很多信息……对,他用过“蜘蛛网”这个词,说他们无处不在。”李浩努力回忆着,“但再多的,他就不肯说了。交易完成后,他就会彻底删除所有记录,警告我不要试图找他。”
审讯结束,李浩被带离。林清阮走出审讯室,对周凛言简意赅地部署:
“核心线索:中间商代号影子,通过特定暗网论坛和加密软件进行单线交易,使用虚拟货币。他自称是跑腿的,背后有更上层的供货渠道,并用蜘蛛网形容其覆盖面。”
她稍作停顿,继续道:“立刻组织人手,围绕影子这个代号和已知的接触方式进行深度追踪。同时,扩大侦查范围,筛查近期是否有其他类似手法的信息贩卖案件,尝试并案处理。”
“好。”周凛记录后迅速离开。
技术队的灯光下,只有键盘敲击声和服务器运转的低鸣。
“林队,影子的加密方式很棘手,所有通道都是单向关闭,找不到反向追踪的入口。”陈墨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论坛的防御系统也像洋葱,剥开一层还有一层。”
周凛拿着刚整理好的资金流水记录过来:“查了那些小额资金流向,太分散了,像撒芝麻盐。最终都汇入混币池,完全无法追踪。”
线索在这里断了。所有已知的路径都指向死胡同。
林清阮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那些化作乱码的数据。这种有劲无处使的感觉,比直面凶徒更让人疲惫。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动作牵动了左臂伤处,让她不自觉地吸了口气。
“林队,你的手……”周凛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没事。”林清阮放下手,目光重新聚焦,“既然直接路径走不通,就换个方向。这些信息泄露的源头在哪里?”
她走到白板前写下几个关键点:
1. 非公开行程
2. 小区内部资料
3. 安保细节
“把这些信息按泄露程度分级。能接触到全部三级信息的人,范围应该很小。”她的笔尖在“内部资料”上画了个圈,“从物业、安保公司内部人员查起,特别是近期离职或有经济异常的人。”
“明白!”
“另外,那些小额资金虽然无法追踪,但支付频率很有规律。”林清阮的笔移向资金流水记录,
“每周三和周五晚上固定支出。查查这两个时间点,是否对应了某些信息的更新时间。”
这个发现让调查有了新的方向。小组立刻分成两路,一路追查内部人员,一路分析资金时间规律。
窗外天色已亮,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划出条纹。
林清阮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止痛药,就着冷水吞下。药片滑过喉咙的冰凉让她稍稍清醒。
她看着白板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图,想起李浩那句“他们无处不在”。这个组织比想象中更谨慎,每一个环节都设置了防火墙。
但越是这样的对手,越不能急躁。
桌上手机震动,屏幕亮起“刘锐”的名字。
她立刻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因长时间专注而带着一丝沙哑:“是我。”
电话那头,刘锐的声音传来,语气有些急促:“林队,你还在局里?沈知秋她昨天来训练营了,脸色不太对,好像要找你,听说你不在,又走了。我看她状态不太对劲,是不是……”
林清阮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没……就是跟你说一声。”
“嗯,保持训练正常秩序。”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将手机放回控制台,林清阮的视线重新回到布满代码的屏幕上,眼神比之前更沉静,也更冷冽。
“进。”林清阮头也没抬,目光仍锁在眼前的人员背景资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