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安将最后一盘可颂送进烤箱,玻璃窗上映出个被月光浸白的影子。南朝朝的帆布包上还沾着雨露,刘海黏在额角,却像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油纸袋——拆开时,裹着糖霜的梅子软糖在台面上滚了两圈,沾着几粒未融化的月光。
“急诊室收了个误吞硬币的小男孩。”南朝朝拿着焦黄的可颂,轻轻咬一口。
谢安安用抹布擦了擦操作台:“这次加了新配方。”
“什么配方?”
“上次听你说的那个发烧的独居老人。”谢安安轻声说道,“她总说子女寄过来的全自动烤箱烤不出蜂窝状,所以我在面包里偷偷放了半勺…耐心。”
雨声渐密,烤箱的温度裹着黄油香气漫过来。南朝朝咬下第二口,软糖在舌尖化开,甜与酸像两个迫不及待的灵魂,在齿中融化成带着梅子香的糖浆,可颂的蜂窝气孔里,真的藏着细碎的,会发光的东西——后来她们才知道,那是月光碎成千万片,悄悄渗进面包里。
“下次给我留个角落。”南朝朝舔掉指尖的糖霜,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我想把每个面包的故事,都写在病历本的背面。”
时钟的指针跳向十一点,巷口边的梧桐叶在雨中沙沙作响。两个影子隔着案板相对而做,一个在笔记本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烤箱轮廓。窗外的明月忽然从云里探出头,把她们交叠的影子,烘成了块会说话的甜面包。
凌晨两点,雨停了。南朝朝的笔尖在病历本的背面晕开小片墨渍,最新记录的标题是《烘焙店的可颂和急诊室的月光》,烤箱已经冷却。谢安安却突然揭开盖在上面的防尘布,往烤箱上铺新的烘焙纸。
“做什么?”南朝朝的下巴搁在交叠的双手上,眼皮厚得像涂了蜂蜜的可颂。
“星星面包。”谢安安头也不抬,手指在面粉袋里蘸了蘸。“你说今晚的月亮被啃了一口…空缺的地方应该用焦糖补上。”
搅拌机开始轰鸣,黄油与面粉在不锈钢盆里碎成了金砂。南朝朝想起了上周末值夜班时,一个小女孩扯着她的白大褂说:“姐姐,我的星星掉在了手术台上。”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小女孩妈妈在她生日时送她的玻璃星星吊坠。此刻正躺在急诊室的失物认领箱里,蒙着一层消毒水的雾气。
“需要星星碎屑吗?”她突然起身,帆布带勾着木椅吱吱作响。“我这有袋……碎掉的愿望。”
谢安安关掉搅拌机,看着她从帆布包里拿出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玻璃渣,混着几枚糖纸折的小船——
那是南朝朝收集的、患者们遗落的‘无用之物’:有化疗女孩掉在走廊的水晶发卡碎片,有醉酒大叔摔碎的生肖吊坠,还有今天那个吞硬币小男孩攥着的奥特曼贴纸。
“碎玻璃不能烤进面包里。”
谢安安挑眉,却接过袋子轻轻晃了晃。彩色光斑在面粉上跳跃,像谁把银河揉进了面团。
“所以用糖霜沾在表面。”南朝朝摸出手机,翻到收藏的星空图,“你看,猎户座的腰带可以用杏仁片,北斗星……就用巧克力豆。”
面团在温暖的发酵箱里悄悄膨胀,像揣着无数个即将诞生的小宇宙。谢安安忽然从围裙口袋里摸出颗梅子软糖,掰成两半埋进面团中心:“这是星星的核。”
“会酸吗?”
“酸才像人生啊。”她用指尖沾了点肉桂粉,撒在面团表面。
“但外面裹满糖霜和坚果,咬开时……酸会先碰到舌尖,然后被甜裹住,最后剩下涩涩的余味——像不像你给那个老太太包扎时,她掉在纱布上的眼泪?”
南朝朝突然伸手戳了戳安安沾着面粉的鼻尖:“你明明连急诊室都没进过,怎么总知道这些细节?”
“因为你每次吃完我烤的面包,都会把口袋里的故事抖在案板上。”谢安安把发酵好的面团分成小块,熟练地塑成星星形状。
“上周那个总带着保温桶来探病的老爷爷,他说保温桶里的银耳汤总被妻子嫌太甜——其实是因为她化疗后味觉退化,尝不出甜味了,所以我在新烤的无糖康司里加了点柑橘皮,这样咬开时会有股清香……就像他们年轻时,在橘子树下约会的味道。”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烤箱把手时,星星面包出炉了,焦糖在顶端凝成月牙状的缺口,糖霜裹着彩色玻璃渣闪着细碎的光,咬开时,梅子软糖的酸意果然被层层叠叠的甜面包裹住,最后在舌根留下若有似无的涩——像极了凌晨四点的急诊室走廊,有人捧着热可可走过,玻璃窗外的月亮还未完全隐去,却已有晨星在天幕悄悄退场。
[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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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面包里的星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