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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深夜

作者:蓝莓冰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阳光房里除了钢琴,只有一张小圆桌,一个不足两米的双人沙发。


    钟匀锡看屋子格局,猜测白意大约会在这里弹琴,躺在沙发上晒太阳午睡,或者看书打游戏。


    他上午送的花太多,王妈连这里也放了一束。


    自白意第一次说喜欢凯拉玫瑰,他就没送过其他品种的。


    有一次他亲自去取花,花店的人说,论娇艳,还是玫瑰。


    随即又说,但凯拉不是娇艳,是娇贵。


    花香隐隐,他以前家里不会有任何味道,但跟白意在一起,就对玫瑰花香习惯了。


    他坐在沙发上,只留了一盏壁灯,躺下睡几乎是不可能。沙发不够长,而且他毫无困意。


    除了承重柱,阳光房两面玻璃墙,不怎么隔音,雨大的时候,隐约听到雨声嗒嗒。


    他一直不喜欢下雨天,听觉神经很受折磨,但仍只合了一半落地窗帘,留着靠近白意卧室那边的一半。


    白意卧室的阳台,有淡淡的灯影散落过来。


    他起身走过去,隔着通往她阳台的玻璃门,只看得见她遮严的窗帘。


    鬼使神差的,他握上门把手轻轻地往下摁,门没锁。他像是松了口气,又缓缓松开门把手。


    不知道她晚上吃了什么,有没有着凉。


    他知道白意不会想看见他,只好又下楼去问保姆。他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又关上。


    王妈说没怎么吃东西,有点着凉,跟她说了一句话,鼻音有点重,熬了红糖姜茶,配着几块点心送去。


    他什么也没说,又上楼去。


    琴盖上放着几本书,他随手抽了一本翻看。


    是聂鲁达的诗集。


    她的书并不干净,似乎读的时候,喜欢开小差写写画画,她做任何事都这样。


    心情不好不想上班就要请假,吃饭的时候要玩手机,还总是剩饭。总的来说就是,任性,随心所欲。


    她在几行诗句上,给每个字都画上小心心。


    “当悲风捕杀蝴蝶


    我爱你,我的幸福舔咬你李子似的嘴。


    为了适应我,你一定尝遍痛苦,


    我野蛮,孤独的灵魂,我的名字就能让它们


    全部逃跑。”


    他数了数,白意连画了55个心,还在旁边写了一串“555”,他不太懂是什么意思,但不自已地笑了笑。


    他把这几句默读了几遍,想了很久。


    那句“为了适应我,你一定尝遍痛苦”,让他恍然感觉到一阵难过。


    他似乎在离开高中校园之后,就再也没有读过诗,因为没有语文课了。


    他一页页翻过这本薄薄的诗集,看到她很多随笔圈画。


    最后一页,她像是在练字,写了十几遍他的名字,大大小小的,有的工整,有的潦草。


    他看的眼眶酸涩,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缓了缓心里的胀闷。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写的,什么心情写的。


    铅笔字,轻柔轻淡轻飘,宛如旧痕。


    他在琴盖上另一本书里找到铅笔,在她字迹的缝隙里,也写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笔画有力见锋,跟她的字差异很明显。


    他把这本诗集放在沙发上,心想,明天带走。


    他又看向白意的阳台的方向,陡然间灯光灭了一层,他知道她关了灯。


    他起身走到门边,夜更深,雨声也更清晰,尤觉得,她的卧室更暗寂。


    既然关了灯,她应该睡得着吧。


    白意蒙着头,缩在被子里。一晚上,哭了好多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委屈。


    觉得自己笨,觉得钟匀锡竟然敢这样明目张胆地骗她。


    她知道钟匀锡没有走,大约是住在一楼客卧,他总是这样,没有解决问题,他是不会离开的。


    他似乎一直把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当成问题来解决。就像他在工作项目中遇到的问题一样。


    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和人。


    所以她一晚上都没出卧室门,她一点也不想看见他。


    白意是哭着入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又被冻醒了。


    卧室温度已经很高了,她还是觉得冷,开了灯,拖过一张凳子站上去,取顶柜里更厚的绒毯。


    还是够不着,她找了一摞书垫着,重新站上去。


    她听到阳台上有声音,没回头,大约是风雨声。


    当确定有脚步声时,她回头,还没看到人,却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已经抓住那条毯子了,被钟匀锡一抱,又脱了手。


    “我帮你取。”钟匀锡把她放回床上,坐在床边。


    白意呆住,像是做梦。


    钟匀锡取下毯子到她跟前时,白意的眼泪又流下来。


    钟匀锡给她裹上厚毯子,跪在她床边的地毯上,捧住她的脸:“乖,别哭。”


    白意抬脚踢他:“不想看到你。”


    他抱住她的小腿,贴到胸口:“腿脚这么凉?”


    她又伸手推他:“不想看到你。”


    钟匀锡没说话,起身把她整个人抱住。


    “钟匀锡你没听见吗,我不想看到你。”她全身的力量都在对抗他。


    “睡着就看不到了。”他探身去关掉床头的控灯开关。


    “睡着了也会梦到。”白意的嗓子哽咽着。


    钟匀锡听她说会梦到,心里猛然抽痛,他喉间轻滚,紧了紧手臂,嘴唇贴进她的额头,柔声问:“梦到我什么了?”


    白意掰他的手,他纹丝不动:“你身上太凉了,捂热了我就走。”


    白意低声啜泣,咬他的臂膀,钟匀锡深吸了口气。


    白意感觉到口腔里有血腥味的时候,愣了神,缓缓松开牙齿,钟匀锡摸了摸她的头,把人往怀里摁了摁:“凌晨两点了,睡觉好不好?”


    或许是钟匀锡怀里太舒服,安抚着她又冷又累的疲惫,她很快睡着了。


    钟匀锡感觉到怀里的人慢慢暖起来,呼吸均匀,也逐渐松下一口气。


    他不敢动,也睡不着,更不知道明天早上白意醒了会怎样生气,他又该如何解释,当下抱着她的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偶尔闭眼,白意微微一动,他又惊醒。


    怕她睡不安稳,更怕她清醒了把他推开。


    钟匀锡有生之年没有这样提心吊胆过。


    天总是会亮的。


    白意频频在钟匀锡怀里动弹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要醒了。


    她起床气要散好一会儿。钟匀锡静静地等她宣判罪名。


    “你怎么还不走。”她背对着钟匀锡,被他抱在怀里。


    钟匀锡与她五指相扣,“对不起。”


    白意不想听,固执的掰开他的手,一点点把毯子扯过来,卷在自己身上,与他隔离开,把头也缩进毯子里,毯子里瓮声瓮气的声音:“我不想看见你。”


    钟匀锡长长的呼了口气,伸手去剥开她的毯子,想把她的脑袋扒出来,“小意,我可以解释。”


    两人争夺着毯子。


    “离婚。”语气像无可挽回的决绝。


    她蒙着毯子与他对峙,如果看着他的眼睛,她大约不敢说,因为钟匀锡看她的时候,要么太强势,要么太宠溺。


    钟匀锡整个人顿住,语气很沉,却听得出有些发颤:“你承诺我两年的。”


    “那是我不知道你骗我。”她凭着感觉抬脚踢他。


    骗字用的太严重,钟匀锡想为自己辩解,却又觉得怎么解释似乎都像是狡辩找借口,都太苍白无力。


    他把人整个抱在怀里,白意被他的手臂和毯子双重困住,急得想哭:“钟匀锡。”


    他隔着毯子在她头顶抚了抚,声气不稳:“小意,你不能这样直接给我判死刑,我承认,当时处理陈召旸的事,是我鬼迷心窍不择手段,可是你也有想过跟我结婚的,是不是?”


    “如果你觉得,当时答应我求婚,是被其他因素所迫,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重新追你一遍。这次,没有周祁,没有陈召旸,也没有天盛的危机。只有我的心意。”


    “你觉得我的入场券作弊了,你赶我出来,我没有异议,但是,不要取消我再进场的资格,好不好?”


    怀里的人没什么动静,他慢慢扒开她的毯子,露出额头和眼睛。


    钟匀锡看着她的眼睛道歉:“对不起。”


    白意眼底又蒙起一层水雾。她重新拉起毯子盖住头,不想看他。


    钟匀锡昨天出差回来,又一晚上没睡,只是那一眼,白意看到他眼底淡淡的红血丝。


    她看惯了钟匀锡凌厉且侵略感十足的眼神里,常含笑意与宠溺的望着她。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眼中如此伤情。


    “小意,你说过,有一点点爱我。”


    她不想原谅他,可是……她经不住钟匀锡这样抽丝剥茧的,拆两人对彼此的心意。


    “你骗我讲的,我收回。”她不承认。


    “好,你爱不爱我都不影响我爱你。”他再一次扒开她的毯子,望进她眼里,顷刻,低头吻上她的眼睫。


    白意的眼睫颤颤抖动,她双手抓着毯子抵在他胸口,被他探进毯子里握住。


    钟匀锡从她眉眼吻到鼻尖,吻到唇舌。


    她侧过脸,不给他吻,从他怀里滚到床上,整个人又包在毯子里。


    钟匀锡知道白意不可能今天就立马原谅他,她这样傲娇任性,从小没受过委屈,几乎不会跟人起冲突,遇到让她不舒服的人和事情,当面没什么反应,转脸就彻底拉黑。


    钟匀锡在她这里拿一张黄牌,要哄多久,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小意,我下楼给你拿早餐,等下帮我开门好不好。”


    “不开。”


    还愿意回应他,钟匀锡笑了笑,隔着毯子摸了摸她的头。


    他下楼,白业良已经在餐厅,王妈正准备上楼给白意送餐,钟匀锡端过餐盘:“我来。”


    白业良问了句:“小意怎么样?”


    钟匀锡只说:“还没哄好,但愿意跟我讲话。”


    虽然每一句都是拒绝他。


    “她十四岁的时候,考钢琴七级,我工作忙,失约没去,跟我闹别扭两个月。”白业良看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在白业良看来,钟匀锡做的事,比他当年失约严重得多。


    钟匀锡上楼后,还是敲了门,等了几分钟果然没给他开。他拐到阳光房从阳台上过去。


    白意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他送了早饭上来,看了眼阳台。抿了抿唇,走过去拽着他的领口把他往阳台上推:“你出去。”


    把他推到阳台,又拉开门把他推到阳光房,钟匀锡知道她要锁门,这扇门锁了,他就没办法再进她的卧室,忙伸手扶住门框:“好,我不进去。你先去吃早饭。”


    白意回卧室,关上阳台的推拉门,又关上窗帘。


    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粥和蒸饺。她不记得多久没在卧室吃过东西了。小时候,她跟父母闹脾气不吃饭的时候,父亲就会把饭端上来哄她。


    她听到阳台上窸窣的动静,不知道钟匀锡又在干嘛,她昨晚那样伤心,看到他出现在卧室,满腹生气委屈,但他抱着她睡,她又觉得舒服,贪恋他的怀抱。


    早上醒后,她恨自己没出息。


    但他声声切切的道歉,说爱她,她并非铁石心肠,无法无动于衷。


    从小到大,她哪里这样迁就过让她受委屈的人。


    钟匀锡凭什么这样肆无忌惮地掌控着她的情绪,来来回回折磨她。


    王妈敲门进来,抱了一大束凯拉玫瑰放在入门岛台上,收走了餐盘,说今天天气晴了,要打开阳台窗户通通风。


    她拉开窗帘和推拉门,看到钟匀锡坐在她的阳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早上温度并不高,他只穿了长袖T恤,没有外套。


    白意抱起那束玫瑰,扔给他,指了指阳台通往阳光房的门:“出去。”


    钟匀锡抬头看着她,觉得她还是昨晚在他怀里,睡迷糊的时候,更乖一些,抱着他,还说会梦到他。


    早上一醒,全是坏脾气了。


    他拿着书站起来,把玫瑰放在椅子上,转移话题:“我昨晚把这本书看完了。我刚背了你画了很多心那句。”


    白意去夺他手里的书:“谁让你拿我的东西。”


    他不给,把人抱住,不知道第几次道歉了:“对不起。发脾气打我骂我都行,别再赶我了。”


    白意看到他胳膊上,布料上洇了两道齿形血迹,想起她昨晚咬他,她照着那个齿痕又咬上去。听到钟匀锡喉咙里闷哼。


    她大约是把他刚结了一层薄痂的伤口又咬破了。


    等她松口,钟匀锡轻抚她的后脑勺,“一个地方咬两次,真的有点痛,下次换个地方咬好不好。”


    “你这么冷血,根本不会知道痛。”


    钟匀锡无奈:“跟你在一起,时常觉得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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