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谭竹赤着脚啪嗒啪嗒的钻了进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床上的纱幔后传来阵阵咳嗽声。幔帐后女人的身影瘦弱不堪,肩膀随着咳嗽一抖一抖的,她小心翼翼的爬到床上,女人苍白的小脸对她微笑着,打开被子任由她钻进去。
她顶出一个脑袋往她怀里蹭,“娘。”
“小竹还是这么调皮,咳咳咳......”她理了理她鬓间的头发,满是怜爱的看着她,“小竹要听话,以后要好好吃饭,健健康康长大,不要像娘这样。”眼泪啪嗒啪嗒顺着她的脸颊落在谭竹脸上。
她伸出小手想去抚平她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摸不到,“娘!”她惊魂未定的睁开眼睛,枕巾上沾满了泪水,外面劈里啪啦的爆竹声提醒着她这只是一场梦。
“刘妈,刘妈......”没有人理她,她快速套上衣服趿上鞋子就往屋外跑。“小姐,”小桃看她冒冒失失的样子一把将她拦住,“你要去哪?”
“我要找刘妈,”她伸着脑袋往前厅望,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小桃犹犹豫豫要不要跟她说实话,谭毓灵今天娶姨娘,本来是不想让谭竹知道的怕她去给他捣乱,打算事情都办好再让两人见一面,那时就算她再怎么吵怎么闹无非是关起门来的事。
谭竹看她的表情心里大概有了些底,“我爹今天娶姨娘是不是,”她的语气是肯定不是疑问。小桃拗不过她只能点了点头,将她拦在屋内,“老爷说了,今天礼成之前小姐你不能出去。”
谭竹一把推开她,“我偏要去看。”小桃怕被责备,只好抱住她的身子,“小姐,你就别让我为难了,你也知道老爷的脾气,那你要是去一个没忍住闹出点动静来,老爷肯定要责备我。”她用力掰开她的手,解释道:“小桃,我就去看一眼,我保证什么都不做。”
小桃狐疑的看着她,“真的?”
“真的,”她信誓旦旦道。小桃知道自己是拦不住她的,便只好推着她先去洗漱。
前厅里,谭竹拉着小桃躲在后面,只见谭毓灵穿着一身长袍马褂,新娘子穿的也是旧式婚服。他是一个古板的人,所有的规矩都喜欢按旧式的来,只可惜那盖头太厚太大,叫人看不清新娘子的样子。小桃心惊胆战的拉着她的胳膊,生怕她做出什么逾越的事。
谭竹看着两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迈着小碎步快速退出前厅,朝着谭毓灵的婚房跑去。“小姐,你又要做什么?”小桃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谭竹闯了进去,立马将门闩上,小桃进不去只能急得在门口团团转,但又不敢大声喧闹,生怕引了别人来又是一顿打骂。
婚房里布置喜庆,正前方挂着一个大的喜字,桌上摆着红枣、桂圆和莲子,唯独不见有花生,“可真奇怪,”她嘟囔着。悠闲的坐在桌边看着这些东西,红的刺眼,与她母亲白色的灵堂形成一道视觉上的痛苦,她抓起桌上的糖果一个个拨开丢进了合卺酒里,“齁死你们。”丢完还不解气,将盘子里的东西撒的满地都是,一脚一脚的将其踩碎才算满意,这才大摇大摆的走出房间。
小桃立马拉住她,眼神询问她做了什么。她拍了拍手,“没什么,就是送我爹的礼物。”小桃要进去看,她一把将她拉住不让她进去,推搡着她往外走,“小桃,为什么我爹不准备花生啊?”
小桃听了这话瞬间来了兴致,“听说这姨娘花生过敏呢。”她摆了摆手,“好像沾一点身上就会起红疹子,刘妈说她估计是没有福气生孩子了。”
谭竹听后顿了顿,似乎觉得她有些可怜,但既然做都已经做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她必须要替她娘出出气。
到了晚上,谭竹坐在窗前百无聊赖的翻着平时喜欢看的小人书,可今晚不知怎么回事,一段文字看了好几遍脑子就是空空的。一分一秒过去,还不见她爹来拿她问话,她便有些疑惑,趁着刘妈还在忙她钻出屋子返回作案现场。
秋天的风冷的萧瑟,将她身下的裙摆一股一股的往上吹,由于做了不好的事,她有些心虚,整个人鬼鬼祟祟的,背脊不住的打颤。还没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她心里一惊,还是壮着胆子走到门前。
门没关好,留了一道缝。顺着这道缝望进去,地上还撒着她丢的那些东西,酒杯被砸碎在地上,她敢确定谭毓灵肯定发过火了,至于为什么没教训她,大概是想明天再跟她算账。
她的视线继续往前,床上模糊的两道影子交叠着,只见她爹骑在姨娘的身上,而那讨厌的姨娘在他身下泪眼模糊。突然她转过脸来,两人四目相对,她立马闪到一边,背靠在门上,手握成拳头紧紧攥着。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挨在门上露出一只眼睛洞察着里面的一切。
姨娘的身子一颠一颠的,脸颊绯红,整张脸由于痛苦而扭曲着。她朝这边看了过来,眼中带着近乎绝望的哀求,泪水不停的往外涌,最终那张可怕的脸埋进了被子里,只剩下呜咽一片......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谭竹的脑海里浮现,她爹在打姨娘!她惶恐的握住门缝,指甲陷入肉里,她不上不下的卡在那里手足无措。最终她还是合上了门退了出去,捂住耳朵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她无心在意脚下的路,脑子里全是父亲狰狞的表情和姨娘哭泣的小脸,一切都让她感到可怕。
“小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刘妈刚送完客到处找不到她没想到她跑这里来了。仔细一看她的表情痴痴的,她看了看谭毓灵的门,断断续续的从里面传出声音来,立马反应了过来里面在做什么。她赶紧搂着谭竹走,“作孽啊作孽,一点脸皮都不要,叫的这么浪。”她捂住谭竹的耳朵,谭竹扯住她的手臂,“刘妈,爹在打姨娘打的特别特别凶。”
刘妈捂住她的嘴,“那是她活该,坏女人都是要遭报应的。”谭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爹娶她自然是因为爱她,可为什么又要她遭报应呢?”
“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整个晚上谭竹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的通红,刘妈和小桃忙了一个晚上,一盆盆凉水端进端出,直到五六点钟才退了那么一点。“报应,都是报应,”刘妈累的满头大汗,“夫人才走了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的把姨娘娶进家里,夫人一定是舍不得小姐吃苦想带她走,”她抹着眼角的泪水,谭竹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
梦里,谭竹迷迷糊糊看见一个女人,水蛇腰,姿态妩媚,整个人丰盈而又白皙,□□的走到她身边,娇嗔的笑在耳边回荡着,怎么推也推不开。她摇头晃脑的,嘴唇因为高烧烧掉了一层皮正火辣辣的疼。刘妈焦急的看着门外,“小桃请个郎中怎么要这么久,”她只好先用毛巾蘸了水敷在她的唇上。
“来了来了,”两人将郎中请进了屋,他替她把了脉开了几副药,嘱咐要多喝水便带着小桃去抓药了。小桃抓了药回来光是煎煮喂药又将两人磨了半天,直到天都明亮了谭竹才沉沉睡去。
“刘妈,好渴,想喝水......”谭竹在床上迷迷糊糊的嚷着,却不见一个人,浑身酸痛的从床上爬起来朝前厅走去,只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手里正把玩着什么东西。她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她手中拿的居然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陶瓷娃娃,是一个大娃娃拉着一个小娃娃,是她母亲照着她俩捏的。
“不准碰我东西,”她龇牙咧嘴的跑了过去。那女人突然站起来,惊慌失措的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两半。眼泪夺眶而出,谭竹跪在地上,看着破碎的陶瓷娃娃,一片片的捡起来,鲜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她抹着眼泪愤恨的看着女人,她无辜的表情更加点燃了她的火气,她顶着脑袋一头撞在了她的肚子上将人撞翻在地。
楼心月捂着肚子,痛的倒吸一口凉气,还没缓过来,谭竹整个人压了上来。“我娘的耳饰怎么在你这,”她注意到她耳朵上的翡翠耳环,直接将其扯了下来。“嘶,”她吃痛的捂住耳朵,被谭竹打的根本毫无反手之力。两人的血流了一地,谭毓灵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阿全把她拉下来,看看像什么样子。”
即使已经被拉开,谭竹整个人在空中还是张牙舞爪的,“你个不要脸的堂子女人,别以为你进了家门我就会喊你娘,你把我娘的东西弄坏了,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
啪,谭毓灵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小兔崽子,你娘死了难不成我还要为她守身不成。”他看着楼心月被抓花的小脸和泪水盈盈的眼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几脚踹在了谭竹的身上,将人踹出去几米远。她怀里死死捂住她娘的东西,咬牙切齿的看着两人。即使已经没有了力气,她还要站起来,她今天就是被打死在这,也不要跪这对奸夫□□。
她走一路摔一路,将地上剩下的碎片剪好包在手帕里,酸痛的手悬在空中,指了指她的另一个耳朵,“把我娘的东西还给我。”
谭毓灵看她倔强的样子,又是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鲜血从她的嘴边淌了下来,视线变得模糊,全身骨头酥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姿态站在这里了,声嘶力竭的喊道:“我说把我娘的耳环还我!!!”
楼心月躲在谭毓灵的身后看着她,一动也不动,谭竹的眼光冷漠的扫视在两人身上,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