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墨因为今天晚上的得逞在回宫的路上一直都心情很好的样子。
秦砚跟秦墨并肩,小少年抬头看着心情愉悦的哥哥,有些苦恼的皱了一下眉,然后说道,“哥哥是真的喜欢承锦哥哥啊。”
秦墨昂了一声,笑道,“你怎么还是这个表情?”
秦砚摇摇头,认真道,“没有啊,我替哥哥开心,哥哥在承锦哥哥身边总归是不一样的,连笑容都是轻松的。”
然后小少年纠结了一下,还是实话问道,“那哥哥和萱萱的亲事是不是……”
知道了弟弟的意图,秦墨揉了揉他的发,叹气,“不是,你现在跟我说话也得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秦砚窘迫,“没有,我不是直接问哥哥了吗?”
秦墨也不拆穿他,只道,“你哥我心里有人,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成。”
秦砚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那母妃……”
“母妃知道。”
“……”秦砚瘪瘪嘴,“很好,你又是只不告诉我。”
秦墨摊手,“这你就污蔑我了,不管是母妃还是萱萱都是自己看出来,你反应迟钝,又不能赖我。”
秦砚,“……”
他总是被哥哥嫌弃,所以已经习惯了。
秦墨的话音突然一转,“阿砚想当太子吗?”
秦砚一怔,果断摇头,“不想,事多又麻烦,”小少年顿了一下,“不过,还是得去争一下的吧,要不然他们可能不会放过我们。”他小心翼翼道,“哥哥觉得呢?”
小孩子的表情太好玩,秦墨被逗笑了,“阿砚说的对。”
他缓了下语气,“阿砚,我会去争,若是你想要,我也可以让给你,只是不希望你在背后搞些小动作。”他的声音沉了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不想有后顾之忧。”
秦砚没对哥哥的敲打有任何意见,他重重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母妃。”
然后他露出了有些调皮的笑,“还是哥哥觉得,我会投敌?”
秦墨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小滑头。”
溜溜哒哒的时光像窜天的烟花,只能追忆,然后在不经意间就滚滚向前。
至此,旧岁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落下帷幕,由此开启崭新的纪年。
新年的尾巴刚过,赶着上元灯会前夜,白洛川就邀秦墨在酒楼小聚。
他的腿在李枢的治疗下,渐渐有了起色,终于不再终身伴着轮椅拐杖。
白御史亲自谢过秦墨,虽说学生仕途名声尽毁,但毕竟还是老人家从小带到大的,亲情比师生情更甚,深知仕途名声这些跟性命健康比还是不及的。
老人家摸着胡子,只道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定会尽力。
官场沉浮多年,学生还是青年,仕途之路已经行不通了,老人家清廉半辈子,如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唯一的心愿就是学生能有好的前途,可正儿八经的官路被不成器的学生搞的一摊烂。
想到夺嫡之争,又仔细分析了各个皇子,还是决定要把宝压在不显山露水的五皇子身上。
五皇子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于人臣以能,交天下以声。
这是廉洁一生的御史对秦墨极高的评价。
但是老人家毕竟还端着长辈的架子,跟小辈拉不下脸,在酒桌上迂回试探秦墨的态度。
秦墨端着八风不动的模样,跟老人家在酒桌上打太极。
他虽然还年少,但是已经有了官场的滑溜,知道老人家虽然承了情,不代表就要立刻站队,只是有了这个意向而已。
与这一边酒桌的客套不同,另一头,竹坞弄舫天字号包厢内。
陆怀安设宴在此,请的是他在江都里的旧时同窗好友与一干年轻的同僚。
酒过三巡,平南侯也亲自来露了个面,引起了莫大的骚动。
平南侯在外威名已久,向来不参与他们世家公子或者文官武将的聚餐,今日真是难得一回了。
于是厢房内气氛陡然热切起来,都在找机会与楚昱珩灌酒搭话。
因为暂时没什么烦心的琐事,楚昱珩今日心情还算不错,陆怀安来喊他去宴席时哭爹喊娘,他想着索性没事,又有陆怀安在跟前烦人,嘴一松,就应了。
然后马上就后悔了。
不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所以只得来了。
他一来,就被各路人马殷勤围上,烦不胜烦。
楚昱珩年少跟随镇英大将军冲锋陷阵,血战沙场,之后漠北之战,力挽狂澜,一战成名,未及弱冠封侯拜相,扛起偌大的将军府。
随后平疆北,定国邦,运筹帷幄,所向披靡。
一手列缺双钺,出神入化,长枪所过,锐不可当。
这是燕赤王朝的定海神针,是所有少年人的楷模英雄,也是同辈们的可望不可及。
只不过由于平日里不结党营私,又不爱社交,背靠五皇子,让一众文臣武将搭不上关系,也抓不住把柄,无可奈何极了。
如今这么一亮相,立刻引起躁动。
不知道第多少杯酒下肚,楚昱珩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虽然常年在边关镇守,酒已经向喝水一样寻常,却依然架不住这群年轻人的热切目光。
周边都是好心善意,他着实没办法拿出惯常的虚伪客套或者拒人千里,只好来者不拒。
这群人之中年龄最大的是巍远军的副将云松,哪怕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仍有着少年人的顽劣,跟谁都称兄道弟的。
其实今天陆怀安请的这桌大多都是江都世家的贵公子,在官场也有头有脸,按理说像云松这样完全平民出身的根本来不得这宴席,只不过这人实在有本事,在江都呆了个年关便与这些公子哥们混熟了,所以倒是破了例。
同是作为主军的副将,陆怀安便把他安排在了楚昱珩身边,结果没想到,云松对楚昱珩十分热络,热络到不住的给他添酒,然后还起头带着原本不敢造次的一些人敬酒。
陆怀安原本想拦的,结果发现楚昱珩没拒绝,他要是拦的话还不尴不尬的,只能顶着一头厚重的雾水看着自己的挚友一杯接一杯。
云松跟秦墨很像,真的很像,同样是嘴角噙着笑,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带头起哄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蔫坏,特别是那双眼睛,是他一直觉得漂亮的琉璃色,透亮而又锐利。
只是不同的就是,那双眼睛带着历经千帆后的沉淀。
生有热烈,藏于俗常。
心有山海,静而无边。
所以尽管样貌完全不似,但也不妨碍他对此人心生好感。
但是这种难得的些许配合,在陆怀安眼里就悚然了。
见过楚昱珩对秦墨的纵容,陆怀安看着云松搭着楚昱珩的肩膀,笑着说了什么,不住的牙疼。
不是啊,兄弟,你二人在朝廷共事,虽然平日里领兵作战,各居一方,百八年可能都碰不上面,但也不至于相见恨晚吧,之前也不见你结交什么人,跟谁这么投缘,今日这是什么情况?
酒席没结束,楚昱珩就找借口告辞。
他现在已经感觉自己有点快到临界点了,不能在喝了,毕竟他清楚自己的酒量,也清楚自己喝醉了什么状态。
伴着陆怀安的欲言又止,云松紧跟着他一块告辞。
二人一道出来的时候东市正是繁华之时,华灯初上,星光澄明。
云松伸了个懒腰,侧头问道,“承锦现在要回侯府吗?”
没错,仅仅一晚上的时间,两个人已经互换了表字。
楚昱珩揉了揉太阳穴,点了下头。
“那行,我看你身边也没仆从,要不然……”他话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含笑的声音,“侯爷?云副将?”
寻声望去,秦景之与秦书,秦棋穿着常服缓步走来。
楚昱珩微微拱手,示意道,“大殿下,二殿下,世子殿下。”
云松同样示意,“大殿下,二殿下,世子殿下。”
“免礼,你二人如何在一处?”秦书温声道。
“陆副将宴请,我二人提前出来了,正打算回去。”云松带着惯常的笑,“两位殿下与世子这是去做什么?”
其实作为臣子,这样问是冒犯的,只是云松的语气寻常,像是随口一问,也就当他是性子如此了。
秦景之的目光自出现起,便 若有似无地缠绕在楚昱珩身上 ,闻言轻笑一声,语调带着一种奇异的慵懒与玩味:“大堂兄说红袖招的花魁名动江都,恰巧今夜无事,便带我去开开眼界。”他话音微顿,目光扫过楚昱珩和云松,发出邀请,“既然碰上了,大堂兄,二堂兄,不如邀侯爷与云副将同去?男子寻欢作乐,人多才热闹。”
楚昱珩和云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秦书的声音,“那就一道行之吧。”
楚昱珩,云松,“……”
这边,一番酒足饭饱,主客尽欢后,白御史与白洛川先行而走,秦墨落后一步,一直到喝完手中的茶,才悠悠踏出房间。
重擎上前一步,“主子,常掌柜来了话,说是将军与大皇子、二皇子、世子等一行人在红袖招。”
秦墨很快的蹙了一下眉,“陆怀安不是今日设宴在竹坞弄舫,怎的又去了红袖招?”
陆怀安今夜在竹坞弄舫设宴请平日共事的文臣武将,这事他是知道的,又怎会跑去红袖招?
重擎,“将军与云副将出来时碰见了世子殿下他们,便一道带着他们去了红袖招。”
秦墨沉下神色,“秦景之。”
他沉吟片刻,“我先行一步,你回府去准备马车,备好醒酒汤,再来红袖招。”
重擎,“是!”
红袖招包厢内,秦书喊了姑娘作陪,楚昱珩率先拒绝,寻了个边缘坐下,一副别惹我的冷淡模样。
云松目光划过饶有兴趣的秦书与明目张胆的秦景之,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 拘谨与不适 ,仿佛甚少踏足此类场所。
秦棋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笑,“看来云副将不常来体验这种花天酒地之乐,那今夜便玩的尽兴些。”
云松连连苦笑,“二殿下别折煞我了,内子管的严,看看还行,玩乐就算了。”
秦书哈哈一笑,“看不出啊,云副将竟还惧内。”
“惭愧惭愧。”
云松这么说了,秦书也不勉强,喊人作陪秦景之。
秦秦景之 自然而然地 坐到了楚昱珩身侧的案几旁, 目光如同实质般 描摹着楚昱珩英挺却冷硬的侧脸轮廓,眼中闪过一丝 极度压抑的、近乎病态的兴奋 。
他执起酒壶,指尖在冰凉的壶身上 暧昧地缓缓摩挲 ,然后为楚昱珩斟了一杯酒。
他的动作优雅克制,却在酒液倾注时故意让指尖擦过对方的手背,一触即离。
“侯爷今夜饮得甚少。”他声音低柔,将酒杯推至楚昱珩面前,“这壶醉花阴是红袖招的珍藏,侯爷不尝尝?”
楚昱珩目光微冷,并未碰那杯酒,原本就因为酒精和氛围而嗡嗡作响的头,在这个古怪的气氛下而越发越疼了:“世子好意,本侯心领。”
秦景之低笑一声,并不勉强,指尖在案几上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 ,节奏缓慢而诡异。
他的目光 贪婪地 流连在楚昱珩的眉骨、薄唇,最后 死死锁在那段微露的、线条紧绷的脖颈上 。
“侯爷的衣领似乎有些乱了。”他突然倾身靠近,手指作势便要探向楚昱珩的领口, 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倏然停住 ,指尖悬在距离肌肤寸许之处,带着一种 令人极度不适的挑衅与试探 。
楚昱珩侧身避开,眼中寒意更甚:“不劳世子费心。”
秦景之从容收回手,唇角笑意更深,享受极了对方这种 被逼到角落的隐忍反应 :“是本世子唐突了。”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目光却 始终未曾离开楚昱珩 。
这房间里的都是贵人,所以楼管事亲自接待的。
拿着上好的佳酿美酒,使眼色让姑娘们去招待,又催促小厮叫花魁快点,一切安排的有条不紊。
名唤阿慧被安排招待楚昱珩,她缓缓的给这位年轻的将军倒了酒,执起酒杯,往男子的唇边送去,就听见他冰冷短促、不容置疑的命令,“放下。”
看着姑娘僵住的手,他目光清淡的看了她一眼,又十分有礼的移开,补充了一句,“不用招呼我。”
他现在真的濒临极限了,头昏脑胀的,勉强维持着一点神识来应付这一屋子的魑魅魍魉。
这屋子里坐的非皇子即世子,哪个都不是他能撂挑子走人的角色,只能强硬捱。
“侯爷,瞧你把姑娘吓的。”秦书笑着调侃,目光却带着审视,“早闻侯爷不近女色,莫非是这红袖招的姑娘入不了您的眼?还是说……”他话锋微转,语带深意,“侯爷另有偏好,譬如男风 ?”
一瞬间,屋内的丝竹声似乎都滞涩了,陪酒的姑娘们个个屏息垂首,吓得花容失色,生怕听了不该听的。
楚昱珩眸光一凛,迎向秦书的目光,语气平淡却带着锋芒:“ 大殿下何时也喜好市井长舌之妇的做派了? ”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锋,又各自淡漠移开。
秦书哈哈一笑,打了个圆场:“玩笑而已,侯爷莫要动气。只是素闻侯爷洁身自好,多年未闻婚配,有些好奇罢了。”
他话锋再转,看似随意地抛出一句:“再说,我那五弟与侯爷向来交好,如今五弟即将与令妹缔结良缘,侯爷心中就无半分 失落 ?”
楚昱珩神色未变,只嗤笑一声,反问道:“ 大殿下的意思是?五殿下与舍妹成亲,这是好事,臣为何要感到失落?此等言论,未免荒谬。 ”
秦书摆手笑道:“侯爷莫恼,不过是戏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