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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入城

作者:小白不白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京郊大营,帅帐之外,风雪初歇。


    帐前空地上,一道红衣身影猎猎立于雪中,在白茫茫的营寨间显得格外灼目。


    少年负手而立,大氅的猩红绒毛在凛冽寒风中微微拂动。那双总是噙着三分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微微眯起,远眺着通往江都官道的方向,目光深处尽是考量。


    他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从脖颈到锁骨,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突兀。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匹通体雪白的宝马正不耐烦地踏着蹄子,顽皮地用蹄子刨着雪玩,偶尔低头嗅嗅积雪,看起来非常享受这寒冷的天气。


    身后的副将微微躬身,以极低的声音汇报着:“殿下,按您回江都前的密令,燕凌骑已兵分三路,此刻皆应依计划潜入各预设据点。”


    秦墨玩把着手中的小木雕,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依旧那样有意兴阑珊。


    他奉旨率燕凌骑前往西北支援赤炎军,战事既定,便先行拔营回朝,因是轻装简从,脚程快于大军,如今便在这京郊大营暂作休整。


    说话的汉子姓薛,名宏业,是燕凌骑的副将,跟秦墨的随侍护卫重擎二人左右掌管燕凌骑的各项事宜。


    燕凌骑能有今天的盛名离不开秦墨,他们在秦墨手下是燕赤最快的利刃。


    锋利,迅速,猛烈,却沉静。


    它可以是最快的刀,直捣敌方老巢,也可以是最及时的箭,支援迅速。


    他们人数不多却极精,以轻甲为主,麾下三千轻骑,擅长奇袭。


    因为高机动,高灵活是整个燕赤最迅捷的存在。


    跟守卫西北的赤炎军,守护海疆的定南军,定在江都的玄明卫,守护边南的巍远军,共称为燕赤五虎。


    是整个燕赤从军之人的向往之地。


    其中,赤炎军的兵力是五军之首。


    薛宏业略作停顿,继续沉声道:“还有一事。前方探马来报,楚将军已奉旨班师,然,陆予将军传来密信,楚将军在一日前途中突染急症,虽无大碍但需静养数日,无法疾行。为免延误觐见之期,故令陆副将率赤炎军大军先行入京呈报,他本人随后即至。”


    秦墨摩挲木雕的手指倏然停住,一直显得懒散的眉眼瞬间锐利起来,他侧过头,语气中带着紧绷:“急症?什么急症?可严重否?”


    楚昱珩的身体状态,他再清楚不过,寻常风寒绝不可能让其无法疾行,甚至需要延迟面圣。


    薛宏业感受到殿下情绪的变化,声音更低了些:“密信中说似是积劳成疾,引发旧伤,加之偶感风寒,来势汹汹故而需静养。陆将军言明已请随军医官悉心诊治,请殿下不必过于忧心。”


    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秦墨抿紧了唇,想到他离开时那夜发生的事,脸上那抹忧虑淡去。


    他垂眸看着手中那只雕刻得略显粗糙的小木鹰,指尖轻轻摩挲着它的翅膀的轮廓,接着极轻地“呵”了一声。


    或许这病是假,是那人因为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索性找了个借口拖延回京,就为了避开他?


    可这个念头刚起,又被更深的担忧压了下去。


    万一是真的呢?他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他是知道的,若真是积劳引发,再染风寒,绝非小事。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抬眼看向薛宏业,“传令给我们的人,让他们去查查平南候的病势如何。是真是假,我要确切的消息。”


    薛宏业正欲领命而去,秦墨却又叫住了他,“等等,这事办完之后,你不必立刻回营。即刻动身,前往法云寺,后山竹林精舍内,去找一位名叫玄寂的和尚,将此物交予他。”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银白色的金属腰牌,那錾刻工艺极为精湛,它的边缘处有精巧的卡榫结构,两块可以拆分。


    他把一半交给薛宏业,望向了遥远的南疆,“你让他随你一同南下,去查一件事。记住,此事关乎朝廷局势,需绝对隐秘,不得有误。”


    “是,殿下!”薛宏业立刻领命而去。


    越影察觉到主人情绪细微的变化,打了个响鼻,在一旁安静下来。


    秦墨像是又想起什么,侧过头对着另一边的随侍护卫重擎问道:“将军府呢,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江都的将军府只有一个,就是楚昱珩的父亲镇英大将军。


    赤炎军自建立以来,一直由楚家世代辖制,这支雄师镇守王朝北境,威名赫赫,堪称国之壁垒。


    六年前,蛮夷大举南侵,铁蹄所至,烧杀掳掠,百姓流离,边关告急。


    由于承平日久,朝中怯战之声竟占半数,多以和谈之议苟安。


    顺嘉帝正值盛年,雄心未泯,岂肯向蛮族低头,恰逢楚昌邑自南境调任北疆经略使,顺嘉帝便令其调往边北驻军抗击蛮兵。


    楚昌邑带着未及弱冠的楚昱珩并麾下诸将,领十万大军挥师北进。屡破敌阵,一举肃清边患。


    捷报传回江都,顺嘉帝大喜过望,亲自出城郊迎凯旋之师。为彰其赫赫战功,顺嘉帝特赐封楚昌邑为“镇英大将军”,赏赐无数,恩宠极隆。


    当年楚昱珩年岁虽小,却已因常年随父征战、早早独当一面。北境决战关头,他亲率精锐深入草原,奇袭王庭,本可一举功成,却因镇英大将军楚昌邑积劳成疾、骤然病逝于军中而被迫班师回朝。


    楚昌邑骤然离世,留下的不仅是偌大将军府的孤儿寡母,更是悬而未决的兵权归属。


    依《燕赤律》,爵位世袭,当传嫡子。


    楚昱珩虽为长子,却是庶出;而嫡子楚昱昭,不过是个沉溺享乐、仅擅投壶游戏的纨绔,于军国大事上半点不通。这要是依照律法把兵权交给这种人,离燕赤亡国也不远了。


    正当顺嘉帝为此事头疼,朝中以御史大夫白唯寻为首的清流一派,正大力推行“革弊举贤”之策,主张唯才是举、不论出身,这刚好给顺嘉帝坡下驴的机会,


    为稳定军心,更为笼络这位年少封将的少年,顺嘉帝力排众议,将赤炎军的兵权交予楚昱珩。


    待其此番平定边患、得胜还朝后,皇帝更是毫不吝啬,特旨册封为  平南侯  ,以示恩宠。


    楚昌邑病故后,府中由主母王氏执掌。王氏育有二女一子,即已出嫁的长女楚言笙、待字闺中的次女楚言莞,以及楚昱昭。


    而楚昱珩与其妹楚言歆,则是侧室姜氏所出。


    当时楚昱珩凭借战功获封平南侯时,已让主母王氏不满,而近日江都城中隐隐有风声传出,宫中意欲为五殿下择选正妃,人选极有可能为将军府的女儿。


    这一下子让主母王氏的心思彻底活络起来,小动作频繁。


    想到这里,秦墨的眉头皱了一下,看向重擎。


    重擎会意,立刻回答:“殿下,将军府主母王氏近日频繁出入各府命妇举办的茶会花宴,极力携二小姐亮相。据我们的人观察,王氏甚至已暗中开始打点宫中关节。”


    “至于楚二公子,前几日在红袖招为一清倌人与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争执,险些动手,最后是抬出将军府的名头才勉强压下,赔了不少银钱。”


    他继续补充道,“另有一事,楚二公子近日与光禄寺少卿之子赵霖等一众纨绔往来甚密。昨日,他执意要带三小姐言歆出席赵霖在城西别院组织的诗会,王氏起初以言歆小姐性子静,不宜此类场合为由阻拦,但楚二公子坚持,王氏被说动,已应允此事。”


    秦墨漫不经心摩挲木雕的手指骤然停下。


    光禄寺掌管宫廷膳食宴飨,其官员子弟多属纨绔,与楚昱昭混在一起,再正常不过。那群人是何等货色,他也清楚的很。


    他轻笑一声,“诗会何时?”


    “回殿下,就在今日申时。”


    秦墨挑眉,目光掠过纷飞的雪花,已能隐约望见远方江都巍峨的城墙轮廓。


    他将那只雕刻粗糙的小木鹰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随即利落地收回袖中,周身的锋芒尽数敛去,又恢复了平日里那漫不经心。


    “知道了,那就去会会他们。”他语气随意,“对了,我走的这些日子里,大皇兄与三皇兄可还安分?”


    重擎对此早有准备,“大殿下近日与其舅父崔相往来甚密,据我们的人观察,他们似乎在暗中谋划,意图阻挠殿下与将军府的联姻。具体手段尚不明确,但已有风声在部分朝臣中流传,暗示将军府门风有瑕,其女不宜为皇子正妃。”


    秦墨倒没什么意外,从名节入手,确是他们一贯的风格。


    “至于三殿下,”他继续禀报,“他倒是真称病在府中休养了数日,闭门谢客。不过,三殿下府上的长史,昨日却去了京兆尹府上拜访,而京兆尹的夫人,与将军府主母王氏是表亲。”


    “一个想拆台,一个想捡漏,”秦墨懒洋洋地总结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还真是各显神通。”


    他挥了挥手,“行了,准备启程,告诉咱们的人,盯紧些,尤其是崔相门下的动静。”


    “是!”


    马蹄踏碎琼瑶,车轮碾过冻土,这座繁华皇都,表面依旧维持着年关前的平静与喧嚣。


    队伍缓缓驶入幽深的城门洞,风雪被隔绝在身后,而前方,是浮华笙歌下的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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