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宁适酒桌上所言,白幔将宁府上下裹的严严实实,北风萧瑟下凄凉万分。
七房那边哭声不断,苏小月听着心口也是紧巴巴的。对此“幕后英雄”秋泓心里挺得意的,但她发现苏小月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她不理解,仇人已死,为何还要愁眉不展。
“他罪不至死,哪怕有罪也要交给衙门来审理,若是人人都动用私刑,还不就乱了套了。”
这话不像苏小月能说出口的,秋泓很快明白过来,她的声音低沉下去:“这是谢璃的话。”
“对。”苏小月微微点头道:“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死了,根本就是解脱了,他没有为犯下的错赎罪。”
苏小月似乎对谢璃有股子莫名的崇拜。
也是,女官嘛。
该有的身份地位都有,科考出身的读书人,又能与男子坐而论道、同朝为官,可谓是全体女子都想成为的人。
但秋泓不这么想,骨子里带着的清高让她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管你是世家出身,还是官拜宰相。更何况曾与谢璃交手几次,也不过尔尔。
“可笑,她自己没本事给人定罪,放出来继续祸害人,还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真虚伪。”
这样痞气的秋泓还是一次显露在人前,苏小月愣愣的抬眸道:“阿泓,你....”
意识到自己失态,秋泓连忙找补道:“一时生气口无遮拦,你和谢参军说得对,滥用私刑是不对的。咱们都要奉公守法。”她转而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宁七爷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他能重新做人吗?”
“当然,回头是岸嘛。”苏小月的话让秋泓心中宽慰许多,毕竟自己也是大家眼中的恶贼。
但接下来的话让秋泓心里凉了半截。
“可我不会原谅他的,包括那些受害者也不会原谅,因为他所造成的伤害已然存在。但我没有资格去剥夺他向善的权力。”
“明白了。”秋泓微微点头,就像各大门派之间的恩怨似的,多少年来打来打去没完没了,但凡有一方忍下怨气,便可化干戈为玉帛。
罗酆山是否也能如此?
重新来过?
谈话间又传来和尚的诵经声,悲鸣直击心口,苏小月搂过秋泓的腰道:“不知为何,心口总是闷闷的。”
秋泓捂上她的耳朵道:“听不见就好了。”
诵经声持续了多久,秋泓就捂了多久。她甚至都想骂那些和尚住嘴,平白的惹人心烦。
不过,看着怀里的人让她不由得勾起嘴角。要是能这样永远下去,倒是希望和尚们一辈子诵经不停。
她情不自禁的吻上苏小月的手心,轻柔的擦过,也不做过多的索求。
苏小月感受到对方的小心翼翼,她手指微颤想收又舍不得收回。她不确定自己与秋泓这样的相处方式到底算什么,又会拥有怎样的未来。
怕吓到苏小月,所以秋泓所有亲昵的动作从来都是点到为止。
“小月,我......”她本想表达自己的情谊,但她怕惊到苏小月,怕被赶出宁府,怕这稳定的情谊就此破裂。所以她停下所有动作,不敢越线半步。
拿来披风包裹住苏小月道:“太太方才派人叫我,我去去就回。”
秋泓离开后荷青钻了进来,她兴奋的讲述七房那边有多么凄惨,谁让宁老七生前不做好事,死了自然让人拍手称快。
“?”荷青发现最应该开心的苏小月黯然神伤,她就那么傻愣愣的端详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稀世珍宝。
“喂。”打了下对方的手道:“发啥呆呢?我刚看到太太那边的人来找林宏,啥事啊?”
“等她回来自然会说。”
“这么相信他?”
“她是我夫君,当然相信。”
“留个心眼吧,别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苏小月笑道:“我听这话里醋味好大呀~某人怕不是羡慕嫉妒。”
“好啊,你敢打趣我,看掌。”她直接挠起对方的痒痒肉,二人乱作一团。
院中的笑声与隔壁的诵经声形成鲜明对比。
王思文派了个活给秋泓,让她清算镖局内七房的资产。至于清算下来的资产是否交给遗孀这就不是秋泓该操心的事情。
黑幕降临,账房内的烛火挨个熄灭。下值的许佑路过秋泓的墨竹斋道:“老师还没走?”
“总司临时派了个活儿,我这边马上就弄好了,你先回吧。”
等秋泓离开时,账房除了值夜的就没什么人。她谨慎的探查周围环境,确定无人跟踪便大步踏入黑暗。
按照收集到的信息,赤凤楼的楼主此刻正在天香阁。他们这些个名门正派聚在信州办什么比武擂台,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在前往天香阁的路上碰到不少官差,似乎是前几天的贼人还没抓到。
秋泓有时就在想谢璃捕贼的能力真得很差诶,以前绝对是个坐班的文官,捕贼探案真的不适合她。
掏出五十两银子足够让老鸨刮目相看,领着贵客来到顶层,安排最好的酒食美人。
华丽的装潢,热情的舞姬充斥整个房间,但客人似乎更喜欢与美人独处。老鸨识趣的带着众人离开,贴心的关好房门。
一道哀怨的眼神正正的从对面射来,这是从未在苏小月眼中呈现过的情绪。
黎涛堵在门口道:“嫂子咱们说好的,我带你来只是证明我所言非虚,可没说让你去捉|奸。”
“让开。”苏小月的声音充满愤怒,谁也无法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心口那块又酸又涨,就连脑袋也是懵的。
她只想找秋泓问个清楚,若是有什么相好的趁早离去,我这儿绝不强留。
黎涛还在劝道:“男人嘛,情有可原,您绝对不能出去。”
“她都搂着那女人进屋了,我凭什么不能去?”
“爷们要脸啊。”说着他还轻拍下自己的脸。
要脸?给她留不留命还得看老娘心情。
“你给我起开。”苏小月使出杀猪的力气扒拉开黎涛,大踏步的前进。
黎涛一把拉住她道:“你可想好了,这么一闹要是让妗母知道了,林宏能有好果子吃?还是说你想害他丢掉工作,赶出宁府?让他在这信州活不下去?”
“.......”苏小月是生气,可转念一想这小子说得没错,婆母最看重宁府面子。
抛开一切不说,秋泓到底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多少留点情面。
再说了,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管。
哎呀,可这心里就是躁乎乎的不舒服。
“林司会现在是镖局的半个东家,许是来应酬的。”黎涛现在后悔搬弄是非,他只是把这事当玩笑话与母亲说了,母亲却要求一定要告知苏小月,不能让她吃亏。
谁知说了人家还不信,偏黎涛又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非要让苏小月亲眼看到。
结果就闹成这样。
“好嫂子,你听我的,全给他记上账,回家再算好不好?”
前面说了那么多,苏小月依旧没能得到宽解,她越过黎涛还是推开那扇门。
黎涛想追,又怕那屋里氛围尴尬,愣是缩脚退了回来。多少还是给林宏留点面子。
但屋里的苏小月并没寻到人,气鼓鼓的她一下子也不知在气些什么。
总不会是看花眼了?
“谁都不许动!官府例行检查!”伴随捕快的训斥声,整栋楼的丝竹管乐戛然而止。
“任何人不得离开天香阁。”谢璃亮出腰牌道:“信州司理参军谢璃。”
老鸨陪着笑脸道:“呦,官奶奶这是怎么了?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
“逼迫女子卖笑卖身算什么正经生意。”这只是属于谢璃个人的不满,毕竟律法上没有规定,青楼也是缴纳税费的,那还就是正经买卖。
她稍改口气解释道:“有一嫌犯逃入天香阁,你最好配合调查,否则后果自负。”
官兵动作很快,上上下下的搜查起来,期间还惹来达官显贵们的不爽,但他们的不爽并未影响到办案。
屋里的苏小月连忙躲进衣柜,外面找人声不断,她是大气都不敢出。可不能被人发现,这要是被婆母知道宁家少奶奶现身青楼,少不了被罚。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突然亮堂起来,一位舞姬打开柜门。所有的光全部聚焦舞姬身上,坠满珍珠的面纱尤其吸睛。
“嘘,姐姐,拜托拜托不要声张。”苏小月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朝着舞姬拱手,可能是被她的小动作可爱到了,舞姬眉眼弯弯的好似在笑。
“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啊。”苏小月实在怕被嚷嚷出去,便开始不停地夸赞。当然了,这位舞姬的眼睛确实很漂亮。
舞姬注意到门外晃过的人影,立刻推着苏小月躲入衣柜。好在外面的人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原来你也在躲人。”
狭小的衣柜内让二人距离很近,苏小月的手一不小就触碰到对方的腰身。舞姬那袒露在外的小腹紧实光滑,冰凉的如同玉石般。
苏小月鼻子微动似乎闻到熟悉的薄荷香。
好似阿泓身上的味道诶。
她立刻就要收回手去,舞姬却一把拉住,一步一步的凑上前去。
“姐姐,我有家室。使不得使不得。”说着就推开柜门跑了出去,可还没走几步就被对方揪住后衣领,胡乱摇晃的手在挣扎中拉扯掉舞姬的面纱。
面纱掉落,露出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名字就在喉间滚动,愣是过了片刻才唤出那声“阿泓”。
秋泓甩着的面纱打趣道:“方才还姐姐长,姐姐短。怎么改口这么快啊?”
苏小月哪有功夫回话,她正在认真欣赏面前的美人。
舞姬装扮的秋泓是那么的大胆奔放。最难得的是她没有任何怯意与魅态,而是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那曼妙的身姿。视线最终停留在腹部上,想到方才的手感让苏小月不由得红了耳朵。
“你怎么在这?”秋泓从衣柜里拿出衣服,背过身便换起男装,完全不避讳苏小月的目光。
“......”苏小月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她知晓非礼勿视,可总是忍不住瞥向秋泓那边。
“我问你话呢,为何会出现在青楼?”秋泓直接转过身来,她的语气加重不少。
“.......”苏小月的眸子瞬间瞪大,因为秋泓刚刚脱下上衣,而她就那么转了过来。这样的坦诚相见让苏小月心跳加速,面对美好的玉体她内心涌出最原始的**。炽热的视线反倒让秋泓不好意思起来,没曾想现在的自己竟比苏小月还要青涩。
“你....你转过去。”
秋泓的命令让苏小月清醒过来,她转身低头,可她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里面的事情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而她也不是那吃亏的主儿,反问秋泓的道:“你又当如何?还扮作舞姬。”
“这是个秘密,过后再告诉你。”秋泓笑得很甜,甜到苏小月的眼神都直愣了,什么问题也都忘记问了,光顾着欣赏阿泓。
以后在家中一定常让阿泓这般打扮。哪怕只看着心情也能变好。
暧昧的氛围刚冒出头就被呵斥声打断。
“耳背啊?没听到参军的传唤!滚出来!”
换回林司会打扮的秋泓拉过苏小月的手道:“走吧。”
门口的衙役才要询问,就因为楼下的骚动拔刀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