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的惨状一早被路人报告给衙门,前来探查官员便是谢璃。她在每个尸体前都停留片刻,发现统一着装的这伙人是被不同人所伤,而剩下的带有黄泉道纹身之人皆被一人所杀。
“参军,破庙那里有发现。”
狼狈的苏小月正与捕头讲述昨晚的遭遇,秋泓安静的坐在神像前。但唯独她俩幸存这件事实在让人怀疑。
尤其是谢璃,她在安慰苏小月的同时视线一直停留在秋泓身上。
“你是说有位侠客救了你们,那他是高是矮?使剑使刀?模样如何?”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
对此,秋泓的谎话信手拈来。
“身形与我差不多,没有惯用的武器,也未表明自己的身份。哦,对了,应该是位女子,她蒙着面所以我也不知道恩人的本来面目。”
捕头低声在谢璃耳边道:“这些天信州来了不少江湖人,他的话,可信。”
“安排人将尸体都带回府衙。”谢璃又对苏小月道:“我送你们回城。”
官兵拢共来了四人,马匹是一个萝卜一坑,要不想走路返程就要与人合乘一马。
秋泓才不要跟男人挤一匹,她始终没有上马。谢璃作为官员中唯一的女子自然要与苏小月合乘,她朝着苏小月伸出手来,稍微用劲儿便将人拉上马。
“林司会你若是怕马就走回城吧。”她揽过苏小月的腰牵过缰绳,扬鞭出发。
徒留秋泓与面前的三位大眼瞪小眼。
见苏小月时不时的回头张望,谢璃问道:“担心他?”
“是啊,昨天那样惨烈的场景都把她吓吐了。”
吐了?怪不得案发现场不远处会有呕吐物。
胆子小这么小吗?
进了城谢璃并未将人送回府,而是直奔府衙。苏小月却迟迟没有下马,毕竟是个人都敬畏衙门。不说清楚就把人往衙门里领,确实挺让人胆颤的。
“你的脚伤了,我帮你处理一下。”也不等对方的拒绝便展开双臂。
苏小月道谢的同时开始下马,她本以为谢璃是要扶自己下马,谁知竟被对方打横抱起,愣是这样一路踏入府衙。
苏小月局促万分,那是手没地方放,脚也不敢乱动。整个人宛如个木头般被谢璃“端”到屋内。
谢璃拿来一大箱子,里面塞满瓶瓶罐罐。捡出一两瓶来备用,随即蹲下身为苏小月脱鞋,遭到苏小月的制止,她又没伤到瘫痪,实在用不着这样麻烦谢璃。谢璃将药油倒在手上,不停地搓手直到手掌热后再捂上苏小月的脚踝。
虽说苏小月作为少奶奶被人伺候惯了,但这和朝廷命官躬身上药还不太一样。她坐立不安,开始没话找话道:“这么一大箱都是药?”
“嗯。”
“你经常受伤?”
“还行吧。”
“我听说女官多在六部任职,很少下放到地方府衙,你是为何被安排到信州?”苏小月在想谢璃是不是性子太直得罪权贵,才会安排这累人的苦差事。她还想着让婆母托点关系,看能不能将谢璃安排到六部,这样也能少点危险。
谢璃又搓了搓手,重复方才动作。她也不忘回答道:“凡县邑之民,事不得其平者则平之于尹;
尹之不能平及事之大者,咸得平之于守;
守视其事之小者立决之,其大者下于理官,理官得以考其情而弃之、杀之。
司理参军就是这个理官,皆由朝廷直接指派。我之所以来到信州,是为朝廷清明司法来的。”
她抬眸盯着苏小月道:“听说过完年镖局就要交还到你手中。”
“?”话题转换的太快,不是聊官职嘛,怎么又聊到宁家身上。
“这话我原是不该说的,但我想提醒你,莫要接手宁威镖局。”她言尽于此,收拾着药瓶也不再与苏小月多说。
苏小月蹬上鞋袜,等到了家还在回味谢璃的意思。
不过她并未放在心上,谢璃刚来信州,对这里的弯弯绕绕并不清楚,也许人家也只是好心提醒呢。
“月儿哟!”荷青搂过她道:“我的天爷诶,你差点吓死我了!快,换好衣服去拜见太太,太太也是急得整夜未眠。”
“阿泓呢?”她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见秋泓的身影。
“你们前后脚回来,他先去拜见太太。”
王思文见二人平安归来也就放下心,左右不过说些安慰的话,又拿出体己银子为身亡的护院们加做葬银。
“好好的上山拜佛怎么就遇到强人。信州向来太平,多少年没发生这样的事了。”王思文念着佛,满目担忧的看着儿媳道:“莫不是与人结了仇?”
她这么一说,苏小月倒是反应过来,能这么熟悉宁家行程,并潜入庙里下药的定是宁家人。
“是宁适,肯定是他!”回到屋里的苏小月说得斩钉截铁。
秋泓小心扶上她道:“脚有伤,就别蹦跶了,坐下说。”
“可恶!”她气氛的拍着桌子,又被桌子硌疼到直甩手。这都不老实,瘸着个腿还要出门。
“你做什么去?”
“找谢璃,必须重判宁适!”
“她是官,要讲证据的。”
“我不管,谢璃一定会帮我的。”
这话没由来让秋泓泛起酸来。
瞧瞧,说得多么斩钉截铁。
你们二人共骑一骑多亲昵啊。
她不由得握住拳头,没有去阻拦苏小月。
因为她知道谢璃无法以此等莫须有的罪名逮捕宁老七,等苏小月吃了闭门羹自会回来。
而我才是真正能为她出气报仇之人!
此刻的宁适正与兄弟们喝酒,整个人容光焕发,根本不像再牢里待了半个月的样子。
“给你们说个喜事,我家小十五有了身孕,大夫说此胎必是男子。”他猛惯了口酒道。
“那就提前恭喜七爷了。只是过完年这镖局就要落到姓苏的娘们身上.....”
“且等着吧,明天我们宁府就该挂白幡喽。届时各位都要来吃席。”这话实在诡异,方才还笑着的诸位收敛笑容,就连乐声也停了下来。
“七弟,你收敛一些好不好?”宁逊恨铁不成钢的白上他一眼。好不容易才把他保出来的。
“三哥,我跟你说.....”他靠近宁逊耳语几句。
宁逊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这老七竟如此心狠手辣,花重金请来黄泉道的杀手。
那苏小月岂不是凶多吉少?
宁适大手一挥道:“别扫兴,继续弹啊!哈哈哈哈。”
琵琶女颤巍巍的抬起手来,指着二人身后好似那里有豺狼虎豹。
“啊!有刺客!”
冷光乍现,隐与暗处的人影纵身跃起,刀刃毫不留情的劈向宁适。
酒楼里出现刺客,一时间众人慌忙逃跑,掌柜子逃跑的路上也不忘派小二去报官。
宁家护卫逆流而上,推门便见自家主子与一蒙面女子打斗。
那女子脸蒙黑纱,身姿矫健,下手狠辣。她从天而降,一刀扎入宁适心口,一击致命。
“七弟!”宁逊这声喊得撕心裂肺。
护卫们连忙上前相护。可此女武功实在是高,再多的护卫在她眼中不过是蝼蚁,各个都被打到起不来身。
宁逊慌乱极了,他不似宁适那般草包,是有些功夫护身,但在此人面前实在拿不出手。
打不过便想求饶,他被逼至角落,拱手道:“敢问女侠如何称呼?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诛杀宁某兄弟?”
巧了,本来是来杀宁适,恰逢你们兄弟两都在。
那就新仇旧恨一块算喽。
我父我母在采石场时就是这样被抽着干活,今日也让你尝尝这鞭子沾盐水的滋味。
她从腰间抽出鞭子来,狠狠抽过去。
鞭子比刀剑长的多,宁逊如今连躲都无处躲,狼狈的挨上一鞭又一鞭。
等秋泓解了气,她拿过刀便要解决此人性命,来个一了百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从窗外飞来一截枪头,逼退秋泓前进的步子。
紧接着谢璃从窗外飞跃而进,手中短棍与墙上的半截枪身组合,一杆墨紫色的长枪旋转间直冲秋泓咽喉。
“何人胆敢在信州撒野!”谢璃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
秋泓皱起眉头,怎么哪里都有这人。
烦死了!
她一手持刀,一手挥鞭,左右夹攻与谢璃斗起阵来。
长枪乃将军必备之兵刃,按理说在狭窄的厢房内很难发挥出它的威力。但谢璃的枪法十分精湛,面对缠过来的鞭子她选择不抬枪头,专攻下三路。
秋泓步伐轻盈,躲避的同时不禁感慨谢公枪法的厉害,名门世家百年屹立不倒果然不是靠虚名,不过今日目的不是切磋武艺。
于是她的攻势越来越猛烈,谢璃本来兵刃就不占巧儿,被攻击到连连后退。
得了空秋泓挥鞭就缠上宁逊的脖子,纵身一跃从梁上越过,宁逊仿佛上吊般挂在上面。
而秋泓冷眼面对,手中不由得加重力气。
宁逊无助的蹬腿,艰难挤出沙哑的声音道:“救,救……”
谢璃长枪飞出,瞬间割断鞭子。宁逊被重重的摔下来,秋泓看了眼手中的断鞭颇为无奈,这是她能买到最好的鞭子了。奈何谢璃的兵器是镔铁打造,自己这是输在武器不够结实。
谢璃提枪继续来攻,除了想要制服对方,还想揭露对方的真面目。秋泓又怎会让她得逞,若不是功力还未恢复,早就一掌将其打飞,哪里容她在此捣乱。
宁逊趴在地上也不老实,他趁着二人缠斗时打出暗器,秋泓连忙用刀抵挡,暗器是挡住了却被谢璃的枪划伤到脚腕。
不仅如此,衙门也调来弓箭手包围酒楼。秋泓此刻必须得走,不然即使杀掉宁逊也将会暴露身份。
狠狠的将刀甩向宁逊作为掩护,谢璃果然为救人而持枪去挡,等她再回过头来屋里早就没有杀手踪迹,即使立刻跑到窗口也只能看到那道远去的背影。
谢璃转而蹲下查看那柄被丢弃的兵器,不过是一钱银子就能打造的普通铁刀。
如此高的功夫,竟会没个趁手兵刃?
到底是谁?
宁逊在护卫的搀扶下起身,对着谢璃抱拳道:“多谢参军。”
瞧宁逊那惨样便知道以那女子的功夫完全可以一刀杀之,而她却选择先对宁逊进行鞭笞,这二人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仇怨。
“御风飘踪。”宁逊哑着嗓子道。他识别出秋泓所用的轻功是罗酆山秘技。
“罗酆山。”谢璃呢喃几声。据她所知此派早已覆灭许久,那些个妖人早就被剿的差不多了,招呼来手下安排道:“全城戒备,寻找左腿有伤的女子。”
又把目光投向已经没气的宁适。
她本是答应苏小月要将宁适羁押归案,刚赶到酒楼就遇到此事。
宁适倒是死得轻松,但他今生作的恶是没法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