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胖妇人快步杀进苏小月的卧室,说着话就要下跪:“小月啊!都是你七叔的错,婶娘给你叩头了,饶了七叔这一回吧。”
“婶娘这是作甚?折煞我呦。”苏小月语气虽然担忧,却纹丝不动的坐在上首,连扶人的假动作都懒得做。
“你七叔一早让衙门随便安了个罪名锁了去。”
“婶娘应该去寻知府相公,我和公门中人又不熟悉。”
“.......”就知道会这样,好在自己来前派人去请了大嫂坐镇。
王思文的到来让苏小月规矩起身行礼,她老实的垂着手立在一旁十分乖巧。
“晚秋,何事惊慌?”王思文入了主座,捏着佛珠询宛如庙里的菩萨像高高在上。
“大嫂可得帮忙,天还未亮我夫君就被衙门锁走,说是要判流放。”
“莫急。衙门锁人总要有个依据,你好好想想当时捕快说得是什么罪名。”
“这......”她眼神飘忽,羞与开口又不得不开口道:“强抢民女。”随后补充道:“都是胡乱判的,根本就没这回事。”
苏小月来到婆母身边耳语补充道:“六名女子联名状告七叔监禁强|暴,还有怀孕生子者。”
“什么?”这惊天的话语让王思文眸子瞬间睁大,她知道老七纨绔,却不知如此禽兽不如。
王思文脸色的转变让张晚秋更加确定背后是苏小月捣鬼。而就在前不久自己那混蛋丈夫刚打伤她那夫婿。
张晚秋缠上王思文道:“老七不是那样的人,那些女子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绝对惦记咱们宁家家资。一家子骨肉兄弟的,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思文微微偏头嘱咐媳妇道:“月儿,若是有门路就去打听打听,别是误判让你七叔受委屈。”
“是。”苏小月点头认下,不过她才不会去管这个破事,因为这个事就是她捅出来的,她就是要为阿泓出口气。
张晚秋见对方松了口,又道:“我都打听好了,得寻那个姓谢的参军,现下衙门里都听她的调令。”
“婶娘既然知道,为何不自己前去?”
“哎呀,快别提了,姓谢的丫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想着你俩有些交情,好歹放我进去看看你叔。”
“嗯,知道了。”苏小月敷衍着,总算把张晚秋送出院子。转身回花厅见王思文正襟危坐的模样不由得心虚。
“你跪下。”
王思文放下佛珠,她早就看出这里的一切算计,所以对苏小月的态度不算太好,她冷声道:“我有没有与你说过,做什么事前都要想想宁家?一切以宁家为重。”
“说过。”
“那你今日行事前有没有想过?”
“想过。”
苏小月抬头迎接婆母的目光道:“不仅想过,还想了三年。”
“你是说那些女孩三年前就......”
“四年前七叔从我院子里强要了名侍女,一年后我在南城的庄子里见到她正抱着女儿沿街乞讨。我为她赁个小院,又给她份庄子上的活计。过了半年我去瞧她,院子里多了三名女子,也多了三个孩童。”
苏小月抿了下唇继续道:“七叔一直希望有个儿子,不拘用什么法子,找来所谓定能生养儿子的女子,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但凡生了女儿当天就会被他扫地出门。”
“照你这么说,受害的女子不少,怎么我从未听过老七家有男孩?”
“若是七房有子,镖局早就归他了吧。”苏小月长吁一口气,感慨道:“许是老天不喜欢过于执着的人,非不让他如愿。”
“阿弥陀佛。”王思文再次拿起佛珠,微抬手示意苏小月起身道:“此事捅出来你让那些女子如何过活?她们的孩子又将会遭受什么的要流言蜚语。”
这番话得到的是苏小月不以为然的轻笑:“犯错者又凭什么逍遥法外?”
“你是为了给林宏出气吧。”王思文虽然欣慰小月与夫婿有了感情,但是她觉得此情过于深了。
把柄苏小月不吭不响的捏了三年,此刻捅出来实在不是好时机。
人一旦用情,就很容易被另一方控制。对苏小月,乃至对宁家都不算好事。
“之前还以为林宏是个识大体的孩子,谁知会这般糊涂,身为晚辈对长辈无礼,身为司会又顶撞主家,身为夫婿竟撺掇妻子.....”
“与她无关。”苏小月连忙辩驳道:“宁老七无辜打人也就算了,他还在饭菜里下毒,见血封喉的毒药我差点也吃了,而阿泓到现在都未曾苏醒。”但凡宁老七没下死手,苏小月也至于如此针对他。
“此事当真?”随后便回过味儿来,原来小月院里抓贼,抓得是这个贼啊。
苏小月继续诉说着秋泓的身体情况:“上次救我伤还未好全,如今旧伤添新伤,身体又怎会康健。”
“可怜的孩子。”她念了几句佛,祈祷佛祖保佑那孩子能快些康健。不过她还是在意老七那件事,为保宁家名声,希望苏小月能出面说动苦主撤案。
苏小月答应下来。她向来在王思文面前阳奉阴违,自然知道怎么去应付。这几日更是推了所有的事,专心陪着秋泓养伤,只是实在有些大题小做。
秋泓刚迈出房间,她就带着披风过来将人裹到发汗。
饮食上更是以清淡为主,用秋泓的话说,这几天嘴里都淡出个鸟来。
“小月,我真的好了。”
“可我瞧着你的脸色还有些泛白。”
“你把我照顾的那么好,我真的早就好了。”秋泓微笑着道:“账房估计堆积不少账簿,我需得去工作。你身为少东家也不能天天陪我缩在宅院里啊。”
“没关系~反正我最近没啥事。”
宁老七的案子快要审理了,苏小月怕那些族亲过来烦人,以照顾夫婿养病为由推脱,陪着阿泓的同时也落个清净。
但秋泓不知此事缘由,她那么个随性的人实在被关在院里待烦了,再不出去透气就快要疯掉了!
苏小月见她说什么也要去账房,最终也松了口并派丫鬟跟随照顾。
账房众人见秋泓现身纷纷过来问询,许佑挤过来道:“老师,你都好了?”
“好得不能再好了。”
两人刚进墨竹斋,许佑低声提醒道:“最近您路上注意点,我怕七爷家里的人会报复你。”
“报复?”秋泓表示疑惑,自己差点被宁老七害到见阎王,没去报复他都算老娘心善。
“老师不知?七爷被衙门锁了,都说是少奶奶气不过替您出头。要是真判了,数罪并罚当判流放。”
这些事秋泓还真没有听说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苏小月竟然为自己出头,还真有本事拿下宁老七,看来这四年来她在宁府学了不少东西。
想来这些把柄应是为拿捏宁老七支持她夺回镖局的,如今为我舍弃,真的值吗?
“喂,还活着呢。”黎涛吊儿郎当的倚在门口,他本意是担心秋泓的,那天过后觉得自己这便宜老师算有点子骨气,就是话从他口中说出就变了味道。
见秋泓没理会自己,他把包裹放到桌上道:“都是些补药是我....我娘嘱咐给你的。”
“谢了。”秋泓知道是他自己的心意,所以冲他友善的笑了笑,这让黎涛别扭的情绪一扫而空,挤开许佑为秋泓沏茶倒水。
秋泓手里挑拣着单票,最后把这一摞交给黎涛道:“让许佑带你从最简单的学起。”
“不是,老师,我.....”许佑怯生生的看了眼旁边人,这公子的纨绔脾气人尽皆知,她哪敢教啊。
不等秋泓说话,黎涛揽过许佑的肩头道:“走吧。老师都发话了。”
许佑缩着肩膀像只小鸡似的被黎涛圈在膀子下,怯生生的回眸看向老师求助。
秋泓轻咳一声道:“那是你师姐,别动手动脚的,没规矩。”
黎涛这才松开许佑,嘿嘿笑着鞠躬道:“师姐请~”
秋泓在账房没待太久,又回到属于她的小天地,那个船坞。
一群水鸟扑闪着翅膀不知要飞往何处,秋泓叼着根芦苇躺在渡口前,看着逐渐变红的天也不知在想什么。
“山主,这里风大。”孟玄走过来,为她披上斗篷。
“罗酆山覆灭,我早就不是什么山主了。你我理当姐妹相称。”
“那只是短时间的覆灭,属下相信山主定能振兴罗酆山!带领我们重返故土。”孟玄信心满满,但秋泓却没什么激情,眼神空洞的望向落日。那高扬的手停顿住,她问道:“山主是安于现状?不想重回江湖?”
她这话问的没毛病,秋泓确实起了归隐之心,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孟玄又怎会看不出。见山主沉默,她情绪激动的追问道:“为何?那些窝囊事你都认了?仇也不报了!?”
“.......”秋泓知道这很自私,所以她无话可说。
孟玄又提出建议道:“离开信州吧,我知道林家二老对您有恩,咱们可以带她们一同回罗酆山,你放心兄弟们都会孝敬二老,当做亲爹亲娘供奉。”
“.......”
她见秋泓没有点头,又道:“山主总不是留恋苏小月吧?”
秋泓微微抬眸,我留恋苏小月?
要说苏小月的模样根本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脾气呢也不太好。
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良善和纯真。
还有.....抱着暖和。
这事之前不就已经想明白了嘛。
对,一定是这样的。
秋泓试图说服自己,因为她内心深处确实暗生不舍。
孟玄怕山主老毛病又犯了,提到往事道:“苏小月若是知道你的身份,怕就不是今日这番光景,别忘了万慈的那一剑!”
心口处的隐隐作痛提醒着秋泓,不仅如此,那位姓谢的参军对自己也是虎视眈眈。深知信州是待不长的,但又无法轻易下定决心离开。
她起身拍着孟玄的肩膀道:“给我时间想想吧。”
“是。”孟玄低头行礼,但还是对山主不放心。
山主怕不是林宏当久了,早就忘却自己是谁了。
得想个法子让她认清现实!
因为秋泓重返账房的缘故,苏小月躲着不见人的理由便不成立了。不过才进正月各府的堂会,席面多到数不胜数,她婆母只吃斋念佛,所以这些应酬事务就落到苏小月身上,更讨厌的是七房的人无孔不入,惹得苏小月身心皆疲。
卸掉满头珠翠苏小月疲累的躺在矮塌上,敲着肩头问着账房的情况。
“怎么样?约定期限后移账房先生们有没有变得轻松?”
秋泓低头捧着书,敷衍的回复一句开心。
察觉到秋泓状态不对,她提着衣裙走过来,点了下对方鼻子道:“喂?谁惹你生气了?”
“没什么。”今日的秋泓的心情确实不太好,满脑子都是孟玄的那些话。
“好吧。”苏小月拉过椅子陪着秋泓坐着,她道:“今日可有人惹我生气了。”
“……”秋泓依旧看书,并未搭话。
苏小月自顾自的说起来:“还不是那衙门里的孙夫人,仗着自家夫君是个五品官便趾高气昂的,瞧不上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哼,我还瞧不上她呢,大家都是凭本事赚钱谁比谁高贵。”
秋泓对此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苏小月摸不着头脑,以往秋泓哪里会自己如此冷漠。一定会温润的笑着点头,认真听自己把所有的抱怨牢骚说完,然后还会奉上茶水点心。
“我今日有些账目要核对,会有些晚,就睡北斋了。”秋泓抱着账本便离开房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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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嘴里淡出个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