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泓起个大早,率先收拾好被褥才没人看出端倪。她换上宁府备好的锦袍与苏小月一同给长辈请安。王思文看着面前的“郎才女貌”满意得合不拢嘴。
秋泓只觉得这是场天大的闹剧。
端坐在正堂的是王思文,底下叩拜的是苏小月,再加上自己,等于这花厅下就没一个宁家人。
和谐的氛围随着管家进来而消失,他正要回话看到秋泓在场便住了嘴,秋泓蛮有自知之明,她提出要先行告退却被王思文叫住,她表示自家的事不用回避。
管家这才继续回话道:“赤凤楼的镖被劫了。”
秋泓立刻抬眸,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要不是宁家捣乱逼亲,劫镖这事也得算她一个。
她略显心虚瞥了眼苏小月,而苏小月则是十分惊讶。镖局干得就是刀尖上的生意,有摩擦也正常,大多由镖头自行料理,但能让管家火急火燎跑过来的定是大事。
管家继续道:“那条路是探过的,周遭江湖人也都打点好的。可这伙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上来就杀,出手狠厉绝不含糊。”
原是闹出不少人命啊,也怪不得管家失态。
王思文先是念了句佛,又问候外出的镖师们的情况
“咱们的镖师或多或少的受了点伤,但性命还在。主要是赤凤楼陪着押镖的那些人,无一幸免。像是特意找赤凤楼寻仇的。”
秋泓微微点头。没错,就是寻仇。
“大嫂。”得了信的宁逊匆匆赶来,他上来就大包大揽道:“此事大嫂不必操心,我来处理。”
“有劳三弟费心,丢了镖咱们这边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赤凤楼那边就由我出面吧。”听王思文这口气并不想全权交由宁逊。
“诶,大嫂是个妇道人家,还是别和江湖人接触,统统交给弟弟。”
“三叔。”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小月开口道:“宁威镖局到底还是我长房的产业。再说了,谁说我们都是妇道人家。”她将秋泓推出去道:“他不是男子吗?”
宁逊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对于面前羸弱的男子嗤之以鼻,小小的账房与江湖人谈判,怕是会吓得尿裤子吧。
苏小月不愿让宁逊继续染指镖局,撺掇婆母道:“您就让林宏试一试,实在不成再由三叔托底。”
“嗯,可以。”正好王思文也想试试赘婿的本事便答应下来。
毕竟王思文才是镖局的东家,既然东家都发话了,宁逊只好退让一步道:“全听大嫂安排。”
宁逊才走,王思文直接瞪上苏小月道:“这烫手山芋你说接就接,知不知道赤凤楼是做什么的吗?”
苏小月低着头瓮声瓮气的回应道:“不就搞暗器的嘛,江湖前四十都排不上去的小门小派,有何可惧?”
“那是以前,现如今赤凤楼巴结上宫里的贵人,尊贵不同往日。”
别看王思文平日里吃斋念福,训起人来绝不含糊。
期间苏小月给秋泓使了不少眼色请她求情,而秋泓就当看不见立在一旁脑袋放空,只当自己不存在。等屋里安静下来后她才拱手道:“晚辈还要去账房点卯,先行一步。”
苏小月狠狠剜了眼秋泓的背影,王思文见状忍不住笑道:“我看你和你的夫君一点都不熟。”
“哪有。”苏小月想反驳,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她们俩确实不熟,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昨晚是不是让人家打地铺了?”王思文直接点出来,见苏小月不说话又道:“你们不熟,也不愿意接触,这我可以理解。但是我不准你欺负人家。人家是读书人,心气高,可不许慢待。”
苏小月暗自磨牙,这又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在搬弄是非,若是让我抓住定饶她不得。
“赤凤楼你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做什么事前都要与夫婿商量。”
苏小月即使再不忿也乖巧的行礼道:“是。月儿这便去寻夫君商量。”
而她的“夫君”已到达西院账房,此刻秋泓的身份装扮与往日完全不同,同僚调侃她是荣归故里。
还有人觉得她早就攀上搞枝,不然哪里会那么快升为司会。连跟她同村的杨秀才也只是个账房先生。
流言越传越离谱,说什么少奶奶怀了孩子,不得已二人才快速成亲。但秋泓不计较这些,因为她知道自己只会再待上几日,等林家父母安全离开信州后她也会随之离去。
“宏啊。”杨博仁一把拉住秋泓的拐杖道:“我今早去你家道喜,为何不见你爹娘?”
看来他们已经按计划离开,心情不错的秋泓散着喜糖,整个账房弥漫着喜庆的热闹气氛。
“可有我的一份?”宁逊的出现吓得众人各归各位。他径直朝着秋泓走来道:“贤侄,聊聊如何?”
“我这边还有些账目未清……”她的拒绝还未说完,宁逊一脚踢飞拐杖。
好在秋泓反应快,表演个踉跄倒地,不然就要露馅。那柔弱模样让账房众人为她捏了把汗,只有杨博仁敢近前去扶,后又畏惧宁逊的淫威愣是收回手。
“贤侄腿脚不便,三叔来扶你。”完全不给秋泓拒绝的机会,拉着她就离开此地。
秋泓对宁逊有所耳闻,此人一直觊觎长房的镖局产业,熬死大哥以及大侄儿。偏遇到苏小月这个难缠的侄儿媳妇,把长房产业死死拽在手中不肯放权。
期间他还把自家的小外孙过继给苏小月,可惜天不遂人愿,墨小少爷一月前落水离世,二人也因这事彻底撕破了脸。
此刻他寻到秋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宁逊先是露出和蔼的一笑,拍着秋泓的肩膀道:“短短时间能从学徒爬到司会的位置,贤侄可真得谢谢我哦。”
秋泓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有所指。之前她对自己能升到司会就有怀疑,合着背后之人是宁三爷。
那我还真得谢谢他呗。
学徒虽说杂活多些,但工作简单,还不用操心担责。
司会就不同了。按照宁府的制度,除了账房若干外,另有司会三位,总司一位。
自从秋泓成为司会后,瘸着个腿都得到各店铺盘账,屋里更是堆满账簿,尤其到年底更是忙得抬不起头来。若不是受此等琐事连累,功力恐怕早就恢复至全胜,罗酆山也重建完成吧。
宁逊并不知道秋泓的心中所想,他开口就是夸赞:“三爷我啊十分敬重林司会的为人,整个账房就属你稳重,不攀龙附凤,依附权贵。”
说得倒是事实,秋泓只想混个合法身份,她并不想在账房业做大做强,所以她不会去巴结上司。确实是账房里唯一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游离在外的人。
宁三爷要想插手账房事宜,从秋泓入手是再正常不过了。
“承蒙三爷看重。有事三爷安排即可,林某定当全力以赴。”秋泓拱手行礼,只想赶紧唬弄过去了事。
宁逊盯着秋泓冷笑两声,他混迹商场多年哪里会看不出秋泓是在敷衍。要想让人踏实做事,手里得有把柄。
于是他敲打道:“你爹娘身子骨还硬朗吧?”
“多谢三爷关心,身体都还不错。”
“你这孩子也是,都自家亲戚昨办喜宴却不让爹娘来。我也是个好热闹的人,就私自做主留你爹娘多住几天。”
听到爹娘在宁逊手中,她瞬间紧张,起身道:“我爹娘都是乡下人,不懂什么规矩,晚辈这便接他们回家,实在不敢叨扰。”
“急什么。我还给他们派了个活,在别院侍弄花草,比种地轻松,也方便我们老哥俩说话。”宁逊根本就没有放人的意思。因为在他眼中这位司会可没那么简单,结婚当日安排老爹老娘跑路,打的什么主意一目了然。
宁逊打的什么主意,秋泓也一目了然,这就是在威逼利诱为他做事。
干账房五年了多少经历过此类事情,像宁三爷这样身份的开口还是第一位。
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得先示弱道:“请三爷示下。”
“也没啥事,这不是年底了嘛,账房核着总账,我手里有几笔账需要林司会帮忙。”他递上单子道:“不多,八万两而已。”
八万两!这还不多?
镖局账面上一共才多少现银啊。
秋泓为难道:“您就是把我全家杀了,也支不出那么多现银来。”
“谁向你要银子了?我是让你帮我平账。”他把单子不客气的拍到秋泓脸上。
秋泓忍得后槽牙都快咬碎。还得低头听着宁逊训话:“管好你的舌头。众所周知,咱家的少奶奶克夫。”
秋泓能说什么,作为宁家的司会,她只能屈辱的捡起地上的单子并恭敬的道声告退。
回去的路上与寻来的苏小月打个照面,刚受完窝囊气的秋泓没心情与人寒暄,权当没看到继续往前走。
“喂。”苏小月叫住她,左右看了看,好好的半张脸上布满红晕,看得怪可怜人的。
她心疼受伤的漂亮脸蛋,询问道:“怎么搞成这样?”
“不小心摔了一跤。”搪塞完转身就走。
“喂,你……”苏小月叉腰看着秋泓远去的背影,总觉得这个新夫婿比自己还要抵触这场婚姻。
“咱还去三爷那吗?”身后的侍女荷青问道。
“全须全尾的出来了,我还去个什么劲儿?”
秋泓被带走后杨博仁第一时间给苏小月报信,她这才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谁知热脸贴到冷屁股上。
“林少爷的状态看起来不对。要不要去问候一下?太太说了,你们二人要多接触才是。”
本来苏小月是想关心下秋泓,但一听荷青最后那句话,瞬间就感到烦躁,她转身道:“哎呀,你话真多,快去备车。”
回到账房的秋泓也很烦躁,她将自己关在屋里,面对一堆账簿愁到揪头发。
八万两银子做平,还要年底核账前做平。
这完全不可能完成。
再说了我头上还有总司压着,那么多账簿也不是说改就改的呀。
等等……
我为什么要帮宁老三平账?
还真是林宏当久,真把自己当账房。
杀掉宁逊不就成了,然后带着爹娘远走高飞。
说干就干,她从抽屉里拿出匕首塞进靴中。随便揪了个人让其帮忙告假,她则是一路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