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爹推着秋泓进屋,帮她收拾着包裹道:“妮儿啊,我捡你回来是为了哄老婆子,如今祸事临头,你快些跑吧。”
面对递过来的包裹秋泓一时语塞,她将林老爹扶上正座,郑重地跪地叩头答谢救命之恩。
六年前她被围困与回头崖前,当时的她身负重伤,不愿受辱选择自绝跳崖。
许是老天觉得她命不该绝,让其落入大河顺流一路飘到恩人面前。
恩人林老爹是位老实本分的农民,其子名为林宏,常年在外苦读,十二岁随同乡上京求学,十年间都未曾归家。
功名难考,屡次不中,无奈只得放弃,返乡途中遭遇土匪绑票。
得到信儿后老父亲按照信中所言不敢声张,独自上路赎子。
半个月后只寻到被毁得一塌糊涂的土匪山寨。附近官员告诉他山匪被剿,并未有名为林宏的人登记在册。
逃是不可能逃脱,怕是已经命丧黄泉。
林老爹只能认命,他捧上一坯黄土当做儿子的骨灰踏上回乡之路。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在宽似海的大河前驻足休息,林老爹望着水面惆怅的抽起烟来,烟雾吐出的同时深深叹口气。
他不知道要如何与老婆子交代,怕老婆子接受不了这个坏消息。
流淌的水声带来片刻安宁,等烟雾散去湖面飘来一坨黑影,远远看去竟像个人。
扔掉烟斗毫不犹豫的下水救人,还剩一口气的秋泓被林老爹背回家。
就当是他那下落不明的儿子吧。
昏睡三个月的秋泓终于舍得睁眼,当她得知林老爹让自己顶替身亡的儿子时,只觉得这大叔丧子心痛,糊涂了,哪有明知是女子还要硬扮作男子。
直到林母的出现才让她明白林老爹的良苦用心。
林母的眼睛全被白膜所覆盖,根本就看不到眼前所谓的儿子。颤巍巍的手拉住“儿子”的胳膊,布满茧子的手掌告诉秋泓她这一生的劳苦。
面对瞎眼的妇人,以及其身后不停抱拳作揖恳求的林老爹,秋泓忽然觉得全身包裹着暖意,在这破茅草屋中竟让她感受到久违的人间温情。
就这样,身负重伤的秋泓躲在林家当起儿子。
慢慢的她就成为村里人眼中真正的林宏。
这些年来林老爹为供儿读书散出不少银钱,家中本就拮据。秋泓觉得老是赖在家里白吃白喝的也不是个事,待身体好些就提议找个活儿干,也好为家里减少些负担。
林老爹怕女孩子家家的吃苦受罪,力活苦活一律推脱,后来各种托关系找到个账房学徒的活计。
这活好啊!坐在屋里提笔写字,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
秋泓也算争气,愣是干到账房二把手的位置。可惜这些年的经营终将白费,还挺不舍离开这样安稳的生活。
都怪宁府偏要招赘。
秋泓跪地行了个大礼道:“母亲那边就有劳老爹多照看。咱们有缘再见。”
“保重啊孩子。”林老爹抹了把老泪,同样不忍分别的他选择快速离开。
不满意这场婚礼的还有一人。
那便是新娘苏小月。
一场婚礼新郎新娘都不满意,也不知道结个什么劲儿。
苏小月正蹲在她婆母腿边撒娇道:“母亲~月儿陪着你不好吗~何苦听三叔他们的瞎折腾。”
她的婆母王思文,终日里只知道吃斋念佛,打扮得十分素静,为人也是和善。对待这位儿媳妇更是好到没话说。
她心疼抚着苏小月的脸颊道:“傻孩子,你花季年华的母亲怎舍得你守寡。最近府里事多,你三叔专门请法师看的,说你这命里带煞。之前你三叔就提过这事,那时我还不信。但墨儿骤然离世让我不得不信啊。”
苏小月撇了下嘴,又是宁老三那个家伙,一肚子坏水!
偏偏婆母迷信的很,整日里念经供佛的人怎么还会信法师?
佛教和道教能一样嘛。
嗯....她到底信个啥?
王思文继续道:“我一早就想为你招婿,三年孝期已过。便求大师帮忙算了一下。新郎和你的八字十分合适。正好能消你的煞起。”
“即使要成婚,也不用那么着急吧。”
“三天的时间是有些仓促,但法师说了未来五年来只有这一个好日子,你就受受委屈,昂,好孩子。到时候你们两口子再给我生个孙子,也好继承宁家的香火。”
听婆母这口气儿,此事儿没得推脱。苏小月眼珠子乱转,正想着还有什么借口可以不用招婿。
这时管家跑来汇报道:“回禀太太,新郎官趁着夜色跑了。”
“跑了?”王思文手中的佛珠突然停下,满脸焦急道:“怎会如此?宾客贴子都已发下。”她立刻安排管家道:“快,派人寻回来!务必维护宁府脸面,务必。”
王思文按着太阳穴,满脸愁苦的冲儿媳摆手示意她退下,苏小月不敢再惹婆母心烦,只好道了告退。
宁府是信州最大的宅院,前后左右各占两条主街。宅子深处便是女眷所居住的院落。
长房人丁稀少,三代单传。已故老爷宁远靠着迎娶侍郎家的千金接到不少朝廷的镖单,这才将宁威镖局的名声打响。
可惜好景不长,宁远突发急症过世,镖局的摊子交给独子宁泽。
后面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宁泽参与罗酆山围剿时身负重伤,还未等到冲喜的新娘子进门便一命呜呼。
精美绣楼是苏小月的住所,她向来喜爱金银等富贵器物,所以这里被装饰的富丽堂皇,宁家也有钱支持她这点小爱好。
但今时今日待在“金窝”里苏小月并不快乐,因为这里马上就要挤进来个陌生人。
她不开心的拔下头上的金簪摆弄着烛火,身后的侍女奉上茶水道:“太太怎么说?”
“三日后婚礼。”
“这边打听到新郎名叫林宏,是咱们府里的司会。三年前为镖局献策优化账簿,两年学徒还未满便被破格提拔为司会。话少,沉稳,模样也不错,就是听说身体不太好。”
又是账房又是病秧子的。
这让苏小月很难不多想,她继续挑弄着烛火道:“你说宁老三选他,是想染指账房呢,还是想让我克死林宏。他又有理由赶我出府?”
“二者皆有。若是林宏不肯为三爷办事,估摸着他也活不到过年。”
宁老三还真是狠啊。
所有人都知道宁泽命不久矣,才让我嫁进来冲喜,偏他说是我克死夫君。
又暗地里害死墨儿,给我安上克死继子的名头。
好在婆母不信谗言一直对我爱护有加,可她不得不得顺从族里的意思,给儿媳招赘以续香火,尽一切努力护好她夫君留下的家业。
也不知道宁老三怎么说服族长,提出给儿媳招婿这样的离谱建议。
看来,这个亲非成不可了!
是啊,这个亲非成不可。
趁着夜色出逃的秋泓到底还是回来了,她无法放任恩人一家被连累。
“孩子,你不该回来!”林老爹刚要起身,脖子处就被架上钢刀。
秋泓跌跌撞撞的奔向浑身颤抖的母亲,林母患有眼疾,本就看不见此刻的情形,只是本能的感受到危险,却什么都做不了。
“还挺有本事的嘛,瘸着个腿能在这么多守卫眼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宁府的人就是这样子么趾高气昂。
“此事与我父母无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诶,咱们是结喜事,别搞得如此悲壮。只要明日你按时出现在婚礼上,那这位便是亲家太太,以后穿金戴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秋泓懒得跟他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为何一定要我?”
“主子安排,咱们听从便是。”他也只是个喽啰,哪里知道主子的心思。
“阁下怎么称呼?”
“高良。”
“好,我记住了。”秋泓笑着回应道。她笑得很是好看,却让高良感觉后背凉飕飕的,环顾四周竟感受到一阵杀意。
他挠挠头,转身训斥手下道:“再放跑了人,你们知道后果!”
守卫的火把将黑夜照耀的宛如白日,屋里的林老爹抽着烟,叹气不断。
“孩子,此事是瞒不住的。”
秋泓试着喜服,还别说做工真不错。又拿起喜帽试了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明日真要成亲。
“你是女子啊。”林老爹把声音压到最低,提出他的顾虑。宁家若是知道赘婿是女扮男装的话,绝不会轻易饶恕。
“疼吗?”秋泓看向林老爹,他的脑门,嘴角处都有淤青。宁家可不是什么良家人,那是刀尖舔血打拼下来的镖局。如今又得官府庇护,随便打死个人根本不会有人追究。
这也是秋泓的顾虑。
所以她逃出去的第一时间就去准备退路,光是自己的退路还不够。
她决定了,走也要带上爹娘一起。
“明日等我入府后你带上娘到村东头四叔家,那里有我刚买的骡车,按照我画的路线离开这里。”又把宁家送的银钱全部塞到林老爹手中道:“等事情解决了我便去寻你们,咱们一家三口好团圆。”
林老爹老泪纵横,他救人并不图回报,再说了妮儿这些年赚了不少银子贴补家用,是最乖巧懂事的孩子。都怪自己一时糊涂,为瞒老婆子让人好好姑娘扮作男子,这才闹出塌天祸事。
“老爹相信我,昂。你和母亲不走,那就是人质,我也不好逃脱。”
“唉唉唉。晓得了。”林老爹忙不迭点头。帮不上忙那就不要给孩子添乱。这点道理咱还是明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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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个两方都不满意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