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蓝的沉默,无疑是在顾昭言翻涌的怒火上又浇了一桶油。
他以为她是被戳穿后的无言以对。
长时间的静默后,顾昭言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疲惫和自嘲,他打断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盛蓝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酸涩:
“盛蓝,你知道吗?”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气,“我从来都不怕一个人。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但你的出现……你出现之后,让我忽然觉得,有人陪着……好像也不错。”
哪怕是很小的时候就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八岁那年发高烧,要不是李煜来找他,自己估计脑子早就烧坏了。
生病没人照顾,一年见不到几次他们。但都无所谓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回忆的恍惚,随即又被更深的痛楚取代:“你走后,我原本是想恨你的。恨你的决绝,恨你的不辞而别,恨你听完我那些……连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过往后,依然能那么毅然决然地离开。你不应该这么对我的……那些承诺,你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只留下一句残忍的话?那我呢?”
“所有人都劝我放下,我也觉得该放下了。所以我想恨你,这样或许能痛快些。”他的语气染上浓浓的无力感,“可是……我又忍不住,一次次点开你的社交软件。你的页面永远一片空白,好像你的生活,只允许那些最亲密无间的人窥探……我连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这一连串的话,像钝刀子割在盛蓝心上,她疼得几乎无法呼吸,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不是的,我……”她想解释,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
顾昭言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最终审判般的意味:“是不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了?盛蓝,如果你心里真的没有我,直说就好了。真的,不用这样瞒着我,你以前就这样,有很多事,你都瞒着我。现在...还躲着我……我也累了。”
他停顿了一下,那个“累”字,像一根针,扎得盛蓝浑身一颤。
“我放手就好了。”他最后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心碎的释然。
这句话如同赦令,也如同最终的催逼。
盛蓝所有的理智和顾虑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对着电话急切地喊道,声音带着哭腔,“我心里有你!顾昭言,我很爱你!我不是又要不辞而别,我……”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她,她怕他真的就此消失。
“是吗?”电话那头,顾昭言的声音忽然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那紧绷的弦似乎松了一丝,“那你现在,往下看。”
盛蓝猛地愣住,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飞快地冲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楼下,清冷的伦敦街灯旁,那个穿着黑色长大衣、身形挺拔却难掩风尘仆仆的身影,他正仰着头,手机还贴在耳边,目光穿越夜色和玻璃,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盛蓝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凭着本能,对着电话说了一句:“你等着!”便扔下手机,甚至连外套都顾不上拿,穿着居家的毛衣和单薄的长裤,直接冲出了家门。
电梯缓慢得令人心焦。她一路跑出公寓大门,寒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她,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是急切地寻找那个身影。
顾昭言就站在几步开外,静静地看着她。
两周不见,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她原本乌黑顺滑的长发,黑茶棕色在发尾处挑染了几缕绚丽的色彩——像是雨后初晴的彩虹,粉、蓝、橙黄交织,在她跑动时在灯下划过一抹灵动而叛逆的光弧。这绝不是他认知里那个总是带着几分清冷和疏离的盛蓝会做的改变。
她的脸颊因为奔跑和激动泛着红晕,眼眶也是红的。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微微喘着气,带着一身寒意和那头突兀又格外鲜活的彩虹发尾,像一道突然撞进他灰暗世界里的光,莽撞,却瞬间照亮了一切。
顾昭言所有的醋意、不安和疲惫,在看到她这副样子,尤其是那头仿佛在无声宣告着某种内在挣扎与改变的发色时,忽然就消散了大半。
他朝她张开手臂,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跨越重洋的疲惫和终于找到归属的叹息:
“过来。”
原来,在拨打这通电话时,顾昭言并非在国内的某个角落。当他调查到盛蓝飞往伦敦的航班信息时,那熟悉的、即将再次失去她的恐慌感,比六年前更猛烈地攫住了他。他不能再像当年那样,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然后陷入漫长的、没有尽头的等待。
盛蓝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进他张开的怀抱里,冰冷的毛衣瞬间被他带着室外寒气和体温的大衣包裹。他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下巴抵在她冰凉的发顶,深深吸了口气,那熟悉的味道,终于驱散了他连日来的焦躁与不安。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盛蓝从他怀里抬起头,鼻尖冻得通红,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什么时候来的?住哪里?”
顾昭言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心底软成一片,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故意蹙起了眉,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为难:“刚下飞机没多久。本来想先安顿好,没想到……”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无奈的抱怨,“临近新年,附近的酒店好像都订满了。”
“订满了?”盛蓝眨了眨眼,有些茫然,下意识就说,“怎么可能?这片区酒店很多啊,而且现在又不是旅游最旺季……”她话说到一半,对上顾昭言那双深邃的、正静静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
好吧,他是纯心的。
什么酒店订满,他顾昭言要是真想住,还能找不到一个房间?他分明就是……
看着她恍然大悟又带着点嗔怪的眼神,顾昭言知道她反应过来了。他非但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收紧了揽在她腰上的手,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低头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压低,带着点耍无赖的委屈:“嗯,就是订不到。所以,盛老师,收留我一晚?”
寒冷的夜风里,他怀抱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盛蓝看着他眼下的淡青色的疲惫,想到他跨越重洋而来,想到自己刚才在电话里那些话,心尖又酸又软,那点小小的“指控”瞬间烟消云散。
她微微挣开他一点,拉住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外面太冷了,先上楼吧。”她小声说着,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牵着他往公寓大门走。
顾昭言从善如流地跟上,反手将她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感受着她主动的牵引,嘴角在她身后勾起一抹得逞的、极淡的笑意。
电梯缓缓上升。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盛蓝看着镜面墙壁里映出的两人身影——她头发凌乱,眼眶泛红,穿着居家的毛衣,被他牢牢牵着手;
而他,风尘仆仆,大衣挺括,身形高大地立在她身后,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一种不真实的、混杂着巨大惊喜和淡淡羞涩的情绪在她心中弥漫。
走进温暖的公寓,爷爷奶奶已经休息了,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屋子里静悄悄的。
“你吃饭了吗?”盛蓝接过他脱下的大衣挂好,转身问道。
“飞机上吃过了。”顾昭言打量着这个充满生活气息、布置得温馨雅致的小客厅,目光最后落回到她身上,尤其在她那头绚丽的发尾上停留了片刻,“头发……什么时候弄的?”
盛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前几天……。”她抬眼看他,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好看吗?”
顾昭言朝她走近一步,伸手,指尖轻轻缠绕上那一缕带着粉蓝橙黄的发丝,触感柔软。他目光深邃,有惊艳,有探究。
“好看。”他声音低沉,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
“你……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她慌忙转身。
手腕却被顾昭言轻轻拉住。
“别忙活了。”他将她拉回身边,在暖黄的灯光下,仔细地看着她的脸,仿佛要将这两周缺失的注视都补回来,“现在,是不是该好好跟我说说了?”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为什么又来伦敦?为什么……不告诉我?”
盛蓝的心猛地一跳,刚刚平复些许的慌乱再次升起。
“......来......来接爷爷奶奶回国,顺便处理一些学校的事。”她垂下眼睫,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之前那些沉重的、关于疾病和恐惧的思绪,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堵住了她的喉咙。“况且,你工作也忙...没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不回去了。”
“好,那我要你给我一个承诺。你以后不许再一声不吭的跑了...能做到吗?”
“...嗯,我答应你。”她避开了顾昭言的眼神,抠着指甲。
“你晚上真的要留下吗?”这套小户型的公寓是盛蓝上学时租的。只有两间卧室,爷爷奶奶晚上过来找自己,太晚了已经睡下了在盛阳的卧室,那顾昭言晚上...只能睡她卧室。
“是。”顾昭言进门时就粗略的观察了一下,这套平层,应该只有一间主卧和客房。盛蓝的小动作顾昭言尽收眼底“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现在出去找酒店也行吧...”
“没有!没不方便。那你晚上睡我房间,我睡沙发。以前...你不是老说睡沙发不舒服...”
盛蓝从衣帽间内拿出一套全新的睡衣裤递给他。“全新的,还...还有那个......不知道会不会合适,你先试试。”
“好”顾昭言从刚才进门,眼神就没从盛蓝身上离开过。“那我先去洗了。”
盛蓝手机刚充上电,一条信息谈了出来:
林欣:睡了没?宝贝
小日刀口:还没。
林欣:我听李煜说顾昭言追妻去了。不会是去你那了吧。邪恶.jpg
小日刀口:嗯。洗澡去了...
......
“我靠,你们现在在哪??”林欣直接打了一个语音通话过来。
“......在我这,他刚到,说订不到酒店,就让他留下。不过你别乱想...”盛蓝在卧室内看着淋浴间顾昭言的倒影...
“那你们现在算是复合了吗?”林欣那边有点吵,感觉有很多杂音,应该在外面。
“嗯,应该是吧。”她不打算把那些不堪和顾昭言说,希望顾昭言眼里的我是...正常的。最终决定,那怕最后是不好的结局,那怕顾昭言最后也会害怕自己、远离自己,都没关系,她只想在有限的时间好好爱他,以恋人的名义。
“太好了!呼呼~”
“我怎么好像听到李煜的声音了??”
“没...没有,你听错了吧。”电话前众人听到盛蓝的质疑后没在发出一点声响。“先挂了哈,我忙去了。”
挂断后,林欣又发来一条信息;
林欣:宝贝,虽然但是...如果那啥的话,记得...提前准备,保护好自己!我可不想这么年轻就当干妈。
“......提前准备吗?”盛蓝盯着那条信息徘徊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