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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雪

作者:肆春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蒙蒙亮起,季娘带着生病的女儿离开了雨茶村。


    严沁见问她,离开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地方,不会舍不得吗。


    季娘只是一笑,她早已厌倦了这里的生活,受够了日日活在恐慌中,现在除了女儿外了无牵挂,只有离开才能将过去割舍,彻底开始新的生活。


    “你没事吧?”严沁见晃了晃云央眠,她才回过神来。


    孟由律正指挥着外门弟子收拾残局,正要开始处理河妖的尸体时,晏不序莫名拦下他们的动作,孟由律还没发话,他就已兀自查看起来。


    “这只河妖有什么好看的,你有这时间不如去看一下那只怨尸。”


    而晏不序只是盯着河妖身上的一处伤口,微微蹙着眉。


    云央眠见状走上前去,也蹲下来:“怎么了吗?”


    “这是望霄剑的剑伤吗?”


    云央眠闻言仔细看了看他所指的伤口:伤口成一字状皮肉外翻,干涸的血迹虽然挡住了一点细节,却依旧能看出高温烫过的痕迹。


    “是望霄的剑伤没错。”云央眠确认道。


    望霄剑使用者灵力越充沛,剑的温度就越高,触及的地方会如同被火炙烧一般皮肉呈外翻状,在实战时伤害极高且难以愈合,因此望霄剑所带来的剑伤是很容易辨认的。


    “你看这里。”晏不序抬起河妖的一只臂膀,它右胸侧下方的皮肤上有一块已经愈合的巨大伤疤。


    “望霄剑伤?”


    云央眠吃惊的不仅仅是这块伤疤的来由,更多的是对那位望霄剑持有者实力的敬畏。


    她使用望霄剑造成的伤口不及这块伤疤十分之一的大小,足以见上一任使用者强悍的实力。


    “可我在拿到望霄剑时,并没有听说谁还使用过它啊?”


    “宫主妹妹曾经用的就是望霄,”孟由律淡淡道。


    “宫主还有妹妹?”云央眠和严沁见俱是一副意外的神色,毕竟她们入藏渺宫这么多年,可从没听说过宫主妹妹的事。


    “据说她实力极强,就连当时的宫主也要逊她三分,”孟由律忽地摇了摇头。


    “——可惜在十五年前封印九死崖的时候意外堕崖,只怕是早已被恶妖厉鬼杀的魂飞魄散了。”


    云央眠听到九死崖时心里咯噔一下,那里也是姐姐的葬身之处啊。


    “这个伤疤估计就是当年宫主妹妹留下的了,不过它也算有点本事,居然能在宫门百年难遇的天才面前逃命。”


    晏不序却不抬头,只是又指出了河妖腹部的一块伤疤,那伤疤呈溃烂的十字状,周围泛紫,显然不是出自望霄剑。


    “两块伤疤形成的时间差不多,分别出自两个人之手,除了藏渺宫宫主的妹妹,恐怕还有一人。”


    也就是说当年的这只河妖,藏渺宫派了两个人去追杀,一个还是宫门百年难遇的天才,它却依旧逃出生天。


    到底是河妖当时运气太好,亦或是说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我想,那次的战斗让它元气大伤,它专门到偏远的雨茶村避难。”晏不序慢慢站起身。


    “直接杀人又怕引起注意再次被人追杀,于是用了献祭交换的方式让他们自愿送上食物,所以它才会这样有恃无恐的待在这里休养生息。”


    孟由律漠然道:“河妖已死,你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晏不序笑着挥挥手,让弟子去处理河妖:“只是有些好奇,一只妖兽活脱脱从二人手里逃出,藏渺宫后续居然没有任何表示,让这畜生苟活了十五年之久。”


    云央眠第一次见孟由律被人噎住,一口气憋的通红的样子。


    晏不序像是善解人意的样子,拍了拍孟由律的肩:“不过我也听说十五年前好像就是宫主妹妹陨落的年份。”


    随后惋惜地摇了摇头:“毕竟一些普通贱民,怎么比得上一个天才的夭亡。”


    孟由律猛的拽住他的衣领,咬牙道:“你要是对藏渺宫有意见,大可现在就走,我们决计不留你。”


    晏不序投降般举起双手,脸上却挂着不以为然的笑意:“实话实说罢了,孟公子难道要因为我说了实话而赶我走吗?”


    严沁见脸色也极不好看,尽量缓和语气道:“十五年前我们都还未入藏渺宫,许多事大多是听前辈旁言。”


    接着她上前一步,与孟由律并肩而立:“可藏渺宫为民所做之事数不胜数,也从未向任何人索取过什么,晏公子这样恶意揣测——恕我们不能接受。”


    严沁见虽然平时与孟由律多有口角,但在面对宫门名誉时二人却是出奇的一致。


    晏不序耸了耸肩,眼中不加掩饰的轻蔑看得孟由律火气更甚。


    云央眠感受到晏不序似乎对藏渺宫有一种淡淡的敌意和不屑,虽然她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她不得不开口打圆场:


    “河妖伏诛,雨茶村多年祸患已除,”她上前拉开孟由律和晏不序,昂头看向那双茶色眼眸,“此事我们也会向宫主上报,一定会给这些年无辜死去的人一个交代。但当下重要的把这里善后好,弄清楚怨尸异变的原因。”


    孟由律被云央眠拦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招呼那些弟子来把怨尸的尸体收好带回检查。


    原本紧绷的空气舒展开来,仿佛刚才不过一只蜻蜓划过水面,晕出涟漪又很快平静。


    “云姑娘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云央眠颇有些意外的抬了抬眉:“比如?”


    “比如……”晏不序微微俯下身,靠近她的肩侧。


    “比如为什么我好像一副对藏渺宫抱有敌意的样子——你不好奇吗?”


    云央眠心下一动,她的确是有些好奇,可此事涉及宫门名誉,实在不适合和别派弟子谈论这些。


    “还好吧,”云央眠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毕竟不同的事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也很正常。”


    她听到晏不序轻轻笑了一声,随后自己肩上被他点了两下:


    “云姑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是我们青峦宫的就更好了。”


    虽是笑着说的,可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听出话里的试探。


    云央眠只是婉转一笑:“你应该不知道,我的这条命是宫主救回来的,没有宫主和藏渺宫,我恐怕早已随我的家人而去。”


    “这里有敬爱的师父,也有爱护我的师兄师姐,”她顿了一下,然后极为坚定又肯定道:“藏渺宫就是我的家,我的归宿。”


    “我不会离开它,也不会有离开它的想法。”


    云央眠不清楚他究竟是调侃还是在试探,但她所说的话皆出自本心,她早已在心中视藏渺宫的人为家人。


    周围一下静默了下来,正当云央眠以外这次谈话要到此为止时,晏不序出声了:


    “真的好吗?”


    这莫名的一句砸的云央眠有些呆住,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这种状况很快就被打破了,天空上方有一队人御剑而来,皆身着紫色制服,领首的那人着深紫以彰显身份,云央眠认出那是游昆宫的掌事弟子——岳蒿。


    孟由律和严沁见在看到来人后,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游昆宫是太仑国皇室为了平衡其余三宫的势力而出现的,实力排在四宫最末,门中弟子也是出了名的傲慢,仗着自己为皇室做事便目中无人。


    一有什么事就厚着脸皮去指使别宫弟子,但碍于其身份皆是忍气吞声。


    云央眠在看见岳蒿时就知道又有什么事找上他们了,谁叫他们是目前离游昆宫最近的倒霉蛋呢。


    果不其然,岳蒿带着一队弟子落地后,向他们略一欠身,算是见过礼,不过看到晏不序时闪过一丝讶异。


    “这位是……”


    严沁见已经懒得和游昆宫的人做功夫了,当做没看见一样转头去吩咐其他事宜,孟由律也只是僵硬的站在一旁,脸色很不好看。


    云央眠回道:“这位是青峦宫宫主的爱徒——晏不序公子。”


    岳蒿眉毛一挑,显然是对晏不序产生了兴趣。


    孟由律打断道:“岳掌事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并不是谁都像游昆宫一样有清闲功夫。”


    “是了,”岳蒿面不改色地移开目光,“太子殿下前几日前往太仑雪山赏光,现在还没回来。”


    说着拱了拱手:“还得劳烦藏渺宫——和青峦宫的几位费下心了。”


    ……


    “央眠,你怎么拿这一件?”严沁见一把拿过云央眠手上那件绣着绒花的浅色冬袄,又将一件更厚实的鹅黄冬袄在她身上比划两下。


    他们现在要前往太仑雪山那边,游昆宫的人不会妥帖到给你准备好厚实的衣服。


    “你身子受不了寒,还是这种厚实的好一点。”说完把鹅黄冬袄一裹,又去看了看斗篷。


    孟由律道:“其实我和你严师姐去就可以了,你没必要去雪山受冻。”


    云央眠把浅色冬袄放了回去,笑道:“这有什么,不是还有你和严师姐给我挑的衣服么?”


    “但是,你的身体——”孟由律看着她,欲言又止。


    “孟师兄放心好了,我只是有点怕冷而已,”云央眠在店内转个了圈,“我早就想去雪山看看啦!”


    孟由律无奈地摇了摇头,严沁见又抱着一堆斗篷往布匹桌上一摊,让她来选一件。


    到结账时,属云央眠的衣服最多,穿起来足以把她裹成一个厚实的粽子。


    晏不序从挑衣服开始便始终在一旁默默看着,既不上前说话,也不一同挑衣。


    “晏公子你挑好了吗?”


    晏不序回过神来,笑着应了一声,只是这笑看着却有点勉强。


    太仑雪山是太仑国最高的一座山,积雪终年不化,谁也不清楚到底有多深多厚。


    离雪山还有大约二三里的距离,云央眠就有点感到冷了。


    等快到了山脚下,一行人就停下来开始着衣。


    “唔。”云央眠穿的衣服太厚,最后一件斗篷被撑的有点难系,严沁见抓住两根系带用力一拉,云央眠就被牢牢裹在里面。


    现在的云央眠像个胖瓷瓶,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她想把领子往下拉拉,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孟由律忍着笑,自然而然地帮她理了理衣领:“让你非要来,现在舒服了?”


    云央眠哼哼两声,只是不知是不是衣服太厚的缘故,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见她这幅样子,严沁见和孟由律都笑起来,三人簇作一团开着玩笑。


    晏不序在一身墨绿色斗篷里,神色在风雪中看得不甚清楚,明明和他们三人距离很近,却又觉得很远。


    轰——


    上方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连树都被震的摇曳起来。


    几人神色一凛,看着雪山上的雪滚动着往下倾滑。


    雪崩!


    “快走!”孟由律吼道。


    严沁见拉着云央眠就往远走,孟由律和晏不序紧随其后,雪像巨大的浪花带着寒气和一种悲怆的气势滚滚而来。


    忽然,云央眠觉得自己内脏抽了一下,那一瞬间五脏六腑的疼痛让她脚下一歪,狠狠摔在地上。


    “云央眠!”


    其余三人皆是一惊,冲上去要把她拉起来。


    云央眠咳出一口红的发黑的血,温热的血很快在雪地上凝固,在一片苍白中格外刺目。


    与此同时,雪崩像是受了静令,突兀地中断了继续崩塌的趋势,缓缓停了下来。


    雪崩停了,可现在谁都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


    “央眠!”严沁见是看着她吐出一口血的,惊得连忙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残下的血迹。


    云央眠的瞳孔还在剧烈的震颤着,刚刚的剧痛就像幻觉一般,仿佛从来没有在这具依旧正常的身体里出现过。


    “雪崩随时可能再来,不能停在这里。”晏不序蹲下身,严孟二人搀扶着要把云央眠放上去。


    “……有人。”云央眠突然来了一句,可明明自己方才什么也没看见,好像是从潜意识里出来的一样。


    人?


    严孟二人回过头缓缓站起身,云央眠趴在晏不序背上,眼睛终于看到了。


    一阵白茫茫的雾中,健硕的白熊旁站着一位少女。


    她裹着一件浅蓝斗篷,看上去十分单薄。小小的脸在簇在毛茸茸的帽子里,明明年龄不大,一双眼睛却透着悲悯。


    风把她乌黑的发丝扬起,少女高高站在雪上,俯视着他们,犹如俯视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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