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盏》 第1章 从天而降 “你的父母死了。” 云央眠无力的趴在地上,身上的剧痛啃食着她的神经。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了地上的土壤,一双失焦的瞳孔轻轻颤动,似乎在努力理解话里的含义。 爹娘死了? 明明离开前,他们还在一脸担忧的嘱咐自己。 头晕脑胀间,云央眠感觉自己好像轻声问了什么。 “你的姐姐?” 那人平稳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砸进她的耳朵: “坠入九死崖,尸骨无存。” 一滴冰凉划过脸颊,落在身下的土壤里,她闭上了眼睛。 云央眠在十二岁失去双亲,姐姐云依弦也坠入九死崖,尸骨无存。 也是在这一年,拜入了藏渺宫宫主——同时也是姐姐的师父司长叙座下。 在杀害父母的凶手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云央眠一时间仿佛所有的情绪全然抽离开去,心口空洞的只余下悲伤。 逝去之人不会再归,她的父母和姐姐已留在过去,未来只留她一人独自前行。 五年来,云央眠在藏渺宫刻苦修炼,一日不曾懈怠,只希望能如姐姐一般兼济天下,为民除害。 “嗤——” 一只面状可怖的巨大蝴蝶被拦腰斩断,透过其分离开的身体中央,能看见一张尚且稚嫩的脸。 此人着一身浅粉劲装,肩上悬着两个由桃色发带束成的丸子;稍稍上挑的眼角所带来的一点娇蛮之气被柔婉的眉峰化去,更显出少女独有的明媚。 这便是十七岁的云央眠。 云央眠看着它一分为二的身体,蠕动着散去最后的生机。 近日不知为何,各地妖兽数目陡然增多,频繁出没为祸四方。 司长叙派宫门弟子云央眠、严沁见和孟由律一同下山除恶。 方才被她一击毙命的妖物名为烂谷蝶,其体型硕大,身上毒素能令十里作物腐烂,目前已有两个村子遭受袭击,损害巨大。 此次烂谷蝶足有十二只,虽然攻击性不高,动作却异常迅速,难以触碰。 三人当即便决定分散开来行动,刚刚的烂谷蝶是云央眠所负责的最后一只。 烂谷蝶彻底断气后,云央眠收剑回鞘,抬脚欲回去与师兄师姐会和。 突然,脚下的土地发出了轻微的震颤,云央眠止住动作,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注意到了一片被迷雾笼罩的枯林,正是方才那只烂谷蝶要逃往的方向。 她无声无息地靠近那片枯林,土地的震颤变得越来越明显。 云央眠往前探去,细细感受着脚下的变化。 走了一段距离后,云央眠停了下来,用脚碾了碾。 这一块的土地,比前面的要松很多。 她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土地,底下传来一阵阵湿漉漉的攀爬声。 云央眠耐心听了一阵,在听到略显急促的呼吸后举掌击穿了这片土地。 洞内霎时被外面的光照亮,里面的东西有几只被吓得缩回阴暗处。 望霄出鞘,几道淡粉色的剑芒亮起,扭曲尖利的惨叫声以及黏糊的坠地声在洞内源源不断的回响。 这里居然有这么大一个地穴,内部布满了各式异变的虫类,皮毛诡艳,一看便知有不小的毒性。 云央眠眉头一跳,她没料到洞内竟有如此之多的毒虫,尽管不难对付,却数目众多,仿佛杀不尽一般。 可没等她挥几下剑,那些毒虫忽然停下动作,似乎被定在原地,随后如潮水一般退去阴暗处,不见踪迹。 云央眠的视线一下锁定在那个始终在阴暗处、不曾出声的人身上。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那些毒虫就是被他驱散走的。 虽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可如若这些毒虫真是受他所控,那她便是自入虎穴了。 云央眠正待发问,那人却身形一晃,随后传来一声呕血的声音。 他用手背把嘴边残血擦去,一步一步,极为艰难却又极为坚定的往她这边走来。 云央眠持剑的手一紧,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外面的光从她打出来的洞泻下,淋在身上。 那人越走越近,直到也站在光下。 她看清了,一双流光溢彩的浅色眼眸。 他苍白的脸被披散的头发遮去大半,在光下渡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衣衫只依稀能看出原本的青色,模样狼狈,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看得人心头一颤。 “你……” 突然,面前的人捂住嘴,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溢出,似乎再也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要往下瘫倒。 云央眠连忙一把扶住他,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把头倚在她肩上,胸脯剧烈起伏。 “你还好吗?” 云央眠想去探他的脉息,手却在半途中被紧紧攥住,只是不等她挣开,肩头的重量就一沉,似乎是彻底昏过去了。 …… 半柱香后,云央眠背着那个男人走出枯林。 望霄剑承载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云央眠只能把他这个伤者背在身上,徒步去与师兄师姐会和。 所幸这个男人虽然看着很高大,体重却特别轻,她刚背上的时候还为此吃惊一番,这边离会和点也没有很远。 大约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云央眠终于看到了在尚京城门口等待她的孟由律、严沁见二人。 “严师姐!孟师兄!”云央眠远远朝他们喊道。 严沁见一看见她就往前迎去,嘴里抱怨:“让你杀两只烂谷蝶,你怎么去那么久。” 而孟由律几乎是云央眠一出声就看清了她背上背着的男人。 严沁见紧接着也注意到了:“这是?” “路上顺手救的。” 孟由律淡淡地道:“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都敢救,怎么半路没把你脖子抹了。” 严沁见在一旁嗤道:“不认识的人就是来路不明居心叵测,那世上这么多你不认识的人干脆你都别救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轻飘飘地在脖子上划愣两下: “省得你一个不小心,随随便便就被人杀了。” 孟由律斜睨了她一眼,不做理会。目光又转回到云央眠肩上的这个人,眼神中带着点审视。 “看他手足完好,体格健硕,竟然娇弱到要由你一介女子背着吗。” 云央眠动了动肩膀:“没办法,我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他就倒了,只能先带回来看看。”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云央眠觉得自己颈侧一痒,忍不住缩了缩。 “……看来伤的确实不轻。”孟由律淡淡道,可眼神依旧紧紧定在男人身上。 又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你今天忙了一天也累了,剩下的路我来背吧。” “好。”云央眠应着,往孟由律身边靠去。 忽然,她只觉得挂在自己脖颈附近的手臂一紧,牢牢扣在了她身上。云央眠被这动作搞得往后一仰,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云央眠:“……?” 孟由律:“……” 严沁见:“?” 孟由律冷着脸朝他喂了一声。 男人毫无反应,跟死物一样趴在云央眠肩上。 “不要别人背,那他就一直留在这里好了!”孟由律脸色变得更臭,伸手要把他从云央眠肩上扒下来。 云央眠刚想说什么,就觉得扣在脖颈上的胳膊收的更紧了,大有“勒死她也不下来”的架势。 云央眠被他勒的喘不过气,眼泪都要出来了,只好抽出一只手使劲拍他胳膊:“背你!我背你!” 听到这句话,云央眠觉得脖颈处一松,终于可以喘几口气了,孟由律却不死心地要趁这个机会把人拉下来。 “孟师兄!” 云央眠感到胳膊再次收紧后立刻躲开孟由律伸过来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没事!我背就好了、我背就好了!” 孟由律一愣,旋即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之前救的一些人就够奇葩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极品。” 云央眠:“……” 孟由律甩了甩手,径自往京城内走去。 严沁见用一种奇怪的看了看背上怡然趴着的男人,又递给云央眠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云央眠轻轻耸了耸肩,跟在了严沁见后面。 云央眠侧首叫了一声:“喂。” 没有回答。 “……” 一股火气在心头窜起,云央眠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可以,想要我背是吧。”云央眠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着,一边故意把步伐起伏变得颠簸,导致背上的人也一起一落的。 云央眠哼哧哼哧地跟上前面二人,一边想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没理由一直赖在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身上,总不能是被她从天而降的一幕迷到,对她一见钟情吧 云央眠面无表情地想着,一边故意把动作变得更颠簸了些。 …… 很快四人便来到一家客栈,打算今晚在此歇脚。 云央眠此时双腿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无,想到她刚才那么努力整他,这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一拳打到棉花上。 呵呵,其实下巴都要磕脱臼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云央眠觉得自己的左肩已经要被他的下巴凿穿了…… 孟由律帮她推开房门,好整以暇的倚在门框上,看着云央眠把背上的人扔到床上。 男人一沾到床就往里一滚,把自己整个蜷缩起来,脸被遮的严严实实。 这一套动作孟由律看得分明,毫不掩饰的冷哼一声。 云央眠想要把他掰正,却发现他整个人像被钉在床上了一样,根本掰不动。 “不必管他,先去休息。”孟由律道。 “可是——” “明天再说。” 孟师兄已经这么说了,云央眠只好跟着他走出去。 离开房间有一段距离后,孟由律才问道: “这人是哪里救的。” “东郊方向的一片枯林,我在里面的一个地穴里救的。” “当时可有什么异常?” 云央眠思索了一下道:“地穴内本有许多毒虫,后面好像是被什么控制住驱散走了,我当时想问他,还没来得及他就倒了。” “看他体格便不像是普通人,如果能控制毒虫,那极有可能是玄毒派的,所谓地穴也应该是他们的养蛊地。” 云央眠皱了皱眉:“若他真是玄毒派的人,被我发现了养蛊地——” “你呀……也知道会被灭口啊。”孟由律无奈的叹了口气,手在云央眠脑袋上揉了两下。 “和你说过多少次,救人不要太莽撞。要是真跑到人家老巢去了,我和你严师姐可来不及去救你。” “……嗯。” “好了,今天一天你也累了,早点去休息,剩下的明天再说。” 云央眠应了声好,二人就各自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今晚月色很好,她躺在床上闭上眼时,脑中又浮现出那双漂亮的眼睛。 一双比太阳还要炽热的眼睛。 第2章 旧茶(一) 云央眠叩了叩门,孟由律在后面看着。 敲了一会里面一点反应也没有,云央眠拦住想要上前的孟由律,提高了声音道: “是我,你醒了吗。” 房间里面突然窸窸窣窣了一阵,须臾,柔缓温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请进。” 云央眠这才把门推开。 甫一进门,一股淡雅的茶香就扑面而来,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逆着光坐在窗前。 一件青色外袍轻飘飘的搭在肩上,遮住了中衣下若隐若现的身材,青丝绞做三股由红绳系住,乖顺的垂在肩侧。 眉若青山横卧,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像两汪温热的茶水盈盈蕴着,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一枚红痣点在唇下,使本一派儒雅谦和的长相平添了几分妖治。 “早上好。”男人带着笑意的问候响起,一下把云央眠飘远的思绪拉回。 孟由律头微微往她那边一侧,嘴角抽了抽从齿间挤出一句:“花枝招展。” 男人注意到云央眠后面的孟由律,微微点头示意,不动声色地把衣服往里拢了拢。 “看来恢复的不错,昨夜还蓬头垢面腿不能行,今日就气度悠闲地坐在这里品茶了。” 孟由律看他这副做派,先入为主的嘲了一句,特意咬重“蓬头垢面”四个字。 男人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茶:“多谢挂心,在下昨日只是体力不支,并无大碍。 ” “多亏了这位姑娘,才能让我有条命在这里喝茶。” “还有——”男人把茶往桌上一搁,歪头笑道:“可以让一让吗,你挡着我的救命恩人了。” 孟由律直直看着他:“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想说的——啊,”男人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昨日多谢姑娘相救,还劳烦姑娘背了我那么久,我——” “玄毒派的?” 男人依旧是一副笑脸,只是额角处已有青筋暴起:“没有人告诉过你打断别人说话很没有教养吗?再者说,我是哪门哪派的与你何干?” “你以什么身份,来同我说话。” 气氛瞬息之间紧绷起来,孟由律本身脾气也不好,此时脸色已是差到极点。 云央眠赶紧挡在两人面前,随时准备阻止一场“恶战”的展开。 正双方都剑拔弩张时,门突然被人推开。 严沁见莫名地看着屋内有些尴尬的情形。 “严师姐!” 严师姐你来的太好了! “宫主来报雨茶村出现异状,已有十余人死亡,命我们速去探查。” “如此,”孟由律眉头一展,“我们还有要务在身,这位公子好自为之,恕不奉陪——” “宫主还说,青峦宫现任宫主的爱徒会与我们一道执行任务。” 青峦宫? 云央眠忍不住和孟由律交换了眼色,眼中俱有震惊和不解。 目前修行门派中,以藏渺宫,青峦宫,玉莹宫,游昆宫为首,世人并称为藏青玉游。 早年间以青峦宫实力最为强悍,只是两年前不知什么缘故,青峦宫开始封锁宫门,外人不得其内部消息。 只是隐隐有青峦宫宫主已被篡位的猜测,也有人为青峦宫大好发展的终止而感到遗憾。 两年来不曾有过什么消息的青峦宫,居然主动与藏渺宫联系,还多了个什么爱徒。 “看来我运气很好,”他站起身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挑衅般的看了一眼孟由律。 “青峦宫——晏不序。” …… 晏不序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着,一抹浅粉在左右晃来晃去。孟由律面色不虞的和严沁见并列跟在后面。 两年来不曾有过联系的青峦宫,第一次联系居然是为了塞人,让自己徒弟跟着他们历练历练。 也是巧合的很,晏不序就是在找他们的途中掉进地穴,阴差阳错被云央眠给顺手救了。 云央眠和严沁见听到这个消息除了对青峦宫的主动有点意外,倒是没什么意见。 可孟由律在看到其挑衅的神色后,恨不得当场拔剑将他捅个对穿,让这对烦人的师徒有多远滚多远。 “地塌了?”前面的云央眠突然出声。 晏不序叹了一口气:“我本想抄近道快些找到你们,一时没留神脚下,就掉了下去——” “那么高摔下去,肯定很痛吧。” 晏不序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我记得我找到你的地方好像没有塌下去的痕迹啊……” 云央眠突然反应过来,疑惑道。 “那个洞穴很大,我掉下去之后走了一段路,结果误打误撞进了毒虫窝。” “天啊。”云央眠忍不住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晏公子——你这运气实在是有些不好。” 岂止是有些不好,赶个路地都能塌,还能撞进毒虫老巢。 思及此,云央眠觉得怎么会有人运气背到这种地步。 “是么。” 云央眠抬头对上一双极其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晏不序展颜一笑:“我倒是觉得,我的运气很好。” 他低着头,语气里是十二分诚恳和温柔。 “……” “油腔滑调,后来那些毒虫呢。”孟由律冷不防冒出一句。 晏不序眼微微眯起,显然不想回答。 “对啊!”云央眠忙接道,“后来那些毒虫是怎么回事?” “云姑娘想知道?”他俯身朝她眨巴两下眼睛。 “嗯。”云央眠讷讷的点了下头,随即感受到他在自己腰间系了个东西。 她低头把东西托在掌心,那是一个图案和颜色都尽显繁复的香囊,只是精巧的做工掩去了过分的花哨,倒别有一番美感。 “这是——” “里面的药粉是专门用来驱虫的,”晏不序指了指系住香囊开口处的红绳,“需要时只要拉开这条绳子,药粉便会散开去,效果很好。” 云央眠了然般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世上驱虫之法千千万万种,擅于驭毒之术的也不单单只有一派能做到,孟公子,我说的对么。” 孟由律嗤笑一声:“既然这药粉效果这么好,你怎么一开始不拿出来?” “这一点药粉由九种不同的药材制成,药材难得不说,制作工艺也相当繁琐……”晏不序边抬头叹道,“我本以为凭自己的功力能解决,谁曾想差点把自己困死了。” “也是多亏了云姑娘,才能让我有机会放出药粉。”晏不序又挡住云央眠想要把香囊递还给他的动作,“云姑娘可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救我一命,我只送了这么个玩意才该过意不去呢。” “你只说,你喜欢这个香囊吗?” “浮夸。”孟由律看着上面的花纹,撇了撇嘴。 云央眠轻轻在香囊繁复的纹路上抚了抚。 其实她小的时候特别喜欢一些闪闪发光又花里胡哨的东西。姐姐和父母经常嗔她浮夸,可眨眼间又给她买了一堆小玩意。 后来父母和姐姐都不在了,她必须要长成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这些微不足道的喜好也随着亲人的逝去而留在过去。 如果换成以前的她,一定喜欢极了这个香囊,可现在…… “喜欢!我特别喜欢!”云央眠握紧上的香囊,心里舒了一口气。 她果然还是,很喜欢这样花哨的东西。 “嗯,喜欢就好。”晏不序收回一直盯着的目光,嘴角上扬。 云央眠低头把香囊挂好,一抹青衫衣角飘入眼帘,与之而来的是淡淡茶香。 晏不序此时正捻着自己的辫子,一双眼睛不经意地略过一眼,随后笑的眯了起来。一身青衣却不显朴素,反而衬得人恍若谪仙。 云央眠不禁想,这样的一个人,倒是与这香囊的风格格格不入呢。 又走了一个时辰后,四人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抵达雨茶村。 村口站着两个男人,分别牵着牛车,脸色倒是出乎一致的难看。 云央眠上前搭话道:“劳烦问一下,这雨茶村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 “也是外面来的?” 说着便冷笑一声,扬起下巴往村子里指了指。 雨茶村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是刺眼的白幔,轻飘飘的挂在灰色的屋子上,毫无生息,到处充斥着一股荒凉之感。 即使是已近黄昏,可这种寂静依旧突兀的诡异。 “这……” “这雨茶村诡异的很,短短几天就死了十余人。那些人先是失踪,再被找到时就已经是尸体了。” “而且——”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 “那死的十余人,无一例外都是男人。” 另一个男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们也是过来了才知道,要不然谁愿意来这里找晦气!” 云央眠道了声谢,四人一同进入村内。 进入村内后,眼前的景象简直让人怀疑这里是否有活人存在,别说有人说话的声音,就连微弱的火光也没有一丝。 劣质纸钱燃烧的烟熏味、**的酸馊味,沉沉地扑面压来,令人几欲作呕。 一行人就这样显眼的在萧条的村子里游荡,终于看到了一家类似于客栈的房子。 客栈内,老板娘正一身缟素,坐在台前记账。 她抬眼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埋头做账。 云央眠忍不住细细观察了一番,老板娘面颊消瘦凹陷,颧骨高高凸起,额角还有一大块未消下去的淤青,憔悴空洞。 孟由律上前道:“这位夫人,最近村子发生什么了吗?” 老板娘狐疑地看着他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们是——” “我们是藏渺宫的弟子,得知此地异状特地前来调查。” 孟由律说着,就要掏出藏渺宫宫牌以示身份。 “孟师兄!” 忽然胳膊被猛的拽了一下,孟由律一抬头,一根扫帚杆子就直直打了过来。 孟由律一行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那老板娘猩红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滚出去!” “这位夫人——” “滚出去!!” 老板娘紧接着又挥舞扫帚扑了过来,他们狼狈的被赶到门外。 她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叉腰守在门前,用扫帚指着他们: “丧尽天良的玩意儿,还有脸过来?早些年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她骂的没头没尾,孟由律他们也是听的一头雾水。 什么叫早些年的时候干什么去了,早些年的时候你们村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云央眠想上前,却被晏不序紧紧挡住。 “你——” “滚!” 老板娘抓了一个瓷瓶朝他们摔过去 ,随后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留下他们在外面云里雾里。 “我们这是被赶出来了?”严沁见不可置信道。 孟由律的脸色难看的不行,他们出来这么久,到哪里不是备受尊崇? 晏不序在一旁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来藏渺宫在外居然是这样的待遇……” 转头笑吟吟对云央眠道:“我们青峦宫可不会被人随意地赶出来。” 孟由律怒道:“你!” “我怎么了?” “打住。”云央眠拦在他们中间。 “现在的问题难道不是今晚住哪里吗?” “我们被赶出来了哎……” “……” “……” “……” 太阳快要落山,四人只好往村口原路返回。 “怎么了?” 云央眠回过神看了眼晏不序,低着头道:“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严沁见把飞到自己身上的炭灰拍了拍:“不走还能怎么办,等着被人家砸死吗。” “……”云央眠沉默着,把脚边的一块石头踢了出去。 啪嗒。 石头打在了前面的木箱上,一个面色土黄的男人搬箱子的动作一顿,身后又冒出一个瘦弱的小男孩。 男人收回目光,当做没看见一样继续他的动作。 “先生!” 云央眠叫住他,小跑上前道:“先生,劳烦问一下你知道最近村子上发生了什么——” “什么发生了什么,”男人不耐烦道,“我们这儿就一小破村,还能发生什么。” “我们是——” “谁管你们是谁,让开,别挡着我干活……王柱,过来帮忙!” 王柱,就是刚刚躲在他身后的男孩。 这个小男孩个子不高,被男人叫了之后浑身哆嗦了一下,连忙去够箱子。 男人抱着两个木箱走到村口,放在之前他们遇到的牛车上。 “小心!”云央眠眼疾手快的将箱子接住,这才没有砸到男孩头上。 男孩接过箱子,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云央眠,眼底闪过一丝希冀。 他小声道:“姐姐,你们是……” “你磨磨叽叽干什么呢!再不干活老子打断你的腿!” 男孩一把把箱子抱牢,与过来的男人擦肩而过时,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云央眠一行人,随后若无其事地往村口走去。 天就要黑了。 我就这样梦到什么写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旧茶(一) 第3章 旧茶(二) 孟由律倚在草垛上,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我劝你还是不要对他抱有太大期待,大人都不愿意提及的事,小孩儿又怎么会清楚。” 约莫一柱香前,那个叫王柱的小孩特意看了他们一眼,四人决定先躲起来见机行事,看是否能从这个小孩身上得到一些信息。 “那可不一定啊孟师兄,就是有些大人也不见得比小孩子聪明。” “来了。”严沁见提醒道。 果然,王柱捂着肚子朝这边跑来,途中还回了下头,确认男人没往这边看后一头扎了进来。 他气喘得厉害,黄瘦的脸上泛着点红晕,一双眼睛亮的吓人。须臾,泪水蓄满了眼眶。 王柱红着眼,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道:“请你们——救救我姐姐!” “请你们——”他身体往下一落,好像要跪下,晏不序在一旁一把扶住他。 “救救我姐姐……” …… 砰—— 严沁见一脚把松松垮垮的柴房门给踹开,里面的人整个被捆绑着坐在地上,头被一块破土布盖着,被这动静惊得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姐姐!”王柱一下就扑到姐姐身上啜泣起来。 云央眠蹲下来,把盖着头的土布掀开,里面是和王柱一样又黄又瘦的脸,眼里满是恐惧,嘴里还塞着一块脏布。 她把脏布从嘴里抽出,女孩才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云央眠在女孩头上轻轻摸了摸:“别怕,没事了。” “现在,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了吗。”晏不序道。 王柱抹了抹眼泪,说道:“外人不知道,我们村的河里有个河神,每次只要向它献祭一个人,就能得到一块拳头大的金子。” “我爹好赌,娘就是被他祭给河神换金子了。现在他又欠了一大笔债,还想今晚把姐姐祭了,要不是你们来了,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河神? 云央眠道:“那你知道最近村里发生什么怪事没有?” “有,大约从前几日开始,村里就有男人莫名失踪,等再找到时已经不成人样了。村里人怕河神被发现,一直瞒着这些事,不过还是透露了点风声出去。” “你们村里人为什么要怕河神被发现啊?”严沁见问道。 “雨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向河神献祭过人,得到过金子。要是河神被发现,村里人能换金子的地方就没有了,怎么会想让别人,尤其是你们这种门派中人知道。” “王柱,你爹今晚就要把你姐姐献祭给河神是吗。”云央眠忽然道。 “嗯。” “你爹还有多久回来。” “……” 王柱爹牵着一条绳子,绳子系在身后女孩的手腕上,女孩头被土布蒙住,只能任由男人牵着自己走。 “湘儿,你不要怪爹,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你就当偿还爹这么些年的养育之恩吧。” 王柱爹牵着女孩来到一条河边,河沿上有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他从腰间抽出一根木棒,朝石头上敲了三下,将河面震出一层层涟漪。 那涟漪迅速扭曲,河中央眨眼间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流声湍急如催命令语。 王柱爹手上用力,一把将女孩甩了出去,土布被风刮走,露出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男人愕然地愣在原地,看着那个人被漩涡引去。 “云央眠!” 云央眠心脏突地一跳,她没想到这漩涡吸力极大,如果不及时出招就毫无反抗之力。 眼下晏不序他们根本赶不过来,只能见机行事了。 云央眠打定主意后不浪费时间,双手用力将本就松垮的绳子挣开: “剑!” 严沁见把望霄掷去,云央眠接到后一下落入漩涡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晏不序三人也紧接着跳下去,漩涡却在此时停下,恢复成平静的河面。 …… 云央眠落入漩涡中,整个人被水流带动着搅得天翻地覆。 不知过了多久,双脚才落到潮湿的地面上,眼前还一阵阵眩晕,现在浑身湿漉漉的,不舒服极了。 这里看样子是“河神”的老巢,一股潮湿腐臭的气味驱之不去,只有一两块泛着绿荧光的石头能勉强看清一些东西。 身上能用来照明的符纸已经被浸透了,根本用不了。 云央眠抹了把脸,黏黏糊糊的声音忽然响起,在空旷的地底格外清晰。 “啊呀——真是没想到,我以为这村子里的人都死绝了,居然还有人给我送来食物。” 恶心嘶哑的嗓音随着窒息的恶臭扑面而来,云央眠下意识皱起眉,嫌恶地看着淡淡绿荧光下的那一团不明物体。 “你就是河神?” 那东西听到这声音似乎一愣,像是发现很有趣的玩意儿一样桀桀笑起来: “不错,我就是你们尊崇的河神——” 话未言尽,云央眠就将它的身体斩下来一块,利落地挽了个剑花: “一个见不得光的河妖,哪儿来的脸自称为神?” 河神,不,河妖嘲道:“哈,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呢。” “不过也仅仅只是不害怕了。” 声音刚落,几只大手就朝她袭来。 空间太小,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隙让她躲闪,云央眠睁大眼睛借力后退到半壁上,持剑往下一轮,将伸过来的手臂齐根斩断。 河妖低嚎一声,传来液体淅淅沥沥的声音。 “啊呀,下手有点重了,”云央眠歪头一笑,“你可不要怕我才是啊。” 望霄在绿萤石上用力一划,铿锵一声擦出不小的火花,云央眠再立刻把灵力注入剑中。 一点火花迅速被灵力附在剑身上,整个燃了起来,将里面的情形照的一清二楚。 突如其来的火光刺激地河妖往后猛退两步,云央眠疾步上前,将剑举至胸口,在剑刃即将触到的刹那,整个洞穴轰地塌陷,水源源不断地灌入进来。 云央眠被漩涡再次往上带,她勉强在水中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些残缺不堪的尸体在其中飘动。 不用想,绝对是那只河妖的手笔。 水中一阵翻滚后,云央眠被甩上了半空中,她的意识在告诉她快点做出反应,可身体却昏沉沉地动不起来。 馥郁的茶香忽然将她紧紧包裹住,天旋地转间她胡乱攥紧了一片衣领,稳稳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心跳震得耳朵都在鸣响,大脑沉的像是被灌了铅一般发胀,云央眠感觉到有人拨开了黏在眼前的头发,一点红在眼前晃来晃去,她好一会才把近在咫尺的脸看清楚。 红痣上的唇紧抿着,眉毛蹙在一起;浅色的眼睛微波粼粼,毫不掩饰其中的担忧。原本一丝不苟的三股辫不知怎么回事变得有些乱蓬蓬的,云央眠无意识的张了张嘴。 “……云姑娘?” “……啊,”云央眠呆呆地看着他,忽然来了一句: “……你头发乱了。” “……” 说完这句话后,云央眠脑中一下清明过来,她才注意到自己还一直紧紧抓着人家的衣领。 云央眠忙松开手,把头偏向一边:“不好意思,我……” “你怎么样?” 晏不序低下头,脸几乎是凑到云央眠的耳边。 “我没事……那只河妖呢?” “严姑娘和孟公子去追了。” “刚刚多谢你啦,可以放我下来了。” “……好。” 晏不序一边扶着她的胳膊,慢慢放到地上。 “哥哥姐姐!” 云央眠本就还有些头晕,被这声音震得一个趔趄,下意识牵住了晏不序的手稳住了身形。 王柱带着姐姐王湘直直朝他们这边跑来,脸上俱是惊惧之色。 云央眠松开晏不序的手,心脏蓦地突了一下:“怎么了?” 王湘扯着她的衣袖,颤颤巍巍道:“爹、爹被地给吃了!” 地? 地吃了人? 异样的感觉迅速在脑中扎根发芽,云央眠道:“小湘你别急,当时是什么情况慢慢说。” 王湘忽然哭起来:“爹知道你替我献祭的事了,他一找到我就开始打我,打了没一会,地上就冒出了一团黑色的东西,我和爹说、他不听我的,那黑泥就一下把他吞进地里去不见了。” 吃人的黑泥又是什么,是河妖的招式吗? 可严师姐和孟师兄不是正在追吗? 云央眠脑中忽然一团乱麻,可如果河妖有这样的招数,刚刚就没有必要破穴而出。 晏不序问道:“发生多久了。” “大约半柱香不到的时间。” “……” 晏不序忽然抽出一张正在亮光的符纸,片刻之后化为灰烬。 “传意符?孟师兄他们传来的?” 晏不序嗯了一声:“河妖已经被制住了,就在河对岸不远处。” …… 两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一同赶到河对岸去,那一大只丑陋的□□样的东西就是河妖,此时早已没了威风凛凛的意气,一边流着涎水一边求饶。 “两位少侠,该说的我都说了,那都是他们自愿做的交易,你情我愿的事儿没必要叫我偿命吧……啊!!” “闭嘴!”严沁见一剑刺入它的身体,斥道:“你敢再说一遍那些姑娘她们是自愿的吗!” “严师姐,这是——” “哼……”严沁见把剑拔出,甩了甩上面的血迹,“雨茶村的人就是自作孽,为了从它这换一块金子,不舍得儿子就拿妻子和女儿的命来换,如今把丑东西的胃口给养大了,死在它手上也是报应!” “是是是我承认我是叫他们拿人来换金子,可我也有自己的原则,不是被献祭来的我是不会去主动害的!” “死到临头还想狡辩?” “女侠慢着、慢着!我左右都这样任你们宰割了,现在骗你们有什么意义呢!不是我的锅我可不背,那些献祭给我的女人我吃了我承认,可那些男人怎么没的我真的不知道啊……”河妖哭丧着脸在地上扭动道冤。 孟由律看完它一副丑态百出的样子便移开目光:“你没事吧,我们一制住它就给你传了符,怎么没收到?” 云央眠歉意地把腰间放着的一堆符纸掏出,早已湿成一团不能用了。 忽然,云央眠心中一动:“孟师兄,你大概是多久前给我传的符。” “一炷香前,问这个干什么。” 是了,都清楚了,王柱他们爹被黑泥吞掉的时间是半柱香前,可那时候的河妖早已经被制住了才对。 吃了献祭女人的是河妖不错,可男人的死,或许真的从一开始就与河妖没有关系。 真正引出雨茶村异状的东西,还在暗处。 就这样燃尽最后一片脑细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旧茶(二) 第4章 旧茶(3) “你真的不知道?如你所言,你平日里吃的都是献祭的女人,那为什么河里还会有男人的尸体?” 云央眠冷然抽出剑来:“说实话,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看到云央眠拔剑的那一瞬间,河妖瞳孔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或者说,在看清剑的时候。 “哎哟,那、那些男人我也不清楚是怎么来的……送上门的食物哪有不要的道理,何况谁知道是不是他们为了一块金子自相残杀起来。” 河妖扭了扭身子,倒吸两口冷气:“又不是没有先例。” “我知道王柱他们爹在哪了。”云央眠忽然道。 “严师姐,孟师兄,你们在这里守着它,我和晏公子去去就回。” “央眠!”孟由律叫了她一声,欲言又止。 “孟公子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晏不序在一旁善解人意道。 孟由律警示般地瞪他一眼,对云央眠嘱咐道:“……千万小心。” 云央眠在前面跑着,晏不序紧随其后,二人很快来到了河边。 原本河妖设下的结界已被自行破开, 看着漆黑平静下来的河水,云央眠心中又没了底,毕竟只是凭借零散线索才拼凑而成的结论,人不一定就在这里。 “人在下面?” “如果它想把人伪造成河妖所害的样子的话,失踪的人大概率就在下面,只是——” 话音未落,晏不序就一头跳进了河中。 “晏公子!”云央眠一惊,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浑厚的水一下就把她紧紧包裹起来,云央眠屏气往下沉。 水散离开,云央眠忽地往下落去,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稳稳接住。 上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云姑娘果真料事如神,的确就在这里。” 仿佛在印证他所说的话,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清晰起来,云央眠猛的扭头看向前方。绿萤石的光不亮,却也足够看清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脸和紧紧扣着他的黑影。 “我错了、我错了!哦对、湘儿和柱儿还要靠着我,他们还要靠着我……啊!”王富声嘶力竭地乱叫起来。 那黑影愣愣地看着自己断去半截的胳膊,僵硬地扭过头来,长而湿漉的黑发几乎把她大半张脸都挡住,只露出一只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怨尸。 肢体僵硬,面灰而眼无神,云央眠几乎是立即浮现出这个答案,可看着那张明显稚嫩的面庞,却又不敢轻易下定论。 怨尸的形成本就极其残忍,是生前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后,凭借着怨念吊着最后一口气而活着的“人”——就是怨尸。 可怨尸一般极难形成,就算形成也只是少部分的中年人,从没有过年纪这么小的怨尸,云央眠实在难以想象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如今这样。 “是怨尸。”晏不序肯定地说道。 说话间,地下忽然冒出六尺高的黑泥,云央眠仓促一闪,险些要被吞入。 “真的是怨尸吗?”云央眠勉强借着绿光躲过源源不断的黑泥问道。 是了,怨尸虽然有一定攻击性却不会术法,只会盲目扑咬。而她却能灵活地操纵黑泥进行攻击和目标转移,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怨尸的范畴。 “的确是怨尸没错,只是发生了变异——” “……央眠。”他忽然这样叫了一声,云央眠还没反应过来,他紧接着道:“躲开。” 云央眠往右一闪,一抹玉白色迅速从她刚才的位置划过,怨尸发出一声惨叫,眨眼间已被死死定在了璧上。 云央眠把失去支撑的王富接住,此刻他还在哭着认罪,血从他嘴里涌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巧巧、放过我吧,疼啊……” 巧巧?是那只怨尸吗。 “人死了?” “没有。” 晏不序正慢慢靠近她,可怨尸只管紧紧盯着云央眠手里的王富,并没有要攻击的举动。 王富此时已不成人样,脸上血糊一片,几乎没一块好皮,两只手也被折成了诡异的形状,不断抽搐着。 云央眠立即点了几个穴位,勉强为他止住了血。 王富叫道:“我错了,我不该把她献祭给河妖,救我我真的错了!” 听完这句话云央眠的手下意识收紧,这只怨尸原来就是被无辜献祭的少女。 一般来说怨尸靠怨念驱动身体,只有了结执念的那一刻才会彻底死亡。可大部分怨尸攻击力实在太弱,往往没等到了结执念的时候,就被人刺入要害而死亡。 说到底,怨尸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罢了,只要砍下脑袋或绞碎心脏,就与常人一样走向生命的终结。 河妖被擒,云央眠和晏不序当然可以现在就杀了怨尸,一了百了。 只是看着那张苍白麻木的脸,云央眠心头就涌上一股痛意和不忍。 王富忽然像是被噎住一般,口鼻耳里涌出作呕的黑泥,还没等云央眠做出什么措施,就梗了两下脖子,活活咽了气。 怨尸的身体逐渐分解开来,化成一滩黑泥陷进身后的土里。 看样子,她本是想将王富凌迟致死,可被他们打断,只能提前弄死。王富死了,可怨尸并没有因为执念消散而亡,说明她极为仇恨的东西还在活着。 云央眠与晏不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河妖! 等到他们赶到时,孟由律和严沁见正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眼见着河妖翻着白眼不断吐出黑泥。 她居然是同时间发动术法,使王富和河妖瞬间毙命。尽管这种类型的术法并不少见,可出现在一只怨尸身上却令人乍舌。 看到孟由律和严沁见没事,云央眠一口气还没松完,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声在夜幕中响起。 女人背着包袱被吓得瘫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大的孩子,那只怨尸站在她面前,颇有些呆愣地盯着她。 就这么看了一会,怨尸忽然向前靠近,女人呜咽着往后挪动。 嗤—— 那只怨尸下意识地低头,一把剑直直贯穿了她的胸口。 孟由律收回手,几人往那边赶去。 可她只是看了看,像是没受到任何影响一般继续靠近那对母子,蹲了下来。 云央眠心中一片焦急,却也疑惑她为什么没有使用术法,是因为体力不支了吗。 “啊!”女人猛的把头埋下,紧紧和孩子依在一起,预想中死亡的剧痛却并没有到来。 云央眠停了下来,他们都停了下来。 那只怨尸保持着伸出手的动作,好像要抚摸对面的女人,而那女人只是看着她的动作,眼泪却流了满脸。 随后她像是完全崩溃了一般哭嚎起来,怀里的孩子被惊动,不知所措地看着母亲。 悲伤的刺痛在深夜中晕开,久久不散。 包袱打开着被随意放在一旁,里面是几件粗布衣服和沉甸甸的几块银条。孩子在炕上安稳地睡着,发出轻浅的呼吸。 这个刚刚瘫坐在地上,如孩童一般放声大哭的女人——叫做季娘。 那只怨尸,不,应该叫她巧巧。 季娘说,她第一次见到巧巧的时候,是在去年的春天。 冬日的寒气还未完全散去,她在镇门口看到一个女孩用草席裹着身体,以求这样能暖和些,她躺在地上,就像乱葬岗上的无名尸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镇内进进出出。 季娘心里叹这孩子可怜,自己却也无能为力。毕竟家里已经足襟见肘,哪里还有善心去可怜别人呢。 她去镇上买了家里人一个月的口粮,却鬼使神差地买了两只并不在计划内热乎乎的馒头。 季娘走到镇口,那个女孩依旧如开始一样躺在原地。 也许是看她可怜,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两只馒头就已经递到了女孩面前。 那女孩眼睛一亮,不敢相信这是给自己的,胆怯的看着她,季娘只是一笑,温和地让她拿着。 她就蹲在一旁,看着那个女孩热泪盈盈又狼吞虎咽地把馒头吃了下去,也知道了这个孤女叫做巧巧。 后来季娘再去镇上时,有心想要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心里估计是被巡查队给赶走了。 日子照常过下去,只是季娘心里还是会时不时惦记着那个女孩。 好景不长,季娘的丈夫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使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她当然清楚村里河妖的事情,每日担惊受怕,不敢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 丈夫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女儿,季娘说他那时候的眼神就像一只饥饿的黑猫,可他最终只是捏了捏女儿的脸,逃也似的离开家去。 丈夫一天晚上回来,脸上的愁云散去,告诉她,他和村里的一些人合伙在外抓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会被作为祭品献给河神,得到的金子大家平分。 这样既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也不用牺牲自己的孩子。 季娘当即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隔天一见却万万没想到,那个女孩居然就是巧巧。 作为妻子,她自然心疼丈夫的不易,却也没办法对这个无辜的孩子下手。 像是命运故意推动着,在这时候,她的女儿病了,可家里已经没有钱治病了,季娘守在高烧不退的女儿床前,无力地闭上眼,不去听 ,不去看,不去想 过了今晚,这个叫巧巧的女孩就会消失,而她女儿的救命钱也会随之而来。 丈夫回来了,脸色很不好,因为金子的分配起了内讧。 但内讧很快就停止了,因为参与过这件事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 找到失踪的丈夫尸体时,季娘脑中嗡的一片空白,迟来的恐惧蔓延心头。 现在的情况分明就是因果报应! 在今晚得知王富失踪后,季娘彻底慌张起来,她虽然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动作,却也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 她害怕,她收拾完东西,带上孩子打算连夜逃出去,却还是撞上了鬼怪一样的东西。 季娘她怕极了,她心中不停的忏悔,绝望的等待死亡。 可死亡并没有降临,而是一张稚嫩懵懂的脸呆呆地看着她。 云央眠忽地背过身去,极力不让眼泪流下,心却还是一抽一抽的痛。 季娘带着哭腔的声音还在继续:“她最后和我说的一句话——” 是谢谢啊…… 第5章 白雪 天蒙蒙亮起,季娘带着生病的女儿离开了雨茶村。 严沁见问她,离开了自己从小到大的地方,不会舍不得吗。 季娘只是一笑,她早已厌倦了这里的生活,受够了日日活在恐慌中,现在除了女儿外了无牵挂,只有离开才能将过去割舍,彻底开始新的生活。 “你没事吧?”严沁见晃了晃云央眠,她才回过神来。 孟由律正指挥着外门弟子收拾残局,正要开始处理河妖的尸体时,晏不序莫名拦下他们的动作,孟由律还没发话,他就已兀自查看起来。 “这只河妖有什么好看的,你有这时间不如去看一下那只怨尸。” 而晏不序只是盯着河妖身上的一处伤口,微微蹙着眉。 云央眠见状走上前去,也蹲下来:“怎么了吗?” “这是望霄剑的剑伤吗?” 云央眠闻言仔细看了看他所指的伤口:伤口成一字状皮肉外翻,干涸的血迹虽然挡住了一点细节,却依旧能看出高温烫过的痕迹。 “是望霄的剑伤没错。”云央眠确认道。 望霄剑使用者灵力越充沛,剑的温度就越高,触及的地方会如同被火炙烧一般皮肉呈外翻状,在实战时伤害极高且难以愈合,因此望霄剑所带来的剑伤是很容易辨认的。 “你看这里。”晏不序抬起河妖的一只臂膀,它右胸侧下方的皮肤上有一块已经愈合的巨大伤疤。 “望霄剑伤?” 云央眠吃惊的不仅仅是这块伤疤的来由,更多的是对那位望霄剑持有者实力的敬畏。 她使用望霄剑造成的伤口不及这块伤疤十分之一的大小,足以见上一任使用者强悍的实力。 “可我在拿到望霄剑时,并没有听说谁还使用过它啊?” “宫主妹妹曾经用的就是望霄,”孟由律淡淡道。 “宫主还有妹妹?”云央眠和严沁见俱是一副意外的神色,毕竟她们入藏渺宫这么多年,可从没听说过宫主妹妹的事。 “据说她实力极强,就连当时的宫主也要逊她三分,”孟由律忽地摇了摇头。 “——可惜在十五年前封印九死崖的时候意外堕崖,只怕是早已被恶妖厉鬼杀的魂飞魄散了。” 云央眠听到九死崖时心里咯噔一下,那里也是姐姐的葬身之处啊。 “这个伤疤估计就是当年宫主妹妹留下的了,不过它也算有点本事,居然能在宫门百年难遇的天才面前逃命。” 晏不序却不抬头,只是又指出了河妖腹部的一块伤疤,那伤疤呈溃烂的十字状,周围泛紫,显然不是出自望霄剑。 “两块伤疤形成的时间差不多,分别出自两个人之手,除了藏渺宫宫主的妹妹,恐怕还有一人。” 也就是说当年的这只河妖,藏渺宫派了两个人去追杀,一个还是宫门百年难遇的天才,它却依旧逃出生天。 到底是河妖当时运气太好,亦或是说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我想,那次的战斗让它元气大伤,它专门到偏远的雨茶村避难。”晏不序慢慢站起身。 “直接杀人又怕引起注意再次被人追杀,于是用了献祭交换的方式让他们自愿送上食物,所以它才会这样有恃无恐的待在这里休养生息。” 孟由律漠然道:“河妖已死,你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晏不序笑着挥挥手,让弟子去处理河妖:“只是有些好奇,一只妖兽活脱脱从二人手里逃出,藏渺宫后续居然没有任何表示,让这畜生苟活了十五年之久。” 云央眠第一次见孟由律被人噎住,一口气憋的通红的样子。 晏不序像是善解人意的样子,拍了拍孟由律的肩:“不过我也听说十五年前好像就是宫主妹妹陨落的年份。” 随后惋惜地摇了摇头:“毕竟一些普通贱民,怎么比得上一个天才的夭亡。” 孟由律猛的拽住他的衣领,咬牙道:“你要是对藏渺宫有意见,大可现在就走,我们决计不留你。” 晏不序投降般举起双手,脸上却挂着不以为然的笑意:“实话实说罢了,孟公子难道要因为我说了实话而赶我走吗?” 严沁见脸色也极不好看,尽量缓和语气道:“十五年前我们都还未入藏渺宫,许多事大多是听前辈旁言。” 接着她上前一步,与孟由律并肩而立:“可藏渺宫为民所做之事数不胜数,也从未向任何人索取过什么,晏公子这样恶意揣测——恕我们不能接受。” 严沁见虽然平时与孟由律多有口角,但在面对宫门名誉时二人却是出奇的一致。 晏不序耸了耸肩,眼中不加掩饰的轻蔑看得孟由律火气更甚。 云央眠感受到晏不序似乎对藏渺宫有一种淡淡的敌意和不屑,虽然她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她不得不开口打圆场: “河妖伏诛,雨茶村多年祸患已除,”她上前拉开孟由律和晏不序,昂头看向那双茶色眼眸,“此事我们也会向宫主上报,一定会给这些年无辜死去的人一个交代。但当下重要的把这里善后好,弄清楚怨尸异变的原因。” 孟由律被云央眠拦在身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招呼那些弟子来把怨尸的尸体收好带回检查。 原本紧绷的空气舒展开来,仿佛刚才不过一只蜻蜓划过水面,晕出涟漪又很快平静。 “云姑娘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云央眠颇有些意外的抬了抬眉:“比如?” “比如……”晏不序微微俯下身,靠近她的肩侧。 “比如为什么我好像一副对藏渺宫抱有敌意的样子——你不好奇吗?” 云央眠心下一动,她的确是有些好奇,可此事涉及宫门名誉,实在不适合和别派弟子谈论这些。 “还好吧,”云央眠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毕竟不同的事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也很正常。” 她听到晏不序轻轻笑了一声,随后自己肩上被他点了两下: “云姑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如果是我们青峦宫的就更好了。” 虽是笑着说的,可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听出话里的试探。 云央眠只是婉转一笑:“你应该不知道,我的这条命是宫主救回来的,没有宫主和藏渺宫,我恐怕早已随我的家人而去。” “这里有敬爱的师父,也有爱护我的师兄师姐,”她顿了一下,然后极为坚定又肯定道:“藏渺宫就是我的家,我的归宿。” “我不会离开它,也不会有离开它的想法。” 云央眠不清楚他究竟是调侃还是在试探,但她所说的话皆出自本心,她早已在心中视藏渺宫的人为家人。 周围一下静默了下来,正当云央眠以外这次谈话要到此为止时,晏不序出声了: “真的好吗?” 这莫名的一句砸的云央眠有些呆住,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这种状况很快就被打破了,天空上方有一队人御剑而来,皆身着紫色制服,领首的那人着深紫以彰显身份,云央眠认出那是游昆宫的掌事弟子——岳蒿。 孟由律和严沁见在看到来人后,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游昆宫是太仑国皇室为了平衡其余三宫的势力而出现的,实力排在四宫最末,门中弟子也是出了名的傲慢,仗着自己为皇室做事便目中无人。 一有什么事就厚着脸皮去指使别宫弟子,但碍于其身份皆是忍气吞声。 云央眠在看见岳蒿时就知道又有什么事找上他们了,谁叫他们是目前离游昆宫最近的倒霉蛋呢。 果不其然,岳蒿带着一队弟子落地后,向他们略一欠身,算是见过礼,不过看到晏不序时闪过一丝讶异。 “这位是……” 严沁见已经懒得和游昆宫的人做功夫了,当做没看见一样转头去吩咐其他事宜,孟由律也只是僵硬的站在一旁,脸色很不好看。 云央眠回道:“这位是青峦宫宫主的爱徒——晏不序公子。” 岳蒿眉毛一挑,显然是对晏不序产生了兴趣。 孟由律打断道:“岳掌事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并不是谁都像游昆宫一样有清闲功夫。” “是了,”岳蒿面不改色地移开目光,“太子殿下前几日前往太仑雪山赏光,现在还没回来。” 说着拱了拱手:“还得劳烦藏渺宫——和青峦宫的几位费下心了。” …… “央眠,你怎么拿这一件?”严沁见一把拿过云央眠手上那件绣着绒花的浅色冬袄,又将一件更厚实的鹅黄冬袄在她身上比划两下。 他们现在要前往太仑雪山那边,游昆宫的人不会妥帖到给你准备好厚实的衣服。 “你身子受不了寒,还是这种厚实的好一点。”说完把鹅黄冬袄一裹,又去看了看斗篷。 孟由律道:“其实我和你严师姐去就可以了,你没必要去雪山受冻。” 云央眠把浅色冬袄放了回去,笑道:“这有什么,不是还有你和严师姐给我挑的衣服么?” “但是,你的身体——”孟由律看着她,欲言又止。 “孟师兄放心好了,我只是有点怕冷而已,”云央眠在店内转个了圈,“我早就想去雪山看看啦!” 孟由律无奈地摇了摇头,严沁见又抱着一堆斗篷往布匹桌上一摊,让她来选一件。 到结账时,属云央眠的衣服最多,穿起来足以把她裹成一个厚实的粽子。 晏不序从挑衣服开始便始终在一旁默默看着,既不上前说话,也不一同挑衣。 “晏公子你挑好了吗?” 晏不序回过神来,笑着应了一声,只是这笑看着却有点勉强。 太仑雪山是太仑国最高的一座山,积雪终年不化,谁也不清楚到底有多深多厚。 离雪山还有大约二三里的距离,云央眠就有点感到冷了。 等快到了山脚下,一行人就停下来开始着衣。 “唔。”云央眠穿的衣服太厚,最后一件斗篷被撑的有点难系,严沁见抓住两根系带用力一拉,云央眠就被牢牢裹在里面。 现在的云央眠像个胖瓷瓶,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她想把领子往下拉拉,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孟由律忍着笑,自然而然地帮她理了理衣领:“让你非要来,现在舒服了?” 云央眠哼哼两声,只是不知是不是衣服太厚的缘故,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见她这幅样子,严沁见和孟由律都笑起来,三人簇作一团开着玩笑。 晏不序在一身墨绿色斗篷里,神色在风雪中看得不甚清楚,明明和他们三人距离很近,却又觉得很远。 轰—— 上方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连树都被震的摇曳起来。 几人神色一凛,看着雪山上的雪滚动着往下倾滑。 雪崩! “快走!”孟由律吼道。 严沁见拉着云央眠就往远走,孟由律和晏不序紧随其后,雪像巨大的浪花带着寒气和一种悲怆的气势滚滚而来。 忽然,云央眠觉得自己内脏抽了一下,那一瞬间五脏六腑的疼痛让她脚下一歪,狠狠摔在地上。 “云央眠!” 其余三人皆是一惊,冲上去要把她拉起来。 云央眠咳出一口红的发黑的血,温热的血很快在雪地上凝固,在一片苍白中格外刺目。 与此同时,雪崩像是受了静令,突兀地中断了继续崩塌的趋势,缓缓停了下来。 雪崩停了,可现在谁都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 “央眠!”严沁见是看着她吐出一口血的,惊得连忙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残下的血迹。 云央眠的瞳孔还在剧烈的震颤着,刚刚的剧痛就像幻觉一般,仿佛从来没有在这具依旧正常的身体里出现过。 “雪崩随时可能再来,不能停在这里。”晏不序蹲下身,严孟二人搀扶着要把云央眠放上去。 “……有人。”云央眠突然来了一句,可明明自己方才什么也没看见,好像是从潜意识里出来的一样。 人? 严孟二人回过头缓缓站起身,云央眠趴在晏不序背上,眼睛终于看到了。 一阵白茫茫的雾中,健硕的白熊旁站着一位少女。 她裹着一件浅蓝斗篷,看上去十分单薄。小小的脸在簇在毛茸茸的帽子里,明明年龄不大,一双眼睛却透着悲悯。 风把她乌黑的发丝扬起,少女高高站在雪上,俯视着他们,犹如俯视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