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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旧茶(3)

作者:肆春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真的不知道?如你所言,你平日里吃的都是献祭的女人,那为什么河里还会有男人的尸体?”


    云央眠冷然抽出剑来:“说实话,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看到云央眠拔剑的那一瞬间,河妖瞳孔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或者说,在看清剑的时候。


    “哎哟,那、那些男人我也不清楚是怎么来的……送上门的食物哪有不要的道理,何况谁知道是不是他们为了一块金子自相残杀起来。”


    河妖扭了扭身子,倒吸两口冷气:“又不是没有先例。”


    “我知道王柱他们爹在哪了。”云央眠忽然道。


    “严师姐,孟师兄,你们在这里守着它,我和晏公子去去就回。”


    “央眠!”孟由律叫了她一声,欲言又止。


    “孟公子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晏不序在一旁善解人意道。


    孟由律警示般地瞪他一眼,对云央眠嘱咐道:“……千万小心。”


    云央眠在前面跑着,晏不序紧随其后,二人很快来到了河边。


    原本河妖设下的结界已被自行破开,


    看着漆黑平静下来的河水,云央眠心中又没了底,毕竟只是凭借零散线索才拼凑而成的结论,人不一定就在这里。


    “人在下面?”


    “如果它想把人伪造成河妖所害的样子的话,失踪的人大概率就在下面,只是——”


    话音未落,晏不序就一头跳进了河中。


    “晏公子!”云央眠一惊,也紧跟着跳了下去。


    浑厚的水一下就把她紧紧包裹起来,云央眠屏气往下沉。


    水散离开,云央眠忽地往下落去,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稳稳接住。


    上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云姑娘果真料事如神,的确就在这里。”


    仿佛在印证他所说的话,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清晰起来,云央眠猛的扭头看向前方。绿萤石的光不亮,却也足够看清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脸和紧紧扣着他的黑影。


    “我错了、我错了!哦对、湘儿和柱儿还要靠着我,他们还要靠着我……啊!”王富声嘶力竭地乱叫起来。


    那黑影愣愣地看着自己断去半截的胳膊,僵硬地扭过头来,长而湿漉的黑发几乎把她大半张脸都挡住,只露出一只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怨尸。


    肢体僵硬,面灰而眼无神,云央眠几乎是立即浮现出这个答案,可看着那张明显稚嫩的面庞,却又不敢轻易下定论。


    怨尸的形成本就极其残忍,是生前经历了非人的折磨后,凭借着怨念吊着最后一口气而活着的“人”——就是怨尸。


    可怨尸一般极难形成,就算形成也只是少部分的中年人,从没有过年纪这么小的怨尸,云央眠实在难以想象她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如今这样。


    “是怨尸。”晏不序肯定地说道。


    说话间,地下忽然冒出六尺高的黑泥,云央眠仓促一闪,险些要被吞入。


    “真的是怨尸吗?”云央眠勉强借着绿光躲过源源不断的黑泥问道。


    是了,怨尸虽然有一定攻击性却不会术法,只会盲目扑咬。而她却能灵活地操纵黑泥进行攻击和目标转移,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怨尸的范畴。


    “的确是怨尸没错,只是发生了变异——”


    “……央眠。”他忽然这样叫了一声,云央眠还没反应过来,他紧接着道:“躲开。”


    云央眠往右一闪,一抹玉白色迅速从她刚才的位置划过,怨尸发出一声惨叫,眨眼间已被死死定在了璧上。


    云央眠把失去支撑的王富接住,此刻他还在哭着认罪,血从他嘴里涌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巧巧、放过我吧,疼啊……”


    巧巧?是那只怨尸吗。


    “人死了?”


    “没有。”


    晏不序正慢慢靠近她,可怨尸只管紧紧盯着云央眠手里的王富,并没有要攻击的举动。


    王富此时已不成人样,脸上血糊一片,几乎没一块好皮,两只手也被折成了诡异的形状,不断抽搐着。


    云央眠立即点了几个穴位,勉强为他止住了血。


    王富叫道:“我错了,我不该把她献祭给河妖,救我我真的错了!”


    听完这句话云央眠的手下意识收紧,这只怨尸原来就是被无辜献祭的少女。


    一般来说怨尸靠怨念驱动身体,只有了结执念的那一刻才会彻底死亡。可大部分怨尸攻击力实在太弱,往往没等到了结执念的时候,就被人刺入要害而死亡。


    说到底,怨尸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的活死人罢了,只要砍下脑袋或绞碎心脏,就与常人一样走向生命的终结。


    河妖被擒,云央眠和晏不序当然可以现在就杀了怨尸,一了百了。


    只是看着那张苍白麻木的脸,云央眠心头就涌上一股痛意和不忍。


    王富忽然像是被噎住一般,口鼻耳里涌出作呕的黑泥,还没等云央眠做出什么措施,就梗了两下脖子,活活咽了气。


    怨尸的身体逐渐分解开来,化成一滩黑泥陷进身后的土里。


    看样子,她本是想将王富凌迟致死,可被他们打断,只能提前弄死。王富死了,可怨尸并没有因为执念消散而亡,说明她极为仇恨的东西还在活着。


    云央眠与晏不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河妖!


    等到他们赶到时,孟由律和严沁见正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眼见着河妖翻着白眼不断吐出黑泥。


    她居然是同时间发动术法,使王富和河妖瞬间毙命。尽管这种类型的术法并不少见,可出现在一只怨尸身上却令人乍舌。


    看到孟由律和严沁见没事,云央眠一口气还没松完,一个女人凄厉的叫声在夜幕中响起。


    女人背着包袱被吓得瘫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三四岁大的孩子,那只怨尸站在她面前,颇有些呆愣地盯着她。


    就这么看了一会,怨尸忽然向前靠近,女人呜咽着往后挪动。


    嗤——


    那只怨尸下意识地低头,一把剑直直贯穿了她的胸口。


    孟由律收回手,几人往那边赶去。


    可她只是看了看,像是没受到任何影响一般继续靠近那对母子,蹲了下来。


    云央眠心中一片焦急,却也疑惑她为什么没有使用术法,是因为体力不支了吗。


    “啊!”女人猛的把头埋下,紧紧和孩子依在一起,预想中死亡的剧痛却并没有到来。


    云央眠停了下来,他们都停了下来。


    那只怨尸保持着伸出手的动作,好像要抚摸对面的女人,而那女人只是看着她的动作,眼泪却流了满脸。


    随后她像是完全崩溃了一般哭嚎起来,怀里的孩子被惊动,不知所措地看着母亲。


    悲伤的刺痛在深夜中晕开,久久不散。


    包袱打开着被随意放在一旁,里面是几件粗布衣服和沉甸甸的几块银条。孩子在炕上安稳地睡着,发出轻浅的呼吸。


    这个刚刚瘫坐在地上,如孩童一般放声大哭的女人——叫做季娘。


    那只怨尸,不,应该叫她巧巧。


    季娘说,她第一次见到巧巧的时候,是在去年的春天。


    冬日的寒气还未完全散去,她在镇门口看到一个女孩用草席裹着身体,以求这样能暖和些,她躺在地上,就像乱葬岗上的无名尸体,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在镇内进进出出。


    季娘心里叹这孩子可怜,自己却也无能为力。毕竟家里已经足襟见肘,哪里还有善心去可怜别人呢。


    她去镇上买了家里人一个月的口粮,却鬼使神差地买了两只并不在计划内热乎乎的馒头。


    季娘走到镇口,那个女孩依旧如开始一样躺在原地。


    也许是看她可怜,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两只馒头就已经递到了女孩面前。


    那女孩眼睛一亮,不敢相信这是给自己的,胆怯的看着她,季娘只是一笑,温和地让她拿着。


    她就蹲在一旁,看着那个女孩热泪盈盈又狼吞虎咽地把馒头吃了下去,也知道了这个孤女叫做巧巧。


    后来季娘再去镇上时,有心想要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心里估计是被巡查队给赶走了。


    日子照常过下去,只是季娘心里还是会时不时惦记着那个女孩。


    好景不长,季娘的丈夫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使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她当然清楚村里河妖的事情,每日担惊受怕,不敢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


    丈夫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女儿,季娘说他那时候的眼神就像一只饥饿的黑猫,可他最终只是捏了捏女儿的脸,逃也似的离开家去。


    丈夫一天晚上回来,脸上的愁云散去,告诉她,他和村里的一些人合伙在外抓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会被作为祭品献给河神,得到的金子大家平分。


    这样既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也不用牺牲自己的孩子。


    季娘当即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隔天一见却万万没想到,那个女孩居然就是巧巧。


    作为妻子,她自然心疼丈夫的不易,却也没办法对这个无辜的孩子下手。


    像是命运故意推动着,在这时候,她的女儿病了,可家里已经没有钱治病了,季娘守在高烧不退的女儿床前,无力地闭上眼,不去听 ,不去看,不去想


    过了今晚,这个叫巧巧的女孩就会消失,而她女儿的救命钱也会随之而来。


    丈夫回来了,脸色很不好,因为金子的分配起了内讧。


    但内讧很快就停止了,因为参与过这件事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


    找到失踪的丈夫尸体时,季娘脑中嗡的一片空白,迟来的恐惧蔓延心头。


    现在的情况分明就是因果报应!


    在今晚得知王富失踪后,季娘彻底慌张起来,她虽然并没有做出实质性的动作,却也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


    她害怕,她收拾完东西,带上孩子打算连夜逃出去,却还是撞上了鬼怪一样的东西。


    季娘她怕极了,她心中不停的忏悔,绝望的等待死亡。


    可死亡并没有降临,而是一张稚嫩懵懂的脸呆呆地看着她。


    云央眠忽地背过身去,极力不让眼泪流下,心却还是一抽一抽的痛。


    季娘带着哭腔的声音还在继续:“她最后和我说的一句话——”


    是谢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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