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闹市步行街那件事闹得太大,网络疯传,讨论炸开,一篇关于郁氏独子的长篇报道分析具细,社会舆论要压不下来。
郁岫父亲驱车前往那片私人住宅。
别墅中暖意化水,几个过来玩的朋友在看到郁父后,恭敬几声,随后将目光放向客厅的那张单人沙发上。
沙发上蜷着两个人。
一位青年跨坐在郁岫腿上,身形清瘦。一件薄亚麻衬衫松垮在他身上,微微收紧的西裤包出臀部曲线。仅仅一个背影,就让人浮想联翩。
沙发之上,郁岫一只手紧搂青年腰身,目光在那张脸上流连。他掰着那张脸,一次又一次吻了上去,旁若无人。
“郁岫。”郁父沉声喊着。
父亲声音入耳的瞬间,郁岫眼波中的迷离散开。他几乎本能地起身,把那位坐在沙发中的青年挡在身后。
沉闷的客厅中响起一声脆响,郁岫那张苍白的秀脸歪斜,上面浮起了鲜辣的红痕。
几滴鼻血滴入黑色地毯,又看不见了。
“玩物丧志。”
斥声狠戾,郁父如此评价着自己儿子的行为。
“让开。”
手臂挡开郁岫身体,郁父抬手捉住了那位青年的脸。
扭摆几下,盯着那张脸,他发出一声嗤笑。
“高中同学?”
那位青年垂着眼,眼下青黑着疲惫,但很快又抬起眼,直视起郁父。眼神之中挂着的东西,郁父再熟悉不过。
“能走到这步。”郁父感慨着,“费心思了。”
很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腕。郁父转头,自己儿子眼中透着晦涩。
“爸。”
他说着,声音不大,带着抖意。
“只是……朋友。”
这是郁父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儿子这幅模样,哀求甚至于带着绝不该有的窝囊。他松开了那位青年的脸,反手又给郁岫甩了一记巴掌。
“像什么样子。”郁父甩了一下手,一旁的佣人递了条热毛巾上来,他慢慢擦着手。
“当初闹着要搬出去住……”他摇着头,压着失望的怒火,“玩可以,但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你吗?”
“说我儿子,为了一个男人,疯掉了。说的是你吗,郁岫?”
言尽于此,郁父看着被他甩了两记耳光的儿子,依旧固执地把那位青年挡了起来。
看到这里,他冷笑了几声。
“把自己闹出来的事情压压好。你知不知道最近要低调一点?”郁父又提着,“等会谢家那小子要来。”他理了理衣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
屋子重归寂静,一旁黑牛皮沙发上的朋友注视着独自站在客厅正中间的人,室内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像是凝起的薄冰。
单人沙发上,那位容色倦怠的青年,脖子上挂着不少的舔痕,脸上也是。
“看我干什么?”
云白的声音带着哑意,他陷在沙发之中,垂头枕着侧边的软垫。自在商场昏迷之后,他状态不佳。躺在床上挂了两天水,刚能活动就被郁岫摁住。
说话间云白低咳了几声,眯眯眼睛,叹了一句:
“脑残。”
···
一家媒体公司,一间办公室内,里面的人正在开会。
士气低迷。
站立最前,一位身着西服正装的女人聊着:
“那家人坚持要打官司。现在风向都成什么了?说他们是贪钱?这世道对吗?黑的说成白的,人命官司报道不出去,一个花边新闻大把的人关注……”
忽而玻璃门叩响,一位同事走了进来,她对女人说了点什么。
透过玻璃隔墙,那女人向外望去,一位青年站立于饮水机旁,背上斜挎着只沉包,又用黑色鸭舌帽遮掩面容。
青年随着女人去了办公室。
桌上,一个金属名牌上刻着名字:李依慧。
一只录音笔被递到桌上,青年摆弄几下,里面传出了一点声音。
“为了它还搞出条人命。”
“值得吗?”
“值得啊。这么漂亮的东西谁不喜欢?”
“……”
“压着呗,闹不大。……一百万买条人命还不够吗?应该是嫌少了。”
“……”
“两个亿……漂亮吗?”
听着这些内容,李依慧不觉往办公椅上靠了靠。
“这是……哪来的?”
面前青年抿了抿薄唇,声音淡然:“郁家独子。”
他报了个名字:
“郁岫。”
听到这里,李依慧不免有些兴奋起来。
那只录音笔从青年手里脱出,又放回到桌上,里面的声音静止了。
“如果我帮的是郁家呢?”她双手交扣,认真打量起了那位青年,“这年头谁都不想得罪他们。”
黑色帽子遮不住青年的气质,但他身上透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
“最近看了很多新闻。”青年回着,“你们家说的是真话。刚刚听了一阵你的话,如果你帮他们的话,我应该已经走了。”
李依慧错愕地盯着青年,他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很明显——他是局中人。
她不免有些好奇起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青年,但还是把这份心情压了下来。
起身拿了点资料,李依慧同青年聊着:
“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哪天家里出了事,要逃你会带什么走?”
资料在桌上散开,青年拿着这些资料浏览起来,又突然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好听。
“金银细软,越小越值钱越好。最后,它得有行情,国际流通,方便换。”
“怎么听着你很有经验?”李依慧点着头,调侃了一句,“那你觉得郁氏这些年到底为什么……”
她想了一个形容词,
“横。”
青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着:“有时候在想珠宝的价格到底取决于珠宝本身,还是它的设计。”
“有人需要就有价格,有了价格才方便流通。”李依慧答着,她长舒一口气,把录音笔递了回去,“抱歉,我帮不了你。”
“郁氏社长是有名的慈善家,郁家那边还有一位国际上声名鹊起的设计师,但是郁岫……知道的人太少了。”
她解释着,“这段录音就算发出去,也闹不出什么水花。舆论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嫌钱少的阴谋论,还有伸冤屈的亲情,一百万放在眼前,是你,你会信哪个?”
“……不知道。”
云白答着,
“可是赔钱,对于他们来说,不是最不痛不痒的方式吗?”
那根本都算不上惩罚。
看着那支被递回的录音笔,他陷入了沉思。
沉思带着他纷飞往事。
桥面红车飞驰,劲风刮舞。
这种感觉忽而让云白想起他同谢景宁的第一场飙车,他以近乎夺命的方式赢下了这场比赛。
谢景宁问他,害怕吗?
对于死亡,云白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受。但他知道,那场比赛是作为谢景宁朋友的敲门砖。
……朋友?
高速封路。
弃车之后,云白于暗夜徘徊。
这段时间的沉寂,药物拖着他想了太多事情。云白的记性太好,很多事情只不过是被他丢弃在角落,但偶尔也会被翻找而出,比如一个人静静待着的时候。
他想到了,第一次和郁岫闹崩的时候,其实是那个臭老头从中作梗,但郁岫没听他说。
还有顾奕。跟他表白的时候,云白问他,是信郁岫还是信他。顾奕把一张银行卡塞到了他手里,还是没听他说。
云白……从来不屑于去解释什么。
一切发生了就发生了,多说什么只会显得多余。
他不是一个多余人。
记忆的角落,有人问过他,什么想法。
他看过一条聊天记录,有一条傻狗跟他说:
【云白,想了很多天。】
【还是想听你聊聊。】
云白任性地把那条聊天记录删了,然后又把这段记忆置弃,他只身前往B市。
郁岫一直以为他回来是为了钱,但这只是顺带。云白是一个相当有恶趣味的人,自从谢景宁生日那天后,他的日子一直挺不顺的。
在看到郁氏新闻后,他决定去B市看看。
当然,云白不是什么热血小斗士。他不会因为那种无聊的英雄主义光环膨胀到情难自禁。
他找郁岫,其实单纯是为了取悦他恶趣的报复心。
对,非常荒唐的理由。
但云白就是要这么做。
他不服,凭什么郁岫一句话就把他拉下水了?
云白就是……不甘心。
“方便借我一下手机吗?”青年突然提议着。
手机递过,云白在上面拨着一个电话号码。
他的记性相当好,有些东西只要云白想记,就能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
那个电话号码,是谢景宁的手机号。
云白颤抖着举起手机,手机另一头大概率传来的是挂断的忙音,他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挣扎。
他们这些人全都一个样。
会有人不一样一点吗?
电话接通了:
“喂,你好?”
云白吸了口气。
“谢景宁,我……是云白。”
沉默从电话那头传出,但很快,男人沉稳的声音响起。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云白?”
那男人问着,
“你需要我吗?我帮你,你……别不好意思。”
男人解释着,
“唉……其实能帮你,我也挺开心的……反正就是,”
“都是朋友嘛。”
听到这里,云白捂上了自己眉眼。
“我……还行吧。”
他说,
“就是……方便来接我吗?”
云白他,好想回家。
电话挂断了,青年从座位上站起。他重新挎上了那只沉包,又把录音笔放回了桌面。
他对李依慧说着:
“后天,步行街那块,有你想要的……”
青年扯了个笑容,
“喜闻乐见的爆炸性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