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疯狂滚动着,有不少清醒的人已经开骂,还有些不明事理的在底下叫好。
“原谅我。”
说完最后一句,直播间直接被封。
行刑者挥动手中的利刃,沾满鲜血的头颅应声落地,狰狞的面孔、合不上的双眼,灰暗的瞳孔,无处可去的灵魂呻吟着奔向远方。
屏幕一黑,映出陈临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那张脸慢慢变得扭曲,布满惊恐,耳边“嗡”的一声,除了尖锐的嗡鸣声,什么也听不见,恐惧爬满全身,伸出双手将他向下拉。
“怎么能呢......”
只要金岩尘提起他名字里的任何一个字,不出两小时,以现在的网络发达程度,他的个人信息就会在网上疯狂传播,哪怕其中有些人只是想表示对自己的佩服与赞叹。
点下的每一个“转发”,在评论区敲下的每一个字,都是推波助澜,把他从海中推向岸边。
在海里待久了的人,会害怕重回陆地,因为岸上的一切他早已不了解,也不想再次被陆地上的人看见。
“别抓!”
为时已晚,陈临渊的左手在右腕上挠出两道极长的血痕,时亦抬手握住他半蜷着的左手,手指强行插进他的指缝,陈临渊的指节卡住他的关节使劲一夹,疼得时亦倒吸一口凉气。
“嘶——”
细小的一声竟奇迹般地将陈临渊的思绪扯了回来,他浑身脱力,顺着窗台就要往下滑,时亦右手一把按住他的腰,把他固定在原地。
“你——”
陈临渊整个人仿佛被禁锢住,背后是榆南核心地带繁华的夜景,微微一转头,十七层完全俯瞰着整个区域,他甚至能看到律所还在亮着灯。
“我我我......”
时亦无法判断他的状况,索性采取“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把面前的人圈在窗边,自己的右膝抵在墙边,在陈临渊看来完全是一头健壮的成年雄性要把自己砌进墙里。
他结巴两声,时亦警惕的双眼透过镜片落在自己的眉眼间,精致的脸庞轮廓在皎洁的月光下晕染出一丝模糊,轻垂的纤长眼睫在眼睑处刷出一片阴影,苍白脖颈微微抬起时看到的隐约青筋,即便穿着睡衣也没有半分慵懒。
“我周四还要开庭。”
陈临渊缓缓吐出一句,有些绝望地把头靠在窗户上。
他的估计还是太过保守,不出半小时,他的个人经历就被扒了个底儿朝天,社交媒体上的实时广场自动刷新,一水儿的夸奖。
“你说我把这段写进简历里,红圈所会接收我吗?”
他双眼失神地窝在沙发里,右边小臂内侧两道醒目的红痕,从掌根蜿蜒至前臂的一半,不少地方起了密密麻麻的血点。
“不知道,但是你的血小板会记恨你。”
时亦平静说道,认命般地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往伤口上蹭,陈临渊忽感一阵刺痛,手臂往回一抽没抽回去。
“破了?”
他疑惑道。
时亦停手,抬眼看他,沉默半晌,扫了一眼桌上的手机揶揄道:
“你说伤口还是话题讨论度?”
“........”
手机震了两下,陈临渊看是陌生号码,狐疑地接起。
“您好,请问是陈先生吗,我们这边是XX娱记,想和您做一个专访,您看您——”
时亦抓过手机贴在耳边,冷声说道:“打错了。”
说罢便挂了电话。
陈临渊还想拿过手机继续看,时亦一把按下,说道:“别看了。”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干净洁白的地毯上,突然对说道:“我从来没有主动跟别人提起过我的小时候,因为我说不出口。”
时亦听得懂话外之音——那些难以启齿的经历如今暴露在大众的视野当中,被审视、被批判、被点评。
陈临渊苦涩地笑了一声,电话狂轰乱炸般响着,如同寂静的夜空中划过的炮弹。
“我该怎么办。”
时亦刚欲说话,再度被手机震动打断,陈临渊忍无可忍劈手拿起手机就要拔电话卡,看清屏幕上显示着“连老师”三个字,眼前一亮,下意识站起身接电话,顺手开了免提。
“喂,老师?”
“你在哪呢?”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的关切,陈临渊看了一眼时亦,说道:“我在朋友家。”
连旗松下一口气,旁边坐着连雨,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最近先别来上班了,手里的案子也先放一放,等这件事的热度过去。”
“但是——”
连雨打断道:“别但是了,周四我自己去,实在不行还有别的同事,你这两天就别出门了。”
她又不放心地补了两句:“我要是明天看见你半个影子,我就把你踹回去!”
连旗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朝着电话那头笑眯眯地说道:
“她踹你我可拦不住啊。”
陈临渊把袖子挽下来,无语凝噎,时亦凑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就着陈临渊的手捧着手机,掌心的温热隔着一小段距离传到陈临渊冰凉的手背上,只听他礼貌地说道:
“您放心吧,他在我这儿呢。”
电话那头明显一愣,语气明显激动了几分:“哦,是时亦啊,那就好那就好,我跟你老师也有段时间没见了,他在你那我就放心了。”
“老师也常说什么时候跟您见面叙叙旧。这么晚就不耽误您休息了,下次当面跟您聊。”
一阵寒暄后电话挂断。
连旗茫然地看向女儿,问道:“他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连雨一摊手,摇了摇头。
时亦大拇指往上一移,长按关机键,手机彻底消停了。
眼看就要到十二点,时亦抽走手机,在陈临渊眼前晃了晃,后者抬手去拿,他往后撤了一步,陈临渊扑了个空,时亦挑了挑眉,尾音上扬:“没收了。”
“没必要吧...”
时亦不赞同地拿手机隔空点了点他,颇为遗憾地说道:“对你来说还是挺有必要的。”
“我在家会很闷的。”
陈临渊苦兮兮地说道。
言之有理。
时亦思考片刻,沉声问道:
“你想不想跟我去上班?”
心理咨询所的安全性、舒适度、封闭性都要更高,静谧和谐的环境也更有利于情绪稳定。
陈临渊皱了皱眉,他担心这样会影响到——
“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陈临渊几乎是秒答:“去!”
云成律师事务所。
门口围着十几个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像师和举着话筒的记者,顶着骄阳烈日苦苦等待。
“进。”
连雨专注地盯着电脑,分出一个眼神看向进来的人。
“林阳?”
这名叫林阳的男生腼腆地笑了笑,顺手关上门,站定在连雨面前,说道:
“雨姐,听说陈临渊出了点小状况,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连雨眉头一拧,问道:“你没案子?”
猝不及防的一记直球是林阳始料未及的。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先坐。”
连雨吸了口气,靠在椅子上,右手撑在额头上点了点,内心纠结。
没案子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但放在新人身上又很正常。
林阳见状不再为难她,屁股还没沾到凳子就站起来,开朗地说道:“没关系的姐,你不用——”
“你跟我一起负责那谁的案子吧。”
李冰的案子棘手,她一个人可能应付不过来,多一个人也算多一份力量。
林阳一听,眼睛“唰”地一亮,激动地说道:“谢谢姐!”
话音刚落,钟天飞在门外敲了敲门,探着脑袋进来,耷拉着脸站在原地,扫了一眼林阳,大有一副你不走我就不说的意思。
“那我先走了。”
连雨点头示意。
办公室的隔音不是很好,再加上林阳的嗓门大,钟天飞离办公室近,听得一清二楚。
“你什么表情啊?要讨伐我?”
连雨没好气地看着眼前这个嘴上能挂油瓶的人。
钟天飞丧眉耷眼往椅子上一坐,压低声音,咬着牙愤愤地说道:
“我要给我哥告状!”
连雨一听就乐了,叹着气说道:“你哥都自顾不暇了。”
“不是,姐,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林阳来帮忙呢,他——”
“你别告诉我他跟陈临渊有过节,就陈临渊那个老好人的性格,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能跟谁有矛盾?”
钟天飞气得张牙舞爪,连着说了好几个“不是”,最后一拍桌子站起来,立马被连雨瞪得坐了回去,小声嘟囔道:
“我听说他上学的时候霸|凌过同学。”
连雨正了正神色,看着他问道:“有证据吗?”
钟天飞心虚地摇了摇头。
“你做什么工作的你不清楚?说出来的每一个观点都要讲事实摆证据,空口无凭的话你说出来唬谁呢?我还说我爸是榆南首富呢,能是真的吗?”
几句话如同惊涛骇浪抽在他身上,钟天飞被说的一愣一愣,到最后满脑子就只剩“首富”两个字。
连雨见他这样,收了收情绪,轻声说道: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开庭时间就摆在那儿,当事人的权益要放在第一位。”
钟天飞垂着眼皮点了点头,问道:“那周四的开庭?”
连雨头都没抬:“周四的开庭我早就和陈临渊对好了,我自己去就行。”
钟天飞失落地“哦”了一声。
连雨听着动静不对,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问道:
“想跟着旁听?”
“也没有......”
连雨冷哼一声,大手一挥,霸气地吐出两个字:
“准了。”
钟天飞嘿嘿一乐:“嗻。”
“以后连律要是真成榆南首富了,我们能跟着吃香喝辣吗?”
“滚!你先把律师证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