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陈临渊预想的那般粗糙、狠厉的长相,面前的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眉眼清隽、鼻梁高挺,五官分明的像是女娲精心制作过得一般,额前有几缕刘海垂了下来,整个人带着朝气。
陈临渊跟他对上了目光,那人的目光温柔中透露出一丝冷淡,冷淡的背后是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
如同一座冰山下的暗潮涌动。
他见过这样的眼神,甚至让他感到恐惧。
可他的神经并没有因此紧绷,反而更加放松了。
“给您介绍下,这是您今天的教练——时亦。”
“您好。”
男人微微点头,唇角向上勾了勾,声音清润,像是山间流动的泉水。
“我是时亦。”
陈临渊还在愣神,听完以后更是一团雾水,思绪开始乱飞:“什么十亿...资产吗?”
“你好,我叫陈临渊。”
老板絮絮叨叨介绍一通,陈临渊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附和着点头,然后再把嘴角勾到一个让别人感觉充满善意的弧度。
直到老板说得口干舌燥才出去,此时偌大的区域就只剩他们二人。
时亦还是那样的看着他,陈临渊抢先开口,笑呵呵地说道:
“时老师,方便问一下你的名字怎么写吗,因为我家养了只边牧,叫百万......”
话音未落,陈临渊听见自己耳边“嗡”地一声。
完了。
就不应该少睡那十五分钟。
说梦话都没这么难听的!
万一人家生气了呢,自己会不会下一秒整个人趴在地上......
没想到面前的人轻笑了一声,幽幽的来了句:
“那我身价比较高一些。”
陈临渊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黑色短袖,心里念叨着:“是不是穿少了,怎么这么冷。”
“滴滴”
时亦把空调调高了两度,陈临渊又是一惊——他会读心术!
时针此时正好指向10。
做完基本的热身以后,时亦指了指地上贴的十字。
“站过去。”
陈临渊“哦”了声,叹了口气,吹了吹耷拉下来的头发,拖着麻木的四肢走了过去。
“第一节课就教你一些基本的动作。”
“好。”
时亦一愣,挑了挑眉,他第一次见跟小朋友一样配合的成年人,句句有回应不说,态度极其高昂。
他伸出食指拨开眼前的碎发,边走边说:
“首先两腿分开略宽与肩,前脚脚尖与后脚脚跟形成一条直线,后腿脚后跟抬起,身体重心压低,肩膀自然下垂,后手贴于颧骨,肘部夹紧。”
时亦语速不快,但陈临渊依旧手忙脚乱,两条腿再长些就能系在一起,右手一下砸到自己颧骨上。
时亦站到左侧,眼睛从手部一路向下扫到双脚,神情严肃。
完全遮住了陈临渊身旁的光影,从窗户射进的阳光笼罩在时亦身上,勾勒出他分明的手臂肌肉线条,胳膊修长,肌肉紧贴骨骼,线条清晰流畅没有一丝赘肉,微微用力时突起的青筋。
“手怎么了?”
陈临渊耳边隆隆作响,转头对上时亦依旧认真的神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阳光照耀下,左手大鱼际肌上一道血痕格外明显,伤口形状不规则。
陈临渊左手不由自主一抖,应该是昨晚无意识中用钥匙划的,但自己却一直没感觉到疼。
“早上出门帮邻居搬家,没注意划着了,不用管它。”
时亦呼吸平稳,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并没有起疑心。
他右手插兜,双指夹出一片创可贴,递给陈临渊。
“这个位置的伤口易受摩擦,极有可能二次受伤。”
语速平缓,不疾不徐,像是坐诊的老专家。
陈临渊右手晃了晃,犹豫着接下。
“现在贴还是下课再贴?”
他猛地闭上嘴,紧紧抿住嘴,眼睛震惊地转了两圈。
“怎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时亦茫然地眨了眨眼,嘴角上扬,眼底划过一道光,觉得颇为有趣。
“不好意思,我有选择困难症,你别介意。”
时亦闻言疑惑地眯了眯眼,很快眉头舒展开来,语气轻快道:“没关系,我也有。”
陈临渊这才心安,大大咧咧一撕包装,歪歪扭扭贴到伤口处,右手不自在地捻了捻包装纸。
时亦右手掌心摊开向上,食指和中指微微一抬,陈临渊鬼使神差把废纸放到他掌心,后者接过后默不作声走到垃圾桶边,利落丢掉。
看着时亦又重新出现在光影里,闪耀的阳光照过他发棕的瞳孔,勾出他高挺的鼻梁和优越的骨相。
“你真的只在这儿上班?”
时亦一哂,抱臂问他:“为什么这么问?”
一下子转守为攻,陈临渊难得愣了神,他从未见过这样有力的眼神,仿佛能把坠入冰窟的人一把拉上来,能将要跳楼的寻死之人唤回来,他支支吾吾半天,干巴巴地说:“感觉。”
时亦走得近了些,微微偏头,重新缠着手上的绑带,白皙的皮肤上浮现出几道青筋,很快又被遮住,他幽幽问道:
“刻板印象?”
陈临渊看着他的动作,心里莫名越来越静,平静地说道:“或许吧。”
时亦笑了笑,眉眼弯弯,没再说话,陈临渊也没接下茬,两个人好像突然形成了某种默契。
后区刚装修好没几天,空气中飘着还没散干净的甲醛味,与时亦身上的玉龙茶香相撞,分子在这片区域纠缠,最终只能闻到清冽的玉龙茶香。
一节课上得晕晕乎乎,刚下课陈临渊手里的手机“嗡嗡”震了半天,他手忙脚乱接起来,只听电话那头的人支支吾吾快要哭了。
“哥,我好像把借条当废纸扔碎纸机里了。”
陈临渊一听是连雨的律师助理,皱了皱眉说道:“那你再拿原件复印一份。”
“哥,是原件......”
陈临渊登时眼前一黑,眉头紧拧,音量不由自主大了些,说道:“那就去碎纸机里找,然后拼回去。”
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着,陈临渊自觉声儿大,想要回头朝时亦表达歉意,适时时亦递过来一瓶拧开了的矿泉水,握着瓶身的手骨节分明,二人眼神在空中一撞。
时亦似乎没受任何影响,举着水瓶的手一动不动,陈临渊忙接过来,朝电话里小声说道:“你别着急,我一会儿过去。”
说罢,果断地按下挂断键。
“周六还要加班?”
时亦靠在窗台上,热烈的阳光顺着他的黑发打下,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光。
陈临渊和他面对面坐在长椅上,他回头看了看地上,时亦的影子如同他身上的玉龙茶香,完美地包裹住了自己,他突然有些遗憾:“如果我的身材再好一些,应该就能和他的影子重合了吧。”
“当事人的权益更重要,法院有时候周六都加班,我往回跑一趟不叫事。”
他叼着瓶口,大腿翘二腿,拧着身子收拾东西。
“嗡——”
两个人的手机同时震了一下。
二人不约而同点开手机,弹窗第一条消息——微博热搜。
“曾猥|亵多名幼童的著名儿童心理学家金某于昨日刑满释放”
真的是他。
往日记忆如排山倒海般再度袭来,“轰”地一下侵占他的大脑。
陈临渊狠狠咬住嘴唇,手指紧攥住手机,强迫自己不陷进去,他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
“我送你过去吧。”
时亦的视线从屏幕移到陈临渊的眼睛上,平静说道。
“咣当”
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朝上,十几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二人眼前。
时亦弯腰捡起手机熄了屏,递给陈临渊,注视着他说道:“云成律师事务所,开车五分钟就能到。”
陈临渊僵硬地接过手机,闻声抬起头,撞上时亦的视线,“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整个人如同岸边的鱼一样打了个激灵站起身,视线混乱,背起包边跑边说:
“不用了不用了,额...谢谢,谢谢。”
时亦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没入一片阴影之中。
他重新点开那条微博,往地下车库走去。
由于该案件影响恶劣,造成了严重的社会影响,故为公开审判,甚至在网络上进行过直播,不少网友已经翻出了六年前的庭审视频。
时亦轻拉车门,坐进自己那辆亮黑色卡宴GTS,真皮座椅立马把主人紧紧包裹住,他舒服地松下一口气,密闭的空间格外安静。
视频外放着,时亦两手捧着手机架在方向盘上,神情专注盯着屏幕,摄像头主要是对着被告人,他只能在屏幕最右边看到只露出一点点的旁听席。
他下意识把头往左偏,仿佛这样就能看得到一样。
摄像头一晃,扫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但只是一瞬,就恢复了原来的位置。
时亦蹙眉,反复拖动着进度条,却始终看不清,于是他把视频下载下来,仅截取那一小段,再用剪辑软件慢放。
视频画面一卡一卡,缓慢地动着,时亦深吸一口气,修剪的整齐干净的指甲敲了敲屏幕边缘,仿佛这样就能让它走得快些。
摄像头一点一点向右、向右、再向右。
时亦眼前一亮,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呼吸抖了抖,毫不犹豫按下暂停键。
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