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湖边,时影望着眼前少女的泣容,心头激荡,难以言状。他移开双手,雪寒薇如被一阵风拂动,慢慢地飘向了空中,飘到了山峦之上,飞瀑之巅,流云之际,最后在天空中热烈地绽放,如一朵灿烂的烟花,慢慢消失在天际。当雪寒薇消失的那一刻,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大片的火烧云,如一片绚丽多彩的画卷,铺满整个天空。瑰丽的霞光穿透云层,温暖的橙色洒落山谷。随着火烧云的出现,整个世界被瞬间点亮,山峰,溪流,瀑布,殿舍,整个九嶷山中的一切,褪去了傍晚的阴翳,染上了明艳的流光。
“哇……太美了!师父,你看,火烧云!”少女手指着那灿烂的万道霞光,笑意盈满眉头。
时影望着烈火燃烧般的天空,看到晚风中少女飞扬的身姿,只觉得心中被一种莫名的东西不经意地填满了,原本空空落落的心好似瞬间充盈了起来。
颜儿……时影在心中轻轻唤着少女的名字,也许以前的他并不明白,不明白一次次的心之所动,一次次的念之所及,都是为了什么?但此时此刻,铺天盖地的霞光同样驱散了他心头的云雾,他真真正正地,读懂了自己的内心。
他知道,这熊熊燃烧的火烧云,就是他的心。
……
火烧云漫天席卷,洒下片片碎金,整个山谷流光溢彩。山中神官,扫洒庭院的,修习练功的,无不驻足观望,啧啧称奇。
大司命靠在白嫣墓前,手中提着一壶酒,面上已有几分醉意。他仰头看着天空中的那一片霞光,暗自笑了起来,“阿嫣,曾经我还担心影儿决意不肯回嘉兰,现在看来,此事或有转机。”
他缓缓抚过青灰色的墓碑,目光深远,“之前是我小看了朱颜那个丫头,她还是有点本事的。西荒大漠上的女子,果真不同凡响。她们就如这一壶烈酒,甘醇热烈,让人难以抵挡。”
大司命仰头喝完壶中之酒,靠在白嫣的墓碑上,沉沉睡去。
重明叼着一根蓬草靠在树上,望着天空中的火烧云,嘴角溢出显而易见的欣慰笑意。小影子,虽说这丫头以后或许会让你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可你若能心悦至此,也不枉在这尘世中走了一遭。
重明轻盈跳下树枝,蹦跳着往山下走去。
世上情关,最是难熬,小影子,你就慢慢熬吧。这种事情,老夫可帮不了你啊!
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此情恋红尘。时影,待你入了红尘,尝遍这人间风月的滋味后,可就再也走不出来了。
正午的阳光悄悄探入清修殿的窗扉,在男子清俊的侧颜上投下一片轻暖的柔光。
一缕檀烟在屋内袅袅盘旋,时影伏在案前,一字一字端正书写。
“小影子,老夫没猜错的话,大司命所言,你一定不相信吧。”重明看着他出声道。
时影搁下毛笔,蹙起眉头道:“此事疑点重重,太过蹊跷。那时我初闻这个消息,一时情绪失控,并未来得及多想。可后来仔细想来便觉得不太对劲,我觉得这一切,可能都是人为操纵的假象,时雨他,也许根本没有死。”
重明道:“可是现在举国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若是作假,如何掩人耳目?”
“而且,如果说时雨假死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幕后之人又为何要编造这个谎言?他的目的又在哪里?”
重明一口气问了许多,时影也答不上来,只是眉头紧锁,默默无言。
时影把案上信笺折起,装入封函内交予重明。“重明,我母后在宫中,应该还有些旧部,你想办法把这封信交给他们,让他们打探一下消息。”
重明接过信函,“好的,我马上去办。”正准备离去时,听到门外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师父,我是朱颜。”
时影淡淡道:进来吧。”
朱颜推门进来,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之色。
“师父,我这次前来,是恳请师父准我几天假,让我下山一次。”
时影道:“为何突然要下山?”
朱颜愁眉不展,“因为时雨殿下的事,雪莺大受打击,吵着闹着要冲去皇宫,现在被白王软禁在闺中,我怕她有什么事,想去看看她。”
时影沉吟片刻后颔首,“好,你下山去吧。只是目前时局动荡,朝中或有大变,你一个人,切记万事小心。”
朱颜点点头,“好。”说着便转身而去。
“颜儿……”时影叫住她。
朱颜回过头来,看到时影自手中变幻出一支通体凝白,样式古雅的玉簪,他上前两步,小心翼翼把簪子插入她发髻中。
“师父……这是玉骨?”
时影凝视着玉簪道:“不错,这是白薇皇后留下的上古圣物,也是我的法器,你带着它下山,它能保你平安无虞。”
朱颜摸着头上的玉骨,满心欢喜,“师父对我真好,竟连法器都赠予我。那我走了哦,师父你也保重。”
朱颜走后,重明冲到时影面前,气势汹汹道:“你把玉骨给了她?这可是空桑历代帝王给皇后的定情信物。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时影淡淡道:“我并未与她言明,她自是不知。”
“那你给她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怎么想的?”
时影眼神悠悠,望向远处,“我自是知道,这是星尊帝给白薇皇后的定情信物。但是这玉骨,此生我也不会再给其他女子了,那就让它伴着颜儿吧。”
初冬的第一场雪下了整整一夜,待到天光乍露之时,雪势才不情愿地止了。一夜下来,细细密密的雪粒落在山石上,树杈上,屋檐上,仿佛盖上了一层厚实的白色羽衣,九嶷山中的一切,被积雪装点得如同异境。
清修殿内,炉火燃的正旺,松针叶煮的茶汤,辅以千月峰顶的初绽白梅,阵阵茶香飘摇,裹着屋中暖意,把冰天雪地的世界隔绝在外。
桌上摆着一盘凝白如玉的雪薇糕,小巧精致,像极了嘉兰皇城和露园枝头的簇簇粉白,也像极了白嫣皇后在他儿时所做的香甜美味。
他原以为那日她来向他辞行,便立时下山去了,却不料夕日时分,她竟端来这盘雪薇糕,奉于案上。
“师父,这是我做的,你尝尝看。”
他心中不由得欣喜,但却碍于颜面,不便形于言色,只微微颔首,手掌一翻,变出了另一副筷箸。
“坐下一起吃吧。”
朱颜笑得极是欢畅,心满意足坐在他对面,拿起一块雪薇糕便塞进嘴里。
“师父,你也快吃呀!”少女的双颊圆圆地鼓起来,津津有味地嚼着糕点,眼睛却始终瞅着面前的男子。
时影叹口气,拿起筷箸来夹了一块雪薇糕,慢慢放进嘴里。
“怎么样?好不好吃?”朱颜眨着眼问。
时影微笑,淡淡点头。
朱颜见状笑得更欢了,“师父喜欢就好。这雪薇糕,我可是让神仆教了我很久才学会的呢!”说着她便伸手拿起了另一块,端详了一会儿后塞进嘴里,“嗯……色泽如玉,香甜可口,简直太好吃了!”
时影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道:“颜儿,饮食当用筷箸,怎能用手抓呢?”
朱颜拍拍手,不以为意道:“这就是师父狭隘了。西荒有手抓肉,东海有生吃醉虾,古时更有用泥和树叶包裹禽鸟烹食的,无碗无筷,照样也能大快朵颐。”
……
雪薇糕的清香还盈于齿间,少女欢愉的声音在脑中回荡。时影覆手在糕点之上,掌间白色光芒闪现,盘上的几块雪薇糕便瞬间覆上了一层冰霜。
剩下的几块雪薇糕,他没有舍得吃,用凝冰术封存起来了。她不在的日子里,他便把它们拿出来,仔细地端详着。
算算日程,颜儿也该到叶城了吧,这一路有赤族的家卫护送,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不该多虑的。可不知怎的,总会时时刻刻想到她,才几日未见,竟如隔三秋。
正思虑间,重明冲了进来,“小影子,不好了,嘉兰要变天了!”
时影道:“重明,何事如此惊慌?”
重明许是方才奔得急了,气息还不稳,急促地喘着气道:“秋水……秋水歌姬回来了!”
“你说什么?”时影一下子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