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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沧海惊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这么捧着一本不知来历的书, 当然研究不出个所以然。


    白青染的脚步声靠近,景熠只能把那本书重新放回原处。


    “怎么跑这儿来了?”白青染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


    景熠也已经站起身:“被春卷带到这儿的。姐姐有好多书啊!”


    白青染笑笑:“你可以随时来看。”


    景熠:“真的吗?所有的书,我都可以看吗?”


    白青染并不知道她话中隐含的意味:“当然。”


    虽然之前的那本旧教材上的字迹让景熠心里不舒服, 但是现在白青染的态度让景熠觉得熨贴。她想那只是白青染的一件旧物, 也许白青染早就忘记它了,自己又何必无端提起呢?


    景熠决定把这件事忘掉。


    新房间很宽敞,比之前景熠住过的客房面积大一倍。


    白青染已经自作主张地布置了一张大床, 上面的寝具的风格既不会太过粉嫩少女,又不会显得老气横秋,是景熠喜欢的干干净净的风格, 而且那张床看起来就很舒服, 景熠很满意。


    还有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 以及一把椅子。


    “小熠以后可以在这里写作业。”白青染说。


    景熠说好。


    除了这些,就是床侧贴墙的一面衣柜。


    景熠惊讶地看着衣柜里面被熨烫得平整、一件件挂好的属于自己的衣服:“姐姐太辛苦了。”


    白青染那么忙, 还要亲自为她准备这些, 景熠很感动。


    白青染不以为意:“这些都是小事。你呢, 从现在开始, 就负责专心学习。”


    景熠用力点头:“姐姐放心!我会努力的!”


    白青染见她好乖的样子, 手心又觉得痒,想揉一揉她的脑袋。


    但白青染忍住了, 她不允许自己再继续放纵感情:“我只是给你准备了必须要用到的东西, 你房间里还想怎么布置,告诉我。”


    那意思,景熠说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景熠愣住:“这样就很好了啊!”


    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这么大的房间, 还有这么宽大的床、实木的书桌、满满的衣柜,这就很好很好了。


    白青染知道景熠从小吃了太多的苦, 其实很容易满足,但白青染觉得这还不够,她想要景熠彻底融入这种新的生活、新的环境。


    “慢慢来。”白青染朝景熠笑笑,并不打算对景熠说教。


    她知道,耳濡目染、渐渐习惯的景熠,会慢慢养出真正的富贵心。她要的是景熠脱胎换骨的改变,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景熠的感激涕零。


    夜已渐深。


    白青染催促景熠:“去写作业,洗澡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景熠:“只有两张卷子,我很快就能写完。”


    白青染挑眉:“这么厉害?”


    景熠憨憨地笑。


    白青染轻推她:“快去写。”


    景熠拉住她的胳膊:“姐姐,我能看看你的房间吗?”


    白青染的房间也只布置了一个大概,想来没有那么多时间。


    那张大床景熠觉得很眼熟,无论是床的风格还是上面寝具的花纹,景熠都觉得跟自己房间里的像是一个系列的。


    她没多想什么,白青染的脸却有些热:“好了!看完了。可以去写作业了吧?”


    听起来只是在催促景熠赶紧完成作业。


    景熠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姐姐,你一个人……睡?”


    白青染的脸上更热。


    景熠眨眨眼,指了指自己:“我可以陪姐姐……嗯,就像之前……”


    就像之前在别墅里那样,每天晚上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景熠是准备这么说的,可以话一说出口,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她自己都说不清的不对劲儿,这话就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白青染横了景熠一眼:“你不上学了?我不工作了?”


    景熠:“啊?”


    这和上学、工作有什么关系?


    白青染:“你需要早起按时上学,我需要早起去公司工作。难道你以后作业留得多了,半夜写完作业再来和我一起睡?远航几千员工,那么多人靠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我没有足够的精力管理远航,让他们靠什么生活?”


    景熠听呆了。


    她太年轻,从没想过自己陪着白青染一起睡这件小事,会影响那么多人的生活。


    想想也是哦,她已经高三了,学习任务会越来越繁重,将来真像白青染说的那样半夜才写完作业,不是影响白青染的睡眠吗?


    想通了,景熠就耷拉了脑袋:“姐姐说得对……我去写作业了。”


    听到景熠房间的门关上的声音,白青染才松了一口气。


    她去卫生间卸了妆,洗了一把脸,仍觉得脸上的热意未曾散尽。


    看着镜中的自己,白青染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说的那么义正言辞的样子,其实就是为了哄骗那小孩儿。


    远航的高层现在已经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就算白青染一周不出现在远航,也出不了乱子。那根本不需要白青染担心。


    白青染真正担心的是景熠。


    她不允许景熠继续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她不确定这样长久地下去,自己会不会在某一个情绪难以自控的夜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景熠现在正是需要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的时候,不可以被影响到情绪。


    还有,景熠还小,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不应该被两个人长久的同床共枕,培养出某种身体上的习惯……如果因为自己的自私,而使得景熠走上了原本不应该走上的道路,白青染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与其长痛,不如短痛。


    白青染摸出了包里的安眠药……


    结果第二天早上,白青染顶上了两个黑眼圈。


    习惯了景熠在身边,白青染独自一个人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快把她三十年的人生的所有记忆都过了一遍,数了无数只绵羊,也毫无睡意。


    半夜不知道几点的时候,白青染摸索到了枕边的安眠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拧开药瓶。不为别的,她怕她一觉睡过去,明早耽误了景熠上学。


    相比之下,景熠睡了一宿好觉,早晨起来神采奕奕的。


    果然之前是我影响她睡眠了……


    白青染幽幽地想,琢磨着今天出门要不要扣上太阳镜。


    景熠不放心白青染,刷完牙就凑了过来,探着脑袋:“姐姐你昨晚睡得好吗?”


    白青染正从微波炉里取昨晚的剩菜,下意识地脸往旁边扭——


    要是被景熠看到她的黑眼圈,这小孩儿不刨根究底才怪。


    景熠被躲得一脸莫名,又被白青染轻轻推开,无语地挠挠脑袋:姐姐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是不是……那什么了?


    “姐姐你是不是生理期了?”景熠脱口而出。


    白青染眉心狠跳,手里的盘子差点儿扣在桌子上。


    景熠眼疾手快,赶忙扶住她:“别烫着!”


    白青染原想嗤这小孩儿“你很懂啊!”,此刻被这小孩儿在意着,一下子就没脾气了,绷着脸:“快去洗脸!”


    景熠“哦!”了一声,心想姐姐绝对是生理期了!明显心情不好啊,连看都不看我了……


    小孩儿的表情有点儿受伤,白青染捕捉到了,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十分钟之后,白青染折回厨房,也没看到景熠。


    “小熠,再不快点儿,上学要迟到了!”白青染快步朝卫生间走。


    在起居室的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看到景熠正在好奇地打量贴着一面墙的被深色罩子罩着的东西。


    景熠循声转头,先是愣了愣:“还没吃早饭呢,姐姐怎么就化了妆?”


    还是化了挺浓的妆,和白青染平时的画风全然不同。


    白青染“嗯”了一声,没做正面回答。她总不能说是为了遮掩两个黑眼圈,以防被这小孩儿发现自己一宿没睡的事实吧?


    景熠看到白青染面无表情的脸,就没敢再继续问,姐姐好像心情真的不好的样子……所以,大人的事,还是不要多问的对吧?


    景熠心忖。


    白青染也不想吓着这小孩儿,挤了个笑容:“小熠在看这个?”


    景熠“啊”,没敢追问这是什么。


    白青染暗笑,上前一步,扬手掀开了深色的罩子。


    罩子底下的东西,景熠之前就有所猜想,现在她的猜想被印证成真——


    那是一架黑色的施坦威立式钢琴,深沉又不失优雅地立在那里,黑白的琴键交错,它不声不响不动,仿佛就已经在用流淌的音色诉说着什么……


    景熠的双眸中闪烁着痴迷,禁不住靠近了些:“姐姐会弹钢琴?”


    白青染的目光柔软下去,语声也柔软了下去:“不是我,是我姐,当年学过钢琴。”


    原来是这样啊!


    景熠的双眼盯着琴键,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白青染似乎陷入了回忆:“我姐很有天赋,也很喜欢弹钢琴,我爸妈就给她买了这架钢琴。后来……我一直保存着。”


    白青染的话音刚落,倏的张大了眼睛——


    她听到了熟悉的琴音从琴键上飘出,仿佛穿越了飘渺的虚空,从很远很远的时光中重返现实世界。


    那声音,和许多许多年前她听到的,一模一样!


    “小熠你……”白青染不可思议地看着景熠。


    第72章


    景熠不是故意乱动那架钢琴的。


    她确信她真的只是被那架钢琴所吸引, 才忍不住碰了琴键。


    “小熠你……”白青染难以置信地看着景熠。


    她的眼神,像是透过景熠看到了什么人。


    景熠慌地从钢琴上移开手指:“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白月棠的遗物,被白青染那么爱惜地保存了许多年, 哪怕是搬了新家也要带过来, 足见珍重。这样的东西,景熠未经允许就碰了,实在是冒犯。


    白青染的眼神飘忽, 似有些不可思议:“小熠,你学过钢琴?”


    她说的是另一件事。


    景熠摇头,眼底有黯然:“没有。”


    白青染蹙眉:“那你刚才?”


    景熠攥了攥手指:“只是随手按了几个琴键。”


    她说完, 上前去, 把琴罩重新罩上。


    那架钢琴重新被尘封。白青染的心境却被搅起了波澜。


    那时候她才四五岁, 已经上高中的白月棠突然有一天说想要学钢琴。爸妈以“高中学习任务重,要全力以赴准备高考”为由不答应。白月棠一向很听话的, 这一次却格外地坚持, 哪怕被爸妈训斥“不务正业”训斥得红了眼眶都不愿放弃。


    那是白青染记忆之中第一次见到姐姐哭。


    之后的某一天晚饭后, 事情爆发了——


    她先是再次央求爸妈让她学习钢琴, 并且说她以后想考音乐学院。还没说完, 就被她爸白国浩摔了筷子。


    那也是白青染记忆之中第一次见到白国浩暴跳如雷的样子:“我白国浩的女儿怎么能学那种东西!”


    在他的口中,学音乐就是“没出息”, 就是“不走正路”。


    连一向温和的她妈赵晓华也板起了脸:“棠棠, 我们家的女儿怎么能从事那种工作呢?你不要跟那些不思进取的小孩儿学,你要知道努力,要上进,考上好大学、读硕、读博, 将来像妈妈一样,做一个大学教授, 受到别人的尊敬,多好啊!”


    白青染记得,那顿晚饭不欢而散。


    姐姐格外固执地没有被爸妈说服,爸妈当然更固执己见。


    幼小的白青染其实是有些害怕这种家庭氛围的,她偷偷去姐姐的房间找姐姐,看到姐姐在哭。


    白青染扯着白月棠的衣角,让她不要哭了。


    被白月棠一把搂在了怀里。


    “我现在还记得,我姐的眼泪砸在我的手上的感觉,”白青染双眸凝着光,“很烫……”


    白青染抬眸,看着景熠:“我姐说,小染,以后你想做什么事,记得,一定要拼命地争取。这个世界对女孩子原本就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公平,如果你不争取真正想要的,那可能你永远都没有机会拥有了。”


    景熠听得动容。


    白青染吸了吸鼻子,自嘲笑笑:“可惜,我真正懂得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景熠不愿她继续伤心:“那后来呢?你爸妈允许你姐学钢琴了?”


    白青染扬了扬下颌:“是我,跑去对我爸妈说,不让姐姐学钢琴我不答应,我就哭,哭到他们答应为止。”


    景熠诧异地微圆了嘴,觉得白青染好可爱:“所以你爸妈答应了?”


    白青染眼神有些复杂:“他们经不住我哭闹,就答应了。”


    景熠的心情也有些复杂。未经世事如她,也听得出来,白青染的爸妈更疼爱她,而不是她姐姐。


    两个人匆匆吃过早饭,白青染依旧开车送景熠去学校。


    白青染说:“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姐姐小时候就很想学音乐,但是爸妈不答应。在他们的概念中,那是没出息的表现。他们认定,白家的女儿必须学业有成,必须读书读得很好,才是正路。姐姐终于有机会实践自己的梦想,她特别特别努力。她很聪明,也很有音乐天赋。爸妈当时为她请了一位老师,每周末给她上两个小时的课……姐姐时常在家里练琴,我就在旁边听,听得最多的就是——”


    白青染的音声顿住。


    景熠想到了什么,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我刚才弹的?”


    其实说“弹”景熠都觉得对不住那架钢琴,她真的只是随手按了几个琴键,谁承想竟然溜达出来白青染熟悉的调子?


    白青染看着前面信号灯的红色读秒,声音幽幽的:“姐姐总是说,别人是从三四岁就开始学琴,她晚了十多年,笨鸟先飞她就迟了一步,更需要努力打好基础,不然飞得越高跌得越狠。所以她那段时间不厌其烦地弹奏入门的基础曲目……”


    白青染轻笑:“其中有一首的旋律,我当时都要听吐了。就把那个旋律牢牢记住了。”


    景熠看看自己的右手,觉得不可思议:她真的从来没学过钢琴,但是她是怎么弹出那串旋律的?


    白青染回忆白月棠在世的时候学钢琴的往事的时候,景熠的脑海中映出了很多年前的往事——


    那时候她才刚上小学,一次学校里组织观看一个文艺汇演,舞台上是市少年宫的乐团在表演。当时演奏了什么景熠完全记不住了,她只记得台上那个弹钢琴的小女孩儿,和她的年纪相仿,小女孩儿娴熟又优雅地弹奏着钢琴……那是景熠见过的最美好的场景。


    年幼的景熠当时还不知道她后来的人生会面对什么,她回家就向她妈描述台上的那个女孩儿,还说她也想学钢琴,得到的是记忆中的第一个耳光。景熠被扇懵了,捂着脸甚至忘了哭。


    伴随着那个耳光而来的,是她妈气急败坏、口无遮拦的咒骂:“赔钱货!”“败家小崽子”!……


    景熠再小再不懂事,也知道那些都不是好话。


    景家的家境和白家没法比,没有财力支持景熠学习那种“没有实用价值”的技艺,景天豪也不可能像当年的白青染那样,哭着闹着要求爸妈让景熠学钢琴。


    这些景熠都不敢奢求。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公平的对待,或者说只是父母向她讲些道理,而不是口不择言地谩骂她。


    白月棠说得对,这个世界对女孩子原本就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公平,如果女孩子自己不努力,难道就任由别人欺负,甚至一辈子麻木不仁,做倚靠别人才能过活的菟丝吗?


    有了上一次送景熠上学的经历,白青染这次把车停在校门对面的拐角。


    景熠拎了书包准备下车,被白青染喊住:“快过生日了,小熠想要什么礼物?”


    景熠:“?”


    她快过生日了?十八岁的生日?


    景熠自己都忘记了这件事。从小到大,也没人在意她过不过生日啊。


    白青染应该是记住了她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


    至于生日礼物,景熠更是从没奢求过。


    白青染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十八岁,就代表小熠以后是大人了。十八岁生日很重要。”


    言下之意,要为景熠准备很正式的生日礼物。


    景熠心跳“咚咚”的,有些兴奋,又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姐姐会陪我一起过生日吗?”


    白青染:“那是当然的。”


    景熠笑得灿然:“那比什么生日礼物都好!”


    白青染被她的笑容所感染,略微失神,又忙转开目光:“小熠可以好好想想礼物的事……先去上学,要迟到了。”


    景熠“嗯!”了一声,拎起书包将要转身,忽的想到了什么:“什么都可以吗?”


    白青染怔了怔:“当然。”


    景熠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以晚点儿告诉姐姐吗?”


    晚到过生日那天再告诉姐姐。


    白青染愣神的当儿,景熠已经拎着书包跑远了。


    白青染看着那道越发熟悉的背影,咬住了嘴唇——


    轻微的痛意,从嘴唇上蔓延开来,提醒着她: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跑进校门,景熠的脸上还有些热热的。


    大概是“秋老虎”太厉害了吧?


    景熠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


    她其实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因为刚才那个未曾宣之于口的“想要的礼物”。


    可是,明明只是想……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好意思再面对白青染呢?


    这就是长大的感觉吗?


    景熠懵懂地盯着鞋面——


    她最近长个子长得快,脚也见长,刚上脚不久的运动鞋已经隐隐有些顶脚了。


    “景熠。”前面有人唤她的名字。


    那道声线,让景熠瞬间挺拔了脊背。


    “钟老师。”景熠恭恭敬敬地称呼。


    钟予昕依旧穿着干净笔挺的教师制服,今天换了一副无框眼镜。和之前的金框眼镜衬托的斯文气质相比,此刻的她更多了些让人看不透的意味。


    她一步步走近景熠。


    景熠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让两个人的距离保持在合理的社交距离以内。


    钟予昕原本还想再靠前一步的,但景熠防备的姿态,让她放弃了这个打算。


    她的眼神扫过景熠的头顶——


    昨天的那两枚草莓形状的小卡子不见了,换成了两枚金色的鱼骨形状的。


    阳光照在鱼骨表面,反射的辉芒刚好晃过钟予昕的眼睛,刺得她闭了闭眼睛。


    鱼骨的模样,无疑还是很可爱的,但是,却扎手。


    第73章


    景熠没想到会突然遇上钟老师, 刚才因为“生日礼物”的对话带来的红热感觉,一下子被冲散了。


    景熠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她以前面对钟老师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是因为再次遇到钟老师, 钟老师神秘的身份让她觉得不真实了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景熠说不清楚。


    她想努力维持着记忆中和钟老师相处的样子, 但她毕竟太年轻了,再努力地维持,落在钟予昕的眼中也是漏洞百出。


    钟予昕并没有选择戳穿景熠, 她朝景熠笑得特别温和:“别急,不会迟到的。”


    景熠抿着嘴唇“嗯”了一声,眼睛有些不知该往何处看:“我、我去教室了?”


    钟予昕点点头, 眼镜下面的双眼不由得眯了眯——


    两个人所处的位置, 使得景熠头顶的金色鱼骨小卡子每每晃到她的眼睛, 就像有人故意用那东西在刺她似的。


    钟予昕眼神微凝,对景熠依旧和蔼可亲:“在新班级和同学相处还好吗?”


    景熠被问得不得不回答她:“挺、挺好的。”


    接着又说:“谢谢您帮我解决了麻烦。”


    她这样说的时候, 大着胆子看向钟予昕。


    钟予昕心里轻呵了一下:真是个很特别的小孩儿!明明对自己有所怀疑, 却还敢来试探自己。


    她于是没解释什么:“如果遇到任何麻烦, 都可以对我说。”


    一副任何麻烦我都能替你摆平的姿态。


    景熠心里发沉——


    钟老师的回答, 是否就验证了把她从十三班转到七班, 正是钟老师的手笔?


    这里可是英华中学啊,本市最好的私立高中。钟老师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说给她转班就给她转, 还敢许下能给她摆平任何麻烦的承诺?


    如果钟老师真的这么厉害,那之前呢?为什么会在那座小城市里只是做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


    景熠也懂什么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这变化也太大太快了!


    景熠再少不经事,也隐隐嗅到了一种不安全的味道。


    “我挺好的。您就别为我操心了!”景熠朝钟予昕笑得毫无城府。


    她的个子在长, 容貌也越发张开,明媚的笑容已经昭示着将来不知会迷倒多少人。


    钟予昕因为那个笑容而走了两秒钟的神, 准确地说,是景熠的那双桃花眼,让她好一会儿都觉得恍惚得不真实,禁不住轻语:”我怎么可能不为你操心呢?“


    景熠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却也不准备追问:“您之前借给我的教材和手机,我下次还给您。”


    钟予昕马上接口:“那是老师送给你的,说什么还呢?”


    景熠摇头:“一定要还的!”


    钟予昕还想说些什么,冷不防有人从景熠的身后跑过来,抱住了景熠的胳膊:“早啊!同桌!”


    是齐晶晶。


    钟予昕没有再说话,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齐晶晶。


    齐晶晶像是才看到钟予昕,大声地问好:“钟主任,早!”


    钟予昕微眯了双眼,没理会她。


    齐晶晶也没多理会她,抱着景熠的胳膊,把景熠拖走了。


    一直被拖到七班教室,景熠的脑袋里还晃着齐晶晶的那个称呼,钟主任。


    如果说上一次在校医室,齐晶晶第一次这样喊钟予昕可能是无心之举,那么这一次,景熠可以确定,齐晶晶是故意这么喊的。


    为什么呢?


    无论原因为何,有一点景熠是能够笃定的:齐晶晶刚才无疑为她解了围。


    “她怎么那么喜欢你啊?”齐晶晶放下书包,问景熠。


    那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景熠瞥她一眼,“喜欢”这个词可不能乱用的。


    没得到景熠的回答,齐晶晶撅了撅嘴:“喂!你这样很不讲究啊!”


    景熠不解地看着她。


    齐晶晶皱了皱鼻子:“你可太对不起亭亭了……”


    话未说完,就闭紧了嘴巴。


    景熠更听不懂了:这事儿和姜亭有什么关系啊?


    直到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景熠好像明白了什么——


    姜亭的座位是空着的。


    姜亭没来学校?


    景熠扭脸看齐晶晶,齐晶晶朝她挑了挑眉梢。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看到空座,问班长怎么回事。


    班长说姜亭感冒了,请了病假。


    班主任没说什么,上课继续。


    景熠心里的疑问更深了:姜亭感冒了?昨天可一点儿迹象都没有。


    她蓦地想起昨天在校医室,姜亭拎着慕勇去的时候,慕勇一开始是蔫搭搭的,后来突然看到钟老师,就像有了靠山似的,指着姜亭的鼻子说“我要告诉奶奶”什么的。


    那个“奶奶”好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似乎钟老师还与其有什么牵连……


    经历了一堂课的不安,下课铃一响,景熠就一把拽住了齐晶晶,用低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姜亭到底怎么了?”


    齐晶晶丢给她一个“你还算有良心”的眼神。


    她没有正面回答景熠,而是拉着景熠往教室外面走。


    景熠以为她要和自己说什么避人的话,就没阻止她,直到被齐晶晶拉到了教师办公区。


    现在是下课时间,操场上是课间休息的学生,老师们各自出入办公室,或是刚刚结束上一堂课的教学,或是准备下一堂课的课程,按理说这里应该有很多人。


    也不知道齐晶晶是怎么做到的,她带的路一路上几乎没见到什么人,两个人小偷儿似的摸到了一个办公室的门口。


    景熠就不明白了,说个悄悄话而已,至于跑这么老远吗?而且看看时间,马上就上课了……


    齐晶晶却在这时指了指她的头顶。


    景熠也抬头看——


    就在她们的头顶上,有一个像公示栏模样的东西,上面贴着许多的照片,每张照片的下面是具体的职务介绍。


    上午的阳光特别充足,照在走廊上,也给公示栏里的照片镀上了一层薄金色。


    景熠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第二排的那个熟悉的名字:钟予昕。


    那个名字的上面是钟老师的正装照,照片上的她比现在看起来年轻一些,不苟言笑的样子,让景熠觉得有些陌生。


    而名字下面的介绍,让景熠看呆了眼:教导主任?


    她突然明白“钟主任”这个称呼从何而来了。


    “这是……”景熠一时间想到了许多,更多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况。


    齐晶晶也仰着脸看:“这些照片在这儿挂了有几年了。


    她转脸看景熠,语声幽幽的:“可能他们忘了摘吧?”


    景熠的心里一阵凌乱——


    有几年了?!


    也就是说,好几年前钟老师就是英华中学的教导主任了!


    那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自己老家的那个普通中学里?


    “是不是挺刺激的?”齐晶晶双手插兜,似乎早已经猜到了景熠会被刺激到。


    景熠神色复杂:“这些和姜亭是什么关系?”


    齐晶晶抬头望天:“我们学校是有校董的你知道吧?”


    英华是私立高中,有人投钱才能建起来,投钱多的那伙人自然就成了学校的董事,决定学校的很多重大事项。


    景熠点点头。


    齐晶晶:“亭亭她家,就是我们学校的校董。不然,你以为慕勇凭啥那么嚣张?”


    景熠皱眉:“慕勇姓慕?”


    齐晶晶:“对呀!亭亭就姓慕啊!”


    景熠:“?”


    姜亭不是姓姜吗?


    景熠用“你逗我玩儿呢?”的眼神看着齐晶晶。


    齐晶晶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景熠心想我难道应该什么都知道吗?


    齐晶晶:“其实我也没比你多知道多少……而且,我恐怕也要有麻烦了!”


    那语气,那表情,仿佛替景熠和姜亭扛了天大的担子。


    景熠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会有人灭了姜亭的口吧?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姜亭。


    齐晶晶被她盯得脑子都空了,爪子抬起来就想去捂景熠的眼睛,抬到一半觉得不妥,爪子在半路转了个圈,捂在了她自己的眼睛上。


    景熠:“?”


    这是闹哪样呢?


    齐晶晶:“诶我说,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什么鬼?!


    景熠都纳闷她脑子里在想什么。


    齐晶晶还捂着眼睛:“没人跟你说,你的眼睛长的太勾人了吗?”


    景熠嘴角微抽,这话真没人跟她说过。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她长得又瘦又小,挺干巴巴的那种,加上自卑,平时走路连头都不怎么肯抬起来,从来没有人夸过她好看。


    而且,“勾人”是夸人的好话吗?景熠怎么就想到了“祸国殃民”上了?


    景熠:“你这是夸我呢?”


    齐晶晶晃了晃爪子:“反正你长得挺特别的……你要知道,咱们那位钟主任,和慕家的关系恐怕不一般。”


    景熠越听越觉得像一团乱麻一样,理不出头绪。她只是一个底层出身的普通学生,怎么就和这些人牵扯到了一起?


    而且,慕家?怎么像在哪里听过?


    “姜亭什么时候能来上学?”景熠问。


    她急于想知道些什么。


    齐晶晶看着她,啧啧地摇了摇头:“亭亭真可怜,为你挨打挨骂的,你都不关心她的身体……”


    景熠:“……因为慕勇的事吗?”


    齐晶晶:“你觉得呢?”


    景熠:“姜亭是……跟她妈妈姓吗?”


    齐晶晶回了她一个“你还是太年轻了”的眼神:“你可以亲口问亭亭。”


    说完,她开始诡异地读秒:“十,九,八……”


    景熠被她古怪的行径害得都紧张起来,好像用不了几秒,就要有灾难降临了。


    第74章


    “十, 九,八……”齐晶晶在那儿读秒。


    景熠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你在干吗?”


    齐晶晶回了她一个“你马上就会知道要发生多么可怕的事了”的眼神,嘴里还念念有词:“……四, 三……”


    景熠屛住了呼吸, 觉得心跳都停了。


    没等到齐晶晶念出最后一个数字,旁边办公室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景熠听到门响声,警惕地看过去, 甚至已经做出了戒备的动作。


    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他穿着挺括的衬衫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长得不难看, 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他压低声音向齐晶晶:“进来!”


    似乎隐着一腔怒火。


    齐晶晶蔫头耷脑地“哦”了一声, 听话地往办公室里面走。


    景熠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心想这就是齐晶晶所说的“大麻烦”吗?


    不过, 这个中年男人虽然看起来严肃, 似乎并没有多么可怕啊!


    景熠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就在这时, 上课铃声响起。


    中年男人让过挨蹭进办公室的齐晶晶, 面对景熠的时候, 脸上添了几分随和:“回去上课吧!”


    他就是这么说的,然后当着景熠的面, 直接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景熠被拦在了门外, 不明就里地挠了挠脑袋——


    这都什么情况啊!


    那个男人对待她的态度绝称不上恶意,而且他的长相……


    景熠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扭脸看向之前和齐晶晶一起看的那个公告栏——


    公告栏的第一行,唯一的一张照片, 同样的脸,同款的黑框眼镜, 同一画风的挺括衬衫。


    齐军,校长。


    齐?


    景熠眨眨眼:他和齐晶晶不会是……


    景熠好像明白为啥齐晶晶在英华中学能肆无忌惮了。


    所以她身边都是什么人啊!


    校董家的孩子,校长家的孩子……都围着她转。


    景熠一点儿都不觉得多自豪,她没那么虚荣。相反,她很理智地想到了:这些都太不正常了。


    独自一个人往教室走,景熠其实很想理出个头绪来。


    心里却还是一团乱麻,更乱了。


    景熠一门心思地闷头往前走,冷不防差点儿撞上一个人。


    “对不——”景熠的道歉噎在嗓子眼儿。


    她没想到在这儿又遇到了钟予昕。


    钟予昕抬眸看看景熠来的方向,扯了扯嘴角,好像一切都了然于心了。


    景熠绷紧了脸。


    她开始为齐晶晶,甚至为齐校长担心了。她想她应该做点儿什么、说点儿什么保护他们,但是怎么说?说什么?


    她什么都不知道,又从何说起?


    钟予昕收回目光,盯着眼皮低垂的景熠。


    她不喜欢景熠这么没精打采的,景熠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怕我?”钟予昕突然开口。


    景熠脸上的错愕来不及收起。


    钟予昕表情玩味。


    景熠咬紧了嘴唇,有种对方在看自己笑话的不适感。


    白青染曾经教过她:“这个世界有时候很残忍,你越是以善良的面目对待它,它越可能回报你也以邪恶。如果你学会换一个角度,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让它也见识到你不好招惹的一面,或许会收获不一样的东西。”


    景熠知道,因为出身,她骨子里是很有些自卑的,白青染对她说这些话,是为了她好,让她学会自强、自信。


    景熠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真正学会,但景熠想做一个成熟的大人,而不是事事依靠别人的小孩儿。作为一个大人,她至少应该学会自保,不做被别人的思路带着跑的傻子。


    景熠突然抬眸,那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钟予昕,唇角甚至挂着一抹浅笑:“钟老师希望我怕你吗?”


    其实在这么说这么做的时候,景熠内心是忐忑的,她以为自己摆出的是一个很有些威慑力的冷笑。然而实际效果却是,她的“冷笑”落在钟予昕的眼中,是掺杂着青涩的魅惑。


    就算是这样,也大大出乎钟予昕的意料,她竟然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被来自景熠的一记重拳击中了心神。


    这个效果是景熠没想到的。


    但她很懂得做戏做全,马上向钟予昕欠了欠身:“我去上课了,钟老师。”


    说完,快步遁走。


    足足有半分钟,钟予昕的心跳才恢复正常跳动。


    身后的走廊上,景熠早就不见了踪影。


    周围空荡荡的,仍然只有钟予昕一个人。


    她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脑海中依旧不能彻底摆脱刚才的一幕——


    那一幕,让她想到了许多许多年前,曾经年少的她,第一次面对那个人的时候的情景……


    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那人的表情却和青涩没有一丝关联,那是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可是在钟予昕看来,却更具魅惑感,魅惑着她这么多年来一路走来……


    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听到属于那个人的专有铃声,钟予昕瞬间挺拔了脊背,忙拿起手机,却因为手心里都是汗水差点儿脱手掉落在地上。


    稳了稳神,钟予昕接通电话。


    没等对方说话,她抢先开口:“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还是没做到……”


    景熠飞跑回教室,还好,这节课的科任老师在她之后进来的。


    坐在座位上,景熠呼呼顺着气,心里其实还是心有余悸的——


    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竟然吓唬住了钟老师!


    真的吓唬住了吗?


    是吧?


    不然,钟老师怎么突然向后退了一步,还眼神呆呆的样子?


    第一次用上白青染教给自己的人生道理,景熠有点儿小兴奋,还有点儿不可思议。


    钟予昕她看不透,现在也想不明白,至少暂时逃离开了。


    齐晶晶怎么样了呢?


    齐校长……会不会难为她?


    还有钟老师,会不会难为齐校长?


    教导主任难为校长,听起来不可能。可钟老师这个教导主任不一样啊!她是有校董做后台的啊!


    慕,慕家……好像白青染提起过?


    景熠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想起来在哪儿听过慕家,蓦地看到教室门口,齐晶晶敲门:“报告!”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过来,景熠看到齐晶晶的嘴角……嗯?她嘴角上是什么?


    景熠第一反应是齐晶晶不会挨打了吧?


    可挨打了不应该嘴角带青或者红了吗?那白色的小碎片片是啥?


    而且,齐校长看起来不像那么暴力的人啊!


    科任老师估计也习惯了齐晶晶这么不靠谱,什么都没说,下巴朝座位的方向点了点。


    齐晶晶咧嘴笑得甜:“谢谢老师!”


    颠颠儿地回到了座位上。


    景熠一直盯着她,等到她坐下,那眼神示意她:你没事儿吧?


    齐晶晶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得跟马上要当升旗手似的,她抬起手,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个拉拉锁的动作。


    景熠:“……”


    不指望再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了。


    至于别的,齐晶晶看起来没伤皮没伤肉的,应该只是被齐校长骂了?


    前面讲台上老师还在讲课,景熠把注意力往回扯。


    无论刚经历了什么事,学习都是她的首要任务,她懂。


    耳边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景熠的眼神朝右下方瞄了瞄,看到齐晶晶正从校服裤兜里往外掏东西,动作特别轻,怕引起老师和别的同学注意。


    景熠扭回脸,假装没看到她上课做不相干的小动作。


    过了一会儿,景熠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捅自己的腿。


    她再次扭脸,看到齐晶晶正朝她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五个包装得特别精致的像是糖果的东西。


    景熠不解其意。


    齐晶晶小小声:“我刚从我爸那抠来的存货……我妈从国外带回来的,可好吃呢!”


    所以这就是你在你爸(齐校长)那儿得到的惩罚?


    景熠嘴角抽搐,忍了又忍,才小声说:“嘴角都是。”


    齐晶晶“啊?”了一声,一抹嘴,果然一手的糖果碎渣子。


    她冲景熠笑得特别好看:“你怎么跟亭亭一样!”


    头顶上,传来“笃笃”敲黑板的声音。


    景熠警觉地端正坐好。


    讲台上科任老师朝她俩的方向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齐晶晶吐了吐舌头,偷偷拉过景熠的手,把五枚糖果扣在景熠的掌心里。


    掌心里的东西汗津津的,还带着齐晶晶的体温,硬的包装有点儿硌手,景熠却觉得心里有点儿暖。


    齐晶晶虽然不靠谱,但是对她是真的不错。


    像齐晶晶这样的小孩儿,一定是家庭和睦、被爸妈宠爱长大的吧?


    景熠其实是羡慕的。


    午饭景熠是在学校食堂吃的。


    匆匆填饱肚子,景熠谢绝了齐晶晶和她一起去看篮球比赛的邀请,独自一人溜达去了体育场。


    体育场地处较偏,除非学校有大型活动,午饭后很少有人往这边跑。


    景熠沿着塑胶跑道一圈圈地溜达。


    姜亭在做什么?她又会知道些什么?


    景熠直觉自己可能将要揭开一个谜团,是否能得到答案,她不知道。


    又走了两圈,景熠终于下定决心给姜亭打电话。


    就算作为同学,关心一下姜亭的身体,也没问题吧?


    景熠在心里为自己辩解。


    电话好久没人接听。


    几乎就在最后一秒,电话被对方接起。


    不等景熠开口问候,那边先说话了:“哪位?”


    景熠的手一抖,被吓到了,重新把手机凑到眼前——


    明明是姜亭的手机号啊,她怎么好像听到了曾媛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


    第75章


    听到曾媛的声音, 景熠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地挂断了电话。


    她握着手机呆立了好久,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是曾媛接起了姜亭的电话。


    景熠的听力很好, 她确信自己没听错。


    曾媛是什么人?


    深不可测,阴晴不定,心狠手辣……


    景熠想到曾媛这个人, 脑袋里就冒出这些形容词。


    她可清清楚楚地记得呢,当初面对赵枭的时候,曾媛是怎么一棒球棍把赵枭打懵的, 又是怎么对赵枭进行言语和肉.体折磨的。


    诚然赵枭算不上好人, 但景熠真不觉得, 随便哪个女人都能如曾媛那样说揍人就揍人,还揍得特别娴熟的样子。


    这是否证明了, 曾媛更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 曾媛最近一直在帮白青染做事。


    白青染对曾媛的态度, 景熠是知道的, 白青染一直颇为戒备曾媛。


    景熠也知道, 白青染需要曾媛的帮助来夺回对远航集团的控制权,景熠一点儿都不觉得白青染这么做有什么错。但和曾媛合作, 无异于与虎谋皮。若不是白月棠这个纽带将曾媛和白青染牵连在一起, 以曾媛的手段心机,真不知道会不会害了白青染。


    白月棠……


    景熠蓦地攥紧了手机——


    她想起来了!


    慕家,就是慕家!


    白青染曾经说过,白月棠嫁的, 就是慕家的儿子,慕川。


    所以, 是一个“慕”吗?


    “慕”这个姓氏原本就特别少见,会有那么巧合的事,两个“慕家”同时出现在她们的生活中?


    景熠知道,绝没有那么巧合的事。


    若大胆推测起来,十有八.九英华中学的校董慕家,和当年白月棠嫁入的那个慕家,就是同一个慕家。


    不然呢?


    姜亭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姓慕的慕家人,她最初进入景熠的视线,原本就是突兀得不能更突兀——


    当初在公墓门口横在景熠面前的旧福特,别墅区太过明显的有意搭讪,武馆里不知是否有预谋的相遇,以及后来在英华中学变成同班同学……


    如果,姜亭和曾媛早就有所勾结,那么现在,景熠无疑已经身处她们设好的圈套之中了。


    为什么是我呢?


    景熠怎么也想不明白。


    她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穷学生。如果不是生命中遇到了白青染,她现在还在那个落后而封闭的小城市里,过着一直抬不起头的生活,她将来的出路,无非就是被爹妈榨干血汗钱,再被爹妈强行嫁给某个男人,换了钱,好给景天豪娶媳妇,最后像所有重男轻女的家庭出身的女孩一样,浑浑噩噩凄凄惨惨地过完或长或短的一生……


    那个让她反感的“家”,那些所谓的“亲人”,那段昏暗的生活,现在看来,恍若隔世,那么陌生。


    景熠忽然想到:也许从钟予昕出现在那个小城市里的时候起,她的人生就已经开始转向了不寻常的方向。


    又也许,不止钟予昕……


    那么,我究竟是谁?


    景熠惶然地抬头看天——


    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法再用“一个普通的穷学生”来形容自己了。


    景熠一个人孤坐了一中午。


    她其实很想给白青染打电话,好几次点开了通讯录,最终还是忍住了。


    马上十八岁了,是大人了,怎么能有点儿事就只知道去找白青染?


    景熠鄙视那样的自己。


    姐姐难道还不够累、不够忙吗?远航那么大的公司,几千号人就靠姐姐支撑管理,景熠想她现在已经是靠着姐姐资助活着了,再给姐姐添堵,那真是连自己心里这道关都过不去。


    而且,她还答应白青染要好好学习呢!


    至少……


    景熠盯着头顶上的流云,她现在并没有性命之危,姐姐才是每天活在风险中的人,稍有不慎事业甚至身体都会受到伤害。


    至于钟予昕,至于曾媛,还有姜亭,景熠想她自有她的应对方法。


    这些人各有所图,各有立场,景熠看得出来。


    快上下午课的时候,景熠才回到教室。


    齐晶晶正跟人兴致勃勃地聊中午的比赛。


    看到景熠,就丢下别人,凑了过来:“你中午跑哪儿去了?”


    说着,还特别亲昵地环住了景熠的胳膊。


    景熠不习惯和别人这么亲近,不着痕迹地悄悄抽走胳膊:“嗯,就是去打电话了。”


    怕齐晶晶追问,景熠紧接着又说:“没人为难你吧?”


    齐晶晶怔了怔,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嘻嘻一笑:“算你有良心!就是我爸微信里又骂了我一顿……嗐!没事儿没事儿!”


    景熠点点头:“你联系姜亭了吗?”


    齐晶晶“啊!”了一声:“她说她还得休息两天才能上学。”


    说完,疑惑地看景熠:“你没联系她啊?”


    景熠早就猜想到她会这么问,特别诚心地道:“我好像记错她号码了,打过去是一个陌生人接的。”


    齐晶晶挑眉:“男的女的?”


    景熠差点儿脱口而出“女的”,但她多了个心眼儿:“男的。”


    齐晶晶随口应了句:“那就不是……你看是这个号吗?”


    她把自己的手机通讯录翻出来。


    景熠觉得她话里有深意,没急着探究,而是像发现了错误似的恍然大悟:“我把这个6记成9了。”


    随后,景熠低头摆弄手机,仿佛是在改通讯里的号码。


    就在齐晶晶毫无防备的时候,景熠突然开口:“你刚才说不是什么?”


    齐晶晶露出了一个“被你发现了的”表情。


    她原本是想继续替姜亭隐瞒的,但是对上景熠那双漂亮的眼睛,心里就有了松动。


    齐晶晶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她们的对话,才凑到景熠的耳边:“别告诉别人哈。这可是亭亭的秘密!”


    景熠警觉起来:难道齐晶晶要告诉她……


    齐晶晶等不及景熠说出不会暴露秘密的保证,就继续压低声音:“亭亭其实有个女朋友……”


    景熠:“?”


    她眨眨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看齐晶晶——


    女……朋友?


    齐晶晶也朝景熠眨眨眼,那表情分明是:我估计我触及你的知识盲区了。


    何止是知识盲区?


    连男朋友都没有过的景熠,仿佛一下子被从九九乘法表扯到了微积分,坐火箭都没这么坐的,拔苗助长都没这么拔的。


    她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齐晶晶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儿无措,有点儿尴尬,更有点儿期待:“那个……你不会……不会有什么歧视吧?”


    歧视?


    什么歧视?


    景熠僵滞的脑子终于转动了:哦!女朋友……齐晶晶是说两个女的在一起,她会不会歧视姜亭。


    景熠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扪心自问,她真没有任何歧视的想法。《红楼梦》里不还有藕官菂官假凤虚凰吗?李渔还写《怜香伴》呢!


    两个女孩儿在一起,好像似乎仿佛还挺美好的……


    景熠不着边际地想。


    她回过神,发现齐晶晶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跟要从她脸上看出花儿来似的。


    景熠赶紧摇摇头:“不歧视。”


    再不回答,齐晶晶那双圆眼睛都要盯进她肉里了。


    “真的?”齐晶晶的眼睛亮得像两个二百瓦的大灯泡,那声音跟中了五百万似的。


    景熠嘴角微抽,往旁边躲了躲——


    景熠可不觉得自己跟五百万长得像。


    幸好这会儿上课铃声响了,齐晶晶安分了许多。因为这堂课是班主任的课,她比上别的老师的课更安分。


    景熠这时已经知道,他们的这位班主任齐敏,就是齐晶晶的亲姑姑,而且是齐晶晶唯二怕的人之一。遍观整个英华中学,能镇得住齐晶晶这个孙猴子的,不是校长室里的齐校长,而是这位班主任。


    景熠格外感激班主任,因为她的课上齐晶晶的安分,景熠能消消停停地坐一会儿,而不会被齐晶晶继续纠缠着。


    因为是作文课,没有多少新知识,景熠的思绪就有些飘。


    她在想姜亭,想姜亭的“女朋友”,想女人与女人在一起这事儿……几个记忆中的片段,此刻毫无征兆地闯了她的脑子里——


    那是曾媛和白青染对话的几个片段,曾媛有几次说了些景熠当时听不懂的话,因为那种带着玩笑意味的话,如果是一个男人向白青染说,就和耍流.氓以及调.戏擦边,然而从曾媛这个女人的口中说出,景熠不懂那代表着什么。


    现在景熠懂了:还是耍流.氓,还是调.戏。只是当时的她,从没想到,女人还能调.戏女人。


    既然明白了曾媛的胡说八道,景熠当然是生气的——


    曾媛怎么可以对姐姐那样!


    但还有另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渐渐浮出心湖:姜亭有“女朋友”,姜亭的电话曾媛接了,那么曾媛和姜亭是……


    景熠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结论吓着了。


    而这还不够,还有另一重更深的——


    白青染曾说曾媛和白月棠是同学,景熠曾经感慨她们该是关系多么好的朋友。可是,若换一个思路,大胆地猜想下去:曾媛和白月棠,她们会不会是……


    景熠越是深想,越是觉得,阴谋的味道浓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第76章


    白青染看着景熠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 又等了几分钟,才发动车子,回家。


    昨晚一宿没睡, 白青染现在很累, 脑子已经不能正常运转了。终于远离了景熠的视线,不用再继续伪装了,这让白青染松了一口气。


    匆匆卸了妆, 眼底依旧有淡淡的青黑色,白青染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自己,眉头锁紧。


    幸好, 她有整整一天的时间补觉, 等养足精神晚上就能接景熠放学了。


    白青染没去卧室。卧室那张床让她联想到昨晚的失眠, 在那儿补觉都会有心理阴影吧?


    她随手扯了条毯子,就在客厅的长沙发上歪着, 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心里还盘算着晚上的事。


    那小孩儿早上心事重重的, 晚上要不要带她去吃点儿好吃的?小孩儿贪长, 今天穿的运动鞋好像也小了……


    浑浑噩噩的, 大概是到了中午吧,白青染被手机铃声吵醒。


    是私人医院的院长打来的电话。


    白青染一下子就醒透了——


    白国浩和赵枭, 现在都住在私人医院里, 尤其白国浩的情况很不好,基本相当于临终关怀……


    白青染揉了揉脸颊,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儿,她接通了电话。


    果然是白国浩的事。


    院长说, 白国浩上午被护士喂了药,精神状态刚好了些, 就又把病房里的东西砸了。不仅如此,白国浩还怒骂小护士想毒死他,并且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连氧气管和输液管都拔了,滚针之后血液倒流呲得哪儿都是不说,他自己也因为缺氧昏了过去。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抢救他,又是电击又是插管的,好不容易看到监控仪上面的指标都恢复正常,把他从死亡线上硬扯了回来。


    白青染疲惫地捏着眉心。


    这已经是老爷子第几次作妖了?三次了吧?


    上两次老爷子就是身体状况刚缓和点儿,就又摔又扯的,抓伤了一个医生两个护士,还骂哭了一个年轻小护士,也是把他自己作得差点儿断气,最后还是那些医生护士把他救了回来。


    白青染觉得,她爸现在的精神状态,其实更适合去精神病院。


    也就是在自家开的私立医院里吧,从院长到医生护士,再到保安,拿的都是白青染给开的工资,所以伺候白国浩跟伺候皇上似的。这要是换做公立医院,看人家惯不惯着她!


    想当年,白国浩也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曾经是让年幼的白青染无比崇拜的老爸,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


    院长的意思,白青染懂。


    白国浩这么折腾一通,院长也怕担责任,毕竟事关远航董事长的性命。院长向白青染一五一十地报告实情,也是在表达他们全力以赴照顾和救治了白国浩。


    院长委婉地询问白青染要不要把白国浩转去公立大医院进行专门的救治。对于病人,他很负责。


    白青染曾详细研究过白国浩的病案,也特别咨询过国内的几位这方面的专家。几位专家的建议无不是保守治疗,都认为现在再做手术只会增加病人的痛苦,甚至可能会造成病人下不了手术台。白青染于是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她把白国浩安置在私人医院,用最放心的人和最好的设备,保证他最后的时光能够尽量不痛苦地度过。


    显然,白国浩并不想这样。


    白青染睡不着了。


    她换了衣服出门,去私人医院。


    她想她需要和白国浩好好谈谈。


    午后的阳光令人慵懒,那份慵懒却不可能属于白青染。


    知道她要来,院长早早就等在了医院门口。


    他随着白青染往里走,边走边大略介绍了白国浩的情况。


    白青染确认白国浩没有生命危险了,问:“大家都还好吧?有人受伤了吗?”


    院长知道她问的是医护人员,赶忙赔笑:“都是小伤,您不用放在心上。”


    白青染摇头:“都是因为我的疏忽,小伤也不能不在意。一定告诉大家妥善处理伤口,如果需要后续的治疗,费用由我来负责。是不是还有人被我爸骂了?”


    院长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继而呵呵笑:“救护病人是我们的职责。”


    “救护病人是职责,这没错。但人和人是平等的,骂人不对,”白青染顿了顿,“谁被我爸骂了?我去向他道歉。”


    院长赶忙摆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医院的待遇比公立大医院的待遇都要好,您平时给的福利也好,要是再让您跟我们道歉,我们怎么过意得去?”


    其实说到底,还是白青染的高薪高待遇收获了人心。做着同样的工作,谁不想拿高薪呢?


    白青染想了想:“也好。请你把今天所有参加救治我爸的人的名单给我。”


    院长知道白青染又要发红包了,笑:“又要让您破费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白青染明白,给予奖励才更能激励这里的人好好照顾白国浩,而最好的奖励是物质奖励,最好的物质奖励是金钱。


    楼上的特护病房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根本看不出来两个小时前摔打的痕迹,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液的味道。


    病房的正中央是一张特制的护理床,白国浩双眼紧闭,身上盖着干净的薄毯子,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身上也附着好几种白青染叫不上名字的仪器的线。


    输液架上药瓶内的液体一秒一滴,仿佛永远也滴不尽。


    白国浩右上方的监测仪上,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各种颜色的数字或曲线,显示着他此刻的身体状况。


    白青染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和白国浩身处同一个房间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她就坐在距离白国浩不远处的一个布艺小沙发上。阳光从玻璃窗投射进来,照在小沙发旁边的茶几上,茶几上的蝴蝶花紫白相间,似是一丛随时都会振翅飞走的蝴蝶……


    白青染的眼神黯了黯。


    她谢绝了院长的陪同,只带着从车上拿来的矿泉水,久久地坐在那里。


    一开始的时候,白青染以为白国浩睡着了,毕竟他之前那么折腾了一番。


    可渐渐地,白青染觉得不对劲儿——


    她盯着白国浩紧闭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神情有些复杂。


    最终,白青染决定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爸,你醒了吗?”


    没有回答。


    这在白青染的意料之中。


    她走得更近了些:“你要是醒了,我让护士送点儿吃的。你想吃什么?”


    大概是听到了“护士”这个词,白国浩虽然眼睛还闭着,脸已经扭到了一边,用后脑勺对着白青染。


    白青染无声地叹息。


    她能对着一个病到这个份上的病人如何呢?这人还是她爸。


    白青染努力和颜悦色:“爸,我们聊聊好吗?”


    依旧是像对着空气说话。


    就在白青染以为这一次的努力又要石沉大海的时候,白国浩突然开口了:“为什么离婚!”


    他的声音因为病重而带着沙哑,却也夹杂着一股隐隐的压力。那不是问句,而是含着火气的诘责。


    白青染被他理所当然的指责气笑了,其实并不想和他争执什么:“您先养好身体好不好?等您好点儿再——”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白国浩突然用力扯动扎在手背上的针头,针头蹿动,滚针了。


    白青染顾不上多讲,慌忙按了呼叫按钮。


    这间私人医院是全天候为白国浩服务的,不到五秒钟门开了,有护士冲了进来,迅速为白国浩处理了滚针。


    白国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通红着眼睛,看白青染就像在看仇人:“我们为你操心了一辈子,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白青染委屈得也红了眼眶,咬紧嘴唇,怕气坏了他,不想和他争辩。


    白国浩更来劲了:“……你气死了你妈,现在又来气死我了!啊?!”


    当年的事情,就这么被毫无征兆地掀开来。白青染心里那个来不及结疤的伤口,也被生生撕开,鲜血流淌。


    泪水夺眶而出,白青染退后两步,不认识似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动了动嘴唇,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


    “好好照顾我爸……”白青染颤声吩咐小护士。


    等不及小护士应声,白青染便飞快地离开了病房。


    卫生间的单间里,白青染无声地流泪。


    她甚至不能允许自己发出哽咽声——


    她的身份,她肩上的责任,不允许她在人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曾经,白青染以为,白国浩还活着,就是她在这世间的支撑和念想。而此刻,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白青染任由眼泪无声地干涸,心也干涸。


    无论她刚刚经历了什么,接下来她都还得披坚持锐继续战斗。


    幸好她习惯随身带着化妆包,迅速把自己捯饬得能够见人,细听门外没有脚步声,白青染才走了出来。


    私人医院平时人就少,此刻是午休时间更没什么人活动。


    白青染去向院长道别。


    刚转过走廊的转角,冷不防有一个黑影暴扑出来。


    白青染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个东西扣住了双腿,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第77章


    白青染被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死死抱住了双腿, 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她惊呼一声,手里的包已经抡向了那人的脑袋——


    是的, 那是一个人, 一个不知什么原因在地上爬的人。


    白青染用力抡了好几下,那人被砸得眼冒金星,两只手也不肯撒开。


    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小染, 老婆……你别走!你听我说……”


    走廊里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两名路过的护士跑过来,还有一名值班的男医生。


    他们都认识白青染, 拼命扯开了纠缠着白青染的那个人。


    一名护士把白青染护到了旁边, 另一名则喊来了保安, 保安和男医生一起,把地上的那个人死死按住了。


    白青染惊魂甫定, 拧眉看着地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使劲儿昂着头, 表情痛苦, 声音嘶哑:“求求你……求求……”


    是赵枭。


    白青染让几个人把赵枭送回病房。


    院长这会儿也听到消息赶来了。


    他被吓坏了, 赶紧吩咐人给白青染好好检查身体。


    白青染只是受了惊吓, 倒没伤到,反而是赵枭被她的包抡了几下, 够他受的。


    白青染似乎看到赵枭的脸上有血。


    院长紧张兮兮地来向白青染检讨, 毕竟赵枭也是他们照看的病人,谁都清楚,对于赵枭,他们说是照看, 不如说是奉命看守。现在赵枭不知怎么从病房里跑了出来,还差点儿伤了白青染, 这罪过不小,白青染要骂要罚也是理所当然的。


    白青染没有追究什么,还安抚了院长几句。


    院长心里轻松了些,一板一眼地向白青染汇报赵枭的情况。


    据院长说,赵枭之前被送来的时候伤得不轻,不仅有外伤,内脏都有出血情况。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身体情况好转,但是腿上的伤一直不见好。而且赵枭自从被送到这里,精神状况就不大好,每天吵吵嚷嚷,还借机打人骂人……


    白青染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打人骂人,还真是和她爸是一对好翁婿。


    院长说:“后来曾助理来了,说是您的意思,可以适量地给赵枭用一些精神镇定药物。我们遵照执行了,他才安静一些。”


    白青染:“曾助理?”


    曾助理当然就是曾媛。


    院长好像明白些了什么,紧张地问:“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白青染疲倦地揉了揉鼻翼:“以后,院里的事,你只照着我说的办就好。”


    院长忐忑:“是。”


    之前来给景熠检查身体那次,白青染曾经吩咐陈武,让他盯着赵枭。但陈武毕竟还要时常跟在她身边保护她,医院这边不可能总能照应到。加之曾媛身上还有“白总助理”这么个头衔,她打着白青染的旗号办事,难怪院长遵从。


    白青染没想要赵枭的命,她还有一个问题的答案要着落在赵枭的身上。但曾媛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究竟是不是想让赵枭死,就不好说了。


    如果曾媛想对赵枭动什么手脚,一定是通过医院里的人。白青染确定院长是干净的,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听白青染说要去赵枭的病房,院长紧张了。


    他清楚白青染的性格,拦是拦不住的,于是赶紧打电话,确认赵枭已经被结结实实控制在了病床上,不会再暴起伤人,才亲自陪着白青染上楼。


    二楼的楼梯刚刚被保洁擦洗过。


    看着那条一尺多宽的尚未干透的痕迹,白青染能想象得到,赵枭是怎么从病房里爬出来的……


    他是伤了腿,但不是失去了双腿。该是怎样的情况,让他连走都没法走了?


    赵枭的病房,设施布置明显不如白国浩的病房,却也还算干净。


    赵枭的身上盖着薄被子,但是不难看出,被子下面他的身体可能被捆在了病床上。


    这会儿他终于冷静了下来,开始担心被害死,大气都不敢出了,紧闭的嘴唇、瘦骨支棱的脸,让他看起来像个活死人。


    当他看到白青染的身影出现的时候,浑浊的双眼一下子亮了,但还是不敢出声,只紧紧地盯着白青染,生怕白青染突然消失不见。


    白青染见过赵枭得意忘形、飞扬跋扈的样子,眼前的这个人让她难以和之前她认识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该是经历了什么,一个人才会变成这样?


    “你们都先出去吧。”白青染吩咐病房内的其他人。


    院长看了好几眼赵枭,确认他现在这种状况不可能再伤着白青染,才招呼剩下的几个人暂时回避。


    其他人倒还听从吩咐,只有那个高个男医生,似是特意叮嘱白青染似的:“白总,这个人很危险。您有什么事,就喊我们啊!”


    被院长扫了一眼,那人才灰溜溜地跟出来。


    表面看来,他只是在特意讨好白青染,但白青染敏锐地发现:那个人说话的时候,赵枭的眼神格外地惊恐。


    白青染于是留了心,她更发现:那个男医生就是之前在走廊里和保安一起按住赵枭的人。


    病房的门被关上,白青染没有理会赵枭紧紧盯着她,就像是盯着救命稻草的眼神。


    她走到赵枭病床床尾,从上面抠下来一个指尖大小的东西。又想了想,来到右方的桌旁,从桌侧抠下一个一模一样的小东西。


    这两个小东西,乍一看就像是两块小小的黑色橡皮泥,附在那里仿佛只是疏于清理的污垢。白青染却知道它们有什么作用——


    刚刚那两个方向,是这个房间里采光最好,也就是最适合摄录屋内情况的角度,哪怕是在黑天的时候,也不会影响成像效果。


    白青染把它们丢进随身的包,转身,对上赵枭惊愕的眼神。


    “说吧。”她并不想和赵枭废话。


    赵枭吃惊于这间病房里竟然被安了两处摄像头,更吃惊于白青染这么容易就发现了它们。


    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当初他不也干过这种事吗?


    究竟是谁装了这东西,不难想到。


    “小染,你放过我吧!我不想死!我现在这样,就是个废人!你别杀我,我一辈子都愿意给你做牛做马!”赵枭哀求道。


    他知道,现在只有白青染能救他的命。


    白青染双眸眯了眯。


    这个男人当初有多跋扈,对自己有多霸道,现在就有多卑贱。


    白青染从来没想过杀人,何况赵枭罪不至死。


    见白青染没说话,赵枭就有些慌了:“小染!小染!你留着我的命,真的有用!真的!”


    说着,他就带出了几分哭腔:“我的两条腿都废了……小染,我不想死啊!”


    之前见识了赵枭从病房里爬出来,白青染就有了一个猜想。她突然掀起了赵枭身上的薄被——


    他果然被人捆在了病床上,而那两条腿无力地搭在床上,毫无生机。两个膝盖上都缠着厚厚的纱布,隐隐有血色透出来。原本白色的纱布,因为之前在地上爬行,都变成了灰扑扑的颜色。


    “她把我膝盖骨挖了……我残废了啊小染……”赵枭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挖了膝盖骨……


    白青染头皮上蹿起一阵麻意,撇下薄被,走到一边,从桌上的消毒凝胶瓶子里压出液体,使劲儿搓了好几遍手,才幽幽地开口:“你知道些什么?”


    紧接着,她声音更冷道:“你应该很清楚,现在能让你活命的,只有我。”


    白青染说的很明白,她相信现在只求一条活命的赵枭也很明白。


    赵枭口中的“她”无疑就是曾媛,曾媛是随时可以让赵枭死的人。赵枭只有老老实实把他知道的所有秘密告诉白青染,才有可能换来一条活命。


    听赵枭叙说完那个“秘密”,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


    白青染嘱咐了院长几句,就开车离开了医院。


    穿过两个路口,白青染猛地把车停在了路边。


    初秋的午后,阳光明媚,热意还未散尽。白青染却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赵枭说,多年前他曾经被白国浩授意,去E国寻找一个人的下落。在白国浩的口中,那个人是白青染的表姐,当年因为做错了事跑出了国,后来不知下落。白国浩一直在关注那个“表姐”,有了些消息,便打发赵枭去了。


    赵枭说他当时也觉得挺奇怪的,既然是白青染的表姐,为什么老爷子遮遮掩掩,特别隐晦地告诉他“不许把这件事告诉小染”?赵枭也不敢问,就遵照白国浩的指示,去E国找这个“表姐”。


    “我当时就觉得,这个所谓的表姐,和你的关系不一般。”赵枭看着白青染。


    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他好像变得聪明些了。


    而白青染苍白的脸色,更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小心地看着白青染:“你们其实关系……很亲近吧?”


    白青染冷冷地看着他。


    赵枭觉得自己被那眼神冻透了。


    但是他又不得不继续实话实说:“其实我当时去了E国,只找到了这个……”


    他知道白青染嫌弃他,却也只能求助于白青染:“就在我衣服里面,有一张照片……”


    现在,这张照片,就躺在白青染的手边。


    沾了点点血痕的照片上,只有一块连名字都没有的墓碑……


    第78章


    “牧牧, 你笑一个嘛!来!像我这样,笑一个!”


    “哎呀!我知道你不喜欢笑……和我合影你不高兴吗?乖!就这样!”


    “这是我们的第一张合影,以后我们要一起照很多很多的照片, 一起照一辈子的照片, 你说好不好?”


    那年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那人却已经……


    白青染的眼前,照片上的一切变得模糊。


    她胡乱地抹去眼泪, 泪水却越涌越多。


    她索性不去管它们,倚靠在驾驶座椅上,让眼泪流个痛快……


    究竟为什么而哭?


    是为了那个人的这样的结局吗?还是为了无情的命运?抑或是为了曾经被亲情绑缚的无奈, 以及曾经那个脆弱而无助的自己?


    白青染也想知道答案。


    但是现在, 她只觉得太累了。


    许久。


    久到午后的暖阳被惨淡的落日代替, 久到车窗外面的天色已经渐趋黯淡,白青染才从漫溢着痛苦的回忆中跌回现实。


    马上就要到放学时间了!


    她还得去接景熠放学呢!


    白青染想坐直身体, 发动车子, 却发现浑身酸软得厉害。


    流泪, 痛苦地流泪, 其实是一件很伤身体的事, 尤其对于一个彻夜未眠的人来说。


    白青染撑着发痛发涨的脑袋。眼睛干痛,像是干涸了许多年的田野, 没有一滴雨水的滋润, 浑身也使不上力气。


    白青染不确定这样的自己继续开车是否安全,尤其她还要去接景熠。就算不考虑那小孩儿多么聪明,马上就会发现自己的异常,可能危及到景熠的事, 白青染也不会去做。


    白青染于是拨通了陈武的电话,让陈武去学校接景熠放学。


    她仍是不放心景熠一个人回家。


    陈武话不多, 接受了命令马上去办。


    白青染依旧靠在车上,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明。


    她从包里取出那两枚微型摄像头,拧开一瓶矿泉水,然后把它们丢了进去——


    两个摄像头很轻,轻到能在水里面半浮着,不至于沉下去,里面的微小电路被水侵入,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白青染的双眸凝了凝,手机摄像头对着矿泉水瓶,拍照。


    她接着就把这张照片发送给了曾媛。


    不出所料,不到一分钟,曾媛就有了回音:“???”


    白青染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并不急着回复。


    果然,曾媛的消息紧接着就进来了:“小染在搞什么新玩意儿?”


    还在那装糊涂。


    白青染轻呵,她不信曾媛认不出来这两个东西。


    点开对话框,白青染不疾不徐地输入:“远航最近和H大学有一个合作项目,H大学那边承诺可以输送人才出国进修,我看焦医生挺适合。”


    曾媛:“焦医生?哪个焦医生?”


    白青染:“你认识很多焦医生?焦明。”


    曾媛发过来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小染是远航的老大鸭!小染决定就好鸭!”


    后面还缀着一个笑嘻嘻的表情。


    白青染咬牙。


    这人僭越权力,做事肆无忌惮,还在这儿跟她卖萌!


    白青染特别想一巴掌扇在那张笑嘻嘻的萌系脸上。


    她心里憋了一口气:“我是远航的老大?”


    曾媛:“对鸭!”


    鸭个屁!


    白青染愤愤敲字:“我的命令就是最高权威了?”


    曾媛:“当然。”


    大概是有点儿图穷匕见的意味,曾媛也懒得卖萌了。


    白青染:“我要赵枭活着。”


    良久,曾媛都没有回音。


    白青染不急,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头疼稍缓。


    焦明就是那个让赵枭惊恐的高个男医生。


    聪明人不必挑得太明,白青染这样说这样做,就足以让曾媛明白:她已经清楚曾媛做了什么手脚,又收买了什么人了。


    白青染也知道,就算曾媛暂时没回音,用不了几分钟,也会有所反应。


    至于曾媛的反应……


    曾媛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白青染任由铃声响了十几秒,在电话就要自动挂断之前,才接起。


    曾媛的声音有几分沉郁:“姓赵的许了小染什么好处?”


    白青染无声低笑,亦针锋相对:“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


    曾媛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怔了一秒,但很快换成了玩世不恭的语气:“你和姓赵的小秘密,我就不问了。”


    虽然知道曾媛是故意这么说的,白青染听到她说自己和赵枭之间“有小秘密”,还是觉得恶心。


    曾媛的话语却未停:“有件小事我还想跟你说呢,小染。”


    白青染的心一沉,直觉她说出来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曾媛:“你说巧不巧,我家小朋友昨天帮人打抱不平受伤了,膝盖都破了……”


    白青染听到“膝盖”两个字,眼前登时闪过赵枭被纱布包裹着带着血迹的膝盖,她的头皮上再次蹿过麻意。


    曾媛犹觉不足,飘悠悠地又道:“小染,我和你说过没,我家小朋友在英华中学?”


    白青染屛住了呼吸,头皮上的麻意变成了锋利的冰锥,刺破她肌肤,那种又凉又痛的感觉,瞬间演变成了汹涌如潮的恐惧之感——


    景熠昨天在学校就被人纠缠过!


    英华中学……


    曾媛当初是故意的!故意说她在一中有熟人,可以引荐景熠去一中上学,她就是借此让白青染防备,将一中这个选项排除在外。


    曾媛就是故意把景熠引到英华中学的!


    白青染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她恨自己当时没有发现曾媛的算计,恨自己把景熠推进了火坑。


    汗水凝成汗滴,顺着白青染的额角淌下,打湿了她的头发,白青染却觉得浑身冰冷得厉害。


    许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绪,曾媛在电话那头畅快地笑了:“小染,你别急,也别生气,气大伤身。”


    她仿佛收放自如,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心。


    白青染第一次有了想要狠狠扇一个人的脸的冲动。


    曾媛依旧笑呵呵的:“小染,你可以打我脸,但是别打烂了它。不然,将来我见到你姐姐,她该不认识我了。”


    白青染咬牙:“你觉得,我姐还能认出你吗?”


    曾媛:“说的也是哦!”


    白青染:“……”


    曾媛深谙打一巴掌的同时喂个甜枣:“小染,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所有活着的人,只有我不会真的害你,只有我真心实意地为你好。包括你的小宝贝儿小景景,你以为她将来不会变吗?别傻了,小染,只有我,是真的为你好的!”


    白青染听得更想抽她了——


    小景景什么鬼!


    你为我好?你认真的吗?


    电话那头,曾媛还在侃侃而谈:“……小染,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任何你想做的事!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哒!”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就这么剑拔弩张地开始,莫名地面地结束。


    白青染特别想喷曾媛那个卖萌的语气,还“哒”,她更清楚曾媛绝不是什么好人,心黑手狠,形容曾媛都不够。但是这个人,无论白青染对她用软的还是来硬的,都像是拳头捶在棉花上,让人恨,且无奈。


    白青染现在唯一十分笃定的,就是:景熠已经被人盯上了。


    她现在非常烦恶当年的自己——


    当年的她,哪怕有现在十分之一的勇气,去为自己的人生争取些什么,而不是软弱地屈从于别人的安排、被亲情所绑架,也不至于到如今连一个可以信任的好朋友都没有。


    此刻,她还能信任谁呢?


    就像是急切地想要给予白青染答案,沉寂了好一会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白青染皱着眉头,看着来电显,不认识那个名字似的——


    闵柔。


    景熠放学走出校门之后,朝白青染惯常停车的方向望。


    晚上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很多,因为大家都了解英华的惯例,没有人把车停在校门口,所以远处挨挨挤挤的都是车,每天英华的学生上学放学的时候这里都会挤成停车场,让交管部门伤透了脑筋。


    “景熠!”有人在后面喊景熠。


    那个声音让景熠的头皮发麻。


    钟予昕。


    景熠想假装听不到,赶紧逃走,但是钟予昕喊她的同时已经快步走了过来,由不得景熠逃掉。


    “钟、钟老师……”景熠的表情有些僵。


    钟予昕倒是一派从容的样子,神情和善,眼神也是柔和的,就像景熠曾经认识的那个钟老师。


    “我们好久没见面了,”钟予昕特别自然地说着,“附近有一家牛排店味道不错,一起吃顿晚饭啊!”


    景熠当然懂得她的意思,她是邀请自己吃晚饭。


    如果是以前的景熠,她会觉得受宠若惊,觉得钟老师对自己真的太好了,但是现在,景熠只想赶紧逃离:“不好意思,钟老师,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话未说完,就被钟予昕一把拉住:“你家里人?你爸,你妈?还是你弟弟?”


    景熠蹙眉。


    钟予昕似乎有些急切:“景熠,你还知道谁是你的家里人吗?”


    “钟老师你……”


    钟予昕抬手止住她:“景熠,你还记得谁给你起的名字吗?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了这个名字吗?”


    景熠不想继续被她拽着:“老师!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她说着,急着在车丛中寻找白青染的身影。


    而这时,来来往往的学生家长已经注意到了她们之间不似寻常的拉扯。尤其是英华中学的学生,没有不认识“钟主任”的,他们都惊讶于景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落在了钟主任的手里。


    第79章


    “这位老师, 你有事?”一个精干的身影挡住了景熠的视线。


    是陈武。


    景熠听到陈武的声音,下意识地寻找白青染的身影。


    没找到。


    景熠猜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下去。


    陈武的出现打断了钟予昕的计划。


    被陈武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盯着, 钟予昕识趣地松开了景熠的胳膊。


    “你是?”她的目光也锁定了陈武。


    陈武的个子在男人中不算出众的, 但胜在气势,他有武功傍身,别说是钟予昕这个和他身高相若的普通女人, 就算对方是好几个彪形大汉,都吓唬不住陈武。


    “我是谁不重要,”陈武中气十足, “身为老师, 为人师表, 这种态度对待学生,你觉得合适吗?”


    钟予昕的脸色沉了下去。


    要知道, 她身为英华中学的教导主任, 见惯了学生面对她的时候的唯唯诺诺, 见惯了学生家长对她的阿谀逢迎和毕恭毕敬, 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敢直接怼她毫不留情面的“家长”, 不止钟予昕自己不适应,旁边路过的学生和远处观望的家长都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景熠扯扯陈武的衣袖:“陈哥, 咱们走吧。”


    明显是怕陈武招惹了麻烦的样子。


    这种偏袒陈武, 而将钟予昕看作恶人的言行,让钟予昕心里格外不痛快。


    她刚要发作,陈武先她一步开口了:“这位老师,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说着, 鹰隼般的眼神便如锁定猎物一般锁定了钟予昕。


    钟予昕的表情不自然起来:“你认错人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快得让景熠反应不过来。


    景熠被陈武带到车上。


    “我姐姐呢?”她问。


    陈武也是个能不废话就不废话的, 他直接拨通了白青染的电话。


    “小熠,我公司脱不开身,抱歉今天不能接你放学了。”白青染在电话那头说。


    景熠心里其实是很有些失落的,但她更不想让白青染担心自己:“姐姐你放心吧。我回家就吃晚饭,写作业……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白青染说可能今晚都不回来了,景熠悻悻的,眼神都黯淡了下去。


    一路沉默。


    陈武把景熠送回家,又细心地问景熠:“需要我送你上楼吗?”


    他想他毕竟是个成年男人,和景熠又不是多么熟,小姑娘再害怕他什么的。如果小姑娘确实需要他,他自然会送她上楼,看着她进门,也是让白总安心。


    景熠倒是不害怕陈武,就是心事有点儿重。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谢谢你,陈哥。”她还是不喜欢被别人当“主子”一样侍奉着,骨子里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


    陈武自然说不客气。


    又叮嘱她:“这个小区的安保是本市顶尖的,景小姐不用担心。如果有什么事,任何需要求助的事,就马上给我打电话。”


    陈武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楼:“白总在那里置办了一套公寓,我们几个轮流值班。”


    那意思,景熠只要需要,随时都可以得到帮助。


    这很出乎景熠的意料。


    她缓缓点头,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姐姐的身边,没有人保护吗?”


    陈武其实也很喜欢这小姑娘,谁会不喜欢礼貌又没有架子,还懂得体贴手下的少年人呢?


    尤其,景熠对白青染是真心实意的好,并没有辜负白青染待她的好。


    陈武于是就自己所知,多解释了几句:“白总身边有咱们的人跟着保护,不会有危险。而且,白总一直在物色一个女助理,应该是差不多有着落了。景小姐看到她可以详细问问。”


    电梯徐徐上行。


    里面只有景熠一个人,她看着电梯壁上自己的轮廓,背着书包,穿着校服,有些孤独,还有些落寞。


    她想着陈武的话,想着白青染好像一直都是孤家寡人的样子,白青染的身边有心怀叵测的曾媛,还有曾媛的那些手下,后来招揽的老梁和陈武这些人,再就是负责来家里做饭和打扫卫生的文大姐……除了这些人,白青染似乎和其他人都没有什么交集。


    在景熠眼中,白青染是真正的富家千金。就算景熠以前没见识过真实的有钱人的生活,她也是看过电视里演的内容的,纸醉金迷、呼朋引伴,各种party、各种酒会,还有什么珠宝拍卖啊,慈善募捐啊……景熠都能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怎么落在白青染这个真正的富家千金身上,生活就单调得只有日常的公务,以及……平凡的生活了?


    虽然,那些豪宅、名车昂贵的衣服,一点儿都不平凡,但白青染不应该是这么孤零零的啊!


    走出电梯,景熠来到自家门前,用白青染之前告诉自己的密码打开了屋门。


    手指握住门把手的一刻,景熠的动作忽地一顿——


    她才意识到,白青染设置的门锁密码,居然是她们第一次相见的日子。


    这么一想,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美丽、高贵、多金又有才华如白青染,拥有博士学位且出身不凡的白青染,生活中唯一亲近的,竟然是连高中都没毕业,将来还不知道考入哪所大学的自己!


    如果放在当初两个人刚刚相识的那段日子,景熠都想不到这么多。


    就算是后来渐渐接触,景熠对白青染有了信任和依赖之后,她对白青染更多的也是感激,感激白青染给予自己全新的生活,感激白青染为自己做的一切。


    然而现在,在经历了一些事,尤其是经历了在英华中学的一些事之后,景熠发现自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最显著的标志就是:她开始不由自主地探究白青染的内心世界了。


    姐姐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呢?


    姐姐这么多年的人生,又经历过怎样的事,遇到过怎样的人呢?


    景熠换了家居的衣服,给春卷弄吃的的时候,还在想。


    不知不觉间,她惊觉自己竟走到了书房的门口,还顺手按亮了书房的灯。


    书房内的情形,和昨晚没有什么分别,看来白青染根本没有时间来继续收拾。


    景熠没忍住把目光投向了某一个方向。


    那本旧教材,就安静地躺在那里。


    只要景熠再往前走几步,就可以看清楚封皮;再走近些,景熠就可以翻开它,熟稔地找到那页钢笔字——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只是想想那两行字,景熠都觉得胸口发闷。


    景熠最终也没有再向前多走一步。


    她关了书房的灯,看了一会儿春卷吃猫粮,又摸了一会儿春卷脊背上的毛。春卷丢过来好几个嫌弃的眼神,并没有向景熠亮爪子,而是继续埋头大吃猫粮,直到吃到肚儿圆。


    似乎被小猫包容了?


    景熠觉得胸口不那么难受了.


    她站起身去准备晚饭,很快吃完饭,洗完澡,安静坐下写作业。


    之前的不快,都被抛在了脑后。


    写完作业,景熠看了会儿书。抬头的时候,发现已经快十点了。


    她拿起手机,其实是很想给白青染打个电话的。


    可是那样会不会打扰到白青染?


    也许白青染还在开会?


    究竟是多忙,至于这个时间了还在公司里忙碌啊!


    之前通电话的时候,姐姐就说今晚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景熠觉得自己还是睡觉吧。明早有精神上学,也算是不让姐姐分心。


    迷迷糊糊刚要睡着,景熠仿佛听到了轻微的门响声。


    她的脑子迟钝了几秒钟,想到了某种可能,一骨碌身坐了起来,惺忪的双眼对上了此刻正站在卧室门口的人。


    白青染其实今晚没想回来。


    她一直坐在车里,看着车外的光景从夕阳西下到华灯初上,再到夜深人静,原本喧闹的街道最终恢复了宁静,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都各回各家。只有她这个“在公司开会”的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过去的人与事让白青染觉得痛苦,现实中的种种亦让她忧心,不曾好好好好休息的脑子,也用疼痛折磨着她,提醒着她亏欠了一夜好眠。


    白青染是打算今晚去酒店将就一宿的,免得搅扰景熠的好梦。


    远航有一家长期合作的酒店,远航的人经常在那里与合作伙伴谈判、开会或是安排住宿,酒店的条件相当不错。


    白青染发动车子,拐上主路,开了两公里,才突然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去酒店的路,而是回家的路——


    她的脑子放空,身体的本能却驱使着她往家的方向赶。


    白青染叹气,没有停车,径直开了下去。


    再看到景熠的那一瞬间,白青染突然明白了,究竟是什么牵扯着她,让她的身体循着本能朝家的方向开。


    是景熠。


    因为景熠在家里,让白青染牵挂着,哪怕是这么晚了,哪怕是担着风险也要回来。


    白青染怕打扰到景熠,开门的时候格外小心,连客厅的灯都没敢开。


    此刻,只有一盏小地灯,晕着暖黄色的光,浅浅地镀在两个人的身上,不强烈,却令人熨贴,在这个秋凉的夜晚,仿佛寻到了可以寄托身心的所在。


    借着灯晕,白青染能看到景熠的轮廓,这小孩儿的头发已经长过肩膀了,披散着,因为睡觉而蓬松着,模样比春卷还要可爱。


    白青染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她能够想象,景熠正用迷蒙的眼神看着她。


    就像许多许多年前,景熠就一直一直这样看着她……


    而就在这时,景熠突然朝白青染走了过来,并且抱住了白青染。


    第80章


    景熠突然冲了过来, 白青染毫无准备,就被她抱了个满怀。


    白青染的脑子里瞬间空白一片。


    宕机了五秒钟之后,白青染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小熠抱了她!


    她们两个人之前不是不曾拥抱过。


    那时候, 因为或同情或怜悯或心疼的情绪, 白青染抱过景熠,景熠也抱过白青染。


    那时候两个人的拥抱,只是拥抱, 无论谁抱了谁,都是作为一个心地良善的人被对方的弱势所触动,而产生的拥抱对方的冲动。


    然而这次的拥抱, 是不一样……


    白青染搂住了景熠, 小心翼翼的, 生怕一个微小的动作就暴露自己内心的某种念想。


    “怎么了?”她问景熠。


    景熠陡然发觉到怀里突然多了一个柔软的身体,还有熟悉的只属于白青染的气息, 景熠一下子就醒透了。


    她张圆了眼睛, 连嘴也因为诧异而微圆着——


    姐姐怎么到了我怀里?


    是我……主动抱她的?


    景熠:“……”


    自己被自己闹无语了。


    白青染双手轻轻捧起景熠的脸颊, 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会陪着她:“是不是自己在家害怕了?”


    这小孩儿应该是害怕了吧?不然怎么会看到自己就产生这种反应呢?


    白青染想。


    景熠却摇了摇:“没有, 我没害怕。”


    白青染:“真的?”


    表示不信。


    青春期的小孩儿口不对心也是可以想象的, 白青染也是从青春期过来的。


    景熠使劲儿晃了晃脑袋。


    她真的一点儿都没害怕,她只是……


    景熠蹙眉:所以她只是怎么了?说不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她看到白青染的时候, 突然忍不住就跑过来了,像是盼了许久,只盼着这个拥抱。


    景熠有些窘,这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让她觉得心里怪怪的。


    白青染见她皱眉,又不说话的样子, 只当她其实是害怕的,被自己戳破之后窘迫了。


    “很晚了,去睡吧。”白青染轻轻拍了拍景熠的脊背。


    就像安慰一个无措的孩子。


    景熠因为她安抚的动作而鼻腔有点儿酸,那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具象成了委屈的感觉:她不喜欢白青染依旧把她当小孩子对待。


    小孩子才会任由情绪操纵自己,大人就应该学会理智地做事。


    景熠抿了抿嘴唇,眼神中已经透出了清明,抬眸:“姐姐吃晚饭了吗?”


    这样的对视,着实让白青染愣了愣。


    不止因为景熠现在的个子已经快和白青染一般高,还因为景熠的眼神让白青染觉得有些陌生:这还是那个全心全意依赖她的小孩儿吗?


    白青染的思绪有些飘,心不在焉地说了实话:“还没……”


    话一出口,白青染就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


    她的后半句没来得及吞回去,景熠的眉头已经拧紧:“姐姐工作这么忙,应该有一个靠谱的助理,让她给姐姐准备吃的,怎么能让姐姐饿着了?”


    景熠说完,离开了白青染的怀抱,三步并作两步折回床边,穿了拖鞋:“我去给姐姐做晚饭。”


    白青染身前的温度倏的不见了,说不失落是假的。她怔立在原地,心情颇为复杂——


    景熠比她想象的成长得还要快。


    刚才景熠说要为她做晚饭的时候,白青染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了反驳的立场。“你不用管我,睡你的觉,明天还要早起上学”之类大人教育小孩儿的话,竟然因为景熠刚刚流露出来的气场而无法顺畅地说出口。


    这才上了几天学,变化就这么大了?


    白青染真不觉得英华中学的教学水平高得这么离谱。


    那么,是因为景熠的适应能力特别强,还是因为天赋使然?又或是是因为自己的心境纵容的结果?


    白青染意识到,越是和景熠相处,她越是难以客观地面对自己的心了。


    厨房里,景熠熟练地开火、炝锅、下挂面、煎荷包蛋……


    一碗热汤面很快出锅,景熠小心地把那个黄澄澄、喷香的荷包蛋铺在汤面之上。


    简单又富于烟火气的一顿饭就这么做好了。


    白青染整整一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闻到食物的香味,肚子忍不住咕咕叫唤了。


    景熠耳朵灵,听到了,咧着嘴笑:“姐姐饿了。”


    白青染没否认:“小熠吃晚饭了吗?”


    景熠点头:“也煮的面。就我一个人,我就告诉文大姐今天不用来做晚饭了。”


    白青染在桌前坐下,抬眸:“以后这种情况还会有,就算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景熠把筷子递到白青染手里,神情认真:“和姐姐坐在一起吃饭,我才觉得像是在吃饭。”


    白青染接筷子的手顿在半路。


    景熠已经对她这么依赖了吗?


    其实刚才的那个拥抱就已经意味着什么……


    白青染的心中腾起一股只有她自己明白的火苗。她慌忙低下头去,似乎在认真吃着碗中的面,生怕景熠发现她的异样。


    景熠就坐在白青染的对面,像是乖乖地守着白青染,只是看着白青染在吃着自己为她做的食物。


    白青染并不怕她瞅,只要景熠不看破她心中所想,白青染是绝不会觉得紧张的。


    何况,她也是真的饿了。而景熠做的汤面,色香味处处合她的胃口。


    景熠看了一会儿白青染低头吃面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开口:“姐姐,刚才……”


    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青染暗笑,语声中却敛了笑意:“小熠,每个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这不丢人。”


    景熠:“?”


    继而明白了白青染在说什么,小脸儿皱了皱:“姐姐,我真的不害怕。”


    “嗯!嗯!我们小熠没害怕。”


    景熠:“……”


    怎么感觉姐姐被曾媛荼毒了呢?


    呸呸!荼什么毒?这是什么破比方!


    小孩儿突然不做声了。


    白青染狠心从太过美味的汤面上抬起头,见小孩儿一张漂亮的小脸儿绷得紧紧的,不由失笑:“想和我说什么?”


    孩子大了,该给台阶下的时候,就得给台阶下。


    白青染突生出一种自己在养成的微妙感觉。


    景熠紧绷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些:“姐姐,其实……我做错了一件事。”


    白青染挑眉:“什么?”


    景熠有点儿难为情:“我……我提前预支了礼物。”


    白青染没听懂:“嗯?”


    景熠也知道她没听懂,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姐姐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跟姐姐说晚些告诉姐姐……”


    白青染静候她的答案。


    景熠忍着窘意:“我其实想要过生日的时候抱一抱姐姐,就像……刚才那样。”


    白青染露出了出乎意料的表情,继而神色有些微妙起来——


    这小孩儿的十八岁生日,竟然只是想要在生日那天抱一抱自己?


    白青染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这件事不寻常,但究竟哪里不寻常,她此刻也说不清楚。心底里像是突然涌开了一眼清泉,泉水是微甜的、清凉的,怎么都令人觉得心情愉悦。


    看到白青染微妙的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忍着不笑的样子,景熠的脸颊透上了热意。


    姐姐肯定觉得她特奇怪,特中二,还好心眼儿地给她留了面子……


    景熠都想把脑袋埋到桌子底下了。


    白青染及时地揉上她的脑袋,把她蓬松的头发捋了捋。


    景熠眨眨眼,有种被当成春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和我说说,为什么想要这样的礼物?”白青染问。


    景熠无法拒绝回答白青染,但若说答案,景熠其实也不知道。


    又不是没抱过,过生日那么正式的时候,她却想要这个做礼物,会不会显得辜负了白青染的心?


    “我……”景熠漂亮的眼睛之中带着迷茫,“……我不知道。”


    白青染轻“嗯”了一声,没有追问什么。


    景熠好怕让她失望了,赶紧继续说:“我想……我想感谢姐姐对我的好!”


    白青染扯了扯嘴角,意料之中的答案,不算很好,也不算很糟,很是……中规中矩。


    她放开手,重新低头应付碗里的面。


    头上摩挲的那只柔软的手不见了,景熠的心里也空落落的。


    一直到两个人互道晚安的时候,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景熠的心里有些慌了。


    第二天一早,听到白青染的声音,景熠“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姐姐,早!”小朋友嘴里还叼着牙刷,样子有点急切。


    白青染一夜无梦,养足了精神,昨晚那些消极的情绪都被晨光驱散了。


    “早!”她催促景熠,“去刷完牙,换好衣服,我给你梳头。”


    景熠“哦”了一声,颠颠儿地跑回去,乖得真像个听话的小朋友。


    白青染莞尔,她还是比较习惯这样的景熠。


    不过,想起昨晚陈武电话中向她报告的见到钟予昕的事,白青染的心还是沉了下去。


    “白总记得之前我曾向您提起的在您住的别墅附近出现的那个人吗?……那个钟老师的身形,和那个人,非常像。”陈武如是说。


    陈武是个性格严谨的人,他既然这样说,那么那个人基本可以断定就是钟予昕。


    钟予昕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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