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呐,快来人啊,童男在这!”
顾钦闻声看去,村民们排山倒海,前胸贴后背,推搡前一个人的肩背向前方簇拥着走,而尽头是一堵墙,一名红衣男子伫立在人群面前,他身形挺拔站如松,昂颔俯视,以咄咄逼人的气场震慑众人。
小盛弱小无助地缩在高阡脚后方,顾钦正要朝他们奔去,却见高阡似乎在远远注视着,然后神情严正地摇摇头。
按目前局势,如果他掺和进镇民与高阡的矛盾中,只会让其更加严峻。
高阡瞧着顾钦焦灼的目光,裤腿被小孩紧紧拉住,“大,大人,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你不能把,把他们都给打趴下吗?”
法有法规,道有道律,修道之人不可随意伤害手无寸铁的凡人,何况他还是高于一等的神官,高阡道,“不能,高府有纪,修者不能与凡人动武。”
小盛崩溃地“啊”了一声,既然不能伤人,那只能将他托付出去,可他看高阡愁苦的表情,好像也不太愿意这般做。
站于高阡面前的镇民说道,“小盛,你都十四奔五的人了,跟外面的坏人说跑就跑,你想过你娘怎么办你爹怎么办?你娘把你含辛茹苦养到这么大,不体谅也就罢了。你还有没有没想过在外干活赚钱、每月往回寄钱的大姐和二姐?她们为了帮你夺童子之位,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你可知那些银子有多少吗,能买好几栋房子!”
“二舅,我……”
小盛二舅道,“而且你看呐,你每天嚷嚷要当修道之人,你娘也没真拦着你不让去。前几天我还瞧见他们跟陆家人商讨这事儿,说要等你办完神女祭祀之后才带你去陆府修道呢。”
小盛有些惭愧,对于想去高府修道的心愿,他确实很冲动也不敢跟爹娘直面沟通,因为他深知一旦说出口,极有可能会遭到一顿谩骂和毒打,但没想到爹娘真的为他去陆府寻道。
高阡道,“陆府在萍水镇并无管辖权和支配权,且修道者不可跨域跨府,一切修道行为需于本家确认及介入,至于去陆家寻道这事未免过于失真。”
二舅忽然面露凶煞,“你,你是谁?!”
“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人找回来就好,不好意思,这位是我远方来的贵宾,不好意思让一让……”温柔儒雅的声音打破僵持的气氛,同时迎面笑容灿烂的欧阳余一步一停向众人挥手,与孤寒而立的高阡二人比起,属实有点磕碜。
“是欧阳神医。”“大家快让开,欧阳神医来了。”“神医好。”“你好你好。”
众人为此让出一条道来,欧阳余笑盈盈地向前握手,“是本家的人吗,久仰久仰。”
随即,又侧身对屋檐站着观摩的顾钦招招手,“小兄弟快下来,上边凉不安全!”
顾钦没动,欧阳余这笑面虎前夜才叫一众陆家弟兄以拼命不留活人的家事群殴,甚至上来之后还发动白衣纸人袭击二人,关键的是阿妧被他们抓走了,如今生死未知,他心头一阵烦躁,一见那张脸他就想把人打成猪头。
底下的人也一道迎合着,“对啊对啊,别给脸不要脸。”“神医别跟这外族人废话,哥几个上去干他就完事了。”
欧阳余笑道,“不行,那是高府本家的人,打了可不好交代。”
瞧瞧,瞧瞧,大白天说这种胡话,什么打了不好交代,那前天打他的是鬼啊。顾钦在心翻了个白眼道。
虽说不服归不服,为保证高阡的人身安全,他还是下去了。
欧阳余一边命人哄散群众,一边带他们回欧阳宅院,“知道来者心切想看荷神女祭祀,但请不要绑走我们的仙童,你看闹得双方都不愉快,对本家影响多不好,两位大人说的是不是哈哈哈。”
欧阳余回头看着两人,一个穿着紫衫想把他胖揍一顿,另一个穿红衣的更可恶,不但想揍一顿,还想揍完把他扔进水渠毁尸灭迹。
小盛五指拽紧高阡的裤脚,一步三回头,他身旁跟着乌泱泱的陆家人,正用虎视眈眈的眼神盯着,令他心里害怕得很。
走至欧阳余家时,欧阳余忽然顿住脚步,他没有回头,厉声道,“把仙童给我抓起来。”
小盛一愣,肩膀上、腰上、腿上,七爪八脚地缠上好几双手,用力将他往外扯,想把人和高阡分开。小盛身形不高自然力气小,扯两下就抓不住,忙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欧阳余一改温柔的态度,面目变得憎恶、凶狠,“小盛,这些日子我好吃好喝供着你,问心自愧,我并没有做出对你和阿茵不好的事情,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我,还引来高府的人?!”
小盛被欧阳余吓得表情呆滞,整个人凭空扛在肩膀,一步步带离欧阳余的视线,转角一拐,人已然消失。
欧阳余往身后瞥了一眼,道:“二位,这边请。”
话音刚落,顾钦感觉后背被人用力一推,差点踉跄倒地,几人一左一右拽肩膀推背,关押于一间厢房内。
房间极为窄小,顾钦两三步就到墙了,里边仅置一张床,床估计是按女性身形购买的,顾钦笔直躺着感觉头顶墙脚踢木,膝盖弯曲,特难受,只能当个双人椅坐。
高阡响指一打,捻不起一点火光,他又唤来莲花刃,只见刀刃至刀身黯然失色,好似一把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叹气道:“用不了灵力。”
顾钦大手一挥,紫焰火光飞溅,烫得他一哆嗦,神色扭曲,“嘿我没有。”
“可能是异灵碎片的缘故。”高阡声音极其低哑,听起来好像打不起精神。
只见高阡顾不上礼仪,上半身瘫倒床上,面目五官皱成一团,脸颊泛白,嘴唇颤抖,顾钦摸着他的手心,像冰窖一般冻得赶忙收回,“你,你怎么了,喂高阡?”
“花香闻得我头疼。”
顾钦悟了,高阡失去灵力,附于身外的屏障便会即刻消散。
紫光涣现,一层轻薄如丝的结界将高阡全身包裹,顾钦扶他坐起来,“好点了吗?”
“嗯。”
高阡侧脸贴着他的脖颈,鼻息呼来的温热气流喷洒锁骨间,他感觉心尖发痒,弄得他全身哪哪不适,脸颊唰得红扑扑。
“别贴太近,我热。”
“好冷,那不贴着你,我抱你。”话音刚落,后颈一松,大腿一沉,腰间多了一双结实的手臂,一看就是那种常年练家子的肌肉,紧绷而不软。
高阡这一抱,顾钦更痒了,他最怕就是别人挠他腰。
顾钦弓着腰缩着腹,蜷缩成一张弯弓,他干脆不坐了,一手扒开高阡的脸,啪地一下把人放倒在床上。
“不坐了么?”
“你躺着吧,我转转。”
“那我也跟着转。”说罢,又坐起身。
顾钦气笑道,“我转我的,你跟着起来干嘛。”
“没事,我休息好了。”
高阡如此反常,顾钦愣了下,忽然发觉那花香估计真不对劲,可能有迷惑人心的作用。
他拉着高阡往回坐,抚上侧脸,掀开额间碎发,薄唇抿着,眼眸一耷拉,一副委屈样就这么摆在他面前,顾钦心跳慢半拍。
“高阡,我是谁?”
“江桡。”
“我本名叫什么?”
“江桡。”滚烫的脸颊蹭了蹭掌心,高阡轻瞟,说道。
很好,太特么不正常。
顾钦嘴角抽了抽,下一瞬,视线突然变黑,庞大身躯卷入他怀中,耳边听见高阡道,“江桡,我们找云安河西找老徐捉鬼去。”
老徐就是他跟高阡第一次相遇,即布店老板后帮忙除邪祟的柴夫。
“好好好,捉鬼捉鬼,你先松开好不好?”
“不要!”
还较劲上了。
“你不松开我怎么跟你捉鬼。”
“不松也能捉。”
顾钦实在热得慌,揪住高阡乌黑的头发往外扯。
两人鼻碰鼻,额头对额头,皮肤碰皮肤,顾钦捧上他脸颊,双眼微闭,紫光渗进皮肤,闯入高阡脑海。
顾钦感应到这花香可以引诱人最初的**,使其不断扩展放大,达到一定程度时闻香者则失去理智,从而丧失自我控制意识,为别物亦或他人牵制。
这种摄魂术早在百余年之前被人废除,一是因为效率极低,需要百倍乃至千倍的量才足以将人的**放大;二是因为不稳定,人的**是会随年龄增长变化,年纪越小**就没有那么浓烈,而伴随年纪增大,**也开始变得浓厚,并且思想开始逐渐固化;三是因为这玩意儿卖得贵,百余年前是用魂须花香提取的精油控制的,一朵就只能提取十余滴,连尝个味都不够。
久而久之,此术便被众人抛弃,也没人见过魂须花的模样,更别提书中花香的昙花一现,能记得字就不错了。这也是顾钦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摄魂术的原因。
所以,这一大片一大片跟不要钱似的魂须花是从哪移植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魂须花仅种在一些山脚旮旯的洞穴内,而且对于种植条件挑剔得很,非阴湿气候不长,非阴气甚重不生,非土壤肥沃不活。
书中初见时,顾钦痛骂百般,连魔修都嫌麻烦的东西活该绝种。
高阡恢复一些意识,他缓缓睁开眼睛,瞧见顾钦贼兮兮的表情,又把眼睛闭了回去。
“唉你这人怎么这样,亏我救了你。”顾钦又道,“你想不想知道,被夺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
高阡眼帘眯开一条缝,顾钦再道:“你说欠我那十两黄金还作数,还有额外追加五百两黄金给我作为补偿。”
“还不止这样,你还特别不要脸地抱着我偷亲我……”
高阡打断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十两和五百两黄金不可能,其他做过什么我都认。”
顾钦听着拳头都硬了不少,他还以为高阡会说抱着他偷亲他不可能,结果人家只在乎那几斤几两的金子。
顾钦气得直牙疼,背着他骂道,“你跟钱一辈子过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