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本官特地差人交代过会照应他们,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虞慎凉薄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安栩知收回视线,看着面带不耐的人双手深深躬下身:“多谢大人费心。”
虞慎嗤笑一声:“毕竟像你这么识相的软骨头不多。”
话落他转身朝马车的方向走去,心底却打定主意回头让人跟上去再敲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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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装饰富贵张扬的马车迎着风雪悄悄返城。
比起去时,这一路安栩知十分安静,有虞慎的名头摆在那里,再加上自己打点,那群人应该不会他紧紧攥着父亲塞给自己的玉佩脑海中思索着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去乌夕巷口。”虞慎扫了一眼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安栩知突然朝车外吩咐道。
安栩知睁开眼:“大人若是还有事我自己回去就是。”
虞慎把玩着手里镶嵌满红绿玛瑙的匕首,漫不经心道:“你随我一起。”
安栩知蹙眉:“大人,我如今冠冕堂皇在外游走。”
虞慎冷笑,眼底厉色一闪而逝:“难道你觉得本大人的刀钝了。”
“不敢。”安栩知眼神落在他捏着小刀骤然发紧的指尖上,心下了然看来确实被找麻烦了。
原主在世人眼中是个迂腐少决断的锦绣草包,哪怕他写得一手好文章考运昌盛,但那些大鱼们谁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能用他这事儿给虞慎找麻烦的就只有死对头洪泉。
这两人可谓宿敌,洪泉虽然是宦官,但端庄清正举止斯文,为人处世更是圆滑有手段,要不是知道那是一个太监,许多人大约会将他错认为外臣,尤其是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就是陛下也夸赞不已。
虞慎比起他可谓臭名昭著,什么吝啬贪、手段狠厉、刻薄寡恩,历史上那些奸宦的形容多少都能和他沾上边,他之所以能和洪泉争斗多年最大的优势就是从小跟着陛下出生入死的信任。
这两人为了竞争掌印太监斗得你死我活,什么刺杀陷害的手段层出不穷,虞慎没少在洪泉手上吃亏。
安栩知突然想起来书里一个女主的高光情节,她被救出后为二皇子出谋划策,和洪泉联手狠狠坑了一波虞慎,令他损失惨重,或许这件事能为自己再添筹码。
虞慎被人戳中心事,面上神色骤然一沉,正要冷嘲两句马车突然停下。
看着安栩知此刻心不在焉的模样,他索性掀开帘子直接下了马车。
狭窄破旧的小巷地上满是污水,一阵刺骨的寒风扫过,安栩知握紧手里的鎏金莲花纹铜熏炉:“大人,我们这是去哪里?”
虞慎没有回答,朝身后扫了一眼,其他人识趣的等在巷口,只两人七转八拐进了一家小酒馆。
安栩知看着门前写着酒字的招牌随风飘荡,心里思量着虞慎此行的目的,语气随意道:“大人难不成要请我吃酒。”
两人样貌气质与这家热闹破旧的小酒馆格格不入,风韵曼妙的老板娘原本正在柜台打盹,看见来人眼睛一亮,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公子可好久没来我们这里坐坐了,今天吃什么,老样子吗?”
虞慎嗯了一声,熟门熟路朝角落的位置走去:“两碟桂花糕,一盘兔肉,一壶黄酒。”
安栩知没想到他似乎是真的带自己吃饭,看着四周嘈杂却热闹的汉子们喝酒笑骂,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讨价还价的调侃,这里怎么都不像虞慎这位权赫彪炳天子爪牙会来的地方。
虞慎看着安栩知面露迟疑,眼神盯着面前满是划痕油渍的桌椅上,不冷不淡道:“就你们这些人臭毛病多,吃饱了撑的。”
他声音不算大,奈何此刻旁边几桌人离得近,安栩知一身白色锦缎矜贵温雅立刻引起众人侧目。
瘦瘦高高一脸精明相的店小二将温好的热酒还有小碟桂花糕放下,从袖子里抽了干净的手帕一擦再擦:“郎君快坐,您别看我们这店小,咱们家的兔肉可是一绝,这位公子是常客他最清楚。”
安栩知面颊发烫,虞慎扔了几个钱给殷勤的店小二抬手让他下去。
“我忘了安郎君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大约是看不上这里的东西。”
安栩知苦笑,见虞动筷子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到自己碗里:“大人莫要打趣我了。”
桂花的香甜顺着舌尖滚落喉咙,安栩知静静地等待虞慎下文。
虞慎这人看起来阴晴不定,情绪外露,但他胆大心细每一步似乎都带着目的,今日刚让自己见了家里人,也到了自己继续展现价值的时候。
可惜一直到桌上两盘桂花糕吃完,对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察觉到对面若隐若无的视线,虞慎慢条斯理掏出帕子擦嘴:“这糕点味道如何?”
安栩知闻言放下筷子,看着虞慎淡然随意的神色心底暗暗警惕:“大人有事吩咐就是。”
搞不清楚这人的意图,他哪里有心思品尝糕点的滋味儿。
或许是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的谋算一一实现,所以心态有些漂了,虞慎在后面能够权倾天下真正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定有常人无法揣度的手段。
虞慎对情绪何等敏感,看他这幅诚挚正经道貌岸然到极点的神色只觉得格外讨厌,嘴角弧度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虞慎,看你这眼巴巴狗一样的姿态,之前将那位曾经名动王都的才女捧在手心,如今又讨好起眼前的“才子”。”身后传来意味不明的调笑。
两人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红锦镶边大袖长袍,头戴银冠的中年文士。
“洪田老狗,阴魂不散的东西。”虞慎低声冷哼。
安栩知再次打量后桌笑得温和的男人,眼底越发慎重,这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朝中不知道多少人在他手中吃亏,这个时期尚算年轻的虞慎更是好多次被他坑的差点没了姓名。
洪田放下手里的酒杯,视线从安栩知脸上掠过似笑非笑看向虞慎:“泥腿子就是泥腿子,面上伪装再好,也没办法洗刷掉自己身上的粗莽野蛮。”
虞慎拳头咯嘣作响,肃杀的凤眼中尽是想要宰人的气势,安栩知眼皮子一跳,一把摁住他蓄势待发似乎将要射出匕首的左腕。
“大人今天是来吃酒散心的,何必为了无关之人动气。”
虞慎指尖动了动,浑身狂躁冷漠的气息顿时凝滞,犀冷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安栩知贴着自己手背的指尖。
这个混蛋竟然敢就这么握上来,从前有人因为冒犯自己被斩断双手的事情难道他从未听说。
安栩知被这凶狠的一眼惊得后背发凉,那双从来都只会握笔的手反而压得更紧,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再抬头又是独属于书香安家的从容温雅:
“这又是哪位听惯墙角的大人,如今连虞大人也要尾随探听,看来我家大人最近办差卓有成绩得陛下夸赞,令许多人嫉妒不安了。”
“劝大人一句,为君分忧,恪守本分才是为臣之道,蝇营狗苟隐于人后依靠打击他人抬高自己就算一时蒙蔽过主子世人,也非长久之计。”
洪泉不想这个丧家之犬竟然敢接话,漫不经心扫了安栩知一眼。
虞慎此刻已经冷静下来,语气十足嘲讽道,“习之说的没错,有些人认识几个字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能臣干吏,其实大家都是鹰犬之辈,就算披上了一层皮子还是上不得台面。”
安栩知笑看着虞慎火力全开,自觉退出战场,心中暗暗思忖怪不得虞慎在朝中民间人人避之不及,这厮阴阳怪气刻薄恶毒的架势谁能挡得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