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裙摆,温匪席手插口袋,站在楼梯上,微垂着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温匪席扎着马尾,背着米白色的书包,手臂上学生会的深蓝色袖章光芒耀眼。
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几乎要把鹿沉鱼的身体遮住。鹿沉鱼有些害怕,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温匪席弯腰,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包纸巾,递了过来。
鹿沉鱼别开头,倔强的用校服袖子擦了把脸:“我不用。”
温匪席把纸巾放在地上,和她一起在楼梯坐下。
鹿沉鱼闻到对方身上的香味。轻轻浅浅的佛手柑,温柔又绵长,像是冬日清晨森林里的雾。
她又默默往角落里缩了一点。
“鹿沉鱼。”温匪席叫她,嗓音低哑。
鹿沉鱼一凛,下意识攥紧了衣摆,温匪席之前也经常叫她,但总是戏谑的称呼她为“鹿同学”,直呼其名的时候很少。
其他人说的没错。
温匪席的嗓音很好,天生的温柔缱绻,让人骨头酥软。
鹿沉鱼胡思乱想着,只听温匪席轻叹着说道:“你之前也被人纠缠过,你觉得那感觉好受吗?”
鹿沉鱼说:“不好受。”
“我也觉得不好受。”温匪席道:“你就不会将心比心吗?”
鹿沉鱼愣住。
“你平时不是挺享受这种追捧的吗……”鹿沉鱼小声道。
温匪席:“谁和你说的我享受?你自己猜的吗?”
她抬头看着鹿沉鱼,笑了笑:“任何正常人,都不会觉得莫名其妙出现在抽屉里的情书是什么让人欣喜的事情吧?你会吗?”
鹿沉鱼摇摇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几个学生从她们身边经过,好奇地看着她们。
鹿沉鱼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
“我现在告诉你,鹿沉鱼。”温匪席说:“我不喜欢这种东西,以后不要再把这种东西放在我面前。”
鹿沉鱼沉默了。
按照温匪席的说法,将心比心思考了一下,她觉得更加愧疚了。
这样一想,温匪席生气,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如果是自己,也会生气。
许久,鹿沉鱼垂眸,小声道:“对不起。”
温匪席其实并不是在生这六封情书的气。
她恼火是因为,这些情书,是鹿沉鱼塞进去的。
温匪席又忍不住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记得那年暑假,她被父亲带到小海沟体验乡下生活,和鹿沉鱼生活在一起。鹿沉鱼那么乖,很黏她,跟在她身后,喊她“姐姐”。但暑假结束,她们分开了很多年,再次见面,她却再也在鹿沉鱼脸上找不到昔日那个小女孩的任何共同点。
鹿沉鱼对她分外冷漠。
所以她总喜欢逗她,希望从她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表情。以此来确认她是否还是以前的那个鹿沉鱼。
现在好了,不用试探了。
人直接帮别人把情书送过来了,说明鹿沉鱼根本不记得以前那些事儿了。
温匪席神色郁郁,正走神,忽然看见鹿沉鱼犹犹豫豫地把手伸进裤兜里,拿出一团皱巴巴的东西。
温匪席蹙眉:“这是什么?”
鹿沉鱼吞吐道:“他们说……让我把情书带给你……每封十块。这一共是六十块钱。给你,算是精神损失费。”
温匪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散漫道:“我的精神损失,可不是六十块能补偿的。”
鹿沉鱼的心情顿时跌到谷底。
温匪席什么意思?
想借机讹她?
鹿沉鱼又害怕了。
温匪席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团皱巴巴的六十块钱,重新叠了叠,收进书包里。
她侧头看着她:“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凶你。”
鹿沉鱼鼻子又是一酸:“我没哭!”
真是奇怪。她本来很愤怒,觉得这个世界都在和自己对着干。
但温匪席这样哄她,她瞬间觉得可以原谅这个世界了。也可以原谅温匪席。
温匪席也懒得戳穿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懒懒的抱着膝,继续鹿沉鱼坐在楼梯上。
路灯昏黄。
鹿沉鱼低声问:“你怎么还不走?”
温匪席说:“再等一会儿。”
鹿沉鱼愣住:“等什么?”
温匪席笑了笑,轻声道:“你不是怕别人看到吗?我等你,等你的泪痕消了,我们一起回去。”
-
不知坐了多久,鹿沉鱼站起来时,钻心的疼痛骤然从膝盖传来。
她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昏暗的光线下,膝盖的擦伤显得有些狰狞,血珠顺着皮肤滑落下来。
但是她没带纸巾。
鹿沉鱼刚想将就一下,把血擦在校服上,温匪席就把纸巾抽了出来,蹲下来皱眉帮她擦着。
鹿沉鱼一僵。
她看到那鲜血很快把纸巾打湿了,还沾了一些到温匪席的手指上。
温匪席:“还能走吗?”
鹿沉鱼:“能。”
她往前走了两步,走得很缓慢。
温匪席上前扶住她。
鹿沉鱼本来想回寝室,但温匪席扶着她,直接来到了医务室。
温匪席最终还是没有收她那六十块钱,她在医务室里买了一瓶消毒的碘酒。
鹿沉鱼:“我回去自己用。”
她想去拿温匪席手里的碘酒,温匪席却抬起手退后一步,另一只手撑在旁边的门上。
温匪席淡淡道:“你回去以后,还会自己用药吗?”
鹿沉鱼噎了一下。
应该是不会的。她太忙了,回寝室之后就得洗漱,写题,熄灯上床。根本没有时间……
温匪席和对狗狗说话一样:“坐下。”
鹿沉鱼心想今天确实对不住温匪席,这才扭扭捏捏地坐了下来,她穿的是校裙,裙摆把膝盖的伤口磨得有些疼。温匪席弯腰,把她的校裙掀起来一点。
鹿沉鱼低着头,看自己微微岔着腿,温匪席跪在自己面前,拿着棉签帮她涂药。温匪席扎着马尾,几缕碎发从耳边滑落,她垂着头,神情专注而认真。
她穿着校服的白衬衫,学生会的袖章挂在手臂上,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泽。
鹿沉鱼莫名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奇怪。
但具体也说不出哪里。
忽然,针刺般的痛感传来,鹿沉鱼皱起眉。
温匪席凑过去,轻轻在她的伤口上吹了吹。
鹿沉鱼腿一软,酥麻的感觉顺着皮肤一直蔓延到脊椎,她瞬间忘记了疼痛,僵直了身体。
温匪席抬头,看了她一眼。
女孩很漂亮,皮肤雪白,琥珀色的眼睛微微垂着,正在看她。
温匪席心情颇好的勾了下唇,撑着她的大腿,缓缓站了起来。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鹿沉鱼触电般惊恐的抬起头。
温匪席撑着她的腿,倾身往前,在她面前,认真道:“这几天伤口都不要沾水了。”
鹿沉鱼:“……好。”
两人刚走出医务室,忽然看到一个身影朝她们快步走来。
鹿沉鱼一愣。
那女生穿着校服,手臂上带着学生会的袖章,身材清瘦,高挑纤长,五官清隽而漂亮,只可惜是面瘫。
是四中的学生会会长,楚倾。
“会长。”温匪席笑着打了个招呼。
楚倾冷着脸:“匪席,你过来跟我一起,我今天一定要抓到她!”
鹿沉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匪席和她解释,最近学校里有个不良少女经常深夜在教学楼鬼混,学生会守株待兔了好几个晚上,都让人给跑掉了。政教处为此生了好大的气,吩咐学生会,一定要抓到这个人。
楚倾:“就是我们班的,摄像头拍到她好几回了。”
温匪席:“在教学楼抽烟?”
楚倾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乱搞。”
温匪席挑了下眉,嗔怪地看了楚倾一眼,眯眼看着身后的鹿沉鱼。
“讲话能不能矜持点?”温匪席问。
楚倾:?
温匪席:“不要带坏我家小朋友。”
楚倾:……
两人正在前面说着,鹿沉鱼忽然道:“我也可以帮忙。”
温匪席和楚倾回头,诧异的看着她。
鹿沉鱼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可能是今晚上觉得对温匪席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才想帮帮忙。
帮了忙之后,她和温匪席又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鹿沉鱼还从来没有这么晚在寝室之外的地方活动过。
穿过黑暗的走廊,鹿沉鱼的目光搜寻过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找得很认真。
虽然膝盖疼,但还是每个角落都找。
楚倾:“你同学很认真。”
温匪席盯着不远处那个身影看了半晌,缓缓笑了:“是啊,她向来乖。”
鹿沉鱼的嗅觉很灵敏,路过楼梯口的储物间时,她忽然闻到一股香水味。
这个地方一般人不会注意。
鹿沉鱼透过门缝,冷不防看到黑暗的房间里,两个身体抱在一起,举止暧昧又亲热。光线太暗了,她不太确定。背对着她的是高挑的女生没错,但另外一个……
好像也是女生?
“别啦,等会人来了……”矮一些的女生推另外一个。
鹿沉鱼愣在原地。
刚才楚倾在前面说“乱搞”,她没听清,本以为这么晚了,那些不良少女顶多留在教学楼抽抽烟,喝喝酒,再不济和男朋友幽会。
这是在干什么?
忽然,柔软的触感爬上眼眶,鹿沉鱼视线一黑。
温匪席的脚步很轻,像猫儿一样,她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抬起手,掌心轻轻贴上鹿沉鱼的脸,捂住了她的眼睛。
“可以了,很感谢鹿同学,今天就到这里吧。”温匪席推着她往外走:“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
鹿沉鱼:帮了温匪席之后,我们又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了!
温匪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