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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作者:墨西西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小汽车装不下那么多米面,王建国心里打着算盘,说自己家里有辆推车,跟老陈家村头村尾的不算远,能帮忙运过去。


    这自然再好不过了。


    后备箱里也有不少东西,时隐舟舅舅家在村里最偏的地方,有段很窄的土路车子开不进去。商量后,干脆把东西卸在王建国这里,晚些送上去。


    结账时,顾宏远又多付了十块钱的搬运费。


    这下王建国对顾宏远更加客气了,他们县城里的搬运工,50公斤一袋的化肥也才三毛钱一袋,人家还只要身强体壮麻利的,挣得纯“血汗钱”还没个保障。


    外头路上。


    闻小冬还在傻乎乎地擦车,看着车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甚至能照出他模糊的影子,闻小冬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牙。


    王亮一直蹲在院子里的屋檐下乘凉,嘴里叼着烟,他十来岁就偷偷背着王建国学了抽烟,这让那些小弟无比崇拜,这会儿把烟头扔到地上,见闻小冬擦完了,才慢悠悠起身,弹了弹裤腿上的灰。


    王亮看都没看一眼闻小冬,他径直走到车窗旁边,不知道里边的人能不能看见,说话都是捂着嘴说,生怕口水沾在车窗上,又得喊那傻子擦。


    “开门!”


    话音刚落,时隐舟降下车窗。


    “小白脸。”王亮还捂着嘴,他他用大拇指朝着身后车身一指:“这车可是擦的锃亮,结一下钱吧。”


    王亮这会儿底气足,语气也跟着硬起来了,他吃准了这种有钱人最爱面子,根本不担心时隐舟赖账。


    时隐舟终于有了反应,他没有看王亮,目光越过某个脏兮兮的障碍物,看了一眼那个一脸茫然,手里还攥着抹布的闻小冬身上。


    “你过来。”时隐舟声音平稳,说起话来高贵又斯文,反正看起来是很礼貌的。


    “拿钱。”


    这话明显是对闻小冬说的。


    王亮嚣张的脸瞬间凝固,刚才还在幻想,该怎么花这一笔巨款,听说城里有钱人都吃那个什么叫巧克力的,他还没尝过,再整几条好烟,还能剩一大笔钱。


    “小白脸,你他妈的敢耍老子!”


    美梦破碎,王亮火气“蹭”地一下顶到天灵盖,脖子都涨红了,刚要破口大骂,就被王建国喊走了,让他去帮忙运货。


    王亮对别人吆五喝六的,但听见王建国的声音就怂,灰溜溜地干活去了。


    闻小冬睁着一双清澈却懵懂的眼睛,呆呆的看着车里那个男生——好像他在王亮家旧电视里看见的,住在宫殿里的王子。头发黑黑的,眼睛好看的不得了,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皮肤更是像白糯的年糕。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不像王亮总是抖腿,骂人,光着膀子指使他干活,也不像村里其他孩子,脸上总是脏兮兮的粘着灰,跟着王亮喊他傻子。


    闻小冬的脑袋里没有那么多字儿,直到时隐舟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耐心。


    “你干的活,钱,你拿着。”


    “我,我……”闻小冬急忙走过去,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给他钱,他没见过这样的钱,比划着说:


    “不用的,不要钱。”


    时隐舟耐心全无,更讨厌欠别人的。捏着百元大钞的指尖随意一松,粉色的钞票飘落,像被丢弃的垃圾,轻飘飘地落在车轮旁边的尘土里。


    “不要,”他声音依旧斯文,但细听已经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厌烦:“就扔了。”


    时隐舟最讨厌无法有效对话的傻子。他讨厌那种空洞茫然的眼神,无法接受或沟通任何有效信息,这让他感到无力和烦躁。


    但他的讨厌是漠然的,疏离的,不会浪费情绪和时间去呵斥,或者羞辱,那同样是一种无效能耗。


    所以对闻小冬,时隐舟没有任何好奇或者怜悯,最直接的反应是移开视线。


    车窗缓缓升起。顾宏远上车时,王建国脸上笑出花儿表示现在就送,让儿子王亮帮忙多跑几趟,剩下的吃完晌午饭送。


    闻小冬还愣愣看着那扇黑色的车窗,里边只倒映出傻乎乎的,不知所措的自己,他眨眨眼睛,路上只剩下汽车尾气的味道,和飞扬的出尘土。


    百元大钞躺在尘土里。


    闻小冬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捡起那张钱,认真地吹掉上边的灰。


    王建国把最后一袋面粉搬上车,木板被压的咯吱响,被堆成一座小山,王亮要背猛地一沉,肩上扛着袋大米。


    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目光,王亮猛地回头,脸上由红转青,最后变成猪肝色,他盯着那傻子手里的钱,恶声恶气骂了一句,把所有憋屈都算在这个傻子身上,那钱他迟早要抢回来。


    闻小冬缩了下脖子,觉得王亮的扭曲的脸比门上贴的年画还可怕的多,于是赶紧背过身。


    时隐舟的舅舅陈保民是个朴实男人,得知外甥要来家里住一段时间,还是很高兴的,老早要去村口接,可惜被妻子郑金兰喊去亲戚家帮忙,耽搁了。


    陈保民家是普通的农村瓦房,厚厚的,青灰色的小瓦,地面是裸露的土地,被踩得坚硬光滑,院子里晒着粮食,墙角里劈的柴火摞的整整齐齐,屋檐下还挂着玉米棒子。


    “哎哟,小舟来啦。”


    陈保民刚从从外边回来,肩膀上还吭哧吭哧挑着两桶水,胸前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他放下木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顾宏远,只好笨拙地说:


    “都快进来,天热,喝点水……”


    顾宏远工作忙,跟陈保民在门口说了会儿话,时锦誉早就打过电话交代过,给了充足的生活费,提起钱的事儿,陈保民很羞愧。


    等顾宏远走后,陈保民搓搓手,接过外甥的书包和行李箱,份量都不轻,看着跟亲妹妹一模一样的那双眼睛,让他心里更是一酸,小小年纪没了妈,哎。


    “小舟啊,在舅舅这儿,别怕。”


    时隐舟跟着陈保民进屋,郑金兰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脸上没多少热情,眼睛上下扫了时隐舟几眼,又看了眼门口的行李,感情是空着手来的,顿时嗓门尖利:


    “哟,城里的少爷来了?”语气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刻薄。


    “我们这穷苦地方,可比不上你们城里,饭桌上没有那么多肉,蚊子也多,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可别待不习惯哭鼻子!”


    时隐舟没理会郑金兰,从书包里找出湿纸巾,仔细擦干净凳子才坐下,抬头表达自己的需求:


    “我渴了。”


    舅舅陈保民赶紧打圆场,从暖水瓶里倒了杯水给时隐舟,然后拉住郑金兰嘟囔:“孩子刚来,你这是干什么?少说两句……”


    “我说错了吗?”


    郑金兰双手叉腰,声音立刻拔高八度,眼睛瞪向陈保民:


    “要不是你妹子死的早,你那个好妹夫舍得把亲儿子往外扔?之前我们家晨儿想去县里读书,怎么没见你那个好妹夫帮帮忙?”


    “哎呀……”


    陈保民立刻蔫巴了,不敢再吭声。


    陈晨是陈保民的独儿子,比时隐舟大不了多少,在小镇读初二,暑假有老师开补习班,这会儿还没下课。


    看郑金兰的意思,他这个表哥不回来,是吃不上饭的。


    时隐舟的房间是杂物间收拾出来的,只有一张硬板床和桌子,窗户很小,是那种灰蒙蒙的玻璃,还碎了个角。因为常年不怎么见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


    陈保民把行李箱放好,想挤出一个笑容,他看向时隐舟,低声说:


    “小舟啊,你舅妈……嘴巴厉害,心不坏,你别往心里去。”


    这话陈保民自己都不信。


    时隐舟有很严重的洁癖,桌上那杯水始终没动过。


    老式印着红花的大瓷杯,边缘早已经掉漆斑驳,露出来的地方黑黢黢的,看着就让人皱眉。


    于是他走到院子里,观察了一下,从细细的竹竿缠绕的绿色植物上,摘了一根最好看的黄瓜,然后从陈保民挑回来的桶里的水,洗干净。


    天干,但陈保民水浇的勤快,黄瓜倒也是清香带着少许甜味的。


    这还是时隐舟第一次见长着的活黄瓜。


    陈保民干了一天活,郑金兰在厨房下了面条,转头出来就看见时隐舟在吃黄瓜,气不打一出来。


    正屋里,桌上摆着两个扣着的小盆,还有三碗白花花的面条,没油水,连一点汤汁也没有,里边有几片闻着酸酸的菜叶。


    时隐舟没见过这样的饭,他家里小猫都吃的是猫粮,但这肯定不是人饭。


    “小舟,是不是吃不惯啊?”


    陈保民用筷子在碗里翻了一下,把煎的金黄色的鸡蛋放在外甥碗里。


    “陈保民你什么意思!”


    郑金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力气太大,震得那不锈钢小盆滑落在桌上。


    盘子里边装着两个煮好鸡蛋,还有一份蒸好的鸡蛋羹,是给陈晨补身体的。老师说初二的学业很重要,营养必须跟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郑金兰难得脸色变了变,重新把不锈钢小盆盖上,有些话顺便说给时隐舟听,眼神更像是防贼。


    “你表哥在补课,读书费脑子,厨房柜子里的吃食都是有数的,少了什么,晨儿补充不上营养,我第一个找你!”


    时隐舟慢条斯理吃掉煎蛋,他转头先叫了声“舅舅”,这还是时隐舟第一回主动开口喊他,陈保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外甥说:


    “我爸没少给你钱吧。哦,是我的“生活费。”


    “一个月一千五百块,对吗?”


    时隐舟坐相端正,说起话来不急不躁,条理清晰,完全不像个才九岁的孩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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