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靖安侯府内已是华灯初上。南晚凝端坐于妆台前,铜镜中映出的面容平静无波,唯有微微蜷缩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焦灼。母亲入宫已近两个时辰,那盒暗藏玄机的安神香,此刻应当已到了晚意手中。不知她能否看破其中关窍,又能否在系统的监视下,寻得机会回应?
“大小姐,”拂云轻手轻脚地进来,手中捧着一份看似寻常的拜帖,“‘锦绣斋’方才遣人送来帖子,说是新到了一批苏绣样子,请您得空过目。”
南晚凝心尖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知道了,放下吧。”
帖子的纸质、墨色都与寻常无异,她指尖细细摩挲着帖子的边缘,在右下角一处极不起眼的褶皱处,感受到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与其他处不同的细微硬度。她不动声色地用指甲轻轻挑开那几乎看不见的夹层,一枚薄如蝉翼、折叠得仅指甲盖大小的素白绢纱悄然落入掌心。
心,骤然跳快了几分。
她屏退拂云,独坐灯下,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方绢纱。上面依旧没有文字,只有以极细的赭石色丝线,绣出了一幅简约到极致的图样——几道蜿蜒的线条勾勒出宫苑轮廓,一处被以稍深色丝线重点缀绣,旁边是两颗微小的、象征时辰的星辰,以及一簇形态妖娆的垂柳图案。
兰台宫,酉时末,柳云裳。
晚意收到了!她不仅看懂了香中隐藏的密码,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用这种更为隐蔽的绣纹方式,传回了确切的警示!柳云裳果然贼心不死,三日后黄昏,欲在僻静的兰台宫附近发难!
一股混合着欣慰与更沉重忧虑的情绪涌上心头。通信渠道的畅通证明了姐妹间的默契,也证明了晚意在宫中的处境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和危险。她能如此迅速地回应,意味着她身边或许有极可靠的助力,但也意味着,那潜在的威胁已然迫近,逼得她不得不冒险传递消息。
柳云裳……她背后站着的是安王。此次出手,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争风吃醋或小打小闹的陷害。在兰台宫那样僻静之地,酉时末天色将暗未暗之时,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是构陷?是制造意外?还是……更狠毒的杀招?
南晚凝将绢纱凑近烛火,看着那精致的绣纹在火焰中卷曲、焦化,最终化作一小撮灰烬,再无痕迹。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极淡的焦糊味,很快便被熏香掩盖。
她站起身,在室内缓缓踱步。脑海中思绪纷杂,如同窗外渐浓的夜色。
被动等待,绝不可行。“锦绣斋”这条线,目前看来安全,但它更像一个单向的、延迟的信箱。一旦宫中有突发状况,或者晚意需要宫外即时配合,这种方式便显得捉襟见肘,缓不济急。
她需要一张网。一张更为灵动、细密,既能接收信息,也能主动探查,甚至能在关键时刻传递消息、执行指令的暗网。这张网必须独立于靖安侯府之外,完全由她掌控,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安全和效率。
念头既起,便如野草疯长。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却并未立刻下笔。建立这样的网络,千头万绪,从何开始?
人手。这是最核心,也最困难的一环。府中的仆役,关系盘根错节,难保没有他人的眼线,且一举一动易受关注。外头招募,来历不明者,忠诚更是无从谈起,风险巨大。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过,前世零碎的记忆片段浮上心头。南家倾覆之时,树倒猢狲散,世态炎凉体现得淋漓尽致。然而,在一片冰冷的绝望中,似乎也偶有那么几点微弱的萤火……那个因为父亲病重,母亲特许预支了半年月钱救治的庄户儿子?那个因得罪了管事的儿子而被排挤,差点被发卖,是她偶然路过说了句话保下来的浆洗妇人之女?还有……母亲陪嫁庄子上那个因狩猎受伤坏了腿、沉默寡言却眼神清亮的年轻管事赵青?
这些人,身份低微,在前世的洪流中如同尘埃。但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受过南家的恩惠,在最后时刻,似乎都曾有过试图靠近、哪怕只是递上一碗水的举动。那份在绝境中未曾完全泯灭的善意,此刻想来,尤为珍贵。
或许,根基可以从这里开始培植?这些人知根知底,与府中核心利益牵扯不深,若以恩义结之,许以前程,或可一用。
但此举必须万分谨慎,绝不能将潜在的危机引向母亲和家族。所有联系都必须隔离开侯府的日常运转之外。
据点。除了“锦绣斋”这样用于固定接头的点,她还需要一些更灵活、更不起眼的,能够流动收集信息、传递指令的场所。茶楼酒肆、车马行、甚至……赌坊?那些地方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也便于各色人等隐匿身份。
资金。维系这样一个网络,需要持续的银钱投入。她的月例和以往的积蓄远远不够。或许,可以利用母亲给她的几处不起眼的陪嫁铺面做些文章?不追求盈利,只求能提供一个合理的掩护和资金流转的渠道。
南晚凝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旧人、据点、银钱。每一个词背后,都意味着大量的甄别、试探、布局和风险。
她首先想到的是赵青。印象中,他伤腿后似乎被遣回了京郊的庄子。此人沉稳寡言,心思缜密,且因伤腿之故,更容易被忽略,行动也更为自由。
次日,她以去京郊“慈恩寺”为母亲祈福为由,轻车简从出了府。马车并未直奔寺庙,而是在城中绕行片刻,停在了一家名为“云裳阁”的绸缎庄前。这是母亲的一处陪嫁产业,掌柜是母亲当年的陪房,姓周,为人老实本分。
南晚凝并未下车,也未惊动周掌柜,只让拂云悄悄递了句话进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身着半旧灰布短打、身形精干、步履微跛的青年从后门悄然出来,来到马车窗前,垂首恭敬而立,正是赵青。他面色平静,眼神依旧沉静,见到马车并无太多惊讶,仿佛早已料到。
“赵青,”南晚凝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出,平静无波,“我记得你。你的腿……可还能奔走?”
赵青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大小姐会记得他,更会如此直接地询问,他沉默一瞬,如实答道:“回大小姐,行走无碍,长途奔走或剧烈活动有些吃力,但寻常传递消息、盯梢探听,足矣。”
“那就好。”南晚凝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如今有一件私事,需寻个绝对可靠且嘴严之人去办,此事不在府中走动,或许有些风险,甚至……见不得光。你,可还愿替侯府,替我分忧?”
她刻意模糊了“侯府”与“我”的界限,将个人诉求与家族利益捆绑。
赵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犹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信任的震动和决绝。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重重抱拳,低声道:“大小姐当年一句话,保全了小人与家母。夫人恩准银钱,救回家父性命。赵青虽贱微,却知恩义。大小姐信得过,刀山火海,小人也去得!”
“不必刀山火海,”南晚凝淡淡道,“只需忠心,机警,守口如瓶。稍后自会有人给你银钱和具体事宜。从今日起,你与侯府及这‘云裳阁’再无明面关联,一切只听我指令行事。”她需要他成为游离在明面之外的第一颗暗棋,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刃。
“是!小人明白!”赵青声音低沉却坚定。
马车缓缓驶离。南晚凝知道,这只是埋下的第一颗种子。赵青可用,但力量单薄,且擅长的是执行与隐匿,而非探听与周旋。她还需要更多样的人才,需要能打入不同圈子、获取不同层面信息的角色。
几天后,京城南坊,一家新开张不久、生意却颇为红火的茶肆“清源居”二楼雅间。
南晚凝戴着遮挡容貌的帷帽,坐在临窗的位置。这里位置不算顶好,但胜在环境清幽,雅间隔音不错,且楼下大堂汇聚了三教九流,是探听市井消息的好去处。这里,是她让赵青动用首批资金,通过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中间人盘下的据点。
她面前摆着一壶清茶,几样点心,看似悠闲,实则耳听八方,心神紧绷。邻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高声议论着近日漕运关税的变动,言辞间对某些官员颇有微词;另一侧几个看似文士的人则在低声点评时政,言语间隐约透露出对安王门下某些清客招摇过市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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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散落的珍珠,在她脑中与晚意传来的警示隐隐串联。柳家、安王……他们的触角,似乎远比想象中伸得更长。
忽然,楼梯口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店小二焦急的劝阻声。
“几位爷,真对不住,楼上的雅间真没了,您看楼下……”
“没了?爷们儿今日就要在这谈事!让里面的人腾一间出来!”一个粗豪蛮横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南晚凝微微蹙眉,拂云立刻起身,欲去查看交涉。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沉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住了嘈杂:
“王兄,何必与小二为难。楼下转角处有一静室,环境亦是不错,若不嫌弃,小弟做东,请诸位饮茶,算是赔罪如何?”
南晚凝透过纱帘缝隙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湖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挡在了那几位闹事者面前。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疏阔,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举止从容有度,既不显卑微,也不露锋芒,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冲突。那几位原本气势汹汹的闹事者,竟也卖他面子,互相看了看,悻悻然地跟着小二下了楼。
那蓝袍公子并未立刻离开,目光似无意般扫过二楼的几间雅室,在经过南晚凝这间时,隔着纱帘,仿佛与她的视线有了一瞬的交汇。他微微颔首,唇角笑意似乎深了一分,算是致意,随即从容转身下楼。
南晚凝心中微动。此人……她有些印象。似乎是忠勇伯府的世子,名叫陆珩?传闻他性情洒脱不羁,厌烦繁文缛节,常与市井豪侠、文人墨客乃至商贾之流往来,在京城勋贵子弟中是个特立独行的异类,却因其仗义疏财、处事圆融而颇有声名。方才他处理争端的方式,既全了对方颜面,又维护了茶肆秩序,手腕可谓老练。
更重要的是,忠勇伯府与靖安侯府素无深交,但亦无过节,属于朝中较为中立的势力。陆珩此人,交际广阔,消息灵通,本身又似乎拥有一定的能量和影响力……或许,是一个可以远观、需要评估,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成为借力或合作的对象?当然,眼下绝非接触之时,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她在“清源居”又坐了片刻,通过赵青安排的眼线,陆陆续续又听到几桩看似无关紧要、细想却有些意味的市井传闻——关于柳家一个远房旁支子弟在赌坊一掷千金,关于安王府最近采买物资的异常动向,关于某些看似不起眼的官员岗位的悄然变动……
这些信息,如同溪流汇入她心中的池塘,虽未掀起巨浪,却让池水愈发幽深。她仔细地将这些碎片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后再慢慢梳理。
日落时分,南晚凝悄然离开茶肆,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未引起任何注意。
回到靖安侯府,暮色已深。书房内,烛火摇曳。南晚凝摊开一张简易的京城舆图,在上面标出了“锦绣斋”、“云裳阁”(作为与赵青的间接联系点)以及新得的“清源居”。赵青已被她派往他处,开始按照她的初步指令,暗中物色其他可能可靠的旧人,并着重留意与柳家、安王府相关的细微动静,特别是三日后,宫外是否会有什么异动与之呼应。
“清源居”成了她的第一个有效的信息接收节点。而那位惊鸿一瞥的陆珩世子,则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需要持续观察和评估的印记。
暗棋已悄然落下数子,虽然依旧微弱,分布稀疏,但网络的雏形已开始显现。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宫中消息、内心焦灼却无能为力的侯府小姐。
她知道,此刻的晚意,定然也在那吃人的深宫中,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艰难地布着她的局,应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她们姐妹,一在明,一在暗;一在波谲云诡的宫廷,一在暗流汹涌的宫外,正各自顶着无形的巨大压力,凭借着血脉相连的默契与超越生死的信任,一点点地编织着属于她们的、对抗命运与阴谋的求生之网。
而三日后兰台宫外的黄昏,将是这张网面临的第一次真正考验。南晚凝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沉静如水,深处却燃烧着不容退缩的决绝。风暴将至,她们必须挺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