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是皇后,但系统说她是假的》
1. 血色归来与冰冷枷锁
彻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刺穿皮肉,直透骨髓。
随即,是灼热。
一股无法形容的灼热感从背后猛地炸开,撕裂般的剧痛瞬间攫取了南晚凝所有的意识。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自己体内疯狂涌出,带走生机,也带走她眼前最后的光亮。
视线模糊、涣散……最后定格的,是妹妹南晚意那张染血的脸庞。
她那身为皇后的妹妹,凤钗跌落,珠翠散乱,象征尊荣的正红鸾袍被暗沉的血色浸透。可即便到了最后关头,妹妹却用尽残存的力气,猛地将她推开,那双总是含笑的杏眸圆睁,嘶声哭喊,字字泣血:
“阿姐——走啊——!”
那声音凄厉绝望,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剐过南晚凝的心头,留下永世无法愈合的伤痕。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与永恒的死寂。
……
意识,在冰冷与虚无中沉浮了不知多久,仿佛历经了千万年的放逐。
猛地,南晚凝吸进一口气,胸腔因这突如其来的生机而剧烈起伏,呛得她咳嗽起来。她倏地睁开双眼!
没有阴冷潮湿的天牢,没有弥漫不散的血腥气,没有亲人倒伏在地、死不瞑目的惨状。
映入眼帘的,是她熟悉的、绣着繁复缠枝莲纹的茜素红床帐顶,鼻尖萦绕的,是她用了多年的、清冽宁神的冷梅香。
这里是……她在靖安侯府,梧竹幽居的闺房?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那个雷霆交加、血洗刑场的夜晚?
难以置信地,她抬起双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纤柔、毫无伤痕的手,指甲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这不是她那双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变得粗糙、最后被冰冷镣铐磨得血肉模糊的手。
震惊如同滔天巨浪,将她彻底淹没。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检测到强烈灵魂波动,能量达标……符合强制绑定条件……”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仿佛金属摩擦般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海深处炸响。
“开始强制绑定……10%…50%…100%……‘剧情维护系统’绑定成功。”
“谁?!”南晚凝悚然一惊,几乎是弹坐而起,锦被滑落,露出单薄的寝衣。她警惕地环顾四周,雕花窗棂透进熹微晨光,室内陈设熟悉而安宁,除了她,空无一人。
是死前的幻觉,还是……执念太深,入了魔障?
“宿主:南晚凝。身份确认。任务世界确认。”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清晰地烙印在她的意识深处,“核心任务发布:拨乱反正,清除导致本世界剧情线崩溃的‘异常因素’——‘外来者’南晚意。”
妹妹?外来者?剧情线崩溃?
一连串陌生而诡异的词汇,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南晚凝的脑海,让她阵阵发懵,遍体生寒。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说清楚!”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在心底厉声质问。指尖深深掐入身下的锦被,丝绸柔滑的触感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不真实的恐惧。
“本系统为‘剧情维护系统’。此世界本质为一本书籍世界。原定世界核心,‘天命之女’南晚意,其原生灵魂已被未知‘外来者’侵占。‘外来者’行为模式严重偏离既定命运轨迹,导致核心剧情崩坏,最终引发靖安侯府满门抄斩的BE结局。宿主你的任务,即是辅助系统,清除‘外来者’南晚意,令世界回归正轨。”
系统的解释冰冷而残酷,像一把无形的刀,剖开了她认知的世界,露出鲜血淋漓的“真相”。
一本书?她们所有人,父母、族人、晚意……包括她自己,都只是书中的角色?而全家惨死,竟是因为一个占据了妹妹身体的“外来者”?
荒谬!荒谬绝伦!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滔天的恨意在她胸腔里翻涌、冲撞!她不知道这恨意是针对这个诡异的系统,还是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窃取了她妹妹人生的孤魂野鬼!
“若我拒绝呢?”南晚凝的声音冷得像万载寒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要去“清除”那个会用软糯声音唤她“阿姐”、会在最后关头推开她独自赴死的妹妹!哪怕……那可能已经不是她真正的妹妹。
“警告:检测到宿主强烈抗拒情绪。”机械音毫无波动,“任务失败或拒绝执行,将视情节严重程度施加惩戒。惩罚等级分为:电击(轻度至重度)、感官剥夺、生命能量抽取。若核心任务连续失败三次,或宿主做出严重危害剧情修复行为,将判定宿主无存在价值,执行灵魂抹杀。”
灵魂抹杀……
四个字,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恐怖意志,像一座冰山轰然压下,让南晚凝瞬间透体冰寒,连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在查明所有真相、保住父母族人性命之前死!
重生……这是上天,不,是这个诡异的系统给予她的唯一机会!一个改写那血染结局的机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盈而规律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外。是她的大丫鬟拂云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恭敬:“大小姐,您醒了吗?时辰尚早,可是要再歇息片刻?”
南晚凝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所有的震惊、愤怒、恐惧与挣扎死死压入心底最深处。再睁开时,那双凤眸中虽还残留着一丝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冷硬与坚定。
她掀开锦被,赤足踩在冰凉光滑的紫檀木地板上,走到梳妆台前。
菱花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苍白却依旧清丽绝伦的少女脸庞。眉眼如画,带着江南水乡的温婉,只是此刻,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冰冷。
这就是十五岁的南晚凝,靖安侯府的嫡长女,尚未经历那场血雨腥风,尚未失去所有。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如同在看一个陌生的、即将踏上残酷战场的魂灵。
“系统,”她在心中,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说道,“任务,我接受。”
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无间地狱,她都必须走下去。
“新手任务发布:【初露锋芒】。”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适时响起,一段更详细的信息流涌入她的脑海。
【任务名称】:初露锋芒
【任务背景】:三日后,宫中举办百花宴,为新后南晚意病愈贺喜,亦是其首次以皇后身份主持宫宴。
【任务目标】:在百花宴上,促使皇后南晚意当众失仪,使其颜面受损,初步动摇其宫中威信。
【任务奖励】:剧情点*10(可用于兑换系统功能或情报),开启基础侦查功能(可探测目标基础信息及微弱情绪波动)。
【失败惩罚】:电击惩戒(轻度,预计incapacitation一炷香)。
百花宴……当众失仪……
南晚凝的记忆被瞬间拉回前世。她记得这场宴会,晚意在宴会上似乎有些心神不宁,但并未出什么大错。难道……这其中也有这“系统”和“外来者”的手笔?
“大小姐?”门外,拂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询问。
南晚凝敛下所有心绪,再开口时,声音已是平日里那般温婉柔和,听不出半分异样:“不必了,起身吧。吩咐下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拂云应声退下。
南晚凝坐在镜前,拿起一把犀角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如墨的青丝。镜中的少女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她需要情报,需要了解现在具体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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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意……那个“妹妹”如今究竟是何模样。
“系统,”她再次在心中发问,“现在是什么年月?‘外来者’南晚意,目前情况如何?”
“当前时间点:承庆三年,四月初八。距离百花宴还有三日。”系统回答道,“检测到‘外来者’南晚意灵魂波动稳定,已完全适应载体。其目前位于凤仪宫中,行为模式……判定为‘高度警惕’与‘隐性布局’。”
承庆三年四月初八……果然,回到了晚意刚被封后不久,因一场“风寒”在宫中静养的时候。
高度警惕?隐性布局?
南晚凝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个“外来者”,似乎并不简单。
沐浴更衣后,南晚凝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软罗长裙,外罩一件淡青色的薄纱比甲,整个人清雅得如同雨后初荷。她用过早膳,正准备去给母亲请安,顺便探听些消息,就见另一个贴身丫鬟揽月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喜色。
“大小姐,大喜事!”揽月福了一礼,笑吟吟地道,“宫里刚传出来的消息,皇后娘娘凤体已然大安了!陛下恩准,娘娘今日午后便会凤驾回府,归宁省亲!娘娘特意让人传话,说……说十分想念大小姐您呢!”
南晚凝执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
来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时间,一模一样的理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连呼吸都滞涩了一瞬。前世,就是在这次省亲之后,晚意在宫中的处境开始变得微妙,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悄无声息地收紧。
难道,一切的转折,就是从今日开始的吗?
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轻轻吹了吹茶汤上浮着的嫩叶,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知道了。吩咐下去,好生准备迎驾,万不可有丝毫怠慢。”
“是,奴婢这就去。”揽月欢快地应下,转身去了。
室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南晚凝自己清浅的呼吸声。
她放下茶盏,走到窗前。窗外,庭院中的梧桐枝叶繁茂,竹影摇曳,一派宁静祥和。谁能想到,这平静之下,早已暗流汹涌?
那个即将归来的人,顶着与她妹妹一般无二的容颜,拥有着妹妹的身份和记忆,内里却是一个陌生的、需要被“清除”的灵魂。
她该如何面对?
“系统,”她凝视着窗外,在心中冷冷地问道,“我该如何辨认‘外来者’与原生灵魂的区别?她……我的妹妹,原来的晚意,还在吗?”
“原生灵魂状态:未知。数据库无相关记录。”系统的回答依旧冰冷,“‘外来者’与原生灵魂在外观上无任何区别。其行为模式、性格特质可能出现显著偏离,或存在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先知’行为。宿主可通过完成任务,解锁更高级侦查功能,以获取更详细信息。”
未知……
南晚凝的心沉入了谷底。也就是说,她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真正的晚意是否还存在,又去了哪里。
一股深切的悲哀和无力感席卷了她。
但仅仅是一瞬。
她重新挺直了脊背,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
无论镜花水月,无论真假虚实,她都要亲自去确认。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窗棂,眼神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
“那么,”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就让我亲自来会一会你吧……看看你这‘外来者’,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有何目的。”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后投下一道纤细却挺直的影子,仿佛已做好了迎接一切风暴的准备。
命运的棋局,随着皇后的归宁,正式拉开了帷幕。而她,南晚凝,既是局中人,也必将成为——执棋者!
2. 归宁凤驾与试探之始
靖安侯府,中门洞开。
下人们身着崭新衣衫,垂首屏息,肃立在朱漆大门两侧延伸而出的青石板路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庄重,连枝头的雀鸟都识趣地噤了声。
南晚凝站在父母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一身月白配淡青的衣裙,在周遭姹紫嫣红的映衬下,素净得有些格格不入,却也愈发衬得她气质清冷,宛如一支遗世独立的初荷。她微微垂着眼睑,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掩了眸底所有翻腾的情绪。
唯有她自己知道,那拢在宽大袖中的手,指尖是如何的冰凉,正微微蜷缩着,泄露着一丝竭力压抑的紧绷。
凤驾回銮,皇后归宁。
这本该是家族无上的荣光,是父母欣慰的笑容,是晚意依赖又骄傲的眼神。可如今,这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诡异而冰冷的面纱。即将踏入这扇门的人,顶着妹妹的容颜,流着南家的血,内里,却可能是一个意图不明、需要被“清除”的“外来者”。
“呜——嗡——”
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由远及近,如同无形的波浪,打破了侯府门前令人窒息的寂静。视线尽头,盔甲鲜明、步伐整齐划一的御林军率先出现,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紧随其后的,是执扇的宫娥,捧器的内监,队伍迤逦而行,庄严肃穆,彰显着皇家的无上威仪。
最终,一驾华丽非凡、由八名健硕太监稳稳抬着的凤辇,在众多目光的簇拥下,停在了靖安侯府大门前。金丝楠木的车身,在午后的阳光下流转着温润而炫目的光彩,其上雕琢的展翅金凤,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引颈长鸣,直冲云霄。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得更轻。
一名身着深紫色宦官服侍、面白无须的大太监快步上前,嗓音尖细却极具穿透力:“皇后娘娘凤驾至——跪——”
以靖安侯夫妇为首,府门前黑压压地跪倒一片。额头触及微凉的地面,南晚凝的心中却是一片冰火交织的混乱。仇恨、恐惧、疑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期盼,疯狂地撕扯着她。
一双织金缀玉、精美绝伦的凤纹翘头履,在数名身着宫装、低眉顺眼的宫娥簇拥下,缓缓踏出凤辇,落在早已铺就的、绵软猩红的地毯上。
“平身。”一个声音响起,清越,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威仪,不会过于亲昵,也不会显得过于疏离。
南晚凝的心猛地一缩。
这声音……是晚意的声音,音色未变,宛如玉石相击。可那语调,那语气,却少了记忆中的娇憨与软糯,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沉稳,一种她从未在妹妹身上感受过的、属于上位者的从容与……距离感。
她随着众人起身,抬眸望去。
只见那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女子,身着正红色的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裙摆曳地,华贵雍容。头戴九翚四凤冠,珠翠环绕,流苏轻摇,映衬得那张脸愈发倾国倾城,眉眼精致如画,与她记忆中别无二致。
可细看之下,南晚凝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看似完美的表象下,细微却致命的不同。
那双总是盛满星光、清澈见底,仿佛会说话的杏眸,此刻深邃了许多,如同古井无波,让人难以窥探其下隐藏的真实情绪。她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合乎礼仪的、端庄得体的笑容,却像是精心测量过的面具,少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暖意与鲜活。她站立的姿态,挺拔而优雅,脖颈纤细,脊背笔直,每一步都像是经过无数次演练,带着一种近乎完美的规范感,却也失了几分少女应有的灵动。
这不是她那个会扑进她怀里撒娇、会为了一碟喜欢的糕点而眉开眼笑、会因一点委屈就红了眼眶的妹妹。
至少,不完全是。
“父亲,母亲,快快请起,不必多礼。”南晚意上前一步,虚扶了靖安侯夫妇一把,动作流畅自然,无可挑剔。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南晚凝身上,那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快得如同蜻蜓点水,让人无法捕捉。
“阿姐。”她唤道,声音似乎比方才对父母说话时,放柔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这一声“阿姐”,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南晚凝心中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她的指尖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想要上前抓住对方问个清楚的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她不能。
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绽开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靖安侯府嫡长女的温婉笑容,屈膝行礼,声音柔和恭顺,挑不出一丝错处:“臣女,恭迎皇后娘娘凤驾。”
礼仪周全,态度恭谨。却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刻意营造的距离感。
南晚意看着她,眸色几不可查地微深,随即也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在家中,阿姐不必如此拘礼,还如往日便好。”
一番见礼寒暄后,众人簇拥着皇后移步至侯府用来接待贵客的正厅。按照规矩,南晚意需先接受家人的正式拜见,再叙家常。
整个过程,南晚凝都安静地站在母亲身侧,扮演着一个恭顺的臣女、一个得体的长姐角色。她的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前方,实则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细的扫描器,不着痕迹地掠过南晚意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每一个看似随意的举手投足。
她看到南晚意与父母对答如流,言辞得体,关心备至,却总像是在履行一种程序化的义务,少了那份血脉相连的亲昵无间。
她看到南晚意在接过茶盏时,指尖微微蜷缩的一个小动作——那是晚意思索或紧张时,无意识会做的动作。
她听到南晚意在谈及宫中趣事时,用了几个颇为新颖别致的词,遣词造句间,带着一种超越了她所知晚意学识的……沉稳与老练。
矛盾的细节,如同散落的珍珠,不断在她心中累积,串联。让她愈发确定,眼前之人,绝非她单纯的妹妹。可那些属于晚意的习惯性小动作,又像是在迷雾中闪烁的微弱星火,固执地不肯熄灭,让她无法彻底死心,无法全然将她视为敌人。
“检测到目标人物‘南晚意’出现异常情绪波动:警惕度中度,探究欲低度。”脑海中,系统冰冷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判定,“初步行为模式分析:符合‘外来者’伪装性融入特征。建议宿主加速执行【初露锋芒】任务,以获取更多数据,强化判定。”
系统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熄了南晚凝心中因那些熟悉小动作而升起的微弱希冀。加速执行任务……在百花宴上,让“她”当众失仪……
南晚凝的指尖悄然掐入掌心,借着那细微的刺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正厅的正式会见结束后,南晚意以想与家人单独叙话为由,移驾至侯府后花园临水而建的琉璃水榭。水榭四面通透,景致极佳,习习凉风带着水汽穿堂而过,也更显私密。
宫人们都被屏退至稍远的位置候着,水榭中只剩下南家四口。
气氛似乎随着外人的离去而松弛了一些,却又在无形中绷紧了另一根弦。
靖安侯夫人拉着南晚意的手,眼中含着泪光,细细打量着,声音带着哽咽:“意儿,在宫中一切可还习惯?我瞧着,你清减了些。”
南晚意微微一笑,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轻轻拍抚,语气温和而熨帖:“劳母亲挂心,女儿一切都好。宫中规矩虽多,但陛下宽和,宫人也尽心伺候,母亲不必担忧。”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体贴懂事,却像是一篇精心写就的范文。
南晚凝坐在一旁,静静地烹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宁静的美感。她将一盏沏好的、汤色清亮的雨前龙井,轻轻推到南晚意面前。
“晚意,”她声音轻柔,如同春风拂柳,目光却如同最细腻的网,悄然笼罩着对方,“尝尝这茶,是你以往最爱的。”
南晚意端起茶盏,指尖与温热的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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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接触,她低头,优雅地嗅了嗅茶香。然后,她轻轻啜饮了一口,抬起眼,赞道:“阿姐烹茶的手艺越发精进了,茶香清冽,回味甘醇。”
一切看起来都无比自然,完美。
然而,南晚凝的心却微微一沉。
她记得,晚意喝雨前龙井时,有一个几乎成了本能的小习惯——会因为觉得第一泡略带些许不易察觉的涩味,而几不可查地、飞快地微微蹙一下眉头,哪怕只是极快的一瞬,快得除了她这个朝夕相处的阿姐,无人能察。
而眼前的“南晚意”,没有。
是因为在宫中久了,礼仪规矩已经刻入骨髓,连这点深入骨髓的小习惯都彻底改掉了?还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那个会因一点细微涩味而本能蹙眉的、真正的南晚意?
“是吗?”南晚凝垂下眼睑,借着整理茶具的动作,掩饰住眸中转瞬即逝的锐利思绪,语气依旧温和得听不出任何试探,“你喜欢就好。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偷偷喝了父亲珍藏的云雾,苦得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却还嘴硬拉着我说好喝呢。”
她状似无意地提起一件独属于姐妹二人的、带着窘迫却温馨的童年趣事,目光的余晖,却紧紧锁住对方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南晚意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看向南晚凝,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闪过,像是被突然触及陌生领域的疑惑,又像是一丝极力回想的……茫然?但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几乎在她抬眼的同时,那丝情绪便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追忆的、恰到好处的、无可挑剔的笑容。
“是啊,”她轻轻放下茶盏,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慨,仿佛真的沉湎于往事之中,“那时年幼不懂事,只觉得父亲珍藏的东西定是顶好的,现在想来,真是稚子心性,让阿姐见笑了。”
她承认了。语气、神态,都毫无破绽,完美地接住了这个话题。
可南晚凝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停顿,和那飞快闪过的、绝非自然回忆应有的茫然。
她在回忆?还是在……搜索、调用这具身体里残留的、关于这件事的记忆碎片?
“宿主请注意,目标人物对宿主机试探性话语产生微弱应激反应。”系统的提示再次冷硬地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判定,“其回答符合‘记忆检索’及‘信息复述’模式,非自然情感流露与共鸣。‘外来者’嫌疑度提升至65%。”
65%……
南晚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一点点沉向更深的、冰寒的渊薮。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借着氤氲升起的热气,掩去眼底最终沉淀下来的、冰冷与决绝交织的复杂光芒。
试探,已经有了初步的结果。眼前的皇后,行为模式存在明显异常,对过往的记忆似乎并非源自亲身经历的情感共鸣,而更像是一种程序化的调用和复述。
那么,为了保住南家,为了那可能存在却渺茫的一线希望,有些事,她不得不做。有些路,她不得不走。
“晚意,”她放下茶盏,脸上重新挂上无可挑剔的温柔浅笑,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暗藏机锋的试探从未发生,“三日后宫中的百花宴,想必极为热闹。你可都准备好了?有什么需要阿姐帮忙打点的吗?”
南晚意看向她,眸色平静无波,唇边带着属于皇后的、端庄而得体的笑意,如同戴着一副完美的面具:“多谢阿姐关心,一切已准备妥当。届时,只望阿姐早些入宫,陪我说说话便好。”
姐妹二人相视而笑,水榭中一派温情脉脉、姐妹情深的和睦景象。
阳光透过琉璃窗格,在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明明灭灭,一如这看似温情脉脉的表象之下,那悄然涌动的、冰冷刺骨、危机四伏的暗流。
南晚凝知道,棋局已开,落子无悔。
而她,已别无选择。
3. 暗室筹谋与心壑难平
寅时刚过,天际还是一片沉郁的墨蓝,唯有东方透出一线微弱的鱼肚白。靖安侯府门前却已是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南晚凝身着符合规制的命妇常服,发间那支红宝石步摇在灯笼光下流转着沉静而夺目的光晕。她辞别了面带忧色却强作欣慰的父母,登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单调声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车厢内,南晚凝端坐如松,闭目养神。然而在她平静的表象下,脑中正飞速最后一次复盘今日的计划,推演着各种可能出现的变故。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偶尔响起,补充着某些被忽略的细节。
“即将进入皇城范围,宿主情绪掩蔽层级不足,建议调整至‘恭谨期待’模式。”
南晚凝缓缓睁开眼,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挣扎、疑虑与冰冷的决断尽数压入心底最深处。当她再次抬眼时,面上只余一片符合期待的、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与更多由衷“欣喜”的温婉,连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即将见到亲人的暖意。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换了软轿,一路无声行至凤仪宫。
此时的凤仪宫尚笼罩在黎明前的静谧之中,琉璃瓦在渐亮的天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飞檐翘角如同蛰伏的巨兽。宫人们早已肃立等候,见到她的软轿,立刻训练有素地上前,无声引路。
踏入正殿,一股混合着名贵龙涎香与清雅白兰气息的暖香扑面而来。殿内陈设华贵雍容,金玉满堂,却又透着新主人独特的品味,少了几分先皇后时期的浮华靡丽,多了几分书卷气的沉淀与威仪。
南晚意并未端坐于那高高在上的凤座,而是站在一扇敞开的雕花长窗前,望着窗外庭院中几株初绽的玉兰。她今日未着繁复沉重的朝服,只穿了一身杏子黄的绫罗常服,长发松松绾起,簪着几支简单的珍珠珠花,少了几分母仪天下的凛然威仪,倒意外地添了几分闺阁女儿的清丽与柔和。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抹比昨日在侯府时似乎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真切的浅淡笑容:“阿姐来了。”
这一声“阿姐”,比昨日在众人面前,更多了几分自然的亲昵与依赖。若非南晚凝心知肚明,几乎要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姐妹俩尚未出阁、在侯府闺中相依相伴、无忧无虑的岁月。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南晚凝依旧规规矩矩地行下礼去,姿态无可挑剔。
南晚意快步上前,亲手扶起她,语气带着一丝嗔怪,却更显亲近:“说了私下里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阿姐还如从前那般唤我晚意便是。”她拉着南晚凝的手,引她到窗边的紫檀木嵌螺钿罗汉床坐下,目光在她发间那支璀璨的步摇上停留一瞬,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审视,“这步摇果然极衬阿姐。”
南晚凝垂下眼睑,做出几分羞涩与恭顺状:“娘娘赏赐,不敢怠慢。”她感受到南晚意指尖传来的、与记忆中妹妹一般无二的温热体温,心中又是一阵刺痛般的恍惚与撕裂感。这触感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几乎要动摇。
“宿主,目标人物情绪读数:表层愉悦度中等,亲和度偏高,警惕度低。”系统冷硬的提示适时响起,像一根冰针刺破迷雾,“但其肢体语言与面部微表情存在0.3秒延迟的不协调感,建议持续观察,不可放松警惕。”
南晚凝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温顺柔和,仿佛全然沉浸在这份“姐妹情深”之中。
宫人们悄无声息地布上早膳。并非众人想象中帝后规格的奢华盛宴,而是几样精致爽口的小菜,两碗碧粳米粥,并几碟小巧玲珑、造型别致的点心,更像是世家小姐平日里的膳食,透着几分用心。
“不知阿姐口味变了没有,就按着从前你喜欢的备了些。”南晚意亲自为她布了一筷脆嫩的笋尖,动作自然熟稔,仿佛做过千百遍。
南晚凝道了谢,小口吃着。味道……竟然也和她记忆中妹妹偏爱的口味相差无几。这个“外来者”,究竟下了多少功夫来模仿?还是说,她真的能如此完美地继承并展现这具身体的一切,包括那些深入骨髓的喜好?
用过早膳,南晚意并未急着谈论即将开始的宫宴之事,而是挥手屏退了左右大部分宫人,只留心腹丹朱在远处垂手伺候。她拉着南晚凝的手,走到内殿一侧靠窗的书案前。
书案上摆放着一些显然经常翻阅的书帖和几卷画作。南晚意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卷略显陈旧的画轴上,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透过它看向了遥远的过去。
“阿姐可还记得这个?”她轻轻展开画轴,动作带着一种珍视。
南晚凝凝眸望去,心头猛地一震,如同被重锤击中。
那是一幅兰草图,笔墨尚显稚嫩,勾勒兰叶的笔法甚至有些孱弱,但那份努力想要表现兰草风骨的劲儿,却跃然纸上。画的右下角,题着一行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的小字:“赠与阿姐,愿如兰芷,芳龄永继。”落款是“妹晚意”,时间是五年前的某个春日。
她当然记得。这是晚意十二岁那年,瞒着所有人,苦练了数月画技,在她生辰时,红着小脸、眼睛亮晶晶地送给她的礼物。那时晚意还因为觉得自己画得不够好,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
“自然记得。”南晚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与艰涩,“那时你还为了画坏了几张上好的宣纸,躲在房里偷偷哭鼻子,被我撞见了,还嘴硬说是灰尘迷了眼。”
南晚意闻言,轻轻笑了起来,眼神柔软,带着真切无比的追忆:“是啊,那时总觉得怎么也画不出阿姐半分清雅风骨。”她的指尖温柔地抚过画上那几笔稚嫩的兰草,语气忽然低落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复杂情绪,“阿姐,有时候我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里,我们都……”
她的话语没有说完,如同被什么东西骤然掐断。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南晚凝,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有真切的、未经掩饰的痛楚和后怕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狠狠撞进了南晚凝的心里。
“检测到目标人物情绪出现强烈非程序性波动,涉及‘恐惧’、‘悲伤’成分,能量级超出伪装阈值。语言出现模糊指向性,疑似触及深层记忆或‘外来者’自身不稳定经历。”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丝分析性的冰冷,却也无法完全解释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泄露。
南晚凝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微窒。噩梦?是指……前世的惨剧吗?如果她是“外来者”,为何会对“她们”的过去有如此真切的、带着痛苦的情绪?如果她就是晚意……
不!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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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
南晚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疯狂地敲响警钟。这可能是更高明的、直击她软肋的伪装!是利用她对妹妹无法割舍的感情,精心设计的、引她入彀的陷阱!
她伸出手,轻轻覆在南晚意的手背上,感受到对方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南晚凝的目光温柔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如同真正的、包容一切的长姐:“晚意,梦都是反的。如今你贵为皇后,凤仪天下,父亲母亲身体康健,我们一家都好端端的,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
她的语气轻柔得像羽毛,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将话题引回“现实”的、不容置疑的力道。她轻轻拍抚她的手背,动作温柔,却带着刻意的疏离。
南晚意凝视着她,眸中那复杂的、几乎要溢出的情绪,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被强行压下,重新变回那种沉静的、难以窥探的深邃。她反手握住南晚凝的手,力道有些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随即又很快松开,唇角重新弯起那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弧度:“阿姐说的是。是我想岔了。如今……一切都很好。”
她松开了手,转身从书案上拿起另一卷明显更精美、装裱华贵的画轴,极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阿姐你看,这是陛下前日赏赐的《秋山问道图》,据说是前朝大家的真迹,我觉得这山石的皴法,苍劲有力,阿姐定会喜欢……”
姐妹二人便就着画作鉴赏起来,言笑晏晏,气氛融洽得仿佛没有任何阴霾与隔阂。
然而,南晚凝心中的警惕却提到了最高。刚才那一瞬间南晚意流露出的情绪太过真实,真实到让她筑起的心防都产生了裂痕。可对方收敛得又太快,转换得太自然,这反而更显得可疑,更像是一种收放自如的……表演。
这个“妹妹”,比她想象的更难对付。她不仅模仿了晚意的形,似乎还在试图捕捉那种“神”,甚至……在利用那些她们共同拥有的、带着体温的记忆来拨动她的心弦,测试她的反应。
时间在看似温情脉脉、实则暗潮汹涌的交谈中缓缓流逝。窗外的天色已然大亮,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宫苑,宫宴的时辰渐渐临近。
丹朱上前几步,在适当的距离停下,轻声提醒:“娘娘,时辰差不多了,该更衣准备前往御花园了。”
南晚意点了点头,对南晚凝笑道,语气亲切自然:“阿姐稍坐,我去去便回。待会儿我们一同过去。”
看着南晚意在宫娥簇拥下,身影袅袅转入后殿,南晚凝独自坐在瞬间空旷下来的殿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繁复精细的刺绣,那上面冰冷的丝线触感,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刚才那番关于“噩梦”和旧画的试探,究竟是“外来者”精心设计的、直击她情感弱点的陷阱,还是……一丝残魂无意识的哀鸣与求救?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不能再被这真伪难辨的情绪左右。百花宴即将开始,她必须确保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系统的任务,家族的安危,像两条无形的鞭子,悬在她的身后。
她抬眼,望向殿外那片被阳光照得有些刺眼的、金碧辉煌的宫阙,眼神冷冽而坚定,如同淬火的寒铁。
无论眼前是人是鬼,是妖是魔,这第一局,她绝不能输。
4. 百花杀机
辰时三刻,凤驾启行。
南晚意已换上了那身雍容华贵的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九翚四凤冠上的珠玉在晨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她端坐于凤辇之上,下颌微抬,目光平视前方,端庄持重,与方才在凤仪宫内谈及“噩梦”时那瞬间流露的脆弱判若两人。
南晚凝跟随在凤辇之侧,乘坐着一顶略小些的软轿。她发间那支红宝石步摇随着轿身的轻微晃动而摇曳生辉,璀璨夺目,果然吸引了不少沿途宫人暗中打量的目光。这身装扮,正如她所预料,将她置于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也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御花园内,早已是百花争艳,姹紫嫣红。各色名贵花卉被匠人精心布置在路径两旁、亭台水榭之间,繁密得几乎有些咄咄逼人。馥郁的芬芳混杂在一起,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先到的妃嫔命妇们已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衣香鬓影,环佩叮咚,言笑晏晏间,眼神却如同精心打磨过的刀锋,不时锐利地瞥向入口处,等待着今日唯一的主角。
凤驾到来,园内瞬间安静下来,随即是整齐划一、如同潮水般的跪拜与问安声。
“臣妾/臣妇/臣女,恭迎皇后娘娘凤驾,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南晚意由丹朱扶着,缓缓步下凤辇,目光温和而疏离地扫过众人,虚抬了抬手,声音清越平和:“诸位平身。今日百花盛宴,旨在与诸位同乐,不必过于拘礼,尽兴便好。”
她的姿态雍容大度,举止无可挑剔,瞬间赢得了不少年长命妇暗暗点头赞许。
南晚凝跟在南晚意身后半步的位置,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她的背上。有好奇,有审视,有羡慕,自然也少不了隐藏在完美笑容下的、淬毒的嫉妒。她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尤其锐利,比如那位站在妃嫔前列,身着绯色宫装,容貌娇艳妩媚、眉梢眼角却带着一丝刻薄的柳昭仪——柳云裳。
“宿主,检测到多道带有‘敌意’、‘探究’情绪的能量波动。主要来源:柳昭仪(敌意中度),安国公府千金(嫉妒低度),李美人(探究中度)。”系统冷静地播报着扫描结果,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情味。
南晚凝面色不变,微微垂眸,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温顺姿态,仿佛对周遭一切暗流汹涌浑然未觉。
南晚意先是仪态万方地接受了妃嫔们的正式拜见,又与几位宗室王妃、超品命妇寒暄了几句,举止得体,言谈有度,将皇后的威仪与亲和平衡得恰到好处。她似乎并未特意关照南晚凝,但偶尔一个眼神交汇,或是一个细微的、只有姐妹二人才懂的手势,却又在无形中昭示着某种不容忽视的亲密。
宴会设在临水的芙蓉榭及周围的敞轩。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身着彩衣的宫人们如同穿花蝴蝶般鱼贯而入,无声而精准地奉上美酒佳肴。
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敬酒,观赏精心编排的歌舞,品评那些被赋予各种吉祥寓意的花卉。南晚意始终面带无可挑剔的浅笑,应对自如,仿佛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南晚凝则安静地坐在分配给自己的位置上,小口啜饮着杯中色泽莹润的果酒,目光看似随意地欣赏着场中翩跹的舞姿,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关注着场中动向,尤其是柳云裳和那几个被系统标记为“高关注度”的人物。
她注意到,柳云裳几次三番试图将话题引到南晚意身上,或明或暗地提及皇后入主中宫时日尚短,对宫中事务、乃至京城贵女们的才艺可能“不甚了解”,言语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与优越感。
南晚意或四两拨千斤地淡然挡回,或巧妙地转移话题,并未让她得逞。但南晚凝能感觉到,南晚意应对时,那隐藏在凤冠珠帘后的目光,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与冰冷的厌倦。
“目标人物应对策略精准,符合最优逻辑选择。但情绪能量消耗速率超出基准值15%。‘外来者’对宫廷复杂社交环境的实时处理负荷较大,并非游刃有余。”系统冷冰冰地分析道,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的性能。
时机差不多了。
南晚凝放下酒杯,对身旁的南晚意低声道,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娘娘,臣女想去更衣,顺便透透气。”
南晚意侧首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发间那支过于耀眼的步摇上停留一瞬,点了点头,语气温和依旧:“去吧,让个小宫女跟着,莫要走远了。”
“谢娘娘。”
南晚凝起身,带着一个南晚意指派的、看上去颇为机灵的小宫女,悄然离开了喧闹的芙蓉榭。她并未直接前往更衣之处,而是看似随意地沿着蜿蜒曲折的石子小径,向着记忆中风波起源的流杯曲水所在的方向漫步而去。
流杯亭建于一条引自活泉的清澈曲水之上,亭子四周视野开阔,景致极佳,是稍后宴饮中途,帝后与众人游园赏玩的必经之地,也是……是非之地。
南晚凝走得很慢,步履轻盈,似乎在专心欣赏沿途那些被精心呵护的奇花异草。唯有她自己知道,胸腔下的心跳正略微加速,计划的执行时刻即将到来。
“系统,监测柳云裳实时位置及流杯亭周边环境参数。”
“柳昭仪目前仍在芙蓉榭,位于皇后右下手第三位。其贴身宫女于二十七秒前离开席位,移动轨迹分析,目标方向疑似通往御茶房。流杯亭附近宫人分布稀疏,符合预设剧本环境。”系统快速回应,数据精确到秒。
很好。南晚凝在心中冷静地计算着时间。按照前世记忆与系统提供的流程,帝后稍后会率先离席,带领部分宗亲重臣游园,第一站便是这流杯曲水。柳云裳作为目前宫中风头正盛、又心思活络的妃嫔,定会想方设法寻机跟随。而她那个提前离开的宫女,很可能就是去准备某种“意外”了——或是打探帝后具体行程,或是提前在关键位置做些不起眼的“布置”。这正合她意,甚至可以说是她精心引导的结果。
她走到一处栽种着珍稀“洒金碧玉”兰的花圃附近,这里的地面铺着一种较为光滑的鹅卵石,且为了保持兰草所需的特定湿度,时常会有负责照料的花匠洒水,地面在某些角落可能略显湿滑,不易察觉。
就是这里了。
南晚凝脚步微微一顿,仿佛被一株开得正盛、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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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带着奇异金色斑点的兰花吸引,侧身细看。同时,她宽大的、质地轻软的袖摆,似乎完全“不经意”地拂过旁边一丛生长得过于茂盛、枝条带刺的蔷薇科灌木。
“刺啦——”
一声轻微的、布料被撕裂的声响,在寂静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
“呀!”南晚凝适时地低呼一声,停下了脚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愕然与无措。
跟在身后的小宫女连忙上前,语气带着关切:“南大小姐,怎么了?”
南晚凝抬起手臂,只见月白色的袖口处,被勾破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边缘有些毛糙,破坏了整体的雅致。她微微蹙起秀眉,露出些许懊恼又为难的神色,声音带着一丝委屈:“不慎被花枝勾到了。”
小宫女一看,也慌了神。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姐姐,在如此重要的宫宴上衣裳破损,虽非什么滔天大罪,但总归是失仪不雅,若被有心人看去,难免生出事端。
“这可如何是好?大小姐,奴婢……”
“无妨,”南晚凝安抚地笑了笑,笑容温婉却带着一丝无奈的疲惫,“只是这般模样,恐失仪于人前,平白惹人笑话。你速去凤仪宫,我今日带来的备用衣裙中,取一件颜色相近的过来,我在此处等你。动作快些,莫要惊动了娘娘,扰了宴饮兴致。”
她语气从容,安排合情合理,处处显得识大体、顾大局。去凤仪宫取衣物,一来一回,穿过大半个宫廷,至少需要两炷香的时间,足够完美地错过流杯亭即将上演的“好戏”,并将自己从此事中摘除。
小宫女不疑有他,只觉得这位南大小姐真是体贴又倒霉,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大小姐您在此稍候,千万别走远了。”说完,提起裙摆,匆匆转身往凤仪宫方向小跑而去。
看着小宫女的身影消失在层叠的花木深处,南晚凝脸上那无奈与懊恼的神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冷静。她低头看了看袖口那处精心设计的裂痕,又看了看脚下那片微湿反光、不易察觉的鹅卵石地面。
计划的第一步,完成。她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完美无瑕的、短暂“失踪”且无法及时援手的理由,并且这个理由,巧妙地指向了凤仪宫(她刚从那里出来)和御花园本身的管理疏失(湿滑地面与未被及时修剪的带刺花枝),将自己从接下来的风波中彻底撇清,干干净净。
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盈地退到一株繁茂的、正值花期的垂丝海棠树下,借着层层叠叠花叶的天然遮蔽,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遥遥投向流杯亭的方向。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南晚意和皇帝的驾临,等待柳云裳或者其他被无形之手推动的“有心人”的发难,等待那个她推波助澜、却无需亲自下场沾染血腥的“失仪”时刻。
阳光透过层叠的花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明明灭灭。发间的红宝石步摇在阴影中,光泽内敛,却隐隐透出一股蓄势待发的、冰冷的锋芒。
棋局之上,她已悄然落子,将自己隐于幕后。
现在,该轮到那些明处的“演员”登场了。
5. 玉阶惊变
垂丝海棠的荫蔽下,时光仿佛被无限拉长。南晚凝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失序的心跳,与远处芙蓉榭隐约传来的丝竹笑语形成诡异的反差。她目光沉静如古井,紧紧锁定流杯亭的方向,如同最耐心的猎手。
约莫一炷香后,帝后的仪仗果然出现在了视野尽头。明黄色的华盖在阳光下耀目生辉,萧璟一身常服,清贵从容,与凤冠翟服、仪态万方的南晚意并肩而行,身后跟随着一众宗室亲王与高位大臣。柳云裳果然也在妃嫔队列的前列,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夺目,如同淬了毒的罂粟,正亦步亦趋地跟在近处,眼角眉梢带着志在必得的算计。
一行人缓缓行至流杯亭。亭子建于曲水之上,需踏上几级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的玉石台阶方能入内。泉水叮咚,蜿蜒流过亭下凿刻精美的石槽,雅趣盎然。
萧璟似乎对这道曲水很感兴趣,驻足观看。南晚意伴在他身侧,微微倾身,轻声解说着什么,侧脸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柔和而专注,阳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
就是此刻!
南晚凝看到,柳云裳眼中精光一闪,她端着那只斟满了琥珀色琼浆的琉璃盏,脸上堆起娇媚无比、无懈可击的笑容,腰肢款摆,莲步轻移,似弱柳扶风,踏上了那略显湿滑的玉石台阶,口中吐露着早已准备好的、甜腻的吉祥话:“陛下,娘娘,今日百花盛宴,妾身……”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不知是她脚下那双为了美观而鞋底过滑、缀满珍珠的绣鞋踩到了什么,还是那玉石台阶因之前花匠洒水养护果真未干,只见她身形一个极其“自然”的趔趄,仿佛真是意外失足,手中那杯酒猛地脱手飞出——
方向,不偏不倚,正对着站在萧璟身侧、微微靠前的南晚意!
“娘娘小心!”
惊呼声四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流杯亭周遭的宁静!
那杯酒在空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澄澈的酒液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眼看就要泼洒在南晚意那身象征皇后尊荣、不容丝毫玷污的正红色鸾袍之上!酒渍一旦染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对于一国皇后而言,无疑是颜面扫地的重大失仪!
南晚意在酒杯脱手的瞬间已然察觉,她的身体有瞬间不易察觉的僵硬,瞳孔微缩。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想侧身避开,但站在台阶上的位置限制了她的动作范围,且萧璟就在她身侧咫尺,若她大幅闪躲,很可能撞到皇帝,那将是更大的不敬与失仪。
就在这千钧一发、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之际,一道身影猛地从斜刺里冲出,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奋不顾身的决绝!
是南晚凝!
她不知何时已从海棠树下现身,仿佛只是恰好行至附近,目睹了这惊险一幕。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毫不作伪的惊慌与深切的担忧,口中失声喊着“娘娘!”,整个人不管不顾地扑上前,似乎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那泼来的、足以毁掉妹妹声誉的酒液!
然而,她的动作似乎……慢了那么致命的一瞬。或者说,她扑过去的路线与角度,计算得“恰到好处”。
她没有完全挡住酒液,那杯酒的大部分,依旧带着冰冷的恶意,精准地泼向了南晚意。但她扑过去的势头,以及为了“保护”而急切伸出的手臂,却好巧不巧地,在混乱中轻轻碰擦到了正竭力想稳住身形、面色已然煞白的柳云裳!
“哎呀!”
柳云裳本就在失衡的边缘苦苦挣扎,被这看似无意、实则精准的一碰,脚下更是一滑,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平衡,惊呼声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竟朝着南晚意的方向直直歪倒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噗——”
酒液泼洒的声音沉闷而刺耳。
大部分泼在了南晚意的袖摆和昂贵的裙裾上,深色的酒渍在正红色的鸾袍上迅速晕开,如同骤然绽放的、带着屈辱的暗色花朵,刺目无比。
而柳云裳的歪倒,虽被眼疾手快、冷汗直冒的近侍太监险险扶住胳膊,没有真的撞到南晚意身上,但那极其狼狈的姿态,以及因混乱而下意识挥舞手臂、扯到的南晚意腰间一枚环形龙凤玉佩的丝绦,使得那枚象征着帝后恩爱的玉佩“啪嗒”一声脆响,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带着尘灰,最终停在了萧璟那双明黄色龙纹靴的旁边。
刹那间,流杯亭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丝竹声早已不知在何时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聚焦在那片狼藉的酒渍、掉落在地沾染了灰尘的玉佩、以及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发髻微乱的柳云裳身上,最终,落在了凤袍染污、发髻上珠钗微颤、神色却在一瞬间的惊愕后变得莫测的皇后南晚意脸上。
失仪!毋庸置疑的失仪!
皇后在圣驾面前,凤袍被酒水泼污,象征身份的随身玉佩跌落尘埃!而始作俑者,是意图敬酒的柳昭仪!而皇后的姐姐,虽“奋不顾身”想要保护,却似乎……笨拙地加剧了这场混乱与尴尬?
“臣妾罪该万死!陛下恕罪!娘娘恕罪!”柳云裳刚被扶稳,立刻顺势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刻意装出的柔弱。
南晚凝也适时地跪了下来,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喘,袖口那处之前被勾破的裂痕在动作间愈发明显,她低着头,声音充满了懊悔、后怕与深深的自责:“臣女……臣女护卫不力,笨手笨脚,反添大乱!请陛下、娘娘降罪!”她将自己完美地定位在一个心急护驾却能力不足、反应迟缓、反而弄巧成拙的尴尬角色上。
萧璟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目光先落在南晚意那片刺目的酒渍上,又扫过地上那枚蒙尘的玉佩,最后在跪着的、楚楚可怜的柳云裳和看似惶恐不安的南晚凝身上停留片刻,眼神深邃如寒潭,看不出丝毫喜怒,却自有雷霆之威含而不发。
南晚意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去查看衣袍上那片迅速扩大的污渍,也没有去捡那枚掉落的玉佩。她先是缓缓地、用一种冰冷得几乎能冻结空气的目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肩膀微颤、我见犹怜的柳云裳。随即,她的目光转向跪在另一侧、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南晚凝。
那目光,极其复杂,锐利如刀。
有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有一缕深切入骨的探究,有隐忍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意,甚至……还有一丝极淡极淡、一闪而逝的、类似于被亲近之人从背后刺伤的……痛楚?
南晚凝即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同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发顶、她的脊梁上,让她遍体生寒,心中那点因任务“成功”而升起的冰冷雀跃,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刺痛取代。
“宿主,任务【初露锋芒】完成度评估:优秀。成功促使目标当众失仪(凤袍污损,玉佩跌落),并间接引发妃嫔失态,场面混乱,舆论焦点成功转移。奖励结算:剧情点*10,基础侦查功能已开启。”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准时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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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机械性“满意”。
南晚凝的心却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海。优秀……她做到了。她成功地利用了柳云裳的嫉妒和这场精心设计的“意外”,让南晚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与狼狈境地,初步动摇了她的威信。
可为何,她感受不到丝毫喜悦,只有满心的冰冷与一种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自我厌弃?那瞬间从晚意眼中捕捉到的痛楚,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无妨。”良久,南晚意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磬轻击,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甚至微微弯下腰,在一片抽气声中,亲手、从容地捡起了那枚掉落的环形玉佩,指尖拂去上面沾染的细微尘土,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任何贵女羞愤欲绝的混乱从未发生。
她将玉佩紧紧握在掌心,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萧璟身上,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自嘲与疲惫的弧度:“是臣妾一时不慎,站立的位置不妥,惊了圣驾,扰了诸位雅兴。柳昭仪……”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掠过柳云裳,带着无形的压力,“也是无心之失,陛下不必苛责。”
她轻描淡写,四两拨千斤,将一场可能掀起轩然大波的风波定性为“不慎”与“无心之失”,既彰显了皇后应有的大度与气量,又无形中坐实了柳云裳毛躁失仪、不堪大用的印象,更将自己从纯粹的受害者位置,稍稍挪开,显得更为超脱与……莫测。
柳云裳伏在地上,咬着唇,指甲掐进掌心,却不敢再多言半句。
萧璟看着她瞬间恢复镇定、甚至反将一军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欣赏,淡淡道:“皇后受惊了。既是意外,便都起来吧。”他顿了顿,对南晚意道,语气缓和了些,“衣裳既污,皇后先去更衣吧。”
“谢陛下体恤。”南晚意微微屈膝,姿态依旧完美无瑕。她转身,目光再次掠过刚刚站起身、依旧低眉顺目的南晚凝,那眼神已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流露的所有情绪都只是幻觉。
“阿姐,”她开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也受惊了,随本宫一同去更衣吧。”
这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南晚凝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她低眉顺目,姿态恭顺至极:“是,娘娘。”
在众人复杂各异、探究、同情、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南晚意挺直脊背,带着裙摆上那抹刺目的污渍,以及南晚凝,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的流杯亭,朝着附近专供帝后休憩的宫殿走去。
身后,宴会似乎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勉强恢复了喧嚣,但那股名为猜疑与审视的暗流,已然汹涌澎湃,再难平息。
南晚凝跟在南晚意身后,能清晰地看到那鸾袍上迅速干涸、却愈发显得肮脏的酒渍,以及南晚意那挺得笔直、仿佛能承受千钧重压、却莫名透出一丝孤寂的脊背。
她知道,刚才南晚意看向她的那一眼,绝非无事发生。
这一次,她亲手将试探的棋子,化作了伤人的利刃,准确命中了目标。而接下来,她要独自面对的,或许是来自这位“皇后妹妹”,更加凌厉、也更加危险的审视与……反击。
掌心,因为之前的紧握而微微刺痛。那枚被她“保护”行为间接碰落的玉佩,如同一个冰冷而讽刺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时刻提醒着她,这条路上,已沾染了无法洗刷的、亲近之人的“鲜血”。
6. 更衣暗室
前往就近休憩宫殿的路,不长,却仿佛行走在无形的刀尖之上,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上。南晚意步履沉稳,裙摆上那片深色的酒渍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像一块灼热的烙印,无声地炙烤着南晚凝的良知。她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那股压抑的、山雨欲来的静默,比任何疾言厉色的斥责都更令人窒息。
南晚凝跟在她身后半步之遥,能清晰地看到南晚意发髻上凤钗垂下的流苏,随着她坚定的步伐有规律地轻晃,一如她自己此刻难以平静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袖口那处裂痕隐隐透着风,提醒着她自己在这场精心策划的“意外”中扮演的、不光彩的角色。系统那“优秀”的评级犹在耳边,此刻却像是最恶毒的嘲讽。
“目标人物情绪读数:表层平静度85%,深层波动剧烈,愤怒度70%,怀疑度75%,……悲伤度20%。”系统冷冰冰地分析着,数据精确到百分比,“警告:宿主行为已引发目标高度警惕与深度怀疑,已成为其主要怀疑对象。建议采取防御性应对策略。”
南晚凝指尖微蜷,指甲陷入掌心。悲伤?为何这悲伤的读数,比之前更高了?
宫殿很快到了,是一处名为“兰台”的僻静宫苑,平日无人居住,只做临时休憩之用。宫人们早已准备好热水、香胰、替换的华美衣物,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
南晚意径直走入内室,终于停下脚步,背对着南晚凝。她抬手,只是一个简单的手势,丹朱便立刻领会,无声地指挥着所有宫人迅速退至外间,并轻轻合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内室里只剩下姐妹二人,以及一室氤氲的水汽和浓郁得有些窒息的薰香味道。
寂静,如同黏稠的液体般弥漫开来,沉重得几乎能压垮人的脊梁。
南晚凝站在门边,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她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良久,南晚意缓缓转过身。她已除下了那顶沉重华贵的九翚四凤冠,墨染般的长发如瀑披散下来,少了那份迫人的威仪,却意外地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易碎的脆弱感。她的目光落在南晚凝身上,不再是方才在外人面前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从里到外彻底看穿的审视。
“阿姐,”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带着倒钩的羽毛,一下下搔刮着南晚凝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方才,多谢你‘奋不顾身’。”
“奋不顾身”四个字,被她咬得极轻,尾音微微拖长,带着一种清晰的、冰冷的、不容错辨的质疑。
南晚凝垂下眼睑,做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自责状:“臣女无能,未能护得娘娘周全,反而……笨拙添乱,罪该万死。”她将姿态放得极低,几乎要低进尘埃里。
“添乱子?”南晚意重复了一遍,慢慢走近几步,停在南晚凝面前,距离近得南晚凝能闻到她身上沾染的淡淡酒气,和她本身那股清冽的、如今却带着冷意的体香。“阿姐扑过来的时机,真是巧得很。恰好在柳昭仪失手,酒液将泼未泼的那个瞬间。若再早一瞬,那酒便该泼在阿姐你这身崭新的衣裳上了。若再晚一瞬……”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住南晚凝低垂的眼眸,“本宫或许,已侧身避开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一颗颗砸在玉盘上,发出清脆而令人心寒的声响。
“而且,”她的目光倏地扫过南晚凝袖口那处明显的裂痕,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布料,“阿姐这衣袖,破损得也甚是时候。恰好需要遣走唯一的宫女,独自等候……恰好,就完美地错过了流杯亭最‘热闹’、最需要亲属在场安抚辩解的时候。”
南晚凝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窖。她果然怀疑了!而且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逻辑清晰得可怕!
“臣女……”她张口欲辩,脑中飞速旋转,寻找着能自圆其说的、合乎情理的解释。
“宿主,目标逻辑分析能力远超预估。建议立即采取高强度的情感攻势,利用其可能残存的、对原生‘姐妹情’的依赖程序,混淆其判断逻辑。”系统快速提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然而,不等南晚凝组织好语言,南晚意却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抚上了她发间那支璀璨夺目的红宝石步摇。那冰冷的触感接触到南晚凝微热的耳廓,让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这支步摇,很美。”南晚意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种陷入遥远回忆的怅惘,“我记得,小时候我总喜欢抢阿姐的簪花戴,觉得阿姐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阿姐从不恼我,还会耐心地帮我梳最好看的发髻,编最繁复的辫子。”她的指尖顺着步摇冰凉的流苏缓缓滑下,语气却陡然一转,变得低沉而锐利,带着彻骨的寒意,“可阿姐今日戴着它,为何让我觉得……如此陌生?”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南晚凝试图闪躲的眼睛,不容她有丝毫逃避,仿佛要直接看进她的灵魂深处:“阿姐,你告诉我,从我入宫后,你便屡次推拒我的召见,避我如蛇蝎。今日难得相见,你礼仪周全得挑不出一丝错处,言语谨慎得如同面对陌生君王。方才在流杯亭,你扑过来时,眼中有关切,有惊慌,独独少了那份……我曾熟悉的、不顾一切的真心。”
“你,还是我的阿姐吗?”最后一句,她问得极轻,声音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沙哑,却像一记最沉重的闷雷,狠狠砸在南晚凝的心上,砸得她神魂俱震,几乎站立不稳。
南晚凝猛地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南晚意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眼眸。那里面,有尖锐的质疑,有深切的痛心,有无法掩饰的失望,还有一丝……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彻底察觉的、隐藏在冰冷外壳下的、卑微的希冀?
她在希冀什么?希冀自己给出一个完美的、能打消她所有疑虑的解释?希冀证明她此刻这可怕的猜测、这锥心的怀疑,全都是错的?
巨大的冲击让南晚凝一时失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系统在她脑中疯狂地提示着各种预设的、虚伪的应对方案,但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面对这直指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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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剥离所有伪装的质问,任何精心编织的谎言都显得如此苍白、如此不堪一击。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娘娘……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南晚意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带着无尽的凉意与自嘲,“或许,是那个漫长又真实的噩梦,让我变得多疑了吧。”她收回手,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屏风后准备更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与疏离,仿佛刚才那番犀利如刀、直刺人心的质问从未发生,“阿姐也去偏殿整理一下吧,这破损的衣袖,着实不雅,免得……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她不再看她,径直隐入了屏风之后。
南晚凝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如同被浸入了数九寒天的冰河之中。南晚意没有证据,但她凭借惊人的直觉和细致入微的观察,已经几乎触碰到了真相最核心的边缘!那个“噩梦”的说法再次出现,像鬼魅般缠绕着她,让她不寒而栗。
她没有继续逼问,但这种戛然而止的、留白巨大的试探,反而更让人心惊胆战。这代表着她不再轻易相信表面的言辞,她在等待,等待更多的破绽自己浮现,或者……等待她承受不住压力,主动露出马脚。
“宿主,目标怀疑度已急剧提升至85%。情感混淆策略宣告失败。建议立刻调整方案,加速执行后续获取权限任务,以获取更多资源与对抗资本,应对即将到来的信任危机。”系统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南晚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都带着冰碴。她看了一眼那面绘着山水墨韵的屏风,其后人影晃动,无声更衣。她默默行了一礼,转身,几乎是有些踉跄地走向偏殿。
偏殿里同样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布巾。南晚凝屏退宫人,独自站在铜盆前,看着水中自己那张苍白如鬼、神色复杂扭曲的倒影。她抬手,有些颤抖地,轻轻取下了那支沉甸甸的、象征着“恩宠”与“枷锁”的红宝石步摇,将它放在冰冷的妆台上。华丽的宝石失去了烛光的直接映照,显得暗淡而沉闷,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她掬起一捧温水,狠狠扑在脸上,试图驱散那彻骨的寒意和心乱如麻的窒息感。
南晚意的敏锐与直白,超出了她最坏的预料。这场戏,她演得艰难,身心俱疲,而看戏的人,更是心明眼亮,洞若观火。
继续伪装,还是……兵行险着?
她看着镜中那双与南晚意有着五六分相似、此刻却盛满了迷茫与挣扎的眼眸,眼中渐渐凝聚起一股破釜沉舟的、近乎绝望的决绝。
试探已然升级,变成了近乎摊牌的质问。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她,必须在这荆棘密布、杀机四伏的绝路上,为自己,也为南家,杀出一条生路。
掌心,再次悄然握紧,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那枚被南晚意亲手捡起、握在掌心的环形玉佩,如同一个最不详的预兆,在她心中投下了更深、更浓重的、无法驱散的阴影。
7. 惊心疤痕
兰台宫偏殿内,水汽氤氲,熏香袅袅。
南晚凝独自站在铜盆前,冰冷的布巾覆在脸上,却无法冷却内心的翻江倒海。南晚意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那句“你还是我的阿姐吗”的质问,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盘旋不去。
“系统,”她在心中冷冷发问,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你确定,‘外来者’侵占身体,不会留下任何与原主不同的生理痕迹?哪怕是极其细微的,比如……一道旧疤?”
“数据库信息确认:高等灵魂覆盖,会完全继承并维持载体原有物理状态。除非载体本身在覆盖过程中或之后受到新的物理损伤,否则不会出现原生体不存在的疤痕。”系统的回答依旧冰冷机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此为基础规则,无需质疑。”
基础规则?南晚凝攥紧了手中的湿布。那为何,晚意刚才在更衣时,她无意间瞥见的那截从褪下的衣袖中露出的白皙手腕上,会有一道绝不属于她妹妹的、淡粉色的、新月状的疤痕?!
那道疤的位置,形状,甚至那微微凸起的触感(她曾在一次晚意熟睡时偷偷抚摸过妹妹光滑无痕的手腕),都清晰地印在她的记忆里,绝无可能出错!那不是晚意的疤痕!绝不是!
这个发现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系统的警告和南晚意言语上的试探都要强烈百倍、千倍!它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某些被刻意掩盖的真相,也像一根冰冷的锥子,狠狠凿碎了她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对系统的信任。
“若我告诉你,”南晚凝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尖锐,“我亲眼看到了‘目标’手腕上,有一道绝不属于我妹妹南晚意的、清晰可见的旧疤呢?”
系统的回应,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迟滞,仿佛在进行超高速的重新演算。“……信息复核中。警告:宿主提供信息与核心数据库严重冲突。此情况概率低于0.01%。建议宿主确认视觉信息准确性,不排除光线、角度或心理暗示导致的认知偏差。”
低于0.01%……
也就是说,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不可能在“外来者”身上发生的事情!可它偏偏发生了!就在南晚意的手腕上!在她亲眼目睹之下!
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心跳骤停、血液逆流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疯狂滋生的毒藤,死死缠绕上她的心脏——如果,系统从始至终都在说谎呢?
如果根本就没有什么该死的“外来者”,或者说,系统对“外来者”的界定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恶毒的陷阱?如果晚意身上发生的所有变化,包括这道诡异的疤痕,是源于别的、系统也不知道、甚至……系统本身就在刻意隐瞒和扭曲的原因?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而出,便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冲垮了她连日来勉强维持的心理防线。
她回想起南晚意在凤仪宫谈及“漫长噩梦”时,眼中那真切的、无法伪装的恐惧与深入骨髓的悲伤;回想起她捡起玉佩时,那复杂难言、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眼神;回想起她质问“你还是我的阿姐吗”时,那深藏的失望与一丝卑微的希冀……
这些被她强行用“高明伪装”来麻痹自己、不断说服自己去忽略的细节,此刻在“疤痕”这个铁证般的、颠覆性的异常面前,纷纷变得清晰、锐利、刺目起来!它们不再是孤立的疑点,而是串联成了一条指向另一个可怕真相的线索!
“任务【初露锋芒】已完成,奖励已发放。请宿主尽快调整不稳定精神状态,准备接收下一阶段任务指引。”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程序化的、不容置疑的催促,试图将她重新拉回“正轨”。
下一阶段任务?继续去“清除”那个手腕上带着不明疤痕、行为处处透着矛盾与痛苦、却极有可能……极有可能依旧是她那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妹妹的“目标”?
南晚凝猛地攥紧了袖口,那处破损的布料在她掌心被揉搓得不成样子,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信念。
“不。”她在心中,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冰冷怒意与决绝的平静回应,“在弄清楚那个疤痕的来历,以及你所谓的‘核心数据库’是否绝对正确,或者……是否绝对诚实之前,我不会再盲目执行任何可能伤害她的任务。”
“警告:宿主对系统核心判定产生严重不信任情绪,此行为将极大危害任务进程与世界稳定性评估。”系统的语调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被冒犯”的波动,那冰冷的机械音仿佛都尖锐了几分,“逻辑分析显示,疤痕异常属于极端小概率事件,不足以推翻基于大量行为数据分析得出的‘外来者’核心判定。请宿主立刻停止危险的非理性思维。”
“小概率事件,也是事件。”南晚凝的态度异常强硬,寸步不让,仿佛要将连日来的压抑与挣扎全部倾泻而出,“我需要更多信息!关于灵魂覆盖规则的漏洞,关于世界规则的潜在悖论,关于一切可能造成这种‘异常’的原因!否则,合作到此为止。”
她这是在赌,赌这个系统需要她这个“宿主”作为执行者,赌它不敢或者说不能,轻易执行那所谓的“灵魂抹杀”。她必须为自己,也为晚意,争得一丝喘息和查明真相的机会。
车厢内(意识中)陷入一片死寂,那是一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令人不安的寂静。系统似乎在进行着超负荷的、无声的运算与风险评估。
良久,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恢复了那种绝对的冷静,但说出的内容却让南晚凝心头发寒,如坠冰窟:“宿主权限不足,无法查询核心数据库及规则底层代码。但基于当前合作状态及风险管控,系统可提供一条额外警示信息:世界线存在‘观测者效应’,即被成功‘识破’的‘外来者’或产生‘自我认知觉醒’的‘原生者’,其存在状态将产生剧烈变数,更易引发高维‘规则排斥’现象,导致不可预测的……清理机制。”
被识破的“外来者”?觉醒的“原生者”?
规则排斥?清理机制?
南晚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个关键而危险的词汇。系统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抛出了一个更加模糊、更加恐怖的概念。这非但没有打消她的疑虑,反而让她更加确信,系统对她隐瞒了至关重要、甚至可能是致命的信息!
它似乎在暗示,无论南晚意是“外来者”还是“觉醒的原生者”,一旦她的异常被“识破”或“觉醒”,都会引来更可怕的、名为“规则排斥”的后果?而这后果,就是所谓的“清理机制”?
这“规则排斥”和“清理机制”,是否就是前世南家莫名覆灭的真正原因?系统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旁观者,还是……执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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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靖安侯府门前停下。
南晚凝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的惊涛骇浪与彻骨寒意死死压下,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温婉平静、无可挑剔的面具,扶着拂云的手,姿态优雅地下了车。
回到梧竹幽居,她立刻屏退了所有人,声称今日宫中劳累,需要绝对静养。
房门关上的瞬间,所有的坚强和冷静轰然崩塌。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该怎么办?
继续相信这个漏洞百出、疑点重重的系统,执行那可能亲手将妹妹推向“规则排斥”、引来“清理”的所谓清除任务?
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直觉,冒着被系统惩罚甚至抹杀的风险,去探寻那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关于妹妹身上变化的、血腥的真相?
哪一个选择,才是真正通往救赎的道路?哪一个选择,才能真正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前世的惨剧如同最深刻的梦魇,缠绕着她,而系统,是她重生归来唯一抓住的、看似能改变命运的“稻草”。可如今,这根稻草,却可能本身就带着致命的毒素,要将她拖向更深的深渊。
她想起南晚意手腕上那道刺眼的、绝不属于她的疤痕,想起她质问自己时,眼中那破碎的光。
如果……如果晚意真的还是晚意,只是经历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觉醒”或是其他变故,而系统,才是那个需要被警惕、被对抗的“规则排斥”本身,或者说,是它的帮凶呢?
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浑身冰冷。
“宿主,你的精神处于高度紊乱与逻辑冲突状态,建议立即执行强制情绪稳定程序。”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强硬的意味。
南晚凝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在这一刻,如同被泪水洗过一般,变得无比清明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系统,”她擦去眼泪,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与那冰冷存在平等对话的力量,“在得到关于‘疤痕’和‘规则排斥’的、令我信服的合理解释之前,我不会再执行任何直接针对南晚意的任务。如果你坚持,那么……”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就执行抹杀吧。”
她选择了赌上一切。
赌系统更需要她这个“宿主”,赌那低于0.01%的概率背后,藏着系统不敢让她知道的、关乎存亡的秘密,也赌她那血脉相连的妹妹,或许……从未真正离开,正在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承受着与她同样的痛苦与挣扎。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连烛火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系统沉默了。那无声的压力,如同不断积聚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南晚凝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场无形的、关乎意志与存亡的较量,正在她与这个寄生于她脑海中的、冰冷的、充满谜团的存在之间,激烈地展开。
信念的基石已然崩塌,裂痕深不见底。
棋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已然进入了更加凶险莫测、步步杀机的阶段。
而她,必须在自己被这无形的漩涡彻底吞噬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抓住那唯一的……生路。
8. 孤注一掷
那句“就执行抹杀吧”如同惊雷,在南晚凝的脑海中炸开,余波震荡着她的每一寸意识。随之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剧痛或虚无,而是一种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系统没有立刻回应。
那股寄生在她意识深处的冰冷存在,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玉石俱焚的决绝震慑住了,陷入了某种超高速的、非人的运算与评估之中。没有声音,没有电流,只有一种无形的、如同深海般沉重粘稠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碾碎她的意志,让她屈服,让她收回那“大逆不道”的宣言。
这是一种意志的较量,远比□□的折磨更为凶险。
南晚凝紧咬着下唇,舌尖甚至尝到了清晰的腥甜味,她用这尖锐的疼痛来维持着极致的清醒与坚定。她不能退。一旦在此刻退缩,她将彻底沦为系统操纵的傀儡,失去所有探寻真相、保护家人的可能,甚至可能亲手将晚意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冷汗从她的额角滑落,浸湿了鬓发,后背的衣衫也紧紧贴在了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精神的极度紧绷而微微颤抖,但那双睁开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到令人绝望的一个世纪,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退潮般,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开始消散。
“逻辑重构。检测到宿主存在重度认知障碍及非理性情感依赖,已严重偏离最优任务路径。”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恢复了那种绝对的冰冷,但其中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权威”,多了一种更为审慎的、近乎权衡利弊后的妥协意味。“基于任务优先原则及当前能量效率最优考量,暂缓执行灵魂抹杀程序。”
它退让了!
南晚凝心中猛地一松,那口一直憋着的气终于吐了出来,整个人几乎虚脱,背后的冷汗瞬间变得冰凉。她赌赢了第一步!系统果然不能,或者说不愿,轻易放弃她这个“宿主”!这本身,就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系统需要她!
“但警告:”系统的语调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若宿主后续任何行为被判定为严重危害核心任务执行或导致世界线崩溃风险激增,将立即启动强制清除措施,无二次警告,无协商余地。”
“【初露锋芒】后续任务链暂缓发布。宿主需在此期间进行强制性状态调整,消除认知污染与逻辑谬误。”系统继续以毫无波澜的语调宣布,仿佛在宣读一份既定的判决书,“系统将进入低功耗监测模式,非紧急情况或宿主主动请求,不予主动交互。”
话音刚落,南晚凝便清晰地感觉到,脑海中那种时刻被“注视”着的、如同附骨之疽的黏腻感减轻了许多。虽然她知道那东西仍在,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但至少,她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宝贵的、相对自由的“调查窗口”。
她挣扎着,用发软的手臂支撑起虚脱的身体,缓缓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的紧绷和精神冲击而不住颤抖。她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冰凉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划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刺痛,却也让她愈发清醒。
系统回避了关于“疤痕”和“规则排斥”的核心问题,只是粗暴地将她定义为“认知障碍”。这本身就是一种心虚和无力解释的表现!
它称南晚意为“不稳定因素”,其存在会导致“规则排斥”和世界崩溃。可它自己,这个来历不明、强制绑定、以“拨乱反正”为名却漏洞百出的系统,难道就是什么值得信赖的“正义”吗?
南晚凝的眸光在烛火映照下,逐渐变得锐利如刀。她不能再被动地接受系统的任务和信息,被它牵着鼻子走。她必须主动出击,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方式,去调查,去印证。
调查方向一:南晚意手腕上的疤痕。那绝非寻常!必定有其来源。宫中档案、太医记录、甚至是凤仪宫内可能知情的老宫人……都是潜在的突破口。但这需要时机和手段,急不得,且风险极高。
调查方向二:系统本身。这个所谓的“剧情维护系统”,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的最终目的真的只是它宣称的那样吗?它提到的“规则排斥”和“清理机制”究竟是什么?这些信息,或许能从它发布任务的逻辑、它对某些事件的矛盾反应中窥见一二。
调查方向三:……她自己。系统选择她作为宿主,是否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强烈的灵魂波动和求生欲吗?还是……有别的、她不知道的缘由?
思路逐渐清晰,但每一条都布满荆棘,通往未知的黑暗。
接下来的几日,南晚凝表现得异常“安分”。她每日按时给父母请安,在房中看书习字,偶尔在府中花园散步,神情温婉平静,仿佛百花宴上的风波与之后的挣扎都未曾发生。她甚至在一次陪母亲说话时,状似无意地提起:“那日宫中见娘娘,气色似乎比在家中时还好些,女儿也就放心了。只是依稀瞧见娘娘手腕似有些发红,可是宫中用了什么新的香膏?若是好用,女儿也想试试。”她刻意模糊了疤痕的形状,只以“发红”轻描淡写地试探。
靖安侯夫人不疑有他,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是吗?我倒未曾注意。想来是宫中御制的东西格外养人罢。你若是喜欢,下次娘进宫时帮你问问。”
看来母亲对此毫不知情。这条线,在宫外恐怕难有进展。
与此同时,南晚凝开始有意识地、反复“回顾”与系统的每一次交互。她发现,系统在发布任务时,总是强调“拨乱反正”、“清除异常”,但对于何为“正”、何为“异常”的定义却极其模糊僵化,仿佛套用着一个固定的、不容置疑的模板。它似乎非常忌惮“剧情”的大幅度偏离,但对于一些细微的变化,只要不触及“清除南晚意”这个核心,却又显得有些“迟钝”和“宽容”。
比如,她这几日“安分守己”,没有按照它预期的“状态调整”后积极寻求新任务,系统除了最初那条警告外,并未有进一步的表示或惩罚。这似乎暗示,只要她不做出直接、明显地违背核心任务的行为,一些非关键性的“消极怠工”尚在它的容忍范围内。
这一个小小的发现,让她心中稍定,也给了她更大的、在夹缝中周旋的操作空间。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梆子响。
南晚凝屏息凝神,尝试着在脑海中主动“呼唤”系统。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或质疑,只是如同老僧入定般,将自己的意识高度集中,摒弃所有杂念,去细细“感知”那股寄生力量的存在,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可能泄露的信息。
起初,依旧是一片混沌的、熟悉的冰冷。但当她持续集中精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向那深处时,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并非系统提示音的“杂讯”。
那像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极其遥远之处的、充满饥渴的嗡鸣,又夹杂着一些无法理解的、破碎的、扭曲的符号光影。在这些混乱的杂讯深处,她感受到了一种……与她所知任何人类情感都截然不同的、纯粹的、原始的“饥饿感”与强烈的“吞噬”欲望。
这感觉邪恶而冰冷,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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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即逝,当她想要凝聚精神进一步探究时,脑海深处立刻传来了系统冰冷而尖锐的警告,带着一种被触及底线的恼怒:
“检测到宿主进行非授权深层意识探查行为!警告:此行为极度危险,可能导致不可逆精神损伤及核心协议冲突!立即停止!”
南晚凝立刻停止了探查,心中却掀起了比之前更加猛烈的惊涛骇浪。
那瞬间感知到的“饥饿”与“吞噬”欲望,绝非什么“维护剧情”的正派系统该有的气息!那更像是一种……以世界、以灵魂为食的、贪婪而残忍的掠食者!
难道,所谓的“剧情维护”和“清除外来者”,都只是它精心编织的、冠冕堂皇的幌子?系统的真正目的,是吞噬像晚意那样,因为“觉醒”或“异常”而变得“美味”而强大的灵魂?而自己这个宿主,不过是它用来定位、削弱乃至最终将“猎物”送入其口中的工具?
这个推测让她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如果真是这样,那前世的悲剧,根本不是什么“外来者”导致的剧情崩溃,而是这个名为“系统”的掠食者,为了饱餐一顿而精心策划的、冰冷残酷的屠杀!
她必须找到证据!必须找到能与晚意沟通,并印证这个可怕猜想的方法!否则,她们姐妹二人,乃至整个南家,都将再次成为这无形恶魔的盘中餐!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叩叩”声,打断了她翻涌的思绪。
南晚凝心中一凛,这么晚了,会是谁?她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透过细微的缝隙向外望去。
清冷的月光下,只见一个穿着不起眼内监服饰、身形瘦小灵活的人影,如同鬼魅般闪过,飞快地将一个小巧的、用普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塞进了窗棂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随即头也不回,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
南晚凝心中一动,强压下立刻去取的冲动。她谨慎地等了一会儿,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动静,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后,才如同猫儿一般,悄无声息地轻轻打开窗户,探出手,取出了那样带着夜露微凉的东西。
油布包裹入手微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冷梅香气。她回到灯下,就着摇曳的烛火,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打开油布。
里面并非她想象中的金银珠宝或是密信,而是一本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看似再普通不过的陈旧线装手札。以及,一枚眼熟的、以特殊手法编织的、颜色已经有些褪色泛旧、却依旧能看出原本鲜艳色彩的五彩丝绦。
南晚凝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
那枚丝绦……是她及笄那年,晚意熬了好几个晚上,偷偷跟着老嬷嬷学的,笨拙又认真地编好送给她的,她们一人一条,晚意当时拉着她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见此丝绦,如见其人,永不相忘。
而这本手札……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颤抖着指尖,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的字迹清秀工整,却在那工整之下,隐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压抑着巨大痛苦的锋锐,与她记忆中妹妹的笔迹有八九分相似,却又更显沉稳力道,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淀。
页首,只有一行字,墨迹深重,仿佛倾注了书写者所有的心血与期盼:
「阿姐,若见此事,望君信我。迷局已布,望君同破。」
落款处,并非“南晚意”,也不是任何称谓,而是一个墨迹格外深重、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与情感写下的字——
「凝」。
9. 墨迹如刃
「阿姐,若见此事,望君信我。迷局已布,望君同破。」
那个墨迹深重、仿佛凝聚了所有力量与期盼写下的「凝」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南晚凝的眼底,灼痛了她的灵魂。
晚意……是晚意!
不是冰冷的系统提示,不是模糊的直觉猜测,是确凿无疑的、来自妹妹的亲笔!她认得这笔迹深处隐藏的、独属于晚意的细微转折习惯!那声哽咽在喉的“阿姐”,那方刻着稚嫩祝福的旧砚,那场“噩梦”的低语,以及此刻这力透纸背、带着血泪的“凝”字……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心中最后的迷雾,指向一个让她心魂俱颤、却又无比清晰的真相——凤仪宫中的皇后,从始至终,都是她那个历经了惨死重生、独自背负着血海深仇与无边恐惧的妹妹,南晚意!
根本没有所谓的“外来者”!
那系统是什么?它为何要编织如此弥天大谎,逼迫她去“清除”自己真正想要守护的妹妹?那所谓的“规则排斥”,难道……
“警告!检测到宿主精神产生剧烈正向共鸣,与任务目标建立高危情感链接!”系统冰冷尖锐的警报声如同淬毒的冰锥,骤然刺入她翻腾的思绪,试图强行打断这危险的认知。“判定:认知污染达到临界值!启动紧急净化程序!”
“嗡——”
一股远超以往的、狂暴肆虐的能量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不再是之前警告性质的轻微刺痛,而是仿佛要将每一根神经都撕裂、每一寸骨髓都碾碎的极致痛苦!那痛苦不仅作用于□□,更直接冲击着她的意识核心,试图摧毁她刚刚建立的、至关重要的信念。
“呃啊——!”南晚凝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绣墩上滑落,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手中的手札和丝绦脱手掉落。她牙关紧咬,下唇瞬间被咬破,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她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对抗这源自灵魂深处的酷刑。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是尖锐的鸣响。
但她脑海中那个念头却如同在狂风中屹立的礁石,愈发清晰、坚定——系统在害怕!它害怕她知晓真相!它害怕她与晚意联系!这疯狂的、不惜代价的惩罚,正是它恐惧与失控的证明!
“宿主!立刻停止危险思绪!重复,立刻停止!”系统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绝对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气急败坏?“清除杂念,回归既定任务逻辑!否则将引发不可逆精神损伤及协议反噬!”
“呵……”南晚凝在剧烈的、几乎要让她昏厥的痛楚中,竟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低哑而充满嘲弄的冷笑。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衫,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和皮肤上,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唯独那双眼睛,在极致的痛苦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仿佛能焚尽一切虚妄的明亮火焰。
“你……在怕什么?”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脑中回应,每个字都带着淋漓的鲜血与决绝的意志,“怕我知道……你要我杀的……从来不是什么外来者……而是我……真正的妹妹?!”
“错误!逻辑核心严重谬误!目标为最高优先级清除对象!宿主已陷入深度认知混乱与逻辑悖论!”系统的反驳又快又急,那狂暴的能量输出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再次疯狂加剧!
更猛烈的痛苦如同毁灭性的海啸,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线,试图彻底碾碎她的意志,让她屈服,让她重新变回那个无知而顺从的棋子。
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
南晚凝猛地侧头,涣散的目光死死锁住掉落在不远处的那枚五彩丝绦。那是晚意跨越生死、突破重重阻碍送来的心意,是她们之间最后的信物与纽带,是刺破这弥天谎言、带来唯一生机的光!
她挣扎着,用尽被痛苦吞噬后残存的全部力气,朝着那抹象征着希望与真实的色彩伸出手。指尖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却远不及脑海中那场风暴的万分之一。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丝绦的瞬间——
“滋——!”
一股更强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流猛地窜过她的手臂,整条手臂瞬间麻痹,如同被无形之力斩断,无力地垂落下去。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光芒急剧收缩,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这无尽的痛苦与黑暗彻底吞噬之时,那本掉落在地的手札,因她之前的挣扎而摊开了某一页。借着摇曳欲熄的烛火,她涣散而执着的目光,顽强地捕捉到了其上几行更加急促、潦草,仿佛在极度紧迫、危险状态下仓促写下的字迹:
「…系统非友,噬魂为食…其所言规则,即为枷锁…疤痕为钥,源自…」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团混乱的、仿佛沾染了血泪的墨迹覆盖,模糊难辨,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噬魂为食!规则即为枷锁!
这寥寥数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对系统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如同最后一道惊天霹雳,彻底劈开了她脑海中所有的迷雾!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都被这血泪的控诉完全印证!这系统,才是真正的、以灵魂为食的掠食者!它所谓的任务,所谓的拨乱反正,都是为了培养、刺激“猎物”,最终将其吞噬!
而那疤痕……是钥匙?源自何处?!晚意知道!她一定知道更多的内情!
强烈的求知欲与守护妹妹的信念,在这一刻化作了支撑她濒临崩溃意志的最后一根、也是最坚固的基石。她不能在这里倒下!她必须知道全部的真相,必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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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好晚意,必须撕碎这该死的、贪婪的系统!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源于血脉深处的不屈力量涌了上来,她猛地抬起头,对着那无形的、试图掌控她一切、吞噬她至亲的冰冷存在,发出了无声却最决绝、最震撼的灵魂呐喊:
“滚出……我的脑子!”
或许是她此刻爆发出的、远超系统评估的顽强意志与纯粹信念,或许是持续高强度的、失控的能量输出对系统本身也是一种巨大的负担与损伤,那肆虐的、几乎要将她撕碎的能量流,骤然一滞。
系统的声音变得极其不稳定,断断续续,夹杂着混乱的电流杂音:“警…告…宿主…意志…抗…拒…能量…过载…核心…协议…冲突…进…入…强制…休眠…模式…”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那笼罩在她意识深处的、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注视感,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陷入了沉睡。
脑海中的剧痛如同幻觉般骤然消散,只留下被彻底掏空般的、极致的虚弱和浑身上下如同被碾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无处不在的酸痛。
南晚凝瘫软在地,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刚刚从溺毙的深渊中挣扎着爬回人间。冷汗已经将她的里衣彻底浸透,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她躺了许久,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微弱的青色,才积攒起一丝力气,艰难地挪动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重新将那份用巨大代价换来的手札和那枚承载着生死诺言的五彩丝绦,紧紧、紧紧地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丝绦粗糙而熟悉的触感,手札纸张的微凉与厚重,都无比真实地告诉她——刚才那场与无形恶魔的搏命厮杀,不是梦。她赢了。赢下了这场险象环生的首次正面交锋,用几乎魂飞魄散的代价,换来了至关重要的真相和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她艰难地爬起身,扶着桌椅,踉跄地走到妆奁前,将手札和丝绦小心翼翼地藏入最隐秘的夹层深处。看着铜镜中那个面色惨白如鬼、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的自己,南晚凝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她不再是系统的傀儡,而是知晓了部分血腥真相的……反抗者。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系统只是暂时休眠,如同蛰伏的毒蛇。晚意在宫中孤立无援,步步惊心。那神秘的疤痕之谜尚未解开,噬魂的威胁依旧高悬……
但至少,她找到了方向,抓住了那根由妹妹亲手递来的、染血的绳索。
指尖轻轻拂过妆奁冰凉的表面,南晚凝的眼中,那名为“希望”与“复仇”的火焰,终于冲破了重重黑暗,开始熊熊燃烧。
棋局未终,执棋者,已易位。而她,将不惜一切,掀翻这棋盘!
10. 暗夜微光
系统陷入强制休眠后,脑海中的世界骤然陷入一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寂静。那无所不在的冰冷注视感消失了,只留下一片劫后余生般的虚脱,以及被碾碎又强行重塑的意志,带着尖锐的棱角和未愈的伤痛。
南晚凝在地上蜷缩了许久,直到窗外传来四更的梆子声,才勉强撑起仿佛散架般的身子。烛火已燃至根部,光线昏黄摇曳,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映照出眼底那片破碎后又强行粘合的坚定。
她扶着桌沿,颤抖着手为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冰凉的液体划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向那个隐秘的妆匣,里面藏着差点用性命换来的、染着血泪的真相。
稍作喘息,她再次取出那本薄薄的手札和那枚五彩丝绦。这一次,没有系统的干扰,没有刺耳的警报,她可以在这片死寂中,仔细研读妹妹跨越生死传递而来的讯息。
就着最后一截摇曳欲熄的烛光,她小心翼翼地翻开。手札上的字迹时而工整沉静,时而潦草急促,墨迹的浓淡不一,清晰地记录着书写者彼时不同的心境与处境。
「…重生归来,恍若隔世。凤冠沉重,不及心间寒冰万一。阿姐,宫宴之上,你眼中戒备与算计,如刃剜心…每每思及,痛彻心扉。」
「…系统之事,匪夷所思。然其低语日夜不休,如跗骨之蛆,诱我争宠,惑我铲除异己,所言‘最优解’,皆指向尸山血海,家族倾覆…其能量阴冷贪婪,绝非善类。噬魂之说,恐非虚妄…」
「…柳氏蠢蠢欲动,其背后似有推手,与安王往来密切。前世之祸,绝非偶然。然我孤身困于深宫,如履薄冰,耳目受限…」
「…腕间疤痕,乃重生之夜莫名浮现,形如新月,触之隐痛,似与某种禁锢相连。不知其源,唯觉与此番诡异际遇息息相关,或为破局之钥…」
「…系统似对阿姐格外‘关注’,屡次暗示需‘矫正’阿姐言行,将你视为潜在威胁。恐其对阿姐不利,心急如焚,却苦无传递消息之策,宫中处处皆可能是其耳目…」
「…迷局深重,豺狼环伺,更有噬魂恶灵潜伏于侧。阿姐,我不敢信人,亦不敢全然表露,唯能以此拙笔,聊寄微茫之望。若苍天怜见,此札能至阿姐手中…望君信我,望君助我。迷局已布,需君同破。」
字字泣血,句句含悲,力透纸背。
南晚凝的指尖抚过那些墨迹,尤其是最后那个仿佛用尽所有力气与期盼写下的「凝」字,仿佛能透过冰凉的纸张,感受到晚意写下这些文字时,那深陷泥沼的孤独绝望、如履薄冰的惊惧挣扎,以及那份在绝境中依旧不曾熄灭的、对她这个姐姐的信任与期盼。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滴落在纸张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模糊了墨迹。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有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在晚意最需要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她却被那该死的系统蒙蔽了双眼,用所谓的“任务”和“大局”来衡量一切,甚至亲手在百花宴上设计了她,加剧了她的困境,在她本就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狠狠捅了一刀!
那一声声疏离的“娘娘”,一次次刻意的回避,还有流杯亭边那“恰到好处”的、充斥着算计的扑救……此刻都化作了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刺穿着她的心脏,带来迟来的、汹涌到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悔恨与心痛。这痛,比系统施加的电击更甚百倍!
她的妹妹,不是需要被清除的“异常”,而是在地狱里挣扎着回来,试图保护家人、却反被她这个最亲之人“背刺”、独自承受着噬魂威胁的可怜人!
“晚意……阿姐对不起你……对不起……”她将手札紧紧按在心口,低哑的呜咽在寂静的房间里压抑地回荡,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痛苦。
良久,她猛地擦干眼泪,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泪痕。现在不是沉溺于自责的时候。系统只是暂时休眠,危机远未解除。晚意在宫中孤立无援,随时可能被那噬魂的系统再次针对,她们必须尽快建立联系,联手应对。
她重新摊开手札,目光落在最后几行字上,心思急转。
晚意提到了传递消息的困难,以及系统无孔不入的监视。那么,这本手札和丝绦,是如何突破宫禁森严与系统可能的监测,准确无误送到她窗下的?那个身手利落、如同鬼魅的小内监,是晚意如何培养出的心腹?她如何在系统的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切?
晚意说“迷局已布”,她布下了什么局?她对抗系统的依仗,除了这本能揭露部分真相的手札,还有什么?那新月疤痕,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如何能成为“破局之钥”?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沉甸甸的。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她必须回应晚意!必须让晚意知道,她已收到讯息,她信她,她会与她并肩作战,不再是她的敌人!
如何回应?
直接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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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太大,一旦被截获,后果不堪设想。需要有只有她们姐妹二人才懂的、不易被察觉、甚至能避开系统监测的方式。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枚五彩丝绦上,脑中灵光一闪。
她记得,晚意小时候最是古灵精怪,曾与她一同研究过一种用丝绦编织特定暗扣来传递简单讯息的法子,还笑着说这是她们姐妹间的“密语”。不同的结法,代表不同的含义。比如,一个特殊的双环结,代表“安好,勿念”;一个交织的菱形结,代表“危险,谨慎”;而一个极其繁复的、象征着“同心协力”与“已知晓,共进退”的古老结饰……
这丝绦本身,就是信物。若再配上这特定的、唯有她们才懂的结法……
南晚凝立刻行动起来。她翻找出几条颜色相近的丝线,凭借着久远却深刻的记忆,手指有些生疏却异常专注地编织起来。烛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沉静而坚定。她编了一个极为繁复精致的、蕴含着“同心”与“共济”古意的结饰,小心地、牢固地系在那枚五彩丝绦的一端。
完成之后,她看着这枚承载着千言万语、姐妹盟约的丝绦结,心中稍定,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开始取代之前的绝望与无力。
接下来,就是如何将它送出去了。那个神秘的小内监是否会再次出现?还是需要她主动创造机会?
她想起过几日,便是宫中一位颇有名望的荣太妃的寿辰,按例母亲需入宫朝贺。或许,这是一个将丝绦结送回晚意手中的机会……她需要仔细谋划。
将丝绦结仔细收好,与手札一同藏入隐秘之处,南晚凝吹熄了终于燃尽的蜡烛。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她的心却不再迷茫,不再冰冷。
系统休眠,真相大白,姐妹虽未相见,心已跨越生死与宫墙,悄然相连。
前路依旧危机四伏,系统如同蛰伏的毒蛇,不知何时会再度苏醒发难。宫中的明枪暗箭也不会停止。那噬魂的威胁,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但此刻,南晚凝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清晰的目標。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清冷的、带着黎明前最深沉寒意的夜风涌入,拂动她散落的发丝。东方天际,那线微光正在努力扩大,试图驱散沉重的夜幕。
长夜将尽,黎明将至。
她与晚意联手布下的、对抗命运与恶魔的棋局,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她,已准备好迎接一切风暴,至死方休。
11. 丝绦暗渡
指尖抚过丝绦上那个繁复精致的“同心结”,南晚凝枯坐良久,心绪如同被狂风骤雨洗礼过的原野,一片狼藉,却又在废墟之下,顽强地生出新的、坚韧的嫩芽。悔恨、后怕、庆幸,最终都沉淀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她将丝绦结小心翼翼藏于贴身香囊之内,那细微的重量贴着心口,仿佛晚意就在身旁,给予她无声却强大的力量。
系统依旧沉寂,脑海中的“枷锁”似乎暂时松动。但这份安静并未带来安宁,反而像暴风雨前的死寂,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可能在未知的时刻降临。她必须在这有限的“自由”与“安全”里,尽快布局,织就一张能与晚意呼应、对抗无形之敌的网。
接下来的两日,南晚凝看似恢复了往常的作息,眉宇间却少了几分刻意维持的温婉,多了一丝沉静的锐气与不易察觉的焦灼。她不再被动等待,开始在府中有意无意地留意与宫中相关的消息,尤其是关于那位即将做寿的荣太妃,以及母亲入宫朝贺的具体流程、随行人员。她甚至寻了个由头,去库房翻找往年送入宫中的礼单记录,美其名曰“学习理家,以免日后失仪”,实则是在熟悉宫规旧例,寻找信息传递的可能缝隙与掩护。
这日清晨,她正在书房临帖静心,笔尖却略显滞涩,暴露了内心的不宁。拂云轻手轻脚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巧的食盒。
“大小姐,门房刚收到的,说是城中新开的‘锦绣斋’送来的点心,感念侯府照拂。”拂云将食盒放在案几上,语气寻常。
南晚凝笔尖一顿,“锦绣斋”?她并未听过这家店铺,侯府采买也从不经手这等小事。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放下吧。”
待拂云退下,她放下笔,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造型别致、香气诱人的糕点,并无出奇。她并未去动点心,而是仔细检查食盒本身,木质纹理,榫卯结构……指尖终于在盒盖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仿佛只是木材天然纹理的接缝处,摸到了一点异样的凸起。
用指甲小心地、不动声色地挑开,一枚缠绕得极其紧实、仅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五彩丝绦结,悄然落入掌心。
与她编的那枚“同心结”不同,这枚结饰更加小巧玲珑,结构却更为古老复杂,核心是一个双环紧密嵌套、牢不可分的样式——那是她们幼时约定的,代表“讯息已收到,一切按计划行事,静待时机”的暗号!
晚意收到她的回应了!而且,她竟然能如此迅速、如此隐蔽、如此精准地将讯息传递出来!“锦绣斋”定然是晚意布下的、隐藏在市井之中的暗桩之一!她不仅在宫中步履维艰,在宫外竟也早已悄然布局!
南晚凝紧紧攥住这枚微小的、却重若千钧的结饰,激动得指尖微微发颤,一股热流涌上眼眶。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回应,这更证明了晚意并非坐以待毙,她在绝境中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行动力,拥有着自己的力量和渠道!这给了南晚凝莫大的信心与慰藉。
姐妹之间,这跨越了宫墙与系统阻碍的、无声的、成功的第一次交流,如同在漫漫长夜中点燃的第一簇篝火,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彼此前行的路,温暖近乎冻结的心。
她小心地将新的丝绦结也收入香囊,与原先那枚放在一处。现在不是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晚意传来了“按计划行事”的讯号,那么,“计划”是什么?晚意所指的“迷局”又具体为何?她需要更多的信息,也需要将自己的打算传递给晚意。
她回想起手札上的内容,晚意提及系统诱她争宠、铲除异己,提及柳氏与安王,提及那新月疤痕可能是“破局之钥”……一个模糊的分工合作计划在她脑中渐渐清晰。晚意身在宫中,负责应对来自妃嫔、皇子乃至系统的明枪暗箭,并暗中调查疤痕之谜与系统弱点。而她身在宫外,看似受限,实则拥有相对的自由和家族的资源,可以借助父亲在朝中的关系,暗中调查柳氏与安王在前世的勾结,摸清系统可能存在的漏洞或限制,并为姐妹二人铺设可能的退路或寻求外援。
内外呼应,里应外合,方是破局之道。
而眼下最快、最可能能与晚意建立下一次实质性联系的机会,就是几日后的荣太妃寿辰,母亲入宫朝贺之机。
她需要准备一份“礼物”,一份能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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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更详细信息、且能完美避开宫人乃至系统监测的礼物。寻常的金玉珠宝、笔墨纸砚、书籍字画皆不可行,容易引人注目且难以做手脚,风险极高。
南晚凝的目光掠过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一幅《雪竹图》,那是她及笄时一位方外居士所赠,画工寻常,但据说用墨特殊,遇热方显真意。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
“无字天书”?或者说,“隐语传讯”?
她可以准备一些看似普通、合乎情理的物件作为送给皇后的“心意”,比如一方绣工精美的素帕,一柄绘着雅致图案的团扇,甚至是一盒调配好的、符合皇后喜好的安神香料。然后,利用某些特殊的、隐形的书写材料(如她知晓的几种混合植物汁液或特定矿物粉末调配的“密写药水”),将需要传递的信息“写”于其上,表面看来毫无痕迹,唯有通过姐妹二人才知的特定方式(如微火小心烘烤、特定药水轻轻涂抹、置于特殊光线下等)才能显现。
如此一来,即便宫人严格检查,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而晚意,定然能明白她的用意,并懂得如何解读。
想到这里,南晚凝立刻起身,走向她存放各类杂学书籍和材料的箱箧。她记得曾在一本孤本游记中见过类似的记载,还有几样所需的材料,她隐约记得库房中似乎也有收藏……
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下一地碎金。南晚凝埋首于书卷与寻找材料之间,神情专注,眉眼间不再是之前的隐忍与挣扎,而是焕发着一种名为“希望”与“斗志”的光彩。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有了方向,有了同伴,再多的荆棘,她也敢去闯一闯。
系统沉睡,姐妹同心。
尽管危机四伏,暗敌窥伺,但她知道,她们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这盘以命运和灵魂为赌注的棋局,她们要自己来下,要联手,杀出一条生路!
晨光微熹,映亮了她清丽而坚定的侧脸,也照亮了这条充满未知与危险,却终于有了方向、有了温度的抗争之路。她不仅要自保,更要保护好那个在深宫中独自奋战的妹妹。一丝坚定的光芒在她眼底流转,如同暗夜中最执着的星辰。
12. 密写玄机
“锦绣斋”送回的那枚小巧丝绦结,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的不仅是确认的涟漪,更是紧迫的波纹。南晚凝知道,留给她们的时间和机会都弥足珍贵,系统不知何时会再度苏醒,她必须尽快将更详尽的信息与计划传递给宫中的晚意。
荣太妃寿辰在即,母亲入宫朝贺便是绝佳的机会。然而,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信息送入深宫,并能确保落到晚意手中且不被旁人(尤其是那可能无处不在的系统)察觉,成了横亘在面前的难题。
寻常之物绝不可行。南晚凝将自己关在房中,对着那几样可能的“载体”凝神思索——素帕、团扇、香料……皆有其弊端。素帕团扇易被宫人抖开检查,香料成分复杂,若遇精通此道者查验,风险亦是不小。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记载着“密写之术”的孤本游记上,指尖划过那些晦涩的古方。其中一页,记载着一种更为隐秘的法子,并非书写于物件表面,而是将特定信息“融”入物件本身的制作过程之中。例如,以特殊顺序编织丝线,用蕴含信息的药水浸泡香料基底,或者在制作颜料时加入只有接收者才懂得如何“解读”的序列。
此法更为繁复,对时机和材料要求极高,但相应地,也更为安全,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检测。
南晚凝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就选这个!
她决定制作一盒安神香。此物合乎情理——皇后操持宫务,费心劳神,妹妹进献安神香,再自然不过。而且,香料需点燃使用,其蕴含的信息只有在燃烧时,通过烟雾的细微变化、气味的层次递进,才能被特定方法解读。这比静态的图案或字迹安全得多。
接下来的两日,梧竹幽居的小厨房几乎成了南晚凝的专属工坊。她以“想亲手为娘娘调制一份心意”为由,谢绝了旁人的帮忙,只让绝对可靠的拂云在门外守着。
依据那残破古方上的记载,她需要数种特定的药材和香料,其中几味颇为罕见。她动用了自己的嫁妆体己,又借着整理库房的机会,悄悄寻来了所需之物。每一步都需极其小心,称量、研磨、混合、浸泡……不能有丝毫差错。她将需要传递的简要信息和下一步联络的初步设想,按照一种古老的、基于时辰与五行变化的密码,融入到香料的配伍顺序和特定药水的浸泡时间之中。
这个过程耗神费力,期间,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脑海中那沉寂的系统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仿佛沉睡的毒蛇轻轻扭动了一下,吓得她立刻停下所有动作,屏息凝神,直到那波动再次平息,才敢继续。这让她更加确信,系统的“休眠”并非完全失去感知,她必须万分谨慎。
终于,在寿辰前一日,一盒色泽温润、气味清雅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独特层次的安神香制成了。外观与宫中御制相差无几,唯有深知内情的晚意,才能在点燃它时,通过观察烟雾的盘旋姿态、嗅闻气味在不同时段的变化,解读出她隐藏其中的讯息。
她将香放入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中,盒底暗格内,依旧小心地垫上了那枚象征着“同心”与“已知晓”的丝绦结,双重保险。
翌日,靖安侯夫人穿戴整齐,准备入宫。南晚凝亲自将母亲送至二门,将一个精心包装好的锦盒递到母亲手中。
“母亲,”她语气温婉,带着恰到好处的姐妹情深,“这是女儿亲手为娘娘调制的安神香,用了些古方,据说宁神效果极佳。娘娘近日劳心劳力,望此香能助娘娘安眠。还请母亲务必亲手交到娘娘手中,也算是女儿的一片心意。”她特意强调了“亲手”二字,目光恳切。
靖安侯夫人不疑有他,只当是姐妹情深,欣慰地接过盒子,拍了拍女儿的手:“放心吧,凝儿有心了,母亲定会亲自交给意儿。”
看着母亲的马车远去,南晚凝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她能做的,已经做了。如今,只盼晚意能顺利收到,并成功解读其中的信息。
等待的回信,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就在母亲回府后不过一个时辰,那位如同鬼魅般的小内监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梧竹幽居的窗外,这次,他塞进来的是一小包晒干的、看似寻常的茉莉花干。
南晚凝心脏怦怦直跳,谨慎地取回。打开油纸包,浓郁茉莉香中,她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极淡的、属于那安神香中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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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特定药材被燃烧后的余味!花干之中,混杂着几片被精心折叠成细小菱形的、同样带有微弱香气的宣纸碎片。
她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拼凑展开,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些用极细墨笔绘制的、看似随意的点与线,以及几个特殊的符号。这正是她们幼时玩耍时,自创的一种用来传递简单讯息的图形密码!
南晚凝凝神辨认,心跳愈发急促。
点与线组成的图案,指向了宫中某处偏僻的殿阁——兰台宫附近。而那几个符号,分别代表着“三日后”、“酉时末”、“柳”、“留意”。
晚意收到了香,读懂了她的信息!并且,她传来了更具体的情报和警示!三日后酉时末,在兰台宫附近,与柳昭仪相关,需格外留意!
一股混合着兴奋与紧张的情绪涌上心头。通信成功了!她们找到了一条在系统眼皮子底下秘密联络的途径!
然而,这情报也意味着,风波并未停息,新的危机正在酝酿。柳云裳……她果然贼心不死,而且,似乎即将有所动作。
南晚凝立刻将茉莉花干和纸片处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她坐回书案前,铺开纸张,看似在练字,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三日后,酉时末,兰台宫附近……柳云裳想做什么?晚意特意传递此讯,是希望她做什么?是提醒她避开,还是……希望她能在宫外配合些什么?
她意识到,仅仅依靠这种延迟的、单向的信息传递是远远不够的。她们需要更及时、更灵活的沟通方式,需要建立起一条更稳固的、双向的联络渠道。
“锦绣斋”是一个点,但还不够。她需要更多像“锦绣斋”这样的暗桩,需要更可靠的人手。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萌芽。她不能只被动地接收信息和等待时机,她必须主动地,在宫外织就一张属于自己的网,一张能在关键时刻,给予晚意支撑,也能反制敌人,甚至……或许有一天,能对抗那噬魂系统的网。
窗外,暮色渐合。南晚凝的眼中,却亮起了如同猎手般的光芒。棋局之上,她不再满足于见招拆招,她要开始,布下自己的棋子了。
13. 暗流初涌
暮色渐沉,靖安侯府内已是华灯初上。南晚凝端坐于妆台前,铜镜中映出的面容平静无波,唯有微微蜷缩的指尖泄露了内心的焦灼。母亲入宫已近两个时辰,那盒暗藏玄机的安神香,此刻应当已到了晚意手中。不知她能否看破其中关窍,又能否在系统的监视下,寻得机会回应?
“大小姐,”拂云轻手轻脚地进来,手中捧着一份看似寻常的拜帖,“‘锦绣斋’方才遣人送来帖子,说是新到了一批苏绣样子,请您得空过目。”
南晚凝心尖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淡淡道:“知道了,放下吧。”
帖子的纸质、墨色都与寻常无异,她指尖细细摩挲着帖子的边缘,在右下角一处极不起眼的褶皱处,感受到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与其他处不同的细微硬度。她不动声色地用指甲轻轻挑开那几乎看不见的夹层,一枚薄如蝉翼、折叠得仅指甲盖大小的素白绢纱悄然落入掌心。
心,骤然跳快了几分。
她屏退拂云,独坐灯下,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方绢纱。上面依旧没有文字,只有以极细的赭石色丝线,绣出了一幅简约到极致的图样——几道蜿蜒的线条勾勒出宫苑轮廓,一处被以稍深色丝线重点缀绣,旁边是两颗微小的、象征时辰的星辰,以及一簇形态妖娆的垂柳图案。
兰台宫,酉时末,柳云裳。
晚意收到了!她不仅看懂了香中隐藏的密码,更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用这种更为隐蔽的绣纹方式,传回了确切的警示!柳云裳果然贼心不死,三日后黄昏,欲在僻静的兰台宫附近发难!
一股混合着欣慰与更沉重忧虑的情绪涌上心头。通信渠道的畅通证明了姐妹间的默契,也证明了晚意在宫中的处境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和危险。她能如此迅速地回应,意味着她身边或许有极可靠的助力,但也意味着,那潜在的威胁已然迫近,逼得她不得不冒险传递消息。
柳云裳……她背后站着的是安王。此次出手,绝不可能只是简单的争风吃醋或小打小闹的陷害。在兰台宫那样僻静之地,酉时末天色将暗未暗之时,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是构陷?是制造意外?还是……更狠毒的杀招?
南晚凝将绢纱凑近烛火,看着那精致的绣纹在火焰中卷曲、焦化,最终化作一小撮灰烬,再无痕迹。空气中弥漫开一丝极淡的焦糊味,很快便被熏香掩盖。
她站起身,在室内缓缓踱步。脑海中思绪纷杂,如同窗外渐浓的夜色。
被动等待,绝不可行。“锦绣斋”这条线,目前看来安全,但它更像一个单向的、延迟的信箱。一旦宫中有突发状况,或者晚意需要宫外即时配合,这种方式便显得捉襟见肘,缓不济急。
她需要一张网。一张更为灵动、细密,既能接收信息,也能主动探查,甚至能在关键时刻传递消息、执行指令的暗网。这张网必须独立于靖安侯府之外,完全由她掌控,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安全和效率。
念头既起,便如野草疯长。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宣纸,却并未立刻下笔。建立这样的网络,千头万绪,从何开始?
人手。这是最核心,也最困难的一环。府中的仆役,关系盘根错节,难保没有他人的眼线,且一举一动易受关注。外头招募,来历不明者,忠诚更是无从谈起,风险巨大。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过,前世零碎的记忆片段浮上心头。南家倾覆之时,树倒猢狲散,世态炎凉体现得淋漓尽致。然而,在一片冰冷的绝望中,似乎也偶有那么几点微弱的萤火……那个因为父亲病重,母亲特许预支了半年月钱救治的庄户儿子?那个因得罪了管事的儿子而被排挤,差点被发卖,是她偶然路过说了句话保下来的浆洗妇人之女?还有……母亲陪嫁庄子上那个因狩猎受伤坏了腿、沉默寡言却眼神清亮的年轻管事赵青?
这些人,身份低微,在前世的洪流中如同尘埃。但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受过南家的恩惠,在最后时刻,似乎都曾有过试图靠近、哪怕只是递上一碗水的举动。那份在绝境中未曾完全泯灭的善意,此刻想来,尤为珍贵。
或许,根基可以从这里开始培植?这些人知根知底,与府中核心利益牵扯不深,若以恩义结之,许以前程,或可一用。
但此举必须万分谨慎,绝不能将潜在的危机引向母亲和家族。所有联系都必须隔离开侯府的日常运转之外。
据点。除了“锦绣斋”这样用于固定接头的点,她还需要一些更灵活、更不起眼的,能够流动收集信息、传递指令的场所。茶楼酒肆、车马行、甚至……赌坊?那些地方鱼龙混杂,消息灵通,也便于各色人等隐匿身份。
资金。维系这样一个网络,需要持续的银钱投入。她的月例和以往的积蓄远远不够。或许,可以利用母亲给她的几处不起眼的陪嫁铺面做些文章?不追求盈利,只求能提供一个合理的掩护和资金流转的渠道。
南晚凝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旧人、据点、银钱。每一个词背后,都意味着大量的甄别、试探、布局和风险。
她首先想到的是赵青。印象中,他伤腿后似乎被遣回了京郊的庄子。此人沉稳寡言,心思缜密,且因伤腿之故,更容易被忽略,行动也更为自由。
次日,她以去京郊“慈恩寺”为母亲祈福为由,轻车简从出了府。马车并未直奔寺庙,而是在城中绕行片刻,停在了一家名为“云裳阁”的绸缎庄前。这是母亲的一处陪嫁产业,掌柜是母亲当年的陪房,姓周,为人老实本分。
南晚凝并未下车,也未惊动周掌柜,只让拂云悄悄递了句话进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身着半旧灰布短打、身形精干、步履微跛的青年从后门悄然出来,来到马车窗前,垂首恭敬而立,正是赵青。他面色平静,眼神依旧沉静,见到马车并无太多惊讶,仿佛早已料到。
“赵青,”南晚凝的声音隔着车帘传出,平静无波,“我记得你。你的腿……可还能奔走?”
赵青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大小姐会记得他,更会如此直接地询问,他沉默一瞬,如实答道:“回大小姐,行走无碍,长途奔走或剧烈活动有些吃力,但寻常传递消息、盯梢探听,足矣。”
“那就好。”南晚凝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如今有一件私事,需寻个绝对可靠且嘴严之人去办,此事不在府中走动,或许有些风险,甚至……见不得光。你,可还愿替侯府,替我分忧?”
她刻意模糊了“侯府”与“我”的界限,将个人诉求与家族利益捆绑。
赵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犹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信任的震动和决绝。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他重重抱拳,低声道:“大小姐当年一句话,保全了小人与家母。夫人恩准银钱,救回家父性命。赵青虽贱微,却知恩义。大小姐信得过,刀山火海,小人也去得!”
“不必刀山火海,”南晚凝淡淡道,“只需忠心,机警,守口如瓶。稍后自会有人给你银钱和具体事宜。从今日起,你与侯府及这‘云裳阁’再无明面关联,一切只听我指令行事。”她需要他成为游离在明面之外的第一颗暗棋,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刃。
“是!小人明白!”赵青声音低沉却坚定。
马车缓缓驶离。南晚凝知道,这只是埋下的第一颗种子。赵青可用,但力量单薄,且擅长的是执行与隐匿,而非探听与周旋。她还需要更多样的人才,需要能打入不同圈子、获取不同层面信息的角色。
几天后,京城南坊,一家新开张不久、生意却颇为红火的茶肆“清源居”二楼雅间。
南晚凝戴着遮挡容貌的帷帽,坐在临窗的位置。这里位置不算顶好,但胜在环境清幽,雅间隔音不错,且楼下大堂汇聚了三教九流,是探听市井消息的好去处。这里,是她让赵青动用首批资金,通过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中间人盘下的据点。
她面前摆着一壶清茶,几样点心,看似悠闲,实则耳听八方,心神紧绷。邻桌几个商人模样的男子正高声议论着近日漕运关税的变动,言辞间对某些官员颇有微词;另一侧几个看似文士的人则在低声点评时政,言语间隐约透露出对安王门下某些清客招摇过市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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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散落的珍珠,在她脑中与晚意传来的警示隐隐串联。柳家、安王……他们的触角,似乎远比想象中伸得更长。
忽然,楼梯口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店小二焦急的劝阻声。
“几位爷,真对不住,楼上的雅间真没了,您看楼下……”
“没了?爷们儿今日就要在这谈事!让里面的人腾一间出来!”一个粗豪蛮横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南晚凝微微蹙眉,拂云立刻起身,欲去查看交涉。就在这时,一个清朗沉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住了嘈杂:
“王兄,何必与小二为难。楼下转角处有一静室,环境亦是不错,若不嫌弃,小弟做东,请诸位饮茶,算是赔罪如何?”
南晚凝透过纱帘缝隙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湖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挡在了那几位闹事者面前。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眼疏阔,嘴角噙着一抹淡然的笑意,举止从容有度,既不显卑微,也不露锋芒,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冲突。那几位原本气势汹汹的闹事者,竟也卖他面子,互相看了看,悻悻然地跟着小二下了楼。
那蓝袍公子并未立刻离开,目光似无意般扫过二楼的几间雅室,在经过南晚凝这间时,隔着纱帘,仿佛与她的视线有了一瞬的交汇。他微微颔首,唇角笑意似乎深了一分,算是致意,随即从容转身下楼。
南晚凝心中微动。此人……她有些印象。似乎是忠勇伯府的世子,名叫陆珩?传闻他性情洒脱不羁,厌烦繁文缛节,常与市井豪侠、文人墨客乃至商贾之流往来,在京城勋贵子弟中是个特立独行的异类,却因其仗义疏财、处事圆融而颇有声名。方才他处理争端的方式,既全了对方颜面,又维护了茶肆秩序,手腕可谓老练。
更重要的是,忠勇伯府与靖安侯府素无深交,但亦无过节,属于朝中较为中立的势力。陆珩此人,交际广阔,消息灵通,本身又似乎拥有一定的能量和影响力……或许,是一个可以远观、需要评估,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成为借力或合作的对象?当然,眼下绝非接触之时,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她在“清源居”又坐了片刻,通过赵青安排的眼线,陆陆续续又听到几桩看似无关紧要、细想却有些意味的市井传闻——关于柳家一个远房旁支子弟在赌坊一掷千金,关于安王府最近采买物资的异常动向,关于某些看似不起眼的官员岗位的悄然变动……
这些信息,如同溪流汇入她心中的池塘,虽未掀起巨浪,却让池水愈发幽深。她仔细地将这些碎片记在心里,准备回去后再慢慢梳理。
日落时分,南晚凝悄然离开茶肆,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未引起任何注意。
回到靖安侯府,暮色已深。书房内,烛火摇曳。南晚凝摊开一张简易的京城舆图,在上面标出了“锦绣斋”、“云裳阁”(作为与赵青的间接联系点)以及新得的“清源居”。赵青已被她派往他处,开始按照她的初步指令,暗中物色其他可能可靠的旧人,并着重留意与柳家、安王府相关的细微动静,特别是三日后,宫外是否会有什么异动与之呼应。
“清源居”成了她的第一个有效的信息接收节点。而那位惊鸿一瞥的陆珩世子,则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需要持续观察和评估的印记。
暗棋已悄然落下数子,虽然依旧微弱,分布稀疏,但网络的雏形已开始显现。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宫中消息、内心焦灼却无能为力的侯府小姐。
她知道,此刻的晚意,定然也在那吃人的深宫中,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艰难地布着她的局,应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她们姐妹,一在明,一在暗;一在波谲云诡的宫廷,一在暗流汹涌的宫外,正各自顶着无形的巨大压力,凭借着血脉相连的默契与超越生死的信任,一点点地编织着属于她们的、对抗命运与阴谋的求生之网。
而三日后兰台宫外的黄昏,将是这张网面临的第一次真正考验。南晚凝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沉静如水,深处却燃烧着不容退缩的决绝。风暴将至,她们必须挺过去。
14. 兰台暗影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青石地面上,映出一片斑驳光影。南晚凝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拂云为她梳理长发。铜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神色平静,唯有在垂眸的瞬间,眼底才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三日之期将至,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
“大小姐今日想梳什么发式?”拂云轻声问道,手中玉梳在如墨青丝间缓缓滑过。
“简单些便是。”南晚凝淡淡道,“将那支素银簪子取来即可。”
她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任何繁复的装饰此刻都显得多余。这三日来,她表面上依旧过着侯府千金应有的生活,晨起问安,午后习字,傍晚抚琴,每一个举止都合乎礼数,任谁都看不出异常。
唯有在夜深人静时,她才会取出那方绘着简图的绢帕,对着烛火反复推敲。柳云裳选择在兰台宫动手,必定是看中了那里的僻静。但更重要的是,兰台宫靠近太医院,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医能够及时赶到——这看似是便利,实则可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清源居”今日又传来消息,说柳家一个远房表亲前日在赌坊输了一大笔钱,昨日却突然还清了债务。而安王府近日采买的药材中,除了那些具有麻痹效用的草药外,还多了一味罕见的“血竭”。这味药材若是使用得当可以止血,但若是与某些香料混合,却能诱发心悸。
南晚凝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案上的香炉,炉中正燃着她特制的安神香。烟雾袅袅升起,在她眼前交织出复杂的图案。晚意既然能破解她藏在香中的密码,想必对香料已有相当的造诣。这让她稍感安心,却又更加担忧——对手显然也深谙此道。
“赵青。”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内室轻唤。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微跛的身影便从窗外悄无声息地翻入。赵青今日穿着一身灰褐色的短打,几乎与墙壁的颜色融为一体。几日不见,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精干,眼神锐利如鹰,却又很好地收敛了锋芒。
“大小姐。”他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
南晚凝从妆奁的暗格中取出一张简图,上面标注着兰台宫附近的地形。
“我要你带两个人,今日入夜后潜入宫墙外的这片区域。”她指着图上标注的几个点,“在这些位置的墙根下,撒上特制的香灰。记住,要撒得隐蔽,不能让人察觉。”
赵青仔细查看着图纸,眉头微蹙:“大小姐,宫墙外守卫森严,若是被金吾卫发现......”
“所以要在子时之后行动。”南晚凝取出一枚令牌,“这是父亲旧部的手令,若是被巡夜的卫兵发现,就说是奉令巡查宫墙是否有破损。但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
她又取出三个小巧的瓷瓶:“这里面是特制的香灰,沾身难祛。若是发现可疑人物,在不暴露的前提下,让他们沾上这个标记。”
赵青慎重地接过瓷瓶,仔细收进怀中:“属下明白。”
“还有,”南晚凝顿了顿,“留意太医院附近的动静。特别是明日酉时前后,若有太医被急召,记下是往哪个方向去。”
“是。”赵青应下,却又忍不住问道,“大小姐是担心有人要对皇后娘娘不利?”
南晚凝的目光扫过窗外,院中的梧桐叶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明日之后,自然见分晓。”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去准备吧,万事小心。”
赵青躬身行礼,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消失在窗外。
待他离去,南晚凝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开始临摹前朝名家的《溪山行旅图》。这是她每日的功课,也是她静心思考的方式。
笔尖在宣纸上流畅地移动,勾勒出山石的轮廓。她的思绪却飘向了更深的地方。柳云裳此举,背后必定有安王的支持。而安王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皇后下手,恐怕是得到了什么倚仗。难道陛下对晚意已经......
她笔尖一顿,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
“大小姐,”拂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忠勇伯府送来了请柬。”
南晚凝放下笔,微微蹙眉。在这个节骨眼上,陆珩的邀约显得格外蹊跷。
她展开那份熏着淡淡兰香的请柬,内容倒是客气周到,言道三日后将在城西别苑举办赏菊清谈会,邀她前往。落款处“陆珩”二字笔力遒劲,透着几分洒脱不羁。
最让她在意的,是请柬末尾那句“闻听南大小姐雅善丹青,心向往之,盼能一见,切磋画艺”。这句话看似平常,却暗示着陆珩对她有所了解。她平日深居简出,不善交际,陆珩从何得知她擅长绘画?
除非......那日在“清源居”,他并非偶然经过。
南晚凝走到窗前,望着院中渐深的暮色。忠勇伯府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陆珩更是出了名的不同政事。此时递来请柬,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别有深意?
她沉思片刻,转身回到书案前,提笔蘸墨。
“蒙世子相邀,荣幸之至,定当准时赴会。”
既然风雨欲来,不如顺势而为。这场清谈会,或许正是观察京城风向的契机。而且,若是能借机与忠勇伯府建立联系,对晚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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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将回帖交给拂云后,南晚凝重新拿起画笔,继续未完的画作。笔下的山石愈发嶙峋,溪流愈发湍急,恰如此刻她心中的波澜。
夜幕降临,侯府内渐渐安静下来。南晚凝却毫无睡意,她点亮烛火,取出那盒特制的安神香,小心地挑出几味香料,开始重新调配。
既然晚意能读懂香语,她就要让这缕青烟传递更多信息。她将明日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编成密码,融入香料的配比之中。若是晚意能够收到这盒新香,就能明白她的全部安排。
子时过半,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叩击声。南晚凝推开窗,赵青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
“大小姐,事情已经办妥。”他低声道,“在宫墙外三处地点都撒了香灰。另外,属下发现太医院今夜有异动。”
“说。”南晚凝眸光一凝。
“今夜值守的太医中,有两位是柳贵妃的心腹。而且,太医院的药库今夜特地清点了一批治疗心悸的药材。”
南晚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治疗心悸的药材......这与她之前得到的消息不谋而合。柳云裳果然准备在明日动手,而且很可能会制造晚意突发心疾的假象。
“还有一事,”赵青继续禀报,“属下在宫墙外巡查时,发现一队形迹可疑的人马。他们穿着普通百姓的服饰,但步伐整齐,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护卫。”
“可曾留下标记?”
“按大小姐的吩咐,在他们必经之路上撒了香灰。其中两人的衣摆上,也沾上了特制的香粉。”
南晚凝微微颔首:“做得很好。你去休息吧,明日还有要事。”
待赵青离去,她在室内缓缓踱步。明日的局已经布下,现在只能等待。这种无力感让她心生烦躁,却又不得不保持冷静。
她走到琴案前,指尖轻轻拨动琴弦。《广陵散》的旋律在夜色中流淌,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这首讲述刺王杀架的古曲,此刻弹来格外应景。
琴音渐急,如同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前世晚意倒在血泊中的画面,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失去了神采,只剩下无尽的悲凉与不甘。
指下力道骤然加重,一根琴弦应声而断。
南晚凝看着指尖渗出的血珠,眼神却愈发坚定。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窗外,启明星已经升起,天边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而风暴,也即将来临。
她轻轻抚过断弦,仿佛在抚摸一个未完的誓言。
“晚意,再等等,阿姐一定会护你周全。”
15. 兰台杀机(上)
酉时将至,暮色如血,将皇宫的琉璃瓦染上一层不祥的暗金。兰台宫僻静的回廊下,南晚意身着常服,仅带着丹朱,看似在暮色中漫步,实则每一步都踏在算计之上。腕间那道新月疤痕隐隐发烫,如同示警的铃铛在她心头震荡。
她目光扫过庭院角落那丛过于茂盛的杜鹃,那里是绝佳的藏身之处;又掠过不远处看似随意堆放的几盆兰草,其摆放的位置恰好能绊住匆忙的脚步。柳云裳选在此地,果然费尽心机。
“娘娘,”丹朱压低声音,语气凝重,“方才奴婢看见柳昭仪身边的巧月往太医院方向去了。”
南晚意眸光一冷:“果然如此。告诉咱们的人,按计划行事。”
主仆二人行至假山环绕的拐角处,果然听见前方传来压抑的争执声。一个身着二等宫女服饰的少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旁边是一件散落在地、沾染了污渍的云锦披风。柳云裳被几个宫人簇拥着,面罩寒霜,眼底却藏着一丝得逞的快意。
“皇后娘娘来的正好!”柳云裳抢先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委屈,“您瞧瞧这不知规矩的贱婢,毛手毛脚,将这御赐的披风毁成这样!依宫规,合该重罚!”
南晚意目光扫过披风上的污渍——那色泽与形状,分明是精心设计的。她缓步上前,语气平和:“一件披风而已,何须动怒。”指尖似要拂过披风上那片污渍。
就在这一瞬,异变陡生!
那跪地的宫女眼中凶光毕露,袖中寒光一闪,淬毒的短匕直刺南晚意心口!这一击快如闪电,角度刁钻,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娘娘小心!”丹朱欲上前,却被柳云裳身边的宫女“恰好”拦住。
电光火石间,南晚意原本要拂向披风的手腕极其精妙地一翻,宽大的袖袍如流云般拂过刺客持匕的手腕。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嚓”声,那刺客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弯曲,匕首“哐当”落地。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那刺客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腕间传来的剧痛让她冷汗直流。她分明感觉到,方才皇后袖中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精准地击中了她的穴道。
“拿下。”南晚意退后一步,声音依旧平静,仿佛方才的刺杀从未发生。
直到此时,附近巡逻的侍卫才闻声赶来,迅速将刺客制住。柳云裳脸上的得意凝固成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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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死盯着南晚意,试图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找出破绽。
“柳昭仪受惊了。”南晚意转向她,语气淡然,“御赐之物受损,宫中出现刺客,皆非小事。此事,本宫会亲自禀明陛下,彻查到底。”
她特意加重了“彻查到底”四字,看着柳云裳瞬间煞白的脸,心中冷笑。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宫墙之外,赵青隐在暗处,目光锐利如鹰。他看见一队穿着普通服饰却步伐整齐的人马悄然散入巷陌,其中两人衣摆上沾着的特制香粉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去禀报大小姐,”他对身边的下属低语,“就说鱼已入网。”
靖安侯府内,南晚凝接到消息时,正在修剪一盆兰草。她放下银剪,指尖轻轻拂过兰叶。
“告诉赵青,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她走到窗前,望向皇宫方向。暮色渐深,宫灯次第亮起,在那片金碧辉煌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腥风血雨。
晚意,这一局,你赢的漂亮。但下一局,恐怕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夜色中,新月如钩,仿佛在预示着更加激烈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