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
“不好了!曾小姐……曾小姐不好了!”
“快!快去请陈太医!”
“侯爷!快去禀报侯爷!”
门外的声音愈发慌张,黎昭月的心沉了下去。曾钦宁……又出事了?她犹豫着是否该过去看看,毕竟人命关天。可一想到李既白冰冷的眼神和斥责,脚步便如同灌了铅般重。
就在她踌躇之际,门外已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皆朝着听雪轩的方向涌去。
听雪轩内此刻已乱作一团。曾钦宁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原本已开始结痂的肩头伤口竟红肿不堪,不断渗出黄浊的脓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她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已是半昏迷状态。
李既白站在床前,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满屋子人大气都不敢喘。他紧紧盯着床上气息奄奄的曾钦宁,拳头攥得死紧。
陈太医被墨痕几乎是半拖着疾步而来,他一看曾钦宁的状况,脸色立刻凝重起来,连忙坐下凝神诊脉,又仔细查看了她肩头的伤口。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良久,陈太医才收回手,眉头紧锁,捻着胡须,面色惊疑不定。
“太医,如何?”李既白道。
“侯爷,”陈太医语气沉重,“曾小姐这症状……来得极其蹊跷。昨日老夫来请脉时,伤口明明愈合良好,脉象虽虚,却平稳有序。如今这急转直下,高热不退,伤口溃脓……这绝非寻常伤势反复,倒像是受了什么极厉害的外邪侵袭。或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或是接触了与她所服汤药药性猛烈相克之物,以致引动内火,毒性发作。”
“相克之物?”李既白眸中寒光一闪,“她所用汤药和饮食,皆由专人负责,反复查验,怎会混入相克之物?”
陈太医目光在室内逡巡,最终落在曾钦宁枕边那个散发着淡淡清苦药香的锦囊上,“侯爷,恕老夫多言,此物……可否容老夫一观?”
李既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心头莫名一紧,示意丫鬟将香囊取下。
陈太医接过香囊,先是置于鼻下仔细嗅闻,眉头越皱越紧。随即,他解开系口,将里面填充的花草药材尽数倒在旁边的白绢上,枯枝碎叶间,一些颜色略深的粉末引起了她的注意。他用指尖沾取少许,再次嗅闻,又小心地以银针试探,脸色蓦然一变。
“侯爷!”陈太医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此香囊中,竟混有少量断肠草研磨的粉末!”
“断肠草?”李既白瞳孔骤缩。他虽不精医理,却也知此物有剧毒。
“正是!”陈太医语气肯定,指着那少许深色粉末,“此物性极烈,虽掺入量少,但制成香囊长期佩戴,其毒性会随呼吸缓缓渗入肺腑!曾小姐伤势未愈,气血两亏,体内正服用的几味主药,药性与这断肠草正是相克!两相冲撞,便如火上浇油,这才导致伤势骤然恶化。这……这分明是有人蓄意为之啊!”
“蓄意为之……”李既白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
“这香囊,从何而来?”他猛地转身,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冰冷刺骨。
负责伺候曾钦宁的大丫鬟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颤声道:“是……是前两日,夫人来看望小姐时,亲自送来,说此物安神效果极佳,特意赠与小姐的……小姐感念夫人心意,这几日一直佩戴在身……”
“黎昭月。”李既白不再看床上气息微弱的曾钦宁,也不再理会跪地哀求的丫鬟和面色凝重的陈太医,直往里院的方向。
“砰——!”
房门被一股巨力狠狠撞开,巨大的声响惊得守在外间的云舒尖叫一声。
黎昭月刚披衣下榻。烛光下,李既白去而复返,脸色铁青,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黎昭月,我当真是小瞧了你!”他声音嘶哑,将拆开的香囊摔在地上,“这香囊里的断肠草,你作何解释?”
黎昭月被他这劈头盖脸的质问砸懵了,她低头看着那熟悉的香囊,这是她之前噩梦缠身,特意让云舒去京城最有名的师傅配制的安神香囊,用料清清楚楚,她自己亦佩戴多时,怎会有断肠草?
“这香囊是我所赠不假,”她抬起眼,迎上他吃人般的目光,“但里面绝无断肠草,这只是最普通的安神香囊,我自己也在用……”
“普通?”
李既白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讥讽和厌恶,“陈太医亲自验过,里面混入了断肠草粉末!钦宁如今高热昏迷,性命垂危,皆因你这香囊所致!”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黎昭月,我原以为你只是被娇纵惯了,有些任性妄为的小性子!却没想到你竟心胸狭隘,狠毒至此!要用这等下作手段来害人性命,你还有没有半点人性!”
辩解的话卡在喉咙里,在如此“确凿”的人证物证在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她还能说什么?说陈太医也被收买了?说曾钦宁苦肉计?他会信吗?
在他心里,早已给她判了死刑。
“侯爷说得是,”黎昭月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我自愿领罚,不论是送至官府还是什么,我黎昭月都认了。”
此言一出,满室皆寂。
不仅李既白愣住了,连地上哭泣的云舒,以及门外候着的墨痕,都因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而怔在当场。
没有哭闹,没有不甘,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李既白深吸一口气,“即刻收拾东西,去城西的别庄静思己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庄子半步,更不得回府!”
城西别庄,那是侯府产业中最偏远,最简陋的一处。前世她杀死曾钦宁才被送去静闭思过了两周,如今,竟提前去这熟悉的地方了。
云舒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想要开口求情,却被黎昭月一个眼神制止。
黎昭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悲伤,仿佛他说的不过是明日天气如何。她甚至微微颔首,“好。”
“黎昭月!”李既白忍不住低吼出声,“你……”
他想问,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你想清楚,去了那里意味着什么!
可话到嘴边,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立刻收拾东西!”他甩下这句话,脚步声逐渐消失在院外。
云舒直到此时才敢哭出声,扑到黎昭月脚边:“小姐!您为什么不解释啊!那香囊明明是奴婢亲自去配的,绝对没有问题!是有人陷害您!我们去求国公爷,求启二公子,他们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黎昭月缓缓低下头,看着泪流满面的云舒,伸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珠,动作温柔,眼神却依旧是一片荒芜的平静。
不必了。”她声音飘忽,“他既已认定,再说何益?”
辩解只会换来更深的羞辱和不信。她累了,不想再在他面前,摇尾乞怜般证明自己的清白。
更何况,这或许正是他想要的。一个合理的借口,将她这个碍眼的“旧人”打发得远远的,好为他的“新人”腾出位置。
她走到梳妆台前,缓缓取下髻上那支碧玉簪,那是她嫁入侯府时,他亲手为她簪上的。她将玉簪放入一个空锦盒中,合上盖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如同彻底关上了过往的一切。
“收拾吧。”她转身,“只带我们自己的东西。”
云舒看着小姐那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模样,心如绞痛,却也知道再多说无益,只能哽咽着应下:“是,小姐。”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一辆毫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靖安侯府的西侧角门。没有送行的仆从,没有多余的行李,只有两个李既白指派来的护卫,如同押解犯人般,一左一右地守在马车旁。
空气清冷,带着破晓时分的寒意。黎昭月未施粉黛,长发用一根最简单的木簪松松挽起,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半点饰物。云舒跟在她身后,手里紧紧抱着那个小小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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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目红肿。
在踏上马车踏板的前一瞬,黎昭月缓缓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这座恢宏的府邸。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泛着冰冷的光泽,高耸的院墙隔绝了内外,也彻底隔绝了她与过去的一切。
这里,曾是她懵懂倾心的开始,也曾是她绝望心死的终点。两世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最终都凝固成了这冰冷建筑的一个模糊倒影。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之地。然后,她决然转身,弯腰钻进了那辆简陋的马车,再也没有回头。
城西别庄比想象中更为破败。几间瓦房疏于打理,墙皮剥落,院中杂草丛生,仅有的几个仆役也是老弱病残,见到黎昭月主仆,眼中只有麻木。
云舒看着这荒凉景象,眼泪又涌了上来,却强忍着不敢让黎昭月看见,只忙着收拾出一间勉强能住人的屋子。
黎昭月却对此浑不在意,也不言不语。送来的饭食,她也用得极少,身形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原本莹润的脸颊凹陷下去,衬得那双眸子愈发大而空洞。
云舒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如何劝解。她只能更细心地照料,将屋里唯一的炭盆烧得旺些,试图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然而,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中,跟随而来的是那个原黎府陪嫁的机灵小厮福安,从城里采买物品回来,带回了一个让云舒如坠冰窟的消息。
“小姐!小姐!”福安气喘吁吁地冲进院子,脸上因奔跑而涨红,“奴才……奴才今日在城里看到侯爷了!”
福安喘着粗气,“侯爷他……他带着那个曾小姐,在大街上!侯爷亲自扶着她的手臂,两人并肩走着,有说有笑,进了那可是京城最大绸缎庄!街上……街上好多人都看见了,还……说您的坏话。”
云舒闻言,气得浑身发抖:“他!他怎么可以……小姐您还在这里受苦,他却带着那个……”
黎昭月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听到的不过是窗外风声。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福安看了看小姐平静得过分的脸色,犹豫了下,还是继续道:“还有……奴才回来时,似乎感觉庄子外面,多了些陌生的面孔在晃荡,不像是附近的农户。”
黎昭月终于有了反应。
“监视?”她轻声问,语气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了然于胸的嘲讽。
福安点了点头:“奴才不敢确定,但……很像。”
李既白果然没有完全对她放心,恐怕是怕她跑回京城闹事。黎昭月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真是煞费苦心。
夜色渐深,炭盆里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黎昭月沉静的侧脸。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云舒,福安。”
两人立刻屏息凝神。
“我们离开这里。”黎昭月说道,语气平静。
云舒和福安皆是一震。
“小姐,我们去哪儿?回黎府吗?”云舒急切地问,“国公爷一定不会不管您的!”
“不。”黎昭月摇头,目光穿透窗纸,仿佛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京城,不能再待了。”
李既白的监视,还有那随时可能再次降临的构陷……京城对她而言,已是龙潭虎穴。回去,不过是自投罗网,甚至可能连累父兄。
“那我们去哪儿?”福安问道,眼神里带着担忧,却有豁出去的坚定。
黎昭月收回目光,看向他们,一字一顿道:“北境。”
“北境?!”云舒失声惊呼,“小姐,那里还在打仗!太危险了!而且路途遥远,没有路引,我们根本出不了城,也到不了那里!”
“所以,”黎昭月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我们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李既白,让所有人都相信,黎昭月已经彻底消失的机会。”
云舒和福安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小姐,您的意思是……”
黎昭月站起身,走到那盏昏黄的油灯旁,拿起剪子,“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