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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无问西东

作者:末地村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逾矩?袁僳本就沉黑的面色骤然涨红,几乎绝倒。若不是为了引她走回正途,若不是盼着她往后能与留侯周氏安稳度日,他何必在代父受赏与护卫金蓝湾这两件要紧事之间,硬挤出这短短两刻钟,专程来赴约劝说?


    自己一片为她着想的赤诚,到头来竟只换来“逾矩”二字?


    就在这极致的愤怒与挫败中,一段毫无关联、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似乎是许多年前的留侯府,有个小女童总觉得他像头黑熊,一心看书,从不肯搭理他。那会儿他按捺不住好胜心,特意在她面前演示新得的信鸽,好生显摆了一番。


    他当时……莫非把传唤信鸽的暗号,也教给她了?


    这个念头荒谬绝伦,却如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这些日子,他把府中旧人查了个遍,始终没找到信鸽暗号泄露的线索。若是……


    不,绝无可能!鸿胪会馆的那场刺杀,牵扯着洼姚之乱,连圣人都对此讳莫如深,是朝堂上见不得光的肮脏事。她一个闺阁女子,又如何能预知那场刺杀,还及时传信提醒他?


    眼前的她,分明只是个不可理喻、为了一支簪子就跟他吵得天翻地覆的小娘子罢了。


    袁僳压下心底若有若无的疑虑,又按捺住翻涌的怒火,抬眼迎上周会宁的目光。“二娘,你当我是无事可做,专程来与你戏耍的吗?”


    “大郎,你又当我是无事可做,专程来与你戏耍的吗?!”周会宁抬起眼,亦正面相迎。


    两人的话音与目光在空气中撞在一起,瞳孔里清晰映出彼此的模样。


    ……


    ……


    作为这几日逃离留侯府计划的核心执行者,周会容与周会宜一直以为,周会宁是借着溪山林氏的关系,求了某位仰慕林氏的大人物,才订下临江仙的雅间。直到此刻她们才知晓,订下雅间的人,竟然是袁僳。


    看着高大英俊的小郎君和亭亭而立的小娘子,姐妹俩心照不宣地退出正厅,只点了一碗桃花粥与几碟果脯。北风吹过长廊,两人倚着栏杆站定,看似在看楼下如星雨般璀璨的灯会,耳朵却一刻不停地留意着身后正厅里的动静。


    那一定是非常精彩的一幕。


    可惜正厅里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大多被风声吹散,根本听不真切。


    “这便是袁大郎说的‘季布一诺,十四星霜’吗?”周会宜小脸红通通的,似乎有气,又似乎开心,“尚未成婚就想纳妾,让二娘平白受了那么多非议,如今就算来为她撑腰,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要知道,二娘可是连萱堂先生都要捧在手心的人,是他们留侯周氏最骄傲的小娘子。既然自幼便与袁僳定了亲,他本该万分珍重才是,如今已是轻慢了。


    说着,她微微笑着抬起头,“阿姊,你说那袁大郎会认错吗?又或者,说什么话来哄二娘开心?”


    周会容却在想另一件事。她隐约知道些事情的“真相”,只觉得这场见面或许并非儿女情长,也可能是一场利益博弈,“说不定,他们要谈的是阿爹被弹劾的事。”


    “谈阿爹?”周会宜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他们那么多年不见,不说说别的吗?”


    这话让周会容也迟疑起来。是啊,他们毕竟是自幼定下的未婚夫妻,按理说,该有几分情思。


    两位小娘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无论这场见面是让两人冰释前嫌,还是继续进行利益博弈,发生在她们那位眼高于顶的长姐,与这位年少成名的袁大郎之间,都足以让人屏息期待。


    然而……


    随着正厅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压过了呼啸的北风,周会容与周会宜靠着阑干的身体突然僵住,满脸惊愕


    不是,他们是吵起来了吗?


    怎么会吵起来呢?


    二娘,怎么会跟人吵架呢?


    ……


    ……


    真的吵起来了!


    望着正厅里面露怒色的两人,周会容和周会宜都呆住了。这些天,即便外头有不少闲言碎语,周会宁在她们面前始终是沉稳可靠的模样,像根定海神针般让人安心,何曾有过这般动怒的样子?


    周会宜拉住周会容的衣袖,有些不知所措,“阿姊……这,这怎么办?”


    周会容却忽然想起临行前周会宁的叮嘱,眼神有些怪异。


    ——“三娘,今日我来,虽要赴约,却还有事要办。来了临江仙后,若是那人缠着我不放,你便帮我……”


    当时她还纳闷,二娘要见的究竟是谁,如今才算恍然大悟。可天佑城里出了名的冷淡郎君,难道真的会缠着二娘不放?


    “定是袁郎君做得太过分了!”周会宜笃定地说。


    “难道袁大郎真的会拦着二娘,缠着她不放?”周会容却喃喃自语。


    “多说无益,我要走了。”就在这时,周会容看到周会宁忽然起身。


    “你当真要置自己的名声于不顾?”袁僳语气微沉,高挺的身姿拦在周会宁跟前,原本沉黑的面色竟染上了些许红意。


    周会容彻底惊住了。


    先前对二娘的事不闻不问,如今又是送礼,又是“季布一诺”,眼下还拦着人不让走。


    若这场见面掺杂着政治考量,本该是冷静的交涉才对,可这般激烈的情绪碰撞,倒更像……像是先前失了分寸伤了二娘,如今想挽回,被拒绝后反倒动了怒。


    那这样算“缠着不放”吗?她此刻该按二娘的叮嘱上前帮忙,还是该再等等?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


    “铮!铮!铮!”


    三声清脆的锣响骤然划破夜空,打断了天佑城的鼎沸的人声与流转的光华,也让正厅里争执的两人猛地一僵,脸上的怒意瞬间褪去,换上了几分肃然。


    ……


    ……


    从最开始,袁僳便知道,圣人会选阳侯袁氏负责护卫洼姚四王子所在的金蓝湾,不仅是因为桔子关的局势对袁氏镇守的莒山关影响甚微,更因在圣人推崇溪山林氏、父亲又顺势向留侯周氏示好的背景下,阳侯袁氏是最不可能倒向三郡王金域的势力。


    传闻,曾经金域还与父亲有些小小的仇怨。


    他心中雪亮。


    雎朔铁骑早已碾碎了世家的胆气,如今圣人让袁氏守金蓝湾,正是看中了莒山关大捷的余威。


    动了阳侯袁氏,将来谁去抵挡雎朔铁骑?这层利害,足以让所有藏在暗处的对手投鼠忌器。


    今日鸿胪会馆设计之人,也只敢躲在暗处放冷箭,却不敢与袁氏为敌,正证明了这一点。


    但……


    金蓝湾的防护终究有疏漏,而这疏漏,恰是从他接下代父受赏的任务开始的。


    他硬挤时间来赴这场约,但这场对话注定短暂。


    现在,时间到了。


    周会宁望向临江仙外渐暗的星辰,语气骤然变得疏淡:“告辞了。婚约之事,若贵府袁将军有主张,你自去与他分说便是。”


    袁僳亦不再纠缠,语气斩钉截铁:“我有要事在身,改期再与你谈。”


    说完,方才还有些不饶人的少年,目光扫过栏杆外的街道,竟毫不犹豫地手一撑,纵身跃下。他落在楼下系着的马背上,一把扯开缰绳,向应月台疾驰而去。


    而周会宁看也未看,径自脱下那件画有囚雀的大氅,换上备好的青色素面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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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饮花早已牵来马匹,她翻身上马,朝着城门方向行去。


    神龙大街,一东一西,两人就此分道扬镳,消失在夜色之中。


    *


    几乎与此同时,应月台上。


    “袁卿有子如此,夫复何憾。”元平帝亲手为袁文韶斟了杯酒,吩咐刘柱递过去,随即和蔼地举着自己的酒杯,笑道,“大郎何在?怎么不叫他上来?今日你我对饮,也该给这孩子留个座。”


    “犬子总算还算成器,幸不辱命。”袁文韶咳嗽了几声,想起方才袁僳代自己受赏时的从容镇定,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回实处,“这会儿他说,换防前还有些私事要处置,暂未过来。”


    私事儿?


    元平帝抬眉。


    “圣人不知,方才大郎君去了临江仙,至今已有了许久了。”刘柱脸上堆着笑,小心地将酒杯递到袁文韶手中,眼珠却悄悄一转,扫过身旁几个小黄门,似在不动声色地提醒元平帝什么,“听说南浦郡主与留侯周氏的小娘子约在临江仙相会,那儿怪热闹的。”


    元平帝不禁有些失笑,“一个内侍,倒总盯着小儿女的琐事,还拿到我跟前说。难不成你当这应月台是西市的茶摊子,专聊这些闲话。”


    袁文韶心里却是猛地一跳,大郎去了临江仙?!


    他立刻想起近来吕夫人跟自己提过的那些风波,心下了然,二娘去赴南浦郡主的约了。她性子骄傲,倒也难怪。可大郎去临江仙做什么?难道是去为二娘撑腰?


    长子向来少年老成,凡事都不用他操心,如今竟为了未婚妻闹出这阵仗,倒让袁文韶莫名生出一种失控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圣人,圣人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圣人,吴令史到!”


    袁文韶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见一个瘦小的小黄门引着位中年男子走上月台。那男子形容憔悴,路过刘柱身边时,身子还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


    兰台令史不是一位姓李的老者吗?


    吴笑英在小黄门的指引下俯身行礼。待礼毕抬头,他便见到了传说中的元平帝。


    眼前的帝王生得一张圆脸,体态微胖,神情和蔼可亲,望之便让人放下几分拘谨。难怪左裕当初举荐他时,对这位圣人颇为推崇。


    而在圣人身侧,立着一位穿绯色官袍的宦官,雪白的发髻间竟夹杂着一缕乌发,瞧着莫名有些诡异。


    吴笑英这些日子与小黄门们相处,早已明白,这位绯袍宦官,正是朝中传闻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宦刘柱。


    当初他就任太史令时,连圣颜都未曾得见,如今经刘柱运作,竟能在寒宵灯会上越过文武百官,亲自向圣人祝酒。


    他身不由己,在这个漩涡里越陷越深。


    偏偏左郎被圣人派去了溪山致祭,至今未归,自己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刘柱,正撞上对方漠然一瞥。那目光锐利如刀,刺得吴笑英骤然瑟缩。


    也就在这瑟缩中,一个疯狂的念头窜起——若此刻豁出性命,在圣人面前将一切揭穿……


    “早在洼姚时,我便听闻大齐设有灵台,兰台令史掌观星测算之职,为大齐趋吉避祸,今日总算得见尊容了。”金域粗犷的声音突然响起,瞬间打断了吴笑英的勇气。


    吴笑英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引来了瞩目。洼姚的两位王子、袁文韶、文相等重臣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连那位一向寡言的大皇子,也微微抬了抬眼。


    他身子微僵,却又突然一顿。


    久经沙场的战将目光总与人不同一些,袁文韶将军虽面带病容,但眉宇间煞气与贵气交织,目光扫过时,竟让他感到脸上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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