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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灯下看美人

作者:末地村民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许七娘心头一震,南浦郡主已傲然昂起了头颅。


    按文斐的谋划,真正的杀招早在周氏姊妹离府的瞬间便会发动,所谓临江仙之约,不过是明面上的诱饵,留侯周氏绝不会有机会赴约。可偏偏此刻,周氏姊妹竟准时出现在了临江仙。


    “文斐失算了,但我没有。”南浦郡主平静地说着,眼底升起一丝狠厉和期待。


    玉冠马髯之耻未雪,紧接着便是数次三番的挑衅,囚鸟诛心之言,她与周氏对峙已成。而今日这寒宵灯会,关乎洼姚之乱,关乎泶阳文氏的布局,最是万众瞩目。


    不管文斐怎么托大,她这条泶阳文氏门下的忠犬,都不敢懈怠地为这场临江仙之约做了准备。


    现在看来,多日的筹备总算没有落空。


    她会亲手将眼前仇敌踩在脚下,既为雪洗过往的羞辱,更要向文相证明,她南浦绝非无用到任人摆布,自有决断与价值。


    ……


    ……


    临江仙内,无数道目光骤然汇聚而来,落在了那三位身披赭色大氅、以幂篱遮面的身影上。


    这场临江仙之约,不光天佑城的寒门庶族有所耳闻,在场的世族权贵们更是早将其当作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然而——


    罪臣之女。


    这四个字的指控实在太沉重,洼姚之乱的记忆、留侯被弹劾的旧事,一瞬间涌入了所有人心头,他们眼中不由流露出探究与审视的目光。


    轻松的空气消失了,原本是笑谈临江仙之约,一时之间,竟有了几分生死相搏意味。


    即便身处这样的局势,那三位小娘子却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转过了身。


    “见过南浦郡主。”周会宁猜出对方身份,没有行礼。泶阳文氏为了洼姚这块肥肉,授意这位郡主频频对留侯周氏出手。临江仙这一场唇枪舌战难以避免,自然无需更多的客套。


    周会容与周会宜见许七娘和南浦郡主站在一处,亦有些齿寒。昔日的小娘子斗嘴终究是演化到了家族朝局之上,新仇旧恨翻涌上来,两人当即怒目而视。周会容更是下意识将周会宜护到了身后。


    南浦郡主这才看清,那三位戴幂篱的小娘子,即便遮去大半容颜,眉宇间仍带着几分未脱的稚嫩。还这样小?她微微一顿,随即瞳孔微缩。


    她们身上穿的赭色大氅,分明是自己先前送去羞辱对方的那三件罪衣。


    她对着那几只绝望的雀鸟冷冷一笑,“周氏,把我送的大氅穿在身上,是想故作姿态,表示不怕我的讥讽?可你们忘了,这衣裳穿在身上,也是把罪人之女的罪名刻在了身上,不是吗?”


    听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措辞,周会宁心情有些古怪,在眼前这刀光剑影的场合里,她曾与林成蹊玩过无数次的文字游戏,竟又要开始了。


    上回第一次撞见旁人用这种方式发难,她应对得有些仓促,但这一次,她是有备而来。


    只是,自己从前的对手是林成蹊,而南浦却是个毫无底蕴的权贵之后,自己是否有些恃强凌弱之嫌呢?


    可看南浦眼中那混杂着厌恶的兴奋眼神,显然在南浦心里,才觉得南浦自己是占上风的那一方。


    “当日郡主赠衣,说请我们以此遮惭颜。”周会宁抬手,带着一些复杂的心情掀开了头顶上的幂篱。“原来您那日赠予留侯周氏的好意,其实是一份罪名吗?”


    一旁的王四娘记得,这顶幂篱周会宁戴了许久,哪怕私下与自己说话也不曾取下,先前还让她暗自不快。可此刻,看着周会宁将幂篱轻轻放在旁边的案几上,露出底下遮掩的真容时,王四娘的眼睛倏地睁大了。


    与此同时,周围的哗然声也渐渐响起,起初是零星几声,很快便连成了片。它们在临江仙宽敞的厅堂里碰撞、回荡。一时间,竟短暂地压过了窗外呼啸的江风。


    常言道,白玉无瑕,君子无双,大齐男子素来喜好戴冠,其中又以温润莹洁的玉冠为上品。


    可自从半月前,周三娘子在郡主府前送上男冠与假须,戏称恭贺南浦郡主是“真须眉丈夫”后,京中许多士族男子们再看见白玉冠,心里便莫名多了层古怪的隔阂,下意识地敬而远之。


    白玉冠曾坐实了南浦行事粗野如男子的笑谈,他们若同样冠之,岂不成了暗合“愿与南浦同作男子”的意味?谁愿和这般粗野猖狂的妇人扯上关联?传出去简直是贻笑大方。


    而此刻,周会宁头上,赫然便是一顶白玉冠。


    席间几位原本也戴着玉冠的年轻郎君,面色顿时尴尬起来,下意识地侧过脸或抬手掩饰,生怕旁人将自己与周会宁联系起来。几位妇人则用团扇掩面,肩头微颤,憋不住笑。一时之间,半月前那场轰动天佑城的“贺君须眉”风波,连同东市玉冠滞销的传闻,重新涌回了众人的脑海。


    说起周会宁头上的玉冠本身,它莹润如水,洁净生光,在煌煌灯火下无可挑剔,堪称上品。这让个别懂行之人心下暗惊,如今世家多强撑门楣,留侯府能拿出这等品相的白玉,倒显露出几分经营有道的底气。


    而另外一些落在周会宁身上的目光,却看清了玉冠之下的模样。


    一双眼眸清澈干净,鼻梁笔挺却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因发髻束得极为干净,整张脸少了几分小娘子的娇态,反透出少年郎的英姿来。


    并非绝伦的端丽,却自有一种清冷的古意,仿佛一幅静静铺展的美人图,其韵悠长。


    这是张生面孔。


    “这,这难道就是传闻里的周二娘?瞧着半点不似呆傻之人……那萱堂先生为何总把她带在身边,不让她见外人呢?”席间有位小娘子低声与身旁人嘀咕,


    “或许啊……”一位妇人想起当年留侯夫人林佑嫁入天佑城时的风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酸意,“是才华太过普通,混在人堆里便没了踪影,丢了林氏血脉的风度吧?不然她明明是长女,先前南浦郡主上门挑衅时,怎不见她率先回击,反倒躲在妹妹身后,要靠妹妹护着?”


    其实在座大多数人,对南浦郡主本人并没多少兴趣。但留侯府不同,它是天佑城里极特殊的存在。人们既鄙夷周氏底蕴浅薄,又因“天下第一姓”的林氏,对留侯府暗怀嫉妒与敬畏。


    如今留侯府被牵扯进洼姚之乱,还遭了御史弹劾,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南浦偏在这时跳出来挑事。众人心里自然好奇,这么一户底蕴浅却背景硬的人家,会不会就此跌落神坛?若留侯府倒了,又会不会影响到背后的林氏一族?


    万般思绪之间,“唰”、“唰”两声轻响,周会宁身旁的两位小娘子,竟也同步掀开了头上的幂篱。三张竭力绷紧、却难掩稚气的脸庞,就此完完全全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王四娘耳旁瞬间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


    熟悉周氏姊妹的人,很快认出了其中那位杏眼浑圆的姑娘,正是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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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当街给南浦送冠、嘴皮子厉害得不让人的周三娘。


    随即他们愕然发现,不光是周三娘,三位小娘子头上梳的,竟不是女子常见的发髻,而是男子样式的束发!


    临江仙广开开的隔门未掩,凛冽北风自梦湘江面卷来,掀动了周氏小娘子们身上的大氅。


    赭衣金雀华贵逼人,而三顶一模一样的晶莹玉冠下,三张干净白皙的小脸,在煌煌灯火下交相辉映,显得那般清逸矜贵,如同士族里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一般。


    恍惚间,南浦郡主耳中突然撞进几道声音——


    “阿妩,怎么不戴冠?”


    “阿妩,听说你如今厌了做寡妇,改扮男子了?”


    “阿妩,既装男子,嘴上没毛可不成哦。”


    “……”


    这些奚落,全因周氏先前送来的那顶男冠而起,近来几乎成了她耳边挥之不去的痛苦。可府中中早已潦倒,除了一个空爵位和她自己,再没人能护住年幼的孩子。她只能咬着牙忍下这份难堪,在天佑城里强撑着周旋,守住这仅剩的门户。


    好容易那场风波过去,眼前的这一幕,却让那场曾轰动天佑城、“贺君须眉”的闹剧,骤然翻涌回来。


    她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三顶刺眼的白玉冠,一股混杂暴怒与羞辱的邪火直冲头顶!而周遭的哄笑、惊叹像一层水一样将她包裹,模糊而刺耳,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还差一些呢。”


    死寂与喧嚣的临界点上,三位小娘子却神情认真地伸出手,带着近乎仪式般的庄重,从袖中取出几缕马尾髯,稳稳粘在了下颌处。


    “这样便妥了。”周会容轻声笑道。


    马尾髯,这正是当日与白玉冠一同送来的,另一份重要贺礼。


    女子脸上骤然添了男子的髯须,乌黑衬着白皙,粗犷粘着清丽,人道灯下看美人,如今正是寒宵灯会,万灯齐明,周氏小娘子也生得极为动人。


    可如今灯下的美人,怎一滑稽荒诞了得!


    南浦郡主赠衣时那番诛心之言,在此刻涌入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雀困雕笼,犹能振翅;雀囿诏狱,啼涩首垂。今圣朝燃灯贺凯旋,万民仰霁色,恐君畏烛照罪羽,姑以大氅遮惭颜。”


    今日看来,南浦郡主当日那份回击可谓狠毒而犀利,然而,此刻周小娘子们将囚雀大氅亲自穿在身上,又另作装扮,这份犀利陡然转变为荒诞,又从荒诞升腾为一种令人窒息的、锐利无匹的战书!


    她们未曾按照南浦郡主的话,以衣遮惭颜,却将其亲赐的罪衣穿成了无畏的战甲,释放出了骇人的攻击性。


    “噗……哈哈哈!”短暂的死寂后,不知是谁先破功,随即哄笑、惊叹、拍案叫绝之声轰然爆发,席卷了整个临江仙!


    如此犀利无比、尖锐无比的讽刺,如此刁钻又合理的角度,是哪怕小娘子们奇怪的打扮,故作丑态,也无法掩饰的雅致和精绝!萱堂先生的外曾孙女、留侯周氏的小娘子们,竟是这般大胆,这般锋芒毕露吗?!


    若说昔日街上赠玉冠只是耳闻,今日临江仙之约,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难怪人人都说,留侯周氏承萱堂书院之学,果然源远流长!


    更有人恍然想起,前朝萱堂先生曾以一敌百,在朝堂上舌战群臣,所向披靡。想来周氏姐妹这份以巧破局、以言诛心的本事,正是承自林萱堂的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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